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看着坐在上首的苏柳,锦裙加身,头上只简单的插着一支簪子,可那气度,也比这村里的姑娘强上百倍了,说是大宅门里的大小姐也不差。
而事实上,苏柳也真是大小姐,只是已经不属于苏家的了,想到这,苏老爷子心里五味杂陈的,隐隐有些后悔。
他是真没料到,没料到苏柳她们离开苏家还不到一年,就混得如此出息,姑且不说旁的,就说苏柳自己,那里还是当日那长着六个指头任人欺骂的模样?
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一个人怎的就变得如此之快?难道那边的鬼宅还真的能保佑人不成?所以她们这么发达?
还是说,他老苏家前世作孽太多,所以才失了这样的明珠?再不就是苏柳太能忍了,也太恨老苏家了,就是有本事也不愿意使出来?
苏老爷子百般猜不透,怎么看也是从前苏柳的模样啊,只是更出挑了罢了,可她的本事,总不会是一下子就来的吧?难道是真的不愿使出来,等到陈氏和老大和离了,她们姐俩也跟出来,这才开始使?
想到这点,苏老爷子的后背都有些发寒,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苏柳这丫头的心机也太深了!
苏老爷子偷偷觑向苏柳,没想到苏柳也正好看过来,不由一惊,有些慌乱地别开眼,额上微微见了汗。
苏柳是想不到老爷子的心思,她却从来没想过要将地佃租给老宅来种,开玩笑,她又不是圣母,在老宅从前这般对她们娘仨,她没报复算是好了,还会处处应你的要求?
借马车是小事,帮苏银弟也只是偿她和陈氏交好的情分,可老宅有什么情啊,要说十几年来的米饭钱,那二十两银子,在农家里,也足够偿还了,而且,她们也付出不少劳动力。
将地佃租给老宅,租子全不全不说,最怕就是仗着那点子血缘关系赖租,甚至干脆说那地是他们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可不想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老爷子你来的可不巧,我已打算着将地佃给陈田村的农户,一来他们住的也近,照看也方便,有两户家里也没啥田,也能尽心些。”苏柳淡淡地道。
“再尽心还能有自家人尽心?”苏老爷子急了,屁股都挪开椅子半分,说道:“柳丫头,咱们到底是有血缘的一家子,当爷的还能坑了你们不成?佃给外人就不一样,这弄不弄得好还不说,要是赖了租子可怎么办?”
“老爷子这话重了,想来也不敢有租户没脸没皮的敢赖我们家的租子,不怕我将他们下大狱么?”苏柳微笑道:“再说了,既然能租,便是要寻些老实肯干的人去租种的,哪会寻些只会偷奸耍滑打鬼主意的人?您老说这话中不?”
苏老爷子有些讪讪,总觉得苏柳的话里是在说他们,却又不敢肯定,一时也说不上话来。
见苏柳老神自在,一副没打算佃租给自家的样子,他心里越发急,干脆打起亲情牌来,道:“柳丫头,爷也不怕你笑话,如今家里是越发艰难,处处都要花银子,你这块地,家里是真的很想佃下来。爷知道过去待你们母女不平,是老苏家对不住你们,是老苏家混帐,活该有今天。但如今你们也过得极好,咱们家到底也生养过你们一场,就不能高抬贵手帮扶一把?”
苏柳的笑脸冷了下来,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的好像我们不帮扶,就是罪大恶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老爷子料想不到苏柳突然发作,急道:“只是想你看在亲人一场的份上,能帮就帮,而且,这也不是旁的呀,你这个地租给谁都是租,只要能交上租子,不就成了?是不?”
“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我不想租给你们。”苏柳斜睨着他。
苏老爷子一怔,那急切都僵在脸上。
“租给谁都是租,可我不想租给你们苏家。”苏柳像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为什么?老爷子,你看看你们家是什么样儿,家里的人又是啥样儿?除了老爷子你,了不起再算一个苏福生,有勤奋的?有任劳任怨的?”
“没有!苏长生长年在外当着大爷,料过田?至于那些个妇孺,能理着你家十几亩田都算了不起了,还能再料理二十四亩田?你们拿什么去料理?”苏柳讥讽地道:“确实是租给谁都一样,可我要租给务实的,一心一意的,到底还能保证租子能收回来。可你们呢?能有这个人手?有这个心?”
苏老爷子被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却都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反驳不得。
“心怕是有的,前提是那块地是你们名下的,可问题不是。老爷子,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娘仨和老宅是什么样的关系,你真能当啥事都没发生一笔就能抹掉?不可能!我们娘仨所受过的苦,永远都不能抹平,更别说,你们在我出生的时候,还想过溺杀我,就是我七岁时被村民绑在火架上要烧死时,你们也没有出面救我。老爷子,这些你不记得了,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如今,你让我帮扶你们,你真当我是泥人,好说话呢!”
苏老爷子老脸通红,支支吾吾地道:“可可你前儿也肯借车我们,也肯帮你表哥找事,咋就?”
“我说我高兴,成不?”苏柳满不在意地道:“我乐意借就借,乐意帮就帮,如今我不乐意了。”
“你,就这么狠?”苏老爷子气得嘴角哆嗦起来,想不到苏柳会这么绝情。
“狠?”苏柳眯起了眼,道:“要说狠,还及得上你们家?分都分了,还纠缠个什么劲儿?你家的苏长生,还妄想再娶我娘,真是天真!”
苏老爷子的脸色一变,心里也咯噔一声,强忍着气试探道:“如果是因着这事,你大可以放心,绝不会有这种事。”
“有没有都无所谓,你以为他说一说,就能美梦成真?佃租的事不要再说,我不租!”苏柳端起了茶杯,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苏老爷子被噎得脸从铁青憋成酱紫,道:“柳丫头,是我小看你了。”
决绝,毫无转圜,冷血无情,一个女娃子能做到这样,真的是他小看了。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柳丫头,你这性子,还是收收的好。”苏老爷子站了起来,转身而去。
“老爷子,我也劝你,多看紧你那大儿子,别异想天开打些鬼主意,如今我们,可不是往日那傻得被打到头破血流也不敢还手的包子。”苏柳冷笑,瞪着他的后背道:“别招惹我们,他付不出那个代价!”
苏老爷子浑身一震,再不敢逗留下去,脚步匆匆地走了。
回到家中,黄氏就迎了上来,问:“怎么样,租了不?多少租子?那死丫头总不会狮子开大口吧?”
苏老爷子摇摇头,黄氏乐了,以为苏柳没要大租子,便道:“谅她也不敢,快说吧,要多少租子来着?”
“没有,一成都没有!”苏老爷子没好气地道:“人家不租。”
“什么?”黄氏跳了起来,尖声道:“她不租?为啥不租?啊?咱们是她亲爷奶,她为啥不租?”
为啥不租?
苏老爷子露出一个苦笑,苏柳的拒绝的理由还在耳边流转着,他要说,是因为他们家作孽么?
黄氏在一边恶毒地咒骂着,苏老爷子闭了闭眼,想起苏柳的警告,复睁开眼道:“叫老大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苏柳太狠了,也太冷血无情了,如今的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苏柳,他们惹不起,也没有那个资本惹,老大要是上跳下窜的招惹个不停,真把苏柳激怒了,按着她的绝情,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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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苏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小块地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兴趣,就是武娘子也插了一手,当然,她也只是做中间人罢了。
“两父子都是弄庄稼的好把式,可惜就是老头子前年得了重病,家里仅有的几亩地都卖了凑银子去治,不然也不至于这般下场,我也是看他们难,而他们确实是勤快的,这才起了这心牵个线。”武娘子小心地觑着苏柳的脸色说道:“至于租子,就是五五四六也成。当然,大姑娘要是心里有数,也就罢了,我就是牵个线。”
“二十四亩地,他们家才几口人,能弄得过来?”苏柳挑眉。
武娘子给介绍的人是她夫家的族兄,名叫武升。
“能的,大姑娘若是觉得不中,就是一半也成,总的看姑娘你的意思。”武娘子忙不迭地点头。
苏柳沉默,这两天来向她询问佃租的人不少,肥沃的良田向来不缺人租种,若不是她们几个都是女子,而且手上又还有生意,苏柳都想自己种了。
买的时候,二十四亩地并不是连成一块,只是苏柳和人换了几亩地才连了起来,目的是方便管理。
“我记着武娘子的夫家是在坝子村吧?”
苏柳只问了这一句,武娘子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当即就苦笑道:“不满姑娘,我那个族兄为了治他老爹的病,能借的都借了,田也卖了,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在坝子村,也就是只有一个破房子栖身罢了。”
“他们也说了,若是能佃租得姑娘这块田,打算举家搬去陈田村,只要地里出息好了,熬个几年,再回村子里重新盖个房子也不是问题。”
苏柳听了,道:“在陈田村,他们一个外村人还能安下来?”
“陈田村的村长和我那死鬼夫君多少有些交情,总还能卖我这个面子,而且,他们这一家,人都是温顺憨厚的。”武娘子的意思就是她族兄一家不是那种会招是非的人,见苏柳迟疑,她忙的又道:“这回我来,他们娘几个也跟着我来了,姑娘慧眼如炬,见一下就知我话的真假。”
苏柳闻言笑了,道:“武娘子也是女中豪杰,说话响当当的,我还会不信?不过既然来了,就请过来吃个茶。”
“哎哎,好,我这就去叫他们。”武娘子站了起来。
“哪用的着你,快坐下,我让丫头去。”苏柳对身边的霜凝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霜凝就带着一男yi女来了。
男的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相貌平凡憨厚,皮肤黝黑,穿着一身补丁衣裳,但洗得特别干净整洁。
女的也差不多年纪,许是因为长年做农活的缘故,身材也特别壮实,脸上带着温厚的笑容。
两人进来了也不敢乱瞄,直到武娘子介绍了苏柳,两人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磕头:“见过大姑娘。”
“快起来说话吧,看座。”苏柳忙的叫起,她还是不习惯这样跪来跪去的。
“俺们站着就成。”武升看了一眼那擦得发亮的椅子,局促地道。
“坐着吧,我这规矩没那么大。”苏柳淡淡地笑。
“大姑娘让你们坐,你们就坐呗。”武娘子也使眼色。
武升两口子这才惶恐地坐下,只是,也是挨着边儿罢了。
霜凝上了茶,还有一小碟点心,苏柳这才开始问话,先是问家里有几口人,都在做什么,平素他们两口子也做些啥?
武升一开始有些忐忑,磕磕巴巴地说了,后见苏柳说话平和,便也放开了胆子,说到种田上的道道,更是侃侃而谈,啥时候下种子插播,如何料理治虫,都说的一板一眼的。
苏柳一边听一边微笑,心里却是暗自思量开。
武升家的人口说少不少,有个老爹,从前也挺壮实,现在身子差了好些,但也能弄田。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头两个儿子和中间的闺女都成亲了,小的两个也就是十岁左右的样子。
乡下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做小姐少爷的命,大的要帮着干活,就是小的,干不了大活,也得要干小活,或者是帮着带孩子。
武升家的就是这样,大人都在干活,现在没有田,就接些散活,媳妇子们没日没夜的纳鞋底做手工活,小的孩子,就帮着带孙子孙女,都要动手。
像是黄氏这样把女儿养成个小姐的,倒真是不多了。
她那块地整二十四亩,其实也不算多,要是这一家勤快,倒也不是干不下来。而听武升的话,也倒是个好把式,只是鸡蛋,要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吗?给这一家,真能全部弄好?
见苏柳沉默,武升两口子的心也跟着沉下去,若不是来之前武娘子发过话不能失礼,恐怕他们都要跪着求了。
“武大叔,武大娘,说实在的,这地我虽然要佃租出去,但具体还没怎么想好要怎么弄呢,要不?我回头再给你们消息?”苏柳笑着道。
武升听了,发亮的双眼立即黯淡下去,僵硬着脸道:“大姑娘怎么说怎么好。”
武大娘都快哭了,忍不住求道:“大姑娘,就是租个几亩地也中的。”
“大嫂!”武娘子忙的轻叫一声,摇了摇头。
武大娘低下头,眼泪都涌了出来,只是不敢哭出声。
苏柳见了,倒是有些为难了,武娘子也是长年行走在外,哪里看不到苏柳的为难?便道:“我们也打扰够晚了,这就先回去,大姑娘有啥消息,差人去和我说一声就是。”
“也成,你放心,最迟不过后天,我就托人递个消息给你。”苏柳很满意武娘子的识时务。
武升两口子有心想要多说几句好话,但也紧记着武娘子的话,两人都不敢多言,只是跟着武娘子身后走。
苏柳见此,对两人多了几分好感,哭哭啼啼说自己有多悲惨博同情的最讨厌了,你便是真的过得难,便是不说,人家也看得到,将悲惨放大去博同情的,只会让人厌烦。
“我就不送你们了。”将人送到门口,苏柳便笑着道。
武娘子还没说话,就有两三个叫声传了过来。
“柳丫头,柳丫头。”
苏柳微怔,看过去,笑脸敛了下来。
黄氏带着苏银弟两口子和一个年约十八九的小村姑快步走来,见了站在门口的武娘子几人,不由打量了一番。
“大姑娘,你有客人就不用送了,我们等你的消息。”武娘子并不认识苏银弟等人,便对苏柳说道。
苏柳笑着点头。
武升迟疑了一瞬,还是道:“大姑娘,俺说话不中听,但要是你能把地佃租给俺们,俺们一准给弄得好好的,也绝不拖欠一分租子。”
苏柳笑了笑,还没答话,倒是一旁的黄氏听了,瞪大眼跳了起来,尖声道:“啥,你们是来佃租地的?不租不租,我孙女这地,她大姑给佃下来了,这不,就来谈租子的。你们走吧,这没地租给你们。”
武娘子他们听了,都惊愕地看着苏柳,孙女,大姑?这是苏柳家的亲戚?
苏柳黑了一张脸,冷冷地看着黄氏。
黄氏触及苏柳那冷漠的眸光,心里有些秫,低下头,有些暗恼自己口快,在这时触了苏柳的眉头。
她就是不甘心,苏柳不肯租给他们家,便想着苏银弟和陈氏要好,凭着这个,总能把地给租下来,到时两家一起种,还不是一样?所以这才拖着苏银弟来了,听到武娘子他们是来租地的,自然是急。
苏银弟他们也有些惴惴,面对苏柳那冷脸是大气也不敢出,倒是她那个媳妇,虽是头一回见苏柳,却十分的自来熟地上前:“这是柳儿表妹吧,我是你大表嫂呐。”
苏柳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歉然地对着武娘子笑道:“武娘子,我还是那句话,最迟后日给你们消息,就是不能佃给你们全部,也能匀几亩出来的。”
被苏柳这般冷待,朱汤氏的笑脸一僵,有些尴尬。
而武升两口子听了苏柳的话,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眼倏地大亮,连连说些感激的好话,武娘子最懂擦颜悦色,谢过后就带着他们走了。
武娘子一走,黄氏就忍不住了,近乎质问地看着苏柳:“柳丫头,你这是个啥意思,明知咱们来了,你还要把地租给外人?”
苏柳对黄氏可没好脸色,冷斥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质问我?我家的地,要佃给谁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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