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 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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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 - 二月河-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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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辉柑又匦赂次唬≌飧鲂睦砺竦谜庋睿晕识疾桓页腥希幢悔嫉酪挥锏榔疲『冒胩欤范G方颓然落座,说道:“你说的是——为什么不呢?——我是皇上的儿子,亲王,国家屏藩,社稷干城。我哪个党也不是!”
“真正的太子党已经瓦解。”邬思道叹道:“王掞、陈嘉猷、朱天保这些人其实都是正人,是万岁安排在太子跟前,规劝太子不要结党的。所以都没有受重处。四爷十三爷,您瞧着吧,太子登位,还要结党。因为不结党无法与八爷抗衡,他要结党,仍要招万岁疑心——你们打算入他这个‘党’不入?”
胤禛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入。我就这个性子,他现在是半个君,我尽半臣之礼,他登了极,我尽全臣之忠。”胤祥高兴地说:“对了!我就是这么想,四哥做的这叫孤臣,我就入四爷个‘孤臣党’!”
邬思道不禁一笑,他知道胤禛最厌的就是这个“党”字,见他满脸不自在,因道:“十三爷,您错了。朋党害国蠹民,既是‘孤’臣,就不该有党,君子群而不党,这是四爷的本心。就是你,我从来也没看你是‘四爷党”。你若不是任侠仗义,一心为朝廷办事,四爷早和你生分了”说得胤祥红了脸,一欠身说:“我失言了,先生说的是胤禛喟然说道:“邬先生这话真是知心之言。我若结党,凭什么结不来一个‘四爷党’?八阿哥那点子手段,哪一样瞒过我了?我办这么多年差,位高权重,要笼络人,比他们方便十倍!”
这话掺着假,却也是事实,胤禛不但没有“党”,稍稍过心一点的朝臣也是没有的,他的力量在于他自己的人格和威权上。但胤祥又不同,京师中下品文武官员他结识了一大批,都是在办差交往中相与的,稍一招呼,临时就能拉起一个谁比不了的大党。这些,胤禛胤祥自己也意识不到,邬思道却都算计得清清楚楚,但此刻不能说破。沉默了一阵,邬思道问道:“十三爷,昨儿八爷府的笔帖式来四爷府找你,我们闲聊了一阵,他说找你要刑部的狱案档——难道那些案卷底稿还在你手里不成?”
“不但刑部,就是户部档案,我也都封着。”胤祥笑道,“没有我的手谕,别的阿哥一个柜子都开不了!”胤禛惊讶地问道:“户部是你独立办差,这么着也罢了。刑部是八阿哥为主,吏员怎么能听你的?”胤祥道:“八哥没办过差,他知道个屁!我分管着档案,他要哪一份,我叫人查哪一份给他,用完还退我。四哥知道,我爱和下头人打交道,吏目们都听我的,有他妈的那么个把,背了我去八哥那献殷勤儿,我拿鞭子抽了他还得撵出去——谁不要饭碗脑袋呢?”说罢抿嘴儿笑。
邬思道一眼不眨地打量着胤祥,问道:“那都是些死档,你把着不松手,是为了什么?”胤祥嬉皮笑脸说道:“先生,你的心计我早就服了。你要问什么,我这会子就能说。死档能变活档,活档我想叫它死,它也就死了。”
“你们这打的什么哑谜?”胤禛笑道:“我听着如堕五里雾中。”胤祥跷足而坐,说道:“这有什么难解的?比如说,只要我高兴,这会子就能兴风作浪,叫八哥他们如坐针毡!”
邬思道猛地一倾身子,眼睛猫似的放着绿幽幽的光,低沉沙哑地说道:“十三爷真是个角色!那条大鱼是谁?”
“任伯安!”
“何以见得?”
“刑部宰白鸭,任伯安一人经办,历年共是三十七条人命。用银子五十多万,有的来项不明,有的来自八爷的庄子。只有一笔是从户部挪借,四万一千两,如今还有一千两的帐没有平,刑部档里有两千两没有平。我不封档,条子早就抽了——八哥急着要档案,不定就是存着这块心病呢!”
胤禛心下不禁骇然,他再没想到,这个嘻天哈地的弟弟有这么深的心机!正要说话,却见坎儿带着十三贝勒府的管家贾平进来,便咽住了。胤祥因问道:“什么事?”
“紫姑吩咐奴才请十三爷回去。”贾平给众人行了礼,说道,“廉亲王府的新太监头何公公来了,在府里等着爷呢!”
“没说什么事?”
“小的也不大清楚,像是请爷写什么启封手谕……”
“你先去,给我换一乘暖轿。我今儿身子有点发烧。”
胤祥待贾平出去,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笑道:“来了吧?
他急我不急!启封条子那么容易写的?”胤禛目光霍地一跳,问道:“你怎么办?”邬思道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道:“十三爷,一字真经:“拖!”
“十三爷真乃无双国士!”待胤祥漫步踱出去,邬思道拊掌而笑,说道,“当日他进刑部,我送他一句话,‘学学萧何入咸阳’,想不到做得如此漂亮!”
胤禛心中陡地袭上一阵不安,阴沉着脸在房中缓缓踱着,良久,问道:“这件事不小,要不要密报太子?”
“十三爷费了多少精神啊”邬思道闷声说道:“四爷要”拱手送人?”
“狗儿呢?”胤禛突然朝外喊了一声,“进来!”狗儿正在廊下调鹰,忙进来笑道:“四爷。”
胤禛又踱了两步,忽然自失地一笑,说道:“皇上赐我的两枝乌铳,你把镶宝石的那枝从库里取出来送十三爷府——他上回还夸这枝鸟铳来着——还有那把倭刀,一并送去。慢着,要是他跟前有人,你就说他忘到我这里的,明白?”
“扎!明白!”
胤祥回到府中才知道,胤禟也来了,正坐着看自己案上的字画。见胤祥进来,何柱儿便忙迎上来请安。胤祥一头进书房,口中笑骂道:“贾平这狗才,只说何柱儿来了。早知九哥也屈驾来我这寒舍,就该连四哥也叫来,我们一处吃几杯!”
“老十三这字写得越发出神了!”胤禟笑道:“多咱有功夫给我也写一张——我来时何柱儿先来了,我们是碰上的。”胤祥心里打着主意,一笑作答,他原想装病,谅何柱儿也没胆量跟自己闹翻,胤禟一来,这法子是不中用了,因笑道:“九哥,四哥府里的邬思道,我原想他一个残疾人,长留在雍和宫做什么?后来才知道,他曲儿写得极妙,专门给四哥写曲子的。面上瞧四哥,那真是道学,耳不旁听目不邪视,谁知他的小妾年氏,哎呀呀,唱得真是,啧啧……怎么说呢?端的歌能裂石,舞似天魔!最会享福的,我看竟是四哥!我们竟都是些傻子……”
胤禟不禁看了何柱儿一眼,今天来要启封条的手谕,就怕何柱儿弄不过胤祥,他才亲自赶来,原想胤祥必定要说句“九哥难得一来”,或“什么风吹得九哥来了”之类的话,却不料胤祥绝口不问来意,一进门就眉飞色舞说什么曲子——又不好扫了他的兴致,只好耐着性子搭讪,说道:“那是!十三弟十四弟精明外露,四哥是内秀,心里伶俐着呢!”
“就是!”胤祥越发来了兴致,命何柱儿坐了杌子上,叫紫姑拿来两上手炉。给胤禟一个,自己怀里放一个。索性长篇大论,说道:“我竟是个井底之蛙,今儿在四哥那算爬出井沿看了看!那年氏不但姿容绝世,口齿便捷,就才学二字,也叫咱们这些须眉汉子愧不自胜!因在席间说起诗韵,我说我最头疼近体诗,该平不能仄,该仄不能平,一个失粘,读起来拗口不说,如何丢得起这个人?你猜年氏怎么说?”他看了看皱着眉头静听的胤禟道:“她说十三爷你错了。诗中尽有平仄两用的。陆放翁‘烧灰除菜蝗’,‘蝗’字就用的仄声;‘莫折红芳树,但知尽意看’,‘但’字却作的平声;李山甫‘黄祖不怜鹦鹉客,志公偏赏麒麟儿’,‘麒’字偏是仄声!韩愈《岳阳楼》诗‘宇宙隘而妨’,‘妨’字居然读作‘访’,白居易《和令狐相公诗》‘仁风扇道路,阴雨膏阁阎’,‘扇’字又是他娘的平声!李商隐《石城诗》‘簟冰将飘枕,帘烘不隐钩’,自注‘冰,去声’……”
胤祥口似悬河滔滔不绝,信口捏造着“年氏小妾”渊博的学识,几乎把邬思道闲谈论诗听来的抖落殆尽。何柱儿是一窍不通,半句话也插不进来,胤禟心里发急,一个劲掏表看时辰,好容易胤祥说得两嘴白沫,要喝茶,便道:“也亏了十三弟好记心——我今个……”
“今个你可不能走,何柱儿也留下!”胤祥心里暗笑,一口打断了胤禟的话,“昨晚我读《金缕杂记》,里头着实有些绝妙好辞。九哥你知道,我是不养戏班子的,就抄了几首拿给阿兰和乔姐,叫她们练习,可可儿今儿你们就来了,这就是缘法,你有这个耳福!”招手儿叫过紫姑,说道:“九爷难得来咱们这里一回,我真高兴!你叫他们弄一桌小菜,清淡些儿,叫阿兰和乔姐儿过来,给爷们助助兴,加着何柱儿也沾个兴儿!”
常傅紫姑是跟从胤祥最早的通房大丫头,因胤祥未娶福晋,十三贝勒府的家政就由她主持,最是寡言罕语、忠诚厚重的一个女了,她一直搓着手帕在一旁侍候,似乎有点什么心事。听胤祥吩咐,忙答应一声去了。胤禟无声透了一口气,笑道:“想不到十三弟还有这份情肠!不过我和何柱儿来,可是有公事呀!”
“不耽误你们的公事。”胤祥笑嘻嘻的。看着人们抬进席面,一边拽着胤禟坐了上首,叫何柱儿打横相陪。斟着酒说道:“小晌午了,就是八哥有事,也得后晌再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呢?唉……美人香草,皆忠臣孝子之寓言啊!——九哥,满饮此杯。何柱儿你自斟自饮——宋广平心如铁石,曾赋梅花;韩潮州谏迎佛骨,风力铮然,‘银烛未销金钗欲醉’何等温柔?即范文正‘先忧后乐’,而《碧云天》一阙,也说什么‘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就烦你和三哥四哥八哥这一条,终日板着脸,就似你们独秉了天地正气,占尽了孔孟之道似的……”
阿兰和乔姐已经进来,后头还跟着五六个小丫头,有的怀筝,有的抱竽,正诧异地审量着胤祥。胤祥平素快人快语,豪爽不羁,却没有这么多的话,今儿怎么这样饶舌?正发呆时,胤祥轻轻拍了拍掌,于是丝竹齐鸣、管弦高奏,两个人都是汉装,一色葱绿水泻长裙,随乐而舞,真个翩若惊鸿。阿兰唱道:
路几重?幽涧涟漪愁波涌,荆树摇曳有惊风!丝蔓藤缠山鬼歌,莫信芳草满心径。王孙欲归须早行,休待炎日下地平……”声甫落,乔姐儿凌波舞步,度曲引吭,雾迷蒙!遮住云山第几重?空山子规枉啼月,书剑孤客倦单行。衣满花露须忘情,谁撞暮鼓与晨钟?青梅不解春归意,奈是王孙酒未醒
“如何?”胤祥酒酣耳热,鼓掌大笑,说道:“这词儿写得妙极??是吧?”
“实在是好”胤禟满腹心事,恍恍惚惚只听了个大概,见胤祥兀自缠着劝酒,给何柱儿使个眼色,起身道:“回头我也借一本《金缕曲》好好看看。不过今儿实在没空了,这会子八哥恐怕已经去了礼部,下来就去户部,我也得赶着去呢。”
胤祥嘻嘻笑道:“《金缕曲》已是人间绝版,邬思道那里有一本,我借给你看——八哥去礼部有什么事?”胤禟便看何柱儿,何柱儿忙道:“八爷是筹备万岁爷巡江南的事。这次废二爷又复立,万岁身子骨儿打熬得受不得,要出去松泛松泛。”
胤祥命人止乐,说道:“原来如此!怪道邸报说‘已委阿哥筹办出巡大礼’。原来是八哥!呃——”他打了个酒呃,已有些醉意朦胧!说到现在,我还没问你们来意,是八哥的钧令,叫我去礼部帮办么?”
“不是。”胤禟见胤祥借酒装迷糊儿,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冥顽不化的“太子党”,口中却笑道:“刑部的档案,还有户部,都封了二年了,下头书吏们都说不便,得有你一个手谕,叫他们启封,查阅起来也便当些。”
胤祥满不在乎地又斟一杯酒自饮了,说道:“哦……是为这个?告诉九哥一句话,兄弟给你拍胸子,你们要查什么,只管找我,要一件给十件,要十件给……给一件……封档的事是太子爷的话,要启封,等闲了我禀一声呃——万岁爷——”说着已是玉山倾颓,歪在椅中兀自口喃喃而言,却任谁听不懂说的什么了。
“走吧。”胤禟铁青着脸,扫视了一下众人。   
 
  
第三十三回斗蟋蟀兄弟犯口舌 有恻隐救弱浣衣局
 
被废太了风波折腾得精疲力尽的康熙皇帝一口气松下来,决定提前到承德避暑,然后径从山东南下,第六次巡视江南。前几次南巡,他的心思放在修治河道漕运上,顺便查看吏情民风,接见遗老,固然也为领略江南佳丽山水,六朝金粉之地风情;但这一回,则纯为休息,避开京师喧嚣波动的官场,理不完头绪的麻烦事——他自承德归来,心悸头晕的病发作的次数愈来愈多,有时接见大臣,讲半个时辰的政务,便觉头摇手颤,心慌不安。若不是年轻时身子打熬得结实,早就累倒了——因此四月十七下旨銮驾出京,并吩咐一切礼仪从简,自带了张廷玉,留下马齐在京协助太子料理军国重务。按胤礽的意思,想请皇帝将张廷玉也留下,但康熙却道:“北京的人也不少了,四阿哥八阿哥他们不都是帮手?实在忙不过来,老三也可做些差事。有些事你作不了主,还要请旨,朕身边没有个草诏的还成?”太子听了无话。
皇帝一离京,无论太子阿哥都觉得心头轻松,一是不必每日去畅春园请安,二是少听了皇帝多少传不完的祖宗家法、唠叨不完的政务批评。但胤禛却觉得,太子复位之后越来越难侍候,原先是疲软得一摊泥似的,事事没有决断,如今则又变得刚愎自用一言不纳。八阿哥等人的条陈无论对与错,见一本驳一本自不必说,就是雍王府上的本章,也常是横三竖四地挑眼儿。马齐的话更是听不进,有一回为选官的事,一言不合,竟罚马齐在毓庆宫前当众跪了一个时辰,位极人臣的宰相如此受辱,还是开国第一遭儿。马齐自知是因保荐东宫的事挟嫌报复,又气又愧又怕又无可奈何,便索性告病。王掞谏劝胤礽要有“包容天下之量”,对这师傅,胤礽还有几分忌惮,面情上答应得好,下来还是依旧,不多日子,王掞背疽发作,勉强跟着又办了几日事,实在维持不下来,只好请旨西山养病。
“这么着下来还了得?”胤禛为赈济苏北灾民的事在毓庆宫挨了碰。气咻咻回到雍和宫,在枫晚亮一坐,皱眉咬牙,连连叹息:“他是主子,将来有一日坐了朝廷,也这么办事?凡是没保过他的都整,他整得过来么?”
邬思道只穿一件实地纱月白褂子,仰在竹椅上只是摇着芭蕉扇出神,半晌,“扑哧”一笑,说道:“四爷,又碰钉子了?”胤禛脱了外头袍褂,将一根玄色汗巾仔细束在腰间,酱色府绸长袍越趁得脸色苍白。冷笑道:“就因为江苏巡抚林风保过八阿哥,赈济粮就减了一半——官儿有错,与百姓何干?
怎么这样气量狭小!”邬思道有碗盖拨着浮茶沫,笑道:“我早说过,太子爷要立威。八爷惹不起,装病躲开了,别人离他远远的,您凑着往跟前去,他不拿您作法拿谁作法?其实林风这折子挨碰,倒不全为保八爷,不合是你没跟太子商量,就奏报了承德,碰的是林风,颜色是给你看的!”
“我是亲王。”胤禛阴郁地说道:“并没有旨意剥我的直奏之权。本来我想救灾如救火,先斩后奏,从山东调粮苏北,多此一举请示,倒落个沽名钓誉的名声儿!”邬思道笑道:“他忌讳的就是‘亲王’这两个字。你看,他待十三爷就不是这样儿。”胤禛哼了一声,说道:“不在正经事上下功夫,弄这些小伎俩,有什么用!”
两个人在说话,便见坎儿带着胤祥摇摇摆摆进来,远远就说:“风清树茂,好纳凉去处,四哥会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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