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又阖上了。
里面凄厉的叫声不断的响起,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顾淮整个人低着头,不断的喃喃着。
“让开。”
里面丫鬟不但进进出出,一盆借着一盆的血水往外端。每出来一个丫鬟,顾淮的心都揪紧一分,直到现在,顾淮已经数不清楚送了多少热水进去,里面又端了多少盆血水出来。
“娘,娘。”顾瑾汐的嗓子都已经沙哑了,双手合十不断的喃喃着,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不断的落下来。
叶贞娘从头至尾都站在顾瑾汐的身旁,深怕她经受不住,冲动地冲进去,那药的份量自己是算计好了的,只会催产,顶多是让夫人更痛苦些,却不会对她的身子有丝毫的妨害;终于端出来的那些血水,好多也是事先早就准备好的罢了。
只是叶贞娘悄安排的这些,竟是连顾瑾汐都瞒着。
顾瑾汐靠在荣禧堂院中的一颗大树上,整个人面色死灰,怔怔地看着那紧闭中,开开合合的房门。
染红了水的血,白布,甚至觉得空气都弥漫着浓浓血腥的味道。
血,水井,大树……
破败的宅院,密密麻麻的人头,空洞无神的眼,嘴角甚至带着血丝……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竟似又浮现出那样的场景;她猛的捂着耳朵,凄厉的大吼出生,“不——”
“妹妹,你怎么了?”顿时原本被房间中苏怡霸占的心神终于回笼了些,第一时间将顾瑾汐揽在怀中。
顾瑾汐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只不断的流着眼泪,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春风阁内,整个人似傻了般,只不断的喃喃着,“不,不会的,不会的。”
“放心,娘不会有事的。”顾子骞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担忧,轻轻拍慰着顾瑾汐的背,“妹妹,别担心。”
看着顾瑾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顾淮张了张口,可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阿淮,我们和离吧。”
“放过我,也给汐儿一条生路!”
“放过我,也给汐儿一条生路!”
猛然,苏怡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而且不断的回响着,一句比一句高声,一句比一句凄厉,到最后甚至带着不容违逆的架势。
他真的会害死她们吗?
顾淮眼眶通红,泪氤氲弥漫整个眼眶,透过浓浓的雾气,看着仍旧面无表情的顾老夫人,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有时候我都怀疑,跟我爹比起来,柳红艳才是你亲生的吧!”
顾瑾汐那日凄厉的嘶吼又浮现在耳畔。
可能吗?
“啊,啊——”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苏怡凄厉的吼声又开始了,只是早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洪亮。
“不,不好了,夫人难产。”
轰——
顿时,顾淮、顾瑾汐都只觉得晴天霹雳,甚至顾瑾汐只觉得全身一软,若不是靠在顾子骞身上,怕是整个人已经跌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顾瑾汐不断推开顾子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春风阁的门前,无力地拍着门,“让我进去,娘!”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豆大的泪顺着眼睛不断的落下来,叶贞娘甚至都怀疑自己这样的安排是不是错了;可如果不这样,不下一剂狠药,老爷怕是永远都看不清楚真相。
想到这里,叶贞娘终于狠了狠心,将顾瑾汐搀扶起来,“小姐别难过,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顾淮也是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儿上。
“砰——”
原本紧闭的大门又打开了,这次出来的却是接生的燕妈妈,她满脸严肃地看着顾淮和顾老夫人,“夫人情况不太好,你们是要保大人还是孩子!”
“孩子!”顾老夫人脱口而出。
“大人!”顾淮想也不想。
柳姨娘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苏怡她怎么不去死,最好是一尸两命才好呢。
“姨娘。”顾瑾澜轻轻扯了扯柳姨娘的衣袖。
柳姨娘这才从魔障中回过神来,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异样。
“不,不会的,就不能大人孩子都保住吗?”顾瑾汐一把抓住燕妈妈的衣袖。
燕妈妈瞧着顾瑾汐那满脸泪痕的模样,原本的怒气也顿时消了些,“小姐……”
“不好了,不好了!”
燕妈妈的话尚未说完,里面一个中年妇女猛然跑出来,手上还滴着血,“夫人,血崩了。”
轰——
顾淮只觉得宛若晴天霹雳一般。
“不!”
顾瑾汐凄厉的嘶吼一声,顿时只觉得眼前黑影不断聚集着,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汐儿!”
爱妻爱女,一个生死边缘,一个昏迷不醒。
顾淮只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紧张和难过。
放过我,放过我……
给汐儿一条生路!
放过我,也给汐儿一条生路!
“啊——”顾淮猛的低下头,捂着脑袋,两道声音在脑子里面不断的交错回响,他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顾老夫人瞧着顾淮的模样,没好气的,“身为男人连这点都承受不住,哼!”
“我也进去帮忙吧。”
眼瞧着顾子骞将顾瑾汐抱到花厅内安置,叶贞娘眸色闪了闪,朝燕妈妈道。
“也好。”
燕妈妈点点头,“只是夫人已经开始血崩,孩子尚没生出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也异常的凝重。
“不,不会的,不会的。”顾淮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房间内,苏怡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柳姨娘眼底的快慰越来越大,哈,哈哈!果然是一尸两命,苏怡,这次我看你拿什么跟我争。
顾老夫人此刻面色也非常的难看,对苏怡难产她倒是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纵使不喜,可到底相处这么多年,竟是有着一丝悲从中来的味道。
“啊——”
突然坐在旁边,瞧着兵荒马乱的春风阁,悠然看戏的柳曼婷一把捧着肚子。
徐氏原本一直就紧张着,刚才苏怡吃的那些东西,柳曼婷或多或少也用了些,就担心她出事;直到苏怡发作了好久,柳曼婷却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放下心来,此刻听到柳曼婷的痛呼,顿时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婷婷,你怎么样了,婷婷?”
“痛,娘,我的肚子好痛。”柳曼婷顿时只觉得小腹一阵阵绞痛,整个人已经坐不住,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捧着小腹,“啊,娘,我好痛啊,娘,娘!”
“婷婷,你忍着。”徐氏整个人急了,“娘,你来看看,婷婷,婷婷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柳老夫人也是急了。
“大夫,快,快请大夫。”徐氏一把抓住顾老夫人的衣袖,“姑姑求求你,快,快给婷婷请大夫,婷婷的腹中可是怀着龙子凤孙的。”
“轰——”
顾老夫人只觉得信息量太大有些接受无能,好久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哼,我家婷婷可是怀着太子的长子,若是我家婷婷有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徐氏恶狠狠地朝着顾老夫人指手画脚。
顾老夫人也是急了,“快,快去把林大夫叫出来。”
“可是……”姜嬷嬷有些为难,“夫人难产又出现了血崩,林大夫若是这个时候出来,夫人怕是……”
“反正都是要死的,先救曼婷!”顾老夫人脱口而出。
“娘!”
顾淮猛然回过头,听到顾老夫人的话,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顾老夫人顿时也慌了神,“阿淮,我,我不是!”
“别说了!”顾淮顿时厉吼一声,看向顾老夫人的眼底,不再是往日的恭敬,更没有往日的儒慕,有的,只是冷厉和一丝了悟,厉吼之后他的语气平淡,“我明白了。”
“阿淮!”顾老夫人伸手想说什么。
后面徐氏又开始厉喝,“大夫呢,大夫呢,都死了吗?”
“啊,娘,娘!”柳曼婷捧着肚子,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感受到一阵暖流从双腿间滑出来,她能感受到小腹处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消失了般,“娘,娘,救救我,救救我。”
上次,她看到顾瑾澜滑胎的时候,好像也是这般,有血从双腿间滑出来,然后孩子就没有了;不,她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不能。
“娘,娘——啊!”
柳曼婷死死地咬着牙,双手抓得徐氏也是生疼,“好了,你别再叫了。”
“大夫呢,大夫呢?”
“还不快去把林大夫叫出来!”顾老夫人朝廖嬷嬷厉吼,语气不善。
廖嬷嬷立刻低着头,“是,老奴这就去。”
“我看谁敢!”顾淮顿时整个人清醒了过来,纵使眼眶通红,纵使整个人好似瞬间苍老了十年,但他站在春风阁的大门前,“傅管家把赵队长给我叫过来,有人胆敢接近春风阁一步,都给我扔出去,死活不论!”
“阿淮,你——”
“哼!”顾淮冷哼,不带丝毫感情,“你们要真的想进春风阁的大门,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顾老夫人双眼微微眯着,耳边是柳曼婷的声声痛呼,还有徐氏、柳老夫人的安慰和惊呼,她深吸口气,“赵侍卫,你们都给我走开;廖嬷嬷,带人将老爷带走。”
“可……”赵侍卫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可都在本夫人的手里!”顾老夫人声音陡然拔高,“廖嬷嬷,还不快动手,把林大夫给我拖出来!”
顾淮双目崩裂,恶狠狠地瞪着顾老夫人,瞧着走过来的廖嬷嬷和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心渐渐的,越来越凉,越来越冷。
“啊,啊——”
柳曼婷死死地抓着徐氏的手,“娘,我好痛,好痛啊。”
“大夫,大夫!”徐氏急切地,“大夫是死了吗?”
“廖嬷嬷,动作快点!”顾老夫人忍不住开口催促。
“是。”廖嬷嬷眸色暗了暗,看向顾淮,“老爷,老奴得罪了。”
“砰——”
话音刚落,顾淮深吸口气抬手,廖嬷嬷顿时被狠狠地拍飞出去,整个人落到约十米远的地上,顿时一声“哎哟!”
“阿淮,你!”顾老夫人显然异常震惊,没有想到顾淮竟然会对廖嬷嬷动手。
顾淮双目崩裂,转头瞧着仍旧犹豫的赵侍卫等人,“如果不想在国公府呆了的,都给我滚。”
“属下……”赵侍卫顿时默然了,领着一众侍卫,默默退到顾淮身后。
“你,你们!”顾老夫人双目圆瞪。
好不容易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廖嬷嬷走过来,对顾淮,廖嬷嬷看着长大的;对顾老夫人他可从未这般绝情过,“老夫人可是您的亲娘,难道您就是这么对老夫人的?”
“里面的,也是我的妻子和我的骨头,亲娘哈,哈哈,她是我的亲娘,那她有没有为我想过?”顾淮顿时就清明了。
顾老夫人张了张口,“够了。”
“不,不!”
看着柳曼婷双腿间渐渐弥漫开来的血色,看到那黛染彩雀织锦的八福罗裙渐渐被血色所浸染,徐氏不断的摇头,“不,不!”
“啊——”
害怕柳曼婷忍不住痛哭咬着自己的牙,徐氏一把抓过彩云的手塞进柳曼婷的嘴中。
彩云只能强忍着,手掌被柳曼婷咬出了深深的齿印,直到柳曼婷自己忍不住疼痛晕了过去。
……
当顾瑾汐醒来,像是想到什么,顿时翻身坐起,一把抓住旁边服侍的半夏,第一句话就是,“我娘呢?”
“小姐别担心,夫人、少爷均安。”半夏抬手给顾瑾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呼……”
顾瑾汐顿时沉沉地叹出一口浊气,然后倒在软榻上,“母子均安就好,母子均安就好。”
“听说是有人给夫人下了药,所以夫人才会难产,如果不是林大夫在最后关头舍了一株万年雪参保住夫人最后一口气,怕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半夏端来一杯水,“林大夫说小姐是气急攻心,再加上身体底子太差,才会晕过去的。”
她自己就是大夫,对这些自然也是了解的。
如果最后关头不是自己晕了过去,怕是她早已经忍不住冲进产房了。
“我爹呢?”
“此刻正在外面,听说已经查出来了,问题出在那盅鸡汤上。”半夏将茶杯递给顾瑾汐之后,就开始给她收拾,整理发髻衣衫。
明白她的性子,自是坐不住的。
“柳家的柳曼婷小姐也流产了。”
“嗯。”顾瑾汐点点头。
当顾瑾汐从内间出来的时候,花厅中,柳家老夫人和徐氏坐在椅子上,面色难看,在花厅并没有看到柳曼婷的身影,想想也是她刚流产,应该不会在这里。
整个花厅中弥漫着一股严肃的气氛。
顾子骞首先看到顾瑾汐,“妹妹,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在里面歇着?”
“不!”
顾瑾汐摇摇头,“我只想问祖母一句话。”
顾老夫人闻言,朝她的方向抬了抬头,不过很快又别过脸。
“娘平日是怎么对您的,晨昏定省,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首先都紧着您。”顾瑾汐说着,眼泪自眼角落下来,“娘她从来都知道你不喜欢她,所以她拼命的想要讨你的欢心,你所有的刁难,所有的诘难,她都默默忍受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娘?”
“我没有!”顾老夫人压低嗓音低吼。
“哈,哈哈。”顾瑾汐猛然笑出了声,“我娘差点儿就没命了,一尸两命,一尸两命啊!你还说没有,林大夫说了那盅鸡汤里面被下了药,你说过那是你特地让厨房给我娘炖的鸡汤,哈,哈哈……特地给我娘备的催命散吗?”
嗡——
花厅内众人看着顾瑾汐那又哭又笑的样子,眉头紧皱可是却没有人开口喝止。
顾老夫人面色也是异常的难看,“我不知道!”
“哈,哈哈,你不知道。”
顾瑾汐深吸口气,“现在我娘只剩下一口气,拼命生下了弟弟,你居然说你不知道,哈,哈哈,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汐小姐,你就是这么对老夫人说话的吗?”柳姨娘面色不是一般的难看,为什么,为什么那苏怡的命这么贱,那么重的绝子散竟然都没有让她死过去;还让她生下了孽种。
顾瑾汐轻声笑着,“嗯,老夫人。的确,我从来都没有过祖母,有的,只是个老夫人罢了。”
“……”顿时,顾老夫人只觉得心里百味杂陈。
“够了,别说了,汐儿。”
顾淮轻喝一声。
顾瑾汐转头看向顾淮,“连你也觉得是我娘活该吗?”
“汐儿,你胡说什么。”顾淮顿时觉得胸口一疼。
突然,外面侍卫模样的人,押了一个丫鬟,一个老婆子模样的人上来,朝顾淮道,“老爷,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给鸡汤里下药的就是小花,跟她接头的是针线房的杜妈妈。”
“嗯。”顾淮面色变了变。
那侍卫领头的人接着道,“属下查到,两日前杜妈妈与柳姨娘接触过,而柳姨娘身边的陈妈妈曾经向凉都的游医购买过大量绝子散。”
“绝子散!”柳老夫人顿时双目迸裂,“柳红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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