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亭匀闭上眼,从怀中掏出那白瓷小瓶,起身侧身坐在耿氏的旁边,“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话间将那白瓷小瓶放到软榻上的小香几上,压低嗓音淡淡道,“听说谢安和陆氏在每日夜里都要喝顾瑾汐为他们开的养身汤,如果你想通了,将这个放到养身汤里面。”看着耿氏仍旧沉默,他语气沉沉,又补充了一句,“这药会让他们走得没有任何的痛苦,如此也不算你为他们着想一次了。话已至此,我就先走了。”
起身,转头。
耿氏却是愣怔地看着那桌上的白瓷小瓶,耿亭匀的话言犹在耳,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两个孩子,她薄唇死死的抿着,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现在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吗?她伸手将那白瓷小瓶紧紧地握在掌心,已然走到门口的耿亭匀猛然回头看到耿氏的动作时,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压低嗓音,“你自己小心些切莫被旁人发现了。”
“……”耿氏却仍旧蜷缩着,手紧紧地抓着那个白瓷小瓶。
依着美人靠,往日里纵然自己在这个谢家并不受宠,可到底是大少奶奶;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请安的,汇报的;可现在的,每日里大门紧闭,除了如花和似玉这两个自己从丽城耿家带回来的丫鬟还有谁想到过自己?
顾瑾汐啊顾瑾汐!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要为煜儿和琦儿想一想!耿亭匀的话仍旧言犹在耳,闭上眼,她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她和耿亭匀的关系暴露之后两个孩子到底应该何去何从。背负着兄妹生子的污点,怕是这辈子都已经毁了;如果真的那样与其让两个孩子痛苦的活着,还不如他们一家四口道地下团聚,可是……两个孩子都还年轻,成亲生子,也不枉他们来这世间走一回。是啊,她的煜儿,她的琦儿都还那么的年轻,都还没有成亲生子,她怎么舍得,怎么忍心。
抓着那白瓷小瓶,耿氏心里百味杂陈,薄唇死死地抿着,泪水顺着眼角不断地往下落,顾瑾汐,顾瑾汐,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对,顾瑾汐,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阿——嚏!”
顾瑾汐靠在软榻上,百无聊奈地翻看着医术;知道自己阴差阳错的竟然可以习武之后,她的心里自然是雀跃的,当然雀跃也只是短暂的时间,想到躺在病床上的顾子齐,她就怎么都开心不起来,这不,只要稍微闲下来就开始翻看各种能找到的医书手札。甚至不惜厚着脸皮去宋家借了好多。
宋瑾言背着书龛进屋的时候刚好看到顾瑾汐不断地打着喷嚏,然后揉着鼻头的场景,脸上带着宠溺的淡笑,将书龛放下,里面是他刚从宋家的藏书阁中寻来的游医杂记,都是比较难得的孤本,“就算是为了顾大哥你也不要这么拼命,如果顾大哥醒来知道,怕也是不会同意的。”
“他才不会知道呢!”顾瑾汐瘪着嘴,脸上笑意清浅,视线落在那满满当当的书龛上时,顿时眉开眼笑,“宋大哥再这么下去,我这浅阁就快变成藏书阁了!”
“要真是变成宋家的藏书阁才好呢!”宋瑾言低下头,说到宋家两个字时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抬起头带着慢慢的宠溺看着顾瑾汐。
那样专注的眼神,看得顾瑾汐只觉得心底发毛;甚至开始不由自主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跟宋瑾言走得这么近。他对她的心思,前世的时候她尚还可以说自己不明白,可今生呢?她从头到尾都知道的,可疏远吗?她不着痕迹地低下头,那是自己的言哥哥啊,那是可以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言哥哥,她怎么忍心,怎么狠得下心。
“如果真的那样,宋爷爷怕是该找我赔钱了。”顾瑾汐心中思索着却只是短短片刻抬起头朝宋瑾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关于催命的记载真的太少太少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宋瑾言侧身坐在顾瑾汐的旁边,看着那小香几上的笔墨纸砚,上面娟秀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些什么;看来应该是她从书里发现的一些线索。
发现宋瑾言再看,顾瑾汐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将那些宣纸递过去,“书上官催命的记载真的太少大都只是三言两语的,根本找不到详尽的方子。”如果有配方,就能根据相生相克的道理配置解药,可偏偏根本就寻不到方子。
宋瑾言瞧着那些就算找出来也说了等同于没说的记载,薄唇微微抿着,“汐儿你就没有试着从顾大哥的血液里面分离毒性吗?”
“试过了。”顾瑾汐闭上眼沉沉地叹了口气,甚至连语气都带着颓然,拉耸着脑袋,那小模样简直让人不由得疼到了心坎儿里,“可是催命这种毒药真的非常的特殊,混入血液之后就好似原本就是血液中的一体般,根本没有办法分离。”
宋瑾言听了,也顿时沉默了下来。
“宋爷爷身为太医院院正这么多年,难道也没有听说过吗?”顾瑾汐仍旧有些不死心地开口。
宋瑾言看着顾瑾汐那眼神闪烁的小模样,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就算是太医院院正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爷爷说,他之所以知道催命还是在三十年前,曾经偶然听说过,不过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毒药早就已经失传了。”
“看来我们这样无厘头的寻找根本就不是办法。”顾瑾汐听了,面色沉沉,连宋院正都不知道的事情,或许她真的应该去见一见夏惜柔了。
几乎是在顾瑾汐话音落地的瞬间,宋瑾言就猜测到了顾瑾汐的想法,他摇了摇头,“如果会说,那惜柔公主早就已经说了。”说着,似乎怕顾瑾汐不明白,又借着解释道,“自从惜柔公主被关进天牢之后,皇上就已经授意安德安大人务必从惜柔公主口中套出催命解药的消息,可这么久了,仍旧没有丁点儿消息。”
“……”顾瑾汐闻言,顿时就沉默了下来,她眉宇微微颦蹙着;心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直到最后,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闭上眼深吸口气,颓然地靠在软榻上,眼眶甚至已经盈满了热泪,声音磕磕巴巴的,泣不成声,“难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顺着眼角落了下来,滴在她手中泛黄的竹简上。那模样,看得宋瑾言只觉得心疼至极,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缩在宽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可是到底却是忍住了。男女有别,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毁了她的闺誉。其实自己爷爷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太过美好,那样的美好让他不忍心采撷,她值得更好的。或许,只有睿王那样的人中龙凤才适合她,可以让她一辈子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
“汐儿你别担心,现在顾大哥的情况很好,总会有办法的。”宋瑾言伸手轻轻地揉了揉顾瑾汐的头发,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不过很快他就克制自己放开了她,淡笑着坐到顾瑾汐的对面,“就算那惜柔公主再坚持又如何,人总是怕死的,更何况除了她不是还有个茜月公主吗?”
顾瑾汐闻言,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想到上次茜月公主来寻找她的时候,她薄唇微微抿着,“可是……”如果那茜月公主真的有办法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没有动静。
“好了,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高个的顶着,你一个小丫头别总是这么操心。”宋瑾言垂眸瞧着顾瑾汐,“你应该多笑笑的,开开心心的。”
“谢谢你言哥哥。”顾瑾汐抬起头,深吸口气,虽然心仍旧紧紧地悬着,对顾子齐的担忧是怎么都放心不下来的,不过有些事情说出来心里就好受多了。
“傻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宋瑾言瞧着这样的顾瑾汐,自己能够守护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待她及笄,就要嫁做人妇,到时候怕是自己连这样跟她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都不多了。说着,猛然像是想到什么,“上次听我家的三叔说,耿氏的娘好像生病了。”
顾瑾汐眉宇微微颦蹙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对谢家的事情她已经不在乎了。不,也并不是说不在乎只是个跟顾子齐比起来没有那么重要罢了,更何况现在三哥一直在关注谢家的事情,猛然像是想到什么,她薄唇微微抿着看着宋瑾言,他可以提起应该不是特地为了跟自己说这件事情,“难道有什么不对?”
“听我家三叔说,那耿氏的娘瞧着像是受惊过度。”宋瑾言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意味深长,“住在谢家到底看到了什么事情会受惊过度?”
顾瑾汐不解地抬起头看着宋瑾言,“嗯?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近来针对谢家的人好多,我们宋家虽说是西楚的岐黄大族,但总是徘徊在边缘。”宋瑾言低下头,权势地位,他们宋家从来都不显赫。不知道是该说宋家聪慧还是并不喜攀附权贵,总是那么远远的站着,不进不退,不忧不扰,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愤怒和怨恨。毕竟这人活一辈子,哪儿能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总有求到宋家头上的时候。
顾瑾汐低下头薄唇微微抿着,“嗯,我知道了。”
“你也别想太多了。”宋瑾言瞧着顾瑾汐那苍白的面色,“这次回来就没瞧见那你脸色好过,明明小时候还是个红光满面的小丫头的。”
“言哥哥!”顾瑾汐撅着嘴,有些不开心地瞪了宋谨言一眼。
“呵呵,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眼角挂到已经走到了门边的顾子骞,宋瑾言这才不急不缓地起身,朝顾瑾汐淡淡道,“这些书你都慢慢看不着急,什么时候看完了什么时候通知我就行。”
“好,谢谢言哥哥。”顾瑾汐抬起头淡淡一笑。
眼瞧着宋瑾言与自己错身而过,顾子骞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直到宋瑾言走出了好远之后,顾子骞这才脸上带着三分醋意,侧身坐到顾瑾汐的身旁,“言哥哥长,言哥哥短的,怎么连三哥都不知道叫了!”
“你说什么呢三哥!”顾瑾汐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人家言哥哥是来给我送医书的!”
“是是是,就你家言哥哥好,行了吧。”顾子骞竟像是个孩子般,让顾瑾汐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恶狠狠地瞪了顾子骞一眼,没好气地道,“说吧,谢家又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看你心情好像很不错啊。”
顾子骞端起坐上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眉梢浅扬,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泛着若有似无的算计,“妹妹,你猜一下。”
“我猜我猜不猜?”顾瑾汐同样眼角微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中的医书翻过一页;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瞧着那已经泛黄的竹简上面,好多字迹都已经模糊了,甚至很多潦草得连看都看不懂写的是什么,顾子骞不由得眉宇微微颦蹙着,耸了耸肩,“好心来给你送消息的,不想听啊?那就算咯。”
话音刚落,顾瑾汐这才沉沉低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薄唇微微抿着,“怎么耿家的人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不是不想听吗?”顾子骞翘着二郎腿,瞪着顾瑾汐瘪了瘪嘴;活脱脱一副你现在想听啊,本少爷不想说了的模样。
顾瑾汐抬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这些天翻看医书真的已经很累了,尤其是迟迟寻不到催命的解药,她更是头疼,真的没有心思再跟顾子骞扯东扯西的,稍微收拾了下软榻上四下散乱的医书竹简,冷冷地睨了顾子骞一眼,“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乏了。”
“……好了好了。”顾子骞看着顾瑾汐,眉眼间不由得又浮起了一抹担忧的神色,“妹妹,你真的没事吧?”
顾瑾汐冷冷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好了,真是怕了你了。”顾子骞没好气地摇摇头。
顾瑾汐嘴角微微勾着,双眸眼神灼灼地盯着顾子骞,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顾子骞沉沉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地点了下顾瑾汐的鼻头,带着淡淡的宠溺,“你也就能凶凶我,哼,待大哥醒了,看你怎么跟大哥交代。”
“那你倒是看看大哥会让你交代还是让我交代!”顾瑾汐昂着下巴,薄唇微微撅着,一副活脱脱的傲娇小模样。
顾子骞侧身坐在顾瑾汐的身旁,将那些医书又往旁边拢了拢,这才沉沉地叹了口气,“耿家的人应该准备行动了。”
“嗯哼?”顾瑾汐面带不解。
“具体的还在查,不过听说昨儿夜里谢家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当时未免打草惊蛇咱们的人并没有太过靠近。”顾子骞说着眸色沉了沉,“那耿氏的母亲张氏昨天晚上应该发现了什么,险些被人发现,幸亏咱们的人出手才免于一劫。”
顾瑾汐薄唇微微抿着,“那种人,干什么不让她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没那么简单。”顾子骞说到这里,面色稍微有些凝重,“其实如果真的说起来,耿家不过是表面上的那层皮,只有将这层皮拨开了,才是咱们真正要寻找的。”
话音未落,顾瑾汐的心猛然就悬了起来,她猛的转头怔怔地看向顾子骞,“那三哥你的意思是,已经找到了耿家背后的那只黑手?”
“差的不远了。”顾子骞嘴角微微勾着,双眸半眯,“如果我猜得不错,昨天晚上出现在谢家的人应该就是那背后的人了,只可惜了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我们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嗯哼。”顾瑾汐眼神灼灼地盯着顾子骞,双眸圆瞪。
顾子骞低首垂眸,双眸半眯,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精光,“这次耿家来凉都的人中有两名族老,想必这件事情妹妹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他从来都明白自己这个妹妹又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纵然自己不说,那些人尽皆知的事情她也会知道的。
“那又如何?”顾瑾汐低下头薄唇微微抿着,心却猛然紧紧地悬了起来。耿家背后的人会公然出现在谢家,那就意味着,他们针对谢家的行动已经接近尾声,或者说他们已经有了什么计划能够绝对地掌控谢家。那应该是什么呢?
“那名姓云的族老,如果你三哥我猜的不错,应该就是那耿家背后的黑手安插在耿家的探子。”顾子骞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薄唇微微抿着。
顾瑾汐闻言,同样是眉宇颦蹙,“所以他们应该是有什么大动作了,这可查到了?”虽然说苏怡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置地铿锵,但如果谢家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怡定然也是会伤心的。更何况谢家的两老对他们都不算差的,明知道有人会对谢家出手却置之不理,那不是他们的行事作风。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顾子骞沉沉地点了点头,陡然像是想到什么,他嘴角微微勾着,“其实有些东西不用查,妹妹你想想,他们想要彻底掌控谢家,会怎么做?”
顾瑾汐闻言,沉默了下来,低头兀自思索。
如果耿家背后那只黑手真的是想要通过耿家彻底掌控谢家,最快捷的办法自然是将谢玮抚上位,再通过谢玮彻底掌控谢家,但这种方法有个缺点,谢玮并非是表面上那么好掌控的,更何况还有个多智近乎妖的谢逸;想拿住谢家的把柄逼谢家就范,除非控制住谢家的两老,对,控制谢家的两老,这样谢玮和谢逸是何等孝顺的人物;想到这里,她猛然抬起头,“三哥你的意思是……”
“嗯。”知道以顾瑾汐的聪慧不会想不到的,顾子骞沉沉地点了点头,“所以谢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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