最后,我麻木的神智竟能分辨出这些声音是有人在敲我的房门,一个女人声音在叫:“唐诺,喔,唐诺。”
我翻个身,嘴里含糊地咕啃一下。
门外声音道:“唐诺,开门。”门把被转得格格地响。
我自床上勉强起来,蹒跚地步向壁柜要找件晨衣披一下。
“唐诺,开门,是邓丽恩。”
我听到她说的,但是凑不起来这意味着什么。我走向门前,打开门放她进来。
进来的丽恩眼睛张得大大的。“喔,唐诺,我就怕你不在家,楼下房东坚持你在睡觉。她说你一晚未睡,所以一定睡死了。”
我一下清醒过来。嘴里还在说:“请进,丽恩,请坐,发生什么事了?”
“可怕,可怕极了。”
我就用手指梳理一下头发:“丽恩,快说。”
她走过来,靠近我。“我去看哈爱莲了。”她说。
“很好,”我说:“是我给你这条路的。有什么发现?”
“唐诺,她——她死了。被谋杀的!”
我一下坐在床边。“告诉我怎么会?”
丽恩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她用镇静,没有高低的声音叙述。“唐诺,你听着,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你的房东是个疑神疑鬼的人。她说我进你房间,房门一定要开着。我要你帮我忙。”
我看一下腕表。5点15分。
“发生什么事了?”
“我找到她住的地方。我不断按门铃。没有人应门。”
“她睡得晚、”我说:“她在夜总会工作。”
“我知道。过了一下,我按管理员的电铃,问我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哈小姐。”
“说下去。”
“管理员她说不知道,她说她从不管房客的私事,态度相当不友善。”
“我问她我能不能直接上去去她房间,她说请便,房号是309。”
“我用电梯上3 楼。当我走下走道时,有一个男人自走道底一间房间出来。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事后想来那是309号房。”
“这可能就是她不应你按铃的原因。”我说。
“唐诺,你听我说,她死了。”
“你怎么知道?”
“我走下去到309 。门是关着的。关是关着,但是没有锁。我敲了3、4次,没有人应。我试推,门没有锁。我打开门,我看到——一个女人躺在床上。我想——你知道的——我就说:抱歉,退了出来,把门关上。我想我应该离开一下,等一下再回来。”
“说下去。”
“于是我下楼,又走出这大楼。过了半个小时,我回去,又去按铃。”
“你是说按哈爱莲小姐公寓楼下的门铃?”
“是的。”
“又发生什么事?”
“什么也没发生。我一直按铃,什么回音也没有。但是我绝对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外出,因为我一直在临视着公寓出口。”
“当我站着还在按铃时,一个女人走上门阶。拿出钥匙去开门。她笑着对我说:‘我来帮你忙。’我就对她说:‘好的。谢谢你。’跟了她走进公寓去。”
“她有没有问你你去那一家?”
“没有。她客气得很。”
“之后如何?”
“于是我又走上3 层楼又开始敲门。没人应门,我把门打开,向里面偷看。她仍和上次一样没有改变姿态在床上躺着。她躺的姿态——有点邪——我走过去摸她一下。她已经死了。有一条绳子紧勒在她脖子上。她的脸看起来可怕极了。本来脸是向里的,门外看不到。喔,唐诺,可情极了!”
“你怎么办?”
“我怕得不得了,”她说:“因为,你知道,我在此之前进去过一次——半个小时之前。那个管理员知道。我怕她会以为——你知道——以为是我干的。”
“你这个小笨蛋,”我说:“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不久,我必需找到你地址才行。我打电话你们侦探社,说是你的一位老朋友。说你说的打这个电话可以知道你住址。接电话的女孩说这里可以找到你。”
“于是你过来了?”
“是的,立即过来了。”
我说:“马上回到你车上去,从最快速度开去警察总局。一到总局你就说要报案,找到了一具尸体。记住不能提谋杀这两上字。记住要告诉他们你来自橡景。”
“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我来自橡景?”
“因为,”我说:“你将要扮演一个完全无知的乡村女郎。”
“但是他们会查出我先一次到过那里——管理员会知道。”
“这一点,他们反正会查出来的。”我说:“只要你想说假话,你自己就套进吊人结里去了。你懂不懂?”
“懂——’她怀疑地说:“唐诺,你能和我一起去警局吗?”
“绝对不可以。那会是最大的错误。你要把到过我这里这件事完全忘记。连曾经认识我也忘记。千万不要提起我的名字。也不要提起侦探社的名字。记住,我告诉你的一定要切记,切记。你告诉他们一切所发生的实情。不过告诉他们,你一发现那个女人是死了的时候。你直接开车就去警察总局。不要说你认为她是被勒死的。就说知道她死了。你什么其他东西都没有去碰。你明白了没有?”
“明白。”
“你是什么也没有碰,对吗?”
“没有。”
“那个离开公寓的男人是谁,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从那个公寓房间离开的。也可能是邻近的房间。不过也可能就是那一间。”
“他长成什么样子?”
“他很瘦,直直的。看起来很像样。”
“多老?”
“中年。看起来很神气。”
“穿什么衣服?”
“灰色,双排扣西服。”
“多高?”
“相当高,瘦瘦的。灰色小胡子。”
“再见到他会不会认得出来?”
“当然,绝对可以。”
我把她推向门口,我说:“快去,快去。”
“我什么时候再见你,唐诺?”
“他们拿你问话问过之后,你就打电话给我。记住,千万别提起我,也不要提起侦探社——等一下,他们会问你,你去看哈爱莲干什么?”
“对,我该怎么说?”
我快快一想道:“她去橡景,你们就熟了。她信赖你。她告诉你她是一个晚上工作场所里的欢乐女郎。记住,干恨别提林太太的事。千万别提哈爱莲去的目的在调查。千万别说哈爱莲有公事去橡景的。她告诉你她是度假去的。你是乡下女郎,你装得越像,就越不会卷进这件事去。要多用乡下土音。你一心想逃开橡景。每个橡景人都有这种想法。对年轻女郎而言,橡景毫无前途。你向往都市。你不要像她那样在夜总会工作,不过你认为哈爱莲认识人不少,可以介绍正当工作给你做。你叔叔知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唐诺,这都是我自作主张的。还有很多事,我想告诉你的。很多后来发生的事——奇怪的情况——”
“留着以后再说。”我说:“现在每秒钟都十分重要。只要别人又见到那具尸体,比你先报警,你就死定了。记住,你是一离齐现场立即尽速开去报警的。你对时间没有办法扣得很难。你有手表吗?”
“有,当然。”
“我看一下。”
她把表自腕上取下,我把表定在11点15分,一下摔在五斗柜角角上。表停了。我说:“带回手上去。记住,表是今天早上你开车下来才摔坏的。你在加油站洗手室洗手时掉在地上摔坏的。你明白吗?你办得到吗?”
“可以,可以。”她说:“我明白。你很好!我知道依靠你没有问题。”
“不提这些。”我说:“快走。快上路。别打我这里的电话。打我侦探社电话。不要从警局打,打电话时要看有没有人在监视。万一要不过他们,你也可以说认识我,只是想自己办完事才来找我。你没有把你名字告诉卜茜吧。”
“谁是卜爱茜?”
“侦探社的接电话小姐。”
“没有,我只告诉她,我是你的好朋友。”
我把她推向走道。拍拍她的肩膀,我说:“快走,祝你好运。”
我看着她走下楼梯,大门碰上。我真怕女房东会向她东问西问。
前门关上后,我走向在走道中段的公用电话打电话回侦探社。卜爱茜应的电话。
“白莎回家了没有?”我问。
“还没有,正要离开。”
“叫她等一下。告诉她我立即回来。十分重要的事。”
“好吧。是不是有个女人找过你?”
“一个女人?”
“是呀,她说她是你的老朋友。不肯告诉我名字。看来热烈得很,她一定要你的地址。”
“没关系,爱茜,谢了。告诉白莎我马上来。”
我挂上电话,回自己的房门,穿上衣服。坐上公司车,在下午车阵上挣扎,回到办公室,时间是5点50分。
卜爱茜已经下班回家了。柯白莎在等候。她说:“老天!千万不要自己睡了一个下午,跑到这里来叫我整个晚上陪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先生那里有什么消息吗?”我问。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有的,好人。”她说:“他来过。留给我相当不错的定金。”
“多久之前?”
“不超过半个小时之前。他像是非常非常好。不过他神情够紧张。”
“到底他要什么?”我问。
“他没有谈到政治问题。”她说:“但东说西说,我懂他要说什么。他要我们继续找林太太。他说他有别的困难也需要我们的服务,他要确定我们立即开始行动。唐诺,你给了他很好的印象。他特别说要你自己为这件事工作。他认为你很聪明。”
“他留下多少钱?”我问。
白莎小心地说:“唐诺,不少的一笔钱。”
“多少?”
“你管呢?”她突然生气地说:“是我在管这个侦探社。”
“多少?”我问。
她对望着我的眼,把下巴闭得紧紧的。我说:“少来这一套,白莎。你对这件事知道得还不够多。他是要我来替他办案。我现在抛手不管,你就玩不成了。”
“我不会让你抛手不管的。”
“是你在说。”
她考虑了一下说道:“ l千块。”
我说:“我就说嘛。我要你跟我走。”
“去那里?”
“我们去访问哈爱莲。”我说。
“喔,这只骚蹄子。”
“嗯哼。”
“我不去你会方便些,唐诺。”
“不见得。我想这次可能用得到你这只肥手。”
“有的时候我这只肥手是很辣手的。”
“好,那么就出动一次。”
她说:“唐诺。你到底怎么啦?你赶死赶活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这样急躁?”
“我一直在用脑子想。”
“没错。”她怨恨地说:“这本来是你的专长。”她站起来,走去抹粉,补上口红。我不耐地在室内踱方步,一面拼命看表。“那个蒙医生有没有说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城里,或者什么时候他回去?”我问。
“唐诺。他特别声明叫我们不要称呼他蒙医生。他说我们彼此之间的讨论和文件资料记载,都只能用王先生。”
“好吧,王先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进的城,又什么时候要回去?”
“没。”
“他是不是穿了一套灰色双排扣西服?”
“是的。”
“他有没有说到城里来做什么?”
“他说他想到早上你去看他。他对自己写信把我们辞掉感到十分抱歉。他要留点钱给我们做工作费。”
我说:“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唐诺.你在急什么?”
“我认为哈爱莲有不少资料可以供应给我们。”
“你有整个一个下午空,现在又突然猴急起来?”
“我太累,脑子弄不清楚。现在才想到。”
“好吧,我们就走。”
“我还要一些钞票可以做开支。”
“怎么又要?”
“又要?”
“老天,唐诺,我又不是——”
我说:“你听着。这会是一件大案子,你曾经到手过最大的一件案子。那1000元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我但愿有你一半的乐观。”
“那倒不必,你弄到的我来分一半就可以了。”
“你是我的雇员。你要明白,唐诺。我开的店,你不是我的合伙人。”
“我知道。”我说。
“已经给你的,你还没有列清单报销呢。”
“我会的。”
她叹口长气。走向现钞抽屉,拿出20元,交向我。我让20元放在手掌上,继续等候着,过了一阵,她又给我另外的20元。我仍旧等着,她叹口气,给我加了10元,‘砰’一下把抽屉推回去,锁上。她说:“花别人的钱,你慷慨得很。”
我把钞票塞进裤子口袋,口中说:“我们走吧。”一路把她推向公司车去。
想要催柯白莎动作快一点,比什么都困难。花在把她引到公司车去的时间,我的脑子早就飞到哈爱莲住处又飞回公司了。白莎随便做什么事都有一定的步骤和速度,她就像一只大型而只有一种转速的马达。
我坐进驾驶盘后面,自觉已经精疲力尽。白莎把自忆塞进车门,坐下来的时候,车子突然向下一沉。她靠向弹簧已经受损了的椅背。
我急忙把车点火,吃进排档,开出路旁。柯白莎道:“车子情况还不错,是吗,好人?”
我什么也不说。
商业区这时候交通较不拥挤,我较快地开车往前赶。3、4部不同的车辆停在哈爱莲公寓门口。有的车辆车顶上有红色闪光仍在闪着。我假装没有注意到。柯白莎可不会含糊。她瞪了我好多次,也不开口。
我带路走上公寓梯阶说道:“我们最好先向管理员问一下。这样我们可以不必按铃,直接上去到她房门口。”
我按标明管理员自己住的公寓的门铃。没有回音。我又按它几次。
一辆新闻采访车匆匆开来,平排停在另一辆车外。一个记者带着闪光灯和相机跳出车子走上楼梯。一位瘦长脸充表情的男人跟在后面,是个都会派的新闻播报员。他们试着推门,门是锁着的。记者看向我问:“你住在这里?”
“不。”
照相记者说:“按管理员的门吧。”
他们也按管理员的门,因为没有人回答,于是他们随便乱按所有的门铃。过了一下有一家人随便应了门铃,嗡的一声门就开了。他们进去,白莎和我跟随在他们后面。
“几号房呀?”那个照相的问。
“309。”播报员回答。
我感觉到白莎的眼光在看我。我不理她,不过我低声地说:“你听到了吗?”
她说:“嗯哼。”
我们4 个人挤进电梯。柯白莎一个人占了电梯空间的一半位置。电梯摇摇摆摆上去。
3 层楼挤满了不少人等。一位警官管制电梯里要出来的人。播报员给他看记者证,他和照相的通过了。警官伸出一只手来阻制我出来。“你有存什么贵干?”他问。
我站在那里好奇地向外看。“没什么。”我说。
“走走走,没你的事。”他说。
“我在找管理员,她在这里吗?”我问。
“我怎么知道,应该在吧。”
“我要找她租一个公寓。”
“没办法,两个小时之后再来看看。”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谋杀,”他说:“309号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