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薄唇微微抿着,颦眉蹙頞,似乎想说什么来反驳,可对谢逸,那些伤人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闷闷地,点点头,连药老都没有办法自家女儿未必能行;纵使可以,以自家女儿现在那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执拗性子也未必会出手,想到这里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心终于放下了些点点头。
“也好。”谢安闻言同样点点头,“只是流枫的伤势非同小可,上次给逸儿治完伤之后顾丫头就累得……够呛。”原本是想说累得吐血的,可看了看旁边的苏怡,到底是将吐血两个字给咽了回去,稍顿接着道,“待会儿顾丫头出来,怕是没有多余的精力……”
谢玮听了连连摆手道,“让汐儿先休息,琦儿不着急的。不着急的。”
“不过话先说回来,药老浸淫岐黄医道大半辈子了都拿贵府孙小姐脸上的伤势没有办法,如果汐儿真的束手无策,那你们就另请高明吧。”苏怡仍旧心里有些担忧,上次给谢逸治过伤之后自己的宝贝女儿可是卧床休养了好几日,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悔,如果自己跟谢家没有关系就好了,偏偏现在这种情况,自己的宝贝女儿还得受累。
感受到苏怡身上气势的变化,谢逸不禁低下头,转身看着苏怡,“因为我的事情总是让汐儿劳累,姐姐,抱歉,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谢逸脸上的黯然,苏怡心头不由得又被心疼弥漫着,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汐儿是我的女儿,她才十二岁。”说着,抬起头看着那布帘,似乎想要透过那厚重的布帘看到里面的情况一般,“如果不是我这个当娘的无能,她也不用那么的辛苦。她还那么小,别的女儿家这个年纪都养在深闺,承欢父母膝,可她却因为我,不得不扛起这么多的责任和重担,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她。”
谢逸听了,薄唇微微抿着,“姐姐。”
“怡儿你也别太伤心了。”谢安听了也觉得心头既不是滋味。的确顾瑾汐才只有十二岁,距离及笄成年那都还有三年的时间,可她却太过成熟,太过懂事;懂事到他们所有的人都忘却了她的年纪,忘记了她本是应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抬头望着那布帘,“顾丫头懂事、知礼,又有着这样的本事,那是老天爷对她的偏爱,你该替她高兴才是。”
苏怡鼻头酸涩,眼泪顺着眼角轻轻的滑落下来,她摇摇头,“我的女儿我明白的,我一直都明白的,其实很多事情都应该我去做,可她却替我做了;甚至凉都城内的那些风言风语……汐儿素来足不出户,可我却是知道的,那些原本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顾丫头是个好丫头。”谢安轻声安慰着苏怡。
“汐儿常说,所有人的命运,冥冥之中早就已经注定好了的。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谢逸低下头,淡淡的笑了,“我们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都顺着本心,但求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往后不会后悔罢了。”
苏怡听了,心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唯有谢玮,立在旁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薄唇微微嚅动,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到苏怡脸上的泪,终究没有说出口,想到耿氏对他说过的话,想到谢琦的脸,心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烦躁。
“咚,咚咚。”
陡然,外面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众人从沉默中抬起头循声望去,却只看到陆氏和谢明一前一后朝着房间的大门处不断的跑过来。
“怡儿,怡儿,我可怜的女儿。”陆氏见到苏怡猛的就扑过去将苏怡拥入怀中,“你又瘦了,憔悴了,怎么?过得不好吗?”
苏怡摇摇头,那声娘堵在嗓子眼儿,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尴尬,只能别开身子,朝陆氏福了福身,“谢夫人有礼了。”
“……”陆氏顿时沉默了,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眼眶通红,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只是拉着苏怡的手却怎么都不肯放开。
谢明见状,眉头紧皱,面色非常的难看。
“怎么样,查到了吗?”谢安转头看向谢明,面色深沉凝重,语气似乎还带着几分浓浓的气氛和压抑。
“有点线索,但并不完全。”谢明说着从怀中掏出折子,“火桐油的用处特殊,一般除了火葬的时候很少有人会用这种东西。因为曾经凉都发生的一起纵火案,陛下曾明令禁止火桐油的流通,整个凉都只有司徒家的铺子有火桐油出售,所以奴才特地去司徒家查了查。”
谢安面色难看,眸色冷凝,侧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深吸口气,“结果呢?”
谢明说着将手中的小册子恭谨地呈上来,“奴才细查,发现咱们谢家在三个月内有两名下人先后去申买过火桐油,厨房帮忙的张阿牛,三个月前老母亲去世,无钱安葬所以选择了火葬。”
“嗯,还有呢?”谢安双眼微微眯着。
“七天前,翠微居负责洒扫的丫鬟小翠的姐姐跳水轻生,因为是奴籍,只能火葬。”谢明面色微沉,嗓音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色彩。
屋内所有的人闻言,都惊了。
谢逸双眼微微眯着,“张阿牛是个老实人,性子纯善敦厚,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小翠在处理完其姐姐的后事之后也悬梁自尽了。”谢明低着头。
“什么?”谢安尾音微扬,“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谢明面带恭谨,低下头压低嗓音道,“这种事情也是晦气,更何况是签了死契的奴婢,所以当时奴才让人给扔到乱葬岗,并未做其他处理。”
“所以……”谢安眸色暗了暗。
“不,爹你的意思是……”谢玮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脸上似乎还带着点什么不敢置信的味道,似乎是有点明白了,可又不太敢相信,“之前祠堂发生的火,难道是……”
谢安闻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眸色冰凝,“哼,这次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竟然敢对我谢家做出这种事情来,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不要,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苏怡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
谢家祠堂被烧毁的消息她自然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是谢家丢失的女儿,可到底从出生不久就已经失踪,再找回来已经是三十多年以后;这不刚认回了爹娘,又因为耿氏和谢家兄妹作祟,认祖归宗只是遥遥无期,即使祠堂被烧毁了,她也真的没有半点感觉;只是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好端端的竟然有人放火烧祠堂。
“谢家待下人素来宽厚,他们为什么要火烧祠堂,动机呢?”谢逸低下头眉宇颦蹙。
陆氏却是早就已经知道了,此刻拉着苏怡的手;发现她的反应之后,心底还是有些欣喜的;虽然还没有认祖归宗,但自己的女儿对谢家还是关心的。
“张阿牛人呢?”谢安眉宇颦蹙,深凝了片刻,猛的抬起头看着谢明。
“奴才已经让人将他软禁在了厢房,让人看守着。”谢明低下头,“不过经过奴才的查探,张阿牛的确如小少爷所说是个老实人,平时本份厚道,跟谁的关系都非常的融洽,更何况他在厨房帮忙,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近祠堂。”
众人闻言,立刻就沉默了;到了这里,事情好似陷入了僵局。
“谢公子,瑾汐不负所托。”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那隔开内间和外间的厚重布帘被聊开了。顾瑾汐面色苍白,额头上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眉间,嗓子干哑,唇无血色,被半夏和药老两人搀扶着走出来,朝谢安和谢逸微微福了福身。
苏怡见状,立刻挣脱陆氏的手飞奔过去,替代药老的位置搀扶着顾瑾汐,心疼地拿出手绢替她擦拭额上的汗珠,“汐儿,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顾瑾汐的嗓音都已经沙哑得异常的低沉,眼底带着明显的疲累。
谢逸抬头朝着药老投过去探寻的目光,药老也只是眼神暗了暗低下头。
“顾丫头这要不到客房休息一晚吧,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就住在府上,明儿我再让程嬷嬷送你们回府如何?”陆氏看着顾瑾汐那虚弱的模样,心中也是心疼。
不等顾瑾汐开口,苏怡张口就回绝了,“多谢谢夫人的好意,只是府中幼子尚在,实在抽不开身,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了府上的下人酉时会派人来接,这都已经快戌时了,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可是顾丫头……”谢夫人看着顾瑾汐那虚弱得,似乎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模样。
“劳心夫人挂心,瑾汐无碍。”顾瑾汐低下头淡淡地笑着,只是那虚弱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疼;只是想到现在谢府上上下下的情况,因为祠堂被烧的原因也是一团麻乱;更何况顾瑾汐是什么性子,虽然才接触没有几次也是明白的。
谢逸薄唇微微抿着,抬头看着顾瑾汐,“汐儿,回去后好好休息。”
“嗯。”顾瑾汐点点头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容,“谢公子答应瑾汐的出诊费可别忘了,瑾汐现在拖家带口,可是要养整个蘅芜苑上上下下五六十口人呢。”
谢逸听了,眼底充斥着浓浓的宠溺,摇摇头,“行了少不了你的,改日我让人给你送去。”
“既然如此那瑾汐就先告辞了。”顾瑾汐说着朝屋内谢家众人点点头。
“告辞。”苏怡也随之点点头和半夏一左一右搀扶着顾瑾汐;谢玮站在旁边,看着这样的顾瑾汐,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给咽了下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瑾汐会这么累,大夫不就是望闻问切,把脉开方的吗?但他却非常识趣的没有问,只是想顾瑾汐去给谢琦看伤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陆氏带着程嬷嬷,“时辰不早了,我让程嬷嬷送送你们。”知晓以苏怡和顾瑾汐的性子,如果她亲自出门去送,两人定然都不会同意的,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程嬷嬷去,至少她也能安心些;到底是三个女子,时辰这么晚了如果真的遇上个什么,想到这里,她又犹豫了下,“要不谢明,你亲自送他们回去吧。”
“是。”谢明应声。
“不用了。”门外猛然响起顾子骞那悠长似乎透着慵懒的嗓音。
苏怡见状猛的抬起头,看到顾子骞的时候先是身子僵直,面色愣怔随后回过神来,“子骞,你怎么来了?”
“莫雨出门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句,时辰这么晚了你们也没回来,所以我来谢府看看。”顾子骞说着转头朝谢安几人行礼道,“见过谢大人,谢夫人,谢家两位少爷,冒昧过府还请几位见谅。”
谢安闻言,视线在顾子骞和顾瑾汐间来回打量,良久才点点头,心中很是满意;这才像是他谢安的后人,“自家人说什么冒昧不冒昧的。”
“时辰不早了,子骞就先接娘和妹妹回去了,改日得闲再上门拜访。”顾子骞朝谢安微微颔首。
“好!”谢安嗓音雄浑,透着无尽的气势。
“几位留步,不用送了。”顾子骞说着转身,阻止了谢明和程嬷嬷的脚步。
有顾子骞亲自来接,他们也能安心了。目送着苏怡母子三人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背影之后,他们这才齐齐转身看向药老。
“流枫的情况怎么样了?”谢逸首先开口,虽然对顾瑾汐的医术很有把握,可在没有亲耳听到结果之前,他都还是有些不安的。
话刚落地,众人随即转头看向药老,眼神灼灼,甚至连对流枫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的谢玮此刻心也都猛的悬了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药老的脸,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药老目送着顾瑾汐离开,与他而言,顾瑾汐是他们药家的传人,还是他们药家自来医术自杰出的少主的衣钵传人,那种感觉,从知晓药家灭门、所有绝学尽数失传唯有他独自一人阴差阳错逃过一劫之后苟延残喘企图伺机查出当年药家灭门的真相,知道药家的医术还有传人时,那种感觉没有人能够明白。
听到谢逸的话,这才怔怔地收回眼神,轻轻地叹口气摇摇头。
“药老您,您这是什么意思?”谢逸只觉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刚才汐儿不是说,不是说没事了吗?”
药老闭上眼深吸口气,浑浊的眼中反正精芒,“顾丫头的医术比我想象中的梗精湛,药尘收了个好徒弟啊!”如果不是药尘去得太早,怕谁这顾家丫头往后自岐黄医道的成就,能够超越所有的前人,可惜了;药家当年在那场大火中被焚毁的医术孤本,不然给顾丫头,或许还能有点用处。这般感慨着,感受到众人的眼光,他低下头,微微笑着,“流枫身上的伤势太过严重,浑身绝大部分的皮肤都被烧伤了,如果能够撑过今晚,那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那他……他还能,能……”谢逸闻言心沉了沉,低下头,甚至带着激动。
“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药老低下头,“只要他能够撑过今晚,就没有问题。”
“此话当真?”谢逸闻言,原本已经落到了谷底的心猛然就振奋起来,看着药老眼神灼灼。他真的不敢相信,毕竟凉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没有个病痛折磨,谁没有个三长两短的;要知道当初的四皇子,现任皇帝的同胞哥哥,与皇帝出行狩猎落入刺客的陷阱,被巨大的木头砸中了腰部,同样是脊柱受伤,后来被太医宣布终身瘫痪只能卧床,后来四皇子忍受不了这个结果,趁宫女不注意自我了断了。
所以在知道流枫是脊柱受伤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的紧张,那么的手足无措,失魂落魄;他真的很害怕,害怕流枫会是第二个四皇子,走上他的老路。主仆这么多年,流枫是什么样子的性子他还能不知道吗?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怕是就算他们防得再严,流枫都能找到机会自我了断的。索性,谢天谢地!
药老闻言点点头,看着闲逸居大门的方向,“顾丫头是岐黄医道不得多的人才,天生的医者,无怪乎药尘会将药家珍藏的银针传给她,无怪乎药尘竟然会收她做徒弟。”
“那今天晚上,要劳烦药老了。”谢安转头看向药老,想到那个盛放火桐油的瓦罐,待流枫醒转,应该还能知道些许线索。
药老摇摇头,“不妨事。”
“我与药老一起。”谢逸说着,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陆氏原本还有些担心却被谢安给拉倒旁边打断他的话,“嗯,那你们都注意些。”
“娘,我送你和爹回房吧。”谢玮瞧着话说得差不多了,顾瑾汐如今身子已经虚弱成那般,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只能想着要不去太医院请人来给谢琦看看。
陆氏在琦恩阁可是被谢琦气得不轻,连带着对谢玮都带上了几分怒气,低下头不发一语。
“琦儿有口无心,娘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谢玮知道陆氏心中的气。
“哼。”陆氏闻言薄唇微微眯着。
谢安拉着陆氏的手,“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回吧。”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从谢府出来,顾子骞一双优雅的狐狸眼此刻微微眯着,面无表情,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顾瑾汐;嘴角浅浅地扬起,似笑非笑,似语非语;那幽幽的眼神,看得顾瑾汐心里发毛。
“三哥,你这么看着我做啥?”顾瑾汐虚弱地靠在半夏的身上。
“本事了,啊?”顾子骞眉梢浅扬,看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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