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我……”顾淮有些愧疚,低下头恨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顾丫头!”陆氏也赶紧围了上来,“你没事吧?”
地上,床边,被褥,那样猩红的血迹,如此触目惊心;从来没有这样直观的接触过鲜血,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觉得生命如此的脆弱。
谢逸上前两步,可碍着自己坐在轮椅之上,终究只是停在了三步开外的地方;唯有耿氏站在苏怡的身旁,薄唇微微嚅动,似乎是在安慰,可苏怡哪里能听得进去;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才认回来的爹娘跟自己的儿女发生这样的冲突,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顾瑾汐抬起头看着谢逸和陆氏,薄唇微微抿着,艰难的开口一字一句,“谢夫人,谢公子,如今我蘅芜苑不方便待客,几位,请吧!”
“汐儿!”谢逸猛的抬头与顾瑾汐四目相对,良久才淡淡道,“此事既因我谢家而起,也理应由我谢家出手平复;这件事情我谢家必会查出真相……”
“哼,查出真相又如何?”顾子骞看着他们,似乎因为顾瑾汐的安抚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只是对谢家的恨意却仍旧非常,尤其是看向耿氏那恨不能扒皮吃肉的表情,猛然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微扬,似乎又带着几分解恨,“查出真相我大哥就能好起来,我妹妹就能好起来?查出真相就能当所有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吗?耿氏,人在做天在看,你当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耿氏闻言,身子颤抖了下,低下头,“顾子骞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呵呵。”顾子骞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扫过谢逸、陆氏,耿氏,最后低首垂眸,“不懂吗?谢家祠堂为何着火?流枫受伤次日你前往驿站为何?其他的事情,还要我再说吗?嗯,耿氏?”
“你,你怎么……”知道两个字尚未出口耿氏顿时回过神来,抬手猛的捂着唇;瞪着顾子骞,眼底尽是浓浓的不敢置信,她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娘,小弟,你们要看顾家小姐也看了,琦儿伤势未愈,这几天脾气不太好,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顾子骞嘴角斜勾,看着耿氏那回避的模样,轻笑一声,“有句古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高调与惜柔公主会面的事情,当真以为没有任何人知道吗?你以为夏惜柔为什么独独会邀请你,哼!”每每想到这里顾子骞就恨,恨自己偏偏棋差一招;知晓夏惜柔会对顾瑾汐动手,所以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蘅芜苑浅阁,可却偏偏落下了大哥。不过耿氏,也没有多少逍遥日子了。
“你,耿氏,子骞说的都是真的?”陆氏一把抓着耿氏的手。
“娘,您怎么就相信外人不相信我呢,我真的没有。”耿氏仍旧狡辩,心里还想着要怎么才能将这件事情给掰回来,如果让谢安和陆氏知晓顾子齐和顾瑾汐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她将顾瑾汐会医术的事情给透露出去,那她……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得恶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陆氏眼底仍旧带着疑惑,“子骞这件事情会不会,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哈,哈哈……”
顾子骞不看陆氏,而是转头看向苏怡,“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要维护的谢家人,总有一日我们蘅芜苑顾家,我们兄妹四人会被他们全都害死,到时候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是不是还要帮着他们说话?这就是谢家,哈,哈啊……你将人家当亲人,人家把你当外人呢!”
“够了子骞,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看着苏怡那面色苍白,瘫坐在地上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模样,顾淮心疼的将苏怡搂在怀中,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看向陆氏,“贵府大少夫人与夏凉惜柔公主会面的事情,此事知晓的人不少;人都是护短的我明白;所以这件事情,我们顾家与你们谢家,不死不休!”
苏怡听了似乎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看向耿氏,“为什么?”
“我,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耿氏咬定了他们没有抓到自己的现行,她相信苏家和夏惜柔都不会出卖她的。
“为什么,为什么?”苏怡此刻神色癫狂,不断扑腾着,挣扎着,双手死死地抓着耿氏的衣襟,“就因为谢家的财产你不让我和爹娘相认,不让我认祖归宗,我认了;可是我的儿女他们没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为什么?”
陆氏整个人彻底惊呆了,从来没有想到过素来温婉娴静的苏怡竟然也会有这样疯狂的时候;耳边仍旧是苏怡那撕心裂肺的质问,“你说啊,为什么?我们顾家到底有哪儿对不起你们谢家的,你说啊,你说啊!”
“姐姐!”谢逸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将两人给挣开,“姐姐,你冷静点儿!”
“别叫我姐姐!”苏怡看着谢逸那白净瘦削的脸,强忍着胸口处的揪疼,别开脸;闭上眼深吸口气,“自幼我就明白,我比谁都要清楚,我是个孤女,无父无母的孤女。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三十四年。没有父母的日子,最艰难的时候我都自己扛了过来,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什么父母,什么兄妹,我都不要了,我只想要我的儿女都好好的。”如果谢家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痛苦的源泉,那就让她彻彻底底的斩断这一层关系吧。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谢夫人,谢公子,从此我蘅芜苑顾家不欢迎你们谢家;我苏怡,跟你们谢家,更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说着将食指放到唇间狠狠一咬,从裙摆上撕下一块白纱,手指合着鲜血,几乎是跪着写下的血书,“血书为证,我不稀罕你们谢家的东西,也请你们谢家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话音落地,一把将血书狠狠地扔向耿氏,“现在你满意了?谢大少夫人,你满意了?”
“不,怡儿,你别这样,你别这样!”陆氏此刻是真的慌了,之前不管苏怡再生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绝情的话,更不会写下断绝关系的血书,“怡儿,娘答应你,娘一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如果真的是她做的,娘一定不会饶了她的。”
苏怡此刻面无表情,眸底清冽,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陆氏;那样清澈的眼神却让陆氏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她心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不断的摇头,“不,不会的,不会的。”
“苏嬷嬷,送客!”苏怡转身,不再看他们。
陆氏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谢逸,“逸儿,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他们之间原就只有谢逸跟顾家的关系亲厚些,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谢逸嘴角微微勾着却是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如今连带着他都已经被排除在外了,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话,转头看着因为激动吐血之后躺在软榻上的,面色苍白好似个脆弱的搪瓷娃娃般的顾瑾汐,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的疼痛不断的朝四肢百骸漫散开来,那样的疼痛,让他快要不能呼吸了,“汐儿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话音落地,他转过轮椅低下头,泪落在双腿上的软榻,溅起的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夺目非常。轮椅缓缓的挪开,整个屋子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顾瑾汐脑子昏昏沉沉,抓着顾子骞的手,不断的摇头。
“汐儿,你没事吧?”顾淮将苏怡搀扶到旁边的软椅上坐下,这才上前一步;看着顾瑾汐那面色惨白的模样,眸色沉了沉,“我去请宋院正过来。”
“不用了。”顾瑾汐的嗓音透着几分虚弱,几分无力。
“可是……”顾淮眼底带着浓浓的不赞同,他薄唇嚅了嚅,“汐儿你的身子……”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胸口那撕扯般的疼痛似乎终于好受了些,“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明白。”心脉受损是因为耗费心力过多,外伤易愈,内伤难养;想要彻底好起来除非能得到灵丹妙药。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虽然精通针阵之法,却但没有相应的内力支撑;只有身后的内力支撑,针阵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医道一途,称之为养气。但养气之法,早已经绝迹于世,如果她不得不步上药家历任家主的后尘,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她也没有任何遗憾。毕竟,这辈子是偷来的,多活一天都是赚了,不是吗?
“妹妹!”顾子骞紧紧地抓着顾瑾汐的手。
“我真的没事,休养几天就好。”顾瑾汐只觉得胸口的疼痛不断加剧,那样沉沉的痛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顾子骞薄唇微微抿着,“妹妹那你好好休息,三哥先出去半点儿事,晚点再回来看你。”
“好。”顾瑾汐拉着顾子骞的手,“不要以为我影响大局,收网太早,大鱼跑了,妹妹可是会不开心的。”耿氏的事情,耿氏的结局早已经注定;只是现在却不是收网的时候,早早的就拿住了耿氏的把柄为什么秘而不发,他们都不是傻子,如果可以造就已经将耿氏赶出了谢家哪里还能容忍她为非作歹。原本以为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是到底是他们考虑差了;夏凉国能够将国主最宠爱的公主,甚至最后可能接任国主位置的公主送到西楚来又怎么会没有丝毫的防备。
顾子骞闭上眼深吸口气点点头,其实他也是后悔的。原本拿到耿氏与耿亭匀狼狈为奸的证据之后他就准备罢手;可偏偏一次耿亭匀喝醉了之后吐出来的醉话,似乎隐隐与当初苏怡失踪有关,他这才起了疑心,让暗子继续追查,可直到现在暗子赔上了自己的清白,却仍旧没有打探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也基本上能够确定,耿家跟当年谢家发生的变故定然有着眸中密不可分的关系,可怕的不是耿家,是耿家背后的人。
“汐儿,子骞,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顾淮眉宇微微颦蹙着,视线在一双儿女之间来回扫视,顾盼流转。
顾瑾汐浅浅一笑,眸底清澈,带着几分无辜,“爹,您说什么呢,我们哪有什么事情瞒着您;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娘的心情定然不好,您还是回房多陪陪娘吧。”
“你这丫头,人小鬼大,该做什么爹明白的。”顾淮仍旧如往昔般抬手轻轻地揉了揉顾瑾汐的头发,带着浓浓的宠溺和心疼,“往后别再做这种以身犯险的事情,子齐就算醒过来知道你为了他变成这样,他也不会开心呢的。”
“如果明知道大哥命悬一线,自己有这本事却不去做,我会后悔一辈子的。”顾瑾汐抬起头,与顾淮四目相对。晶亮的眼神,清澈的眸底,浅淡的笑意,清灵绝美的脸,那样的执拗可却又让人忍不住的心疼;顾淮轻轻地将顾瑾汐拢入怀中,拍了拍,“你好好休息,爹晚点再来看你。”
顾瑾汐点点头,“好!”
待所有的人都离开浅阁,微风起,窗帘被微微撩起,轻纱随风,带着别样的飘逸。
“小姐,您真的没事吗?”半夏端着刚熬好的药侧身坐在旁边,端起轻轻的吹了吹,“奴婢明白您不想让老爷和夫人担心,可是您的身子本来就弱,现在更是……”
顾瑾汐摇摇头,“不妨事的。”就着半夏的手,将那腥苦的黑色药汁一饮而尽,眉头紧皱,“对了,怎么没有看到杨帆?”
“沉星公子昨儿夜里过来的,说杨总管另有要事被王爷遣走;他来接替杨总管的任务。”半夏薄唇微微抿着,眉宇微微颦蹙着,抬起头望着窗外怔怔的有些出神,“小姐,您说杨总管不会出什么事吧?”
“怎么,看上人家了?”顾瑾汐眼波流转,似乎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
“小姐,您瞎说什么呢!”半夏顿时从床沿上蹦起来,端起药碗放在托盘上,“奴婢还要去厨房看着药炉,不跟您多说了。”
顾瑾汐眉梢浅扬,看着半夏那好似一阵风般离开的背影,心底似乎明了了什么;杨帆吗?这个人倒是不错的,只是秦睿这个人隐藏得太深,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杨帆跟着他,风口刀剑,也太过不安稳了些。
对半夏,也包括青黛,她的希望是她们能找个平凡的男子,或许不会非常的富裕,但却能够平淡幸福的度过下半辈子。只可惜她却忘了,感情的事情从来都身不由己。
……
与压抑沉凝,所有的人都沉浸在痛苦中的蘅芜苑不同;谢家则是另一番场景。
主院,谢家所有人都呆在那里,看着上座面色难看,黑如锅底的谢安,连大气都不敢出;耿氏坐在谢玮的下手,心早已经是悬到了嗓子眼儿上。连脸上包裹着纱布的谢琦,哭闹了许久仍旧被人强制带出了房间。
“祖父,您叫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情?”谢琦面色非常难看,因为脸上包裹着纱布,所以出门的时候带了幂离;可饶是如此,看着路过的那些下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模样,却仍旧觉得如芒在背。
谢安恶狠狠地瞪了谢琦一眼,“长辈都没开口哪有你一个小辈开口的余地,谢家的女儿就只有这点儿家教了吗?”
“……”谢琦闻言,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
“哼!”谢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同于以往,那分明带着隐怒的轻哼让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
谢玮在外面忙活了半日;多年呆在丽城耿家,对凉都早已经生疏了。可现在谢安明显想要将手中的东西放权,想要接手这些东西,就算谢家算不上什么大家族,可东西却是不少的;光是凉都城内那些明里暗里的铺子就足够他喝上一壶了;此刻正是疲累的时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爹,您将我们叫过来,难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哼,你还有脸问,你问问你的好媳妇,你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谢安抬手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耿氏原本就紧张兮兮,此刻更是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上,面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她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接到谢玮传过来那带着疑惑的目光,赶紧道,“爹,您是不是弄错了,这两日我都呆在家里照顾琦儿,我,我……”
“祖父,您不能因为那顾瑾汐和苏怡的片面之词就定了我娘的罪吧!”谢琦昂着下巴,哪次谢安生气不是因为顾瑾汐和苏怡。
“片面之词?”谢安面色难看到了极致,眸底压抑着浓浓的怒火,抬手狠狠地将桌子上的一叠信笺扔到地上,“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片面之词?嗯?我老头子如今还没死呢,你就这般撺掇外人对苏怡、顾丫头动手;怎么,是不是待解决了她们,就轮到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了?”
耿氏闻言,双眸圆瞪,尤其是看到地上那信笺中竟然夹着当初惜柔公主送给她的请柬;这……这个东西她不是让似玉小心收起来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在谢安的手上,难道是似玉背叛了她?
“爹,您是不是太言重了。”谢玮眉头微微颦蹙着,耿氏虽然贪财,虽然平日里不着四六,说话没大没小经常做出一些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但他相信,在大事上,她还没有胆子会对顾瑾汐和苏怡出手的。
更何况顾瑾汐何其聪慧凌厉,耿氏那点花花肠子在她眼底,怕是根本上不得台面。
“言重?哼!”谢安视线冷冷地扫过耿氏,连带着对谢玮都带上了几分不满,“如今顾子齐身中奇毒,躺在床上生死未卜;顾丫头心脉重损,病卧床榻,在你眼中是言重?哼,别以为在丽城生活了十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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