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一直立在轮椅后,身材高大的男子赶紧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拨开瓶塞,从玉瓶里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乳白色药丸放入谢逸口中。
可尽管如此,谢逸脸上痛苦的表情却没有多少缓解,相反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张口,一注红得泛黑的鲜血喷出。
“怎么会这样?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公子?”
那强壮高大模样的男子却是急了,“公子您先忍一会儿,我立刻带你回去找药老。”
“公子留步。”顾瑾汐突然站出来。
那强壮的男子看着顾瑾汐面色却很是不好看,若非因为这个女人自家爷又怎么会妄动内力牵动旧疾,“顾小姐,你还想怎么样?”
“流枫!”谢逸捂着胸口,轻喝一声。
流枫面色沉了沉,“爷,我……”
“顾小姐若有事改日再说吧,别耽误谢公子治疗。”秦宁原本对顾瑾汐尚有三分好感,可此刻见她竟这般不识进退,面色也微微带着不悦。
谢逸嚅了嚅唇,还想再说什么,可张口又是一注鲜血;流枫彻底急了,“怎么会这样?这药怎么不管用了?”
顾瑾汐咬着牙深吸口气,谢逸,那可是帝师谢家之人,若是能够治好谢逸,就相当于对谢家有恩;这不就是她今日的目的吗?这般直截了当的恩情,可比什么劳什子的才艺吸引人更好。可……
臻首低垂,环视四周;现在这么多人,她对自己的医术虽然有信心,但有些事情,还不是暴露的时候,至少谢逸这病就很是蹊跷,这般想着她话音陡然一转,“谢公子与瑾汐相救之恩,瑾汐没齿难忘。”
说话间,她人已经走到谢逸的轮椅之后,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出手,拇指、食指、小指,飞快地落在谢逸背上的几处大穴上。
“顾瑾汐,你在做什么?”一直注意着顾瑾汐的柳昊见状,立刻轻喝一声,好不容易能找到打压她的借口,他自是不会放过。
随着柳昊的轻喝,其他人也随即注意过来,就连流枫的面色也带着不善。
“我……我……”顾瑾汐臻首低垂,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暗色,不过很快就散开,嗫嗫嚅嚅着道,“谢公子此番病发,皆因我所起,我……我只想让谢公子好受一点……”
那宛若出谷黄莺的嗓音,带着委屈,透着无辜;在场就算有人想说点什么,此刻也都不由得压了回去,对这样一名柔弱的女子诘难,当真是罪恶。
闻言,流枫的面色这才好些,只说出的话却仍旧清冷宛若千年寒冰般,“不必了。”
“抱歉,我……”顾瑾汐低下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双手飞快地动作着;随着顾瑾汐的动作加快,谢逸只觉得原本堵在胸口的绞痛好似也消散了不少;他抬起头,瞧着已经回到苏怡身旁的顾瑾汐,微微一笑,那般优雅宛若谪仙般的模样,好似刚才承受剧痛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某此乃旧疾,顾小姐不必太过介怀。”
“公子,您,您没事了?”流枫顿时瞳孔微缩,双眼大瞪。
“已经好多了。”谢逸微微颔首,转头看着秦宁,“谢某身子有恙,怕是无缘花宴,这就离开,劳长公主帮谢某向江尚书致歉,待某身子好些,再上门请罪。”
语气古井无波,眸底波澜不惊;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头的震惊。他这病由来已久,每次病发都会除去半条命般,就算药老在场也无法让他这么快就恢复过来的;那顾瑾汐……
状似无意地转头,瞧着那双手交握小腹,立在母亲身边,阳光照射,刚好能看到她那白皙晶莹透着米分红的侧脸,动作优雅,姿态娴静;不知为何,他的心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一种不可名状的亲切之感浮上心头。
秦宁闻言,面色自然不大好看。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皆因谢逸,如今谢逸不参加,她留下来也没必要,点点头,“既是如此,江尚书那里劳七皇弟走一趟吧,本宫送谢公子回府。”
“这……”谢逸尚未来得及推拒,秦宁径自道,“谢家老爷子乃父皇的太傅,也是长辈,如今谢公子在花宴犯病,宁儿自当上门亲自向太傅说明;不然若父皇知晓,宁儿怕是会受责难了。”
谢逸不好拒绝,只能点点头;在离开时,朝顾瑾汐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原本宁静的心湖却再也无法平静。
后面的宴会,因着之前的变故,大家都各怀心思。原本的琴棋书画比试,因为谢逸、长公主的缺席,大家也都心不在焉,形如过场;只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凉都万众瞩目的江府花宴便落下帷幕,让没能前去的人都好奇不已;但因为长公主下的禁口令,众人也只能在心中腹诽谩骂。
当天江府芳园发生的事情,便彻头彻尾成了一个不能说的公开的秘密。
第018章 谢家辛密()
凉都。
让无数骚人墨客向往却又望而却步的帝师谢府,送走长公主秦宁之后;白须白发,面容慈祥却又不怒自威的老者,却是当今圣上的太傅谢安,面容沉静,“逸儿,跟我到书房。”
“是。”谢逸声音仍旧清朗,只立在旁边几名妇人模样的女子面上却是带着些许的着急。
“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谢安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面色比之前较之,又沉了几分,连带着语气都让人感到阵阵压抑。
谢逸低下头,将江府所发生之事,娓娓道来,只在说到顾瑾汐时,停顿了下;他眼底一抹精光一闪而逝,迟疑了下,仍旧将事情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顾家的小丫头?”谢安眉梢浅扬,“你说的是真的?”
“嗯。”谢逸微微颔首。
不知怎地,谢安的心却是紧紧地悬了起来,“此事太过蹊跷,纵然她动作隐蔽却难逃有心人之眼,你这病……也是代为父受过,为父……”
“父亲。”向来淡定从容,好似对什么都不上心的谢逸脸上竟然露出些许的急迫,“我们谢家到底是招惹了谁,当年姐姐无故失踪,您更是闭门谢客,二十年,二十年了,难道您真的不打算将事情说出来吗?”
谢安瞧着谢逸,在听到姐姐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转头看着谢逸,心中却有着叹惋,谢家,外人只道是帝师谢家,却不知有些事情,他摇摇头,“我也不知。”
“什么?”谢逸的尾音微扬。
“是。当年的阴谋针对我谢家,所以我辞官致仕,闭门谢客。”谢安脑袋垂下,依稀能够从他的眼角看出闪烁的水光,“可是你姐姐失踪了,没两年你也……都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呵呵……”
那笑声中包含了多少感慨,多少浓浓的自嘲;他低垂的脑袋越发的沉了,脸上更是老泪纵横,“那人太过强势,这些年,我甚至不敢让人大张旗鼓的寻你姐姐,甚至……那些人只怕早就忘了当年谢家的掌上明珠……”
“姐姐她……还活着吗?”谢逸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
如果落入那针对谢家人之手,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姐姐当真能够活下来吗?
“活着。”谢安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是活着,有时候真不如死了。”
谢逸只觉得胸口一滞,抬头深凝了谢安一眼,心中波涛不断汹涌着;他直觉父亲一定有什么没有说出来,针对谢家,谢家三朝帝师门庭,便是秦家子孙也要敬之三分,能够针对谢家的人;他转头望着紫禁城的方向,这世间真没有几个,就是不知到底是谁了,如果真的是那个九五至尊高位之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猛然悬起,如果当真是这样,只怕顾瑾汐,危矣!
“父亲,我……”谢逸眉宇微微颦蹙,眼底漆黑晦暗,片刻之后又好似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要让我们子子孙孙都龟缩谢府吗?为什么,不主动出击……”
谢安摇头,“敌明我暗,我们谢家又是清流门庭,哪有……”
“不!”谢逸嘴角斜勾,脸上又挂着招牌似的清雅微笑,“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顾瑾汐?”到底是父子,只稍微提点就明白谢逸的看法,“你……”
“今日发生之事,众目睽睽之下,您也说了,虽然隐蔽可未尝不会被有心人察觉。”谢逸的声音低沉婉转,却又宛若清风拂面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谢安点点头,“只是怕要连累了那无辜的丫头……”
“那也未必。”谢逸低下头,想到在芳园时无意中瞧见那丫头,正所谓久病成良医,有些东西他虽不明白但未尝不知,今日芳园中七皇子怕也该是给她算计的;他嘴角斜勾,“既然身处这乱世,谁能孑然其中,父亲放心,若是能……我们谢家也必不会亏待了她去。”
“如此,你自做主吧。”谢安闭上眼,语带感慨。
……
此刻刚回到国公府的顾瑾汐正在高兴中,却不知,一场以她为中心的一场阴谋已经悄然展开。
难得的顾老夫人没有因为顾瑾澜责备她们母女。
“小姐。”半夏瞧着懒懒地依偎在美人靠上的女子,抿了抿唇。
顾瑾汐却并未转头,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方,紫苏、张生两人跪在那里,低着头,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不敢开口。
“……”
眼瞧着太阳从当空慢慢西下,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演变成天边的余晖;自江府回来,两人跪在这里依然近三个时辰了。
“小姐。”终于,张生忍不住,边搀着紫苏边叩头道,“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您要怪要罚,都罚奴才,求您饶了紫苏吧。”
咚,咚咚——
声声闷响在背后响起,轻依凭栏,放目远眺,望着天边,良久直到紫苏忍不住也开始磕头,嗓子里带着哭腔了,她才悠悠回首。
“知道你们错在哪儿吗?”顾瑾汐的声音悠远空旷却又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
紫苏和张生低着头,同时道,“不该背叛小姐,可是小姐……”
“背叛就是背叛没有理由。”顾瑾汐语气孑然,两人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眼底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样;顾瑾汐却是轻笑一声,带着冷哼,“就算今日让你们得逞,你们当真以为你俩就能独善其身了?别忘了,本小姐可是这顾国公府唯一的嫡女!”
纵使再不得顾老夫人欢心,纵使七皇子对她不喜,纵使……但别忘了,这顾府的三个男丁皆是她嫡亲的哥哥,她可是这顾家当家人唯一的掌上明珠。
张生和紫苏原本就惨白的面色,此刻更是死灰,两人泪流满面,死死地咬着牙,“小姐,求求您,救救紫苏,她是无辜的,一切都让奴才承担。”
“不,不,小姐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紫苏此刻早已经泣不成声。
“……”
看着两人,顾瑾汐倒是有些感慨,不过却是不能这般轻易饶了他们;只淡淡道,“就算本小姐愿意放过你们,但有人却未必肯。”
“轰——”
两人顿时身子一僵,甚至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直勾勾地看着顾瑾汐;他们自然明白顾瑾汐口中说的,当下人久了,腌臜事见得比旁人更多;“杀人灭口”四个字猛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019章 秦襄生疑()
眼瞧着敲打得差不多了,顾瑾汐才朝半夏使了个眼色。
“小姐,这……紫苏也算是慕汐阁的老人了,您,就帮帮他们吧。”半夏的语气带着感慨,眉宇微微颦蹙着,很是真诚。
闻言,紫苏和张生同时转头看向顾瑾汐,眼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带着无限希翼又害怕被拒绝的紧张。
顾瑾汐臻首低垂,嘴角斜勾,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晦暗;这次她定要抓住柳姨娘那背后之人,所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要想活命也可以。”
“……”张生和紫苏都没有说话,他们心中比谁都明白,现在顾瑾汐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但面前这人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毕竟……
听着顾瑾汐后面的话,两人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心也越来越沉。
“怎么样,办得到吗?”顾瑾汐的声音冰冷,好似千年玄冰般。
两人对视一眼,深吸口气,“好。”
“很好。只要你们帮本小姐办成了这件事情之后,本小姐会让人将你们送到蓝城,到时候自会有事情交代你们。”顾瑾汐眼中一抹意味深长,今日,江府花宴没按着他们的预期,秦襄那里……想着,她眉心突突跳了两下,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危机感猛然浮上心头。
“主子,今天的事情?”
秦襄沉着脸,面色很是恐怖;想到在芳园湖畔小亭发生的事情,他本是打听到谢逸行踪打算占得先机,可后面的事情,顾瑾澜,顾瑾汐……他双眼半眯,带着危险的目光,“查,彻查!”
“是。”身着青黑色劲装,手提佩剑的男子低头,声音铿锵有力。
秦襄深吸口气,脑子里猛然划过一道什么,可想要抓住又有些茫然,他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爷,您……没事吧?要不要让阿罗来给您瞧瞧?”乐阳倾身,声音有些僵硬可却不难听出其中关怀之意。
“也好。”闻言,秦襄心神一动,眼底划过点什么,然后点点头。
阿罗乃七皇子府上的大夫,医术自然也是顶顶好的;诊断出来的结果与秦襄所料不差,“今日之事,怕是有人针对爷而来,爷您仔细想想,到底有哪里有异常的地方?”
“异常的地方?”秦襄扬声。
“如阿罗没猜错,爷您应该是中了迷迭香,但分量并不浓,在高门后宅中,这种迷迭香是极常见的。”阿罗歪着脑袋,并没有多想。
秦襄脑子里却猛然响起自己在小亭看到顾瑾澜时的刹那,那种感觉,他顿时咬着牙,手紧紧地抓着扶手,胸口上下起伏着,明显被气得不轻。
“主子,您没事吧?”乐阳试探着开口。
秦襄深吸口气,“没事,行了,我知道了,乐阳随本皇子进宫一趟,阿罗你传令下去,彻查今日芳园之事。”
“是。”
乐阳与阿罗面面相觑,在空中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和疑惑,不过主子的事情可不是他们下属能够妄加猜测的,只能应声之后恭敬地退出门去。
“母妃。”
“啪!”紧接着是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尖声呵斥,“废物!”
“……”
“那顾瑾澜竟然胆敢当众算计,母妃……”那带着三分冷沉,七分阴鸷的嗓音,明显能听的出来是秦襄,“那顾瑾澜不过区区庶女,你为什么……”
“哼,你知道什么!”
金碧辉煌的大殿,华丽的金丝软帐,宏伟的绿瓦红墙,周遭摆设均是最华贵的;一名身着艳紫色蔷薇八福罗裙宫装的女子靠在软枕上,放眼望去,那罗群上的蔷薇赫然是用金丝银线勾勒,在夕阳的余晖中,熠熠发光。此刻,她冷冷地斜睨了秦襄一眼,面色微微通红着,“母妃为你准备了上好的补品,明日你便投贴前往顾国公府看望顾瑾汐。”
“顾瑾汐?”秦襄眉宇微微颦蹙着,有些不解地看向宸贵妃,“母妃,您不是说那顾瑾汐不用……”
“此一时,彼一时。”宸贵妃带着尖利指甲套的手轻轻拂过那包装精致的锦盒,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抹狠戾,“如今那顾瑾汐得了谢逸的青眼,瞧着还有些利用价值;不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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