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面目却因为背光看不清楚。
余年没有继续深究,见那个丫鬟与步杀分开之后,自己就往黄飘飘的房间走去了。
没想到在黄飘飘的门口和刚才那个与步杀说话的丫鬟不期而遇。余年虽然没看清楚她的面目,却看清楚了她的衣裳和她手中的那个包袱。
站在黄飘飘柳絮阁的门口,幽黄的灯光打在玉瑟的脸上,司空见惯美女的余年来说,还是被惊讶到了,那是一幅自己一直以来梦里出现过的面容,有些肖似金瑟有几分肖似玉瑟,将两人所有的优点都集中了,而那张脸的主人,没有了金瑟的傲气,没有了玉瑟的惰性,只有和那周围的风那周围的雪一样的风洁。
“你!”余年最先开口。
玉瑟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这个时候遇见余年,她转出门口,她没想过走廊里还站着一个人。他背着光,面目模糊,她飞快地垂下头,她不用看的,她知道那是谁。
混乱心痛,仅仅只那么一瞬。
侯门深似海 07
混乱心痛,仅仅只那么一瞬。
她得体地站住向他福身行礼,如今他是将军,她是丫鬟里的最低一等,按规矩应当跪下磕头。
“免了。”他冷声说,一年多不见,他说起话来更是贵气十足,威势凛凛,不愧是掌握重兵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她倒退了两步,准备转身。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子的?”余年有些茫然的开口,是多少次幻想过金瑟没有离开自己,自己没有拒绝玉瑟,以至于看到那么雷同的一张脸,还有那一身水蓝色的棉布裙子,如何不叫他动容。
“奴婢叫玉露。”玉瑟福了福身子,乌压压的头发上没有任何的珠宝,只斜斜的簪了一朵开残了的红梅。脖子上戴了一串白色的珠子。
“玉露?玉露?”余年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睛却黏住了玉瑟,没有分毫的空隙。以至于忽略了已经掀开帘子走出来的黄飘飘的大丫头。
“将军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进屋?站在外面怪冷的。”彩云对余年福了一福。
余年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将目光从玉瑟的身上收了回来。顺着彩云打起的帘子走了进去。
玉瑟没有资格进去,只是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彩云,就走了。
余年看着一脸倦意的黄飘飘,轻声问道:“刚才我在门口看到一个面生的丫头,是你这里又招了?人手不够用了?”
黄飘飘愣了一下,不知道余年刚才在门口遇见了谁,所以没接话,只是拿眼睛瞅着彩云,彩云将衣服放回里间,然后走出来行礼回话道:“回夫人的话,那个是后院洗衣房的一个丫头,叫什么名字,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记得有人叫过惠儿。”
惠儿?余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不是玉露么?那个小丫头竟然敢骗我?
在一片大雪中迎来了年二十九,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大,冬天格外的冷。玉瑟、阿香、迎儿还有其他院的几个丫头过来,围在一个火锅面前,下饺子和白菜。
阿香按住迎儿调皮的手,笑骂道:“作死的放那么多肉,不怕人见了笑话。”
咚咚几声门响,一个丫头跳起来去开门:“一定是惠儿姐,还不来我们就开吃了!”打开门一看却是已经到了前院的苏尔,还有紫倌、青倌。
“呀?苏姐姐,你不是已经到前院去了么?”另一个小丫头笑着打趣苏尔“前院的伙食不好么?莫非还是挂念着我们玉姐姐的火锅饺子?”
青倌一强身走到苏尔面前替她挡住那小丫头伸过来给苏尔挠痒痒的手。
“看看,你们看看!”另外的小丫头一锅油一般的炸开了。
玉瑟过过好多个好多个除夕,却只有这个除夕这么轻松,这么惬意,普通人总是羡慕皇宫里的皇子皇女,可是不知道深处深宫的皇子皇女,是怎么的羡慕普通人的生活。
因为一时的高兴,昨夜多喝了几杯黄酒,结果昏昏沉沉的睡到半晌午,还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阿香和迎儿放大了一倍的脸,玉瑟按着胸口往后缩了一下,微噌道:“你们凑的那么近做什么?吓死我了!”
迎儿拍着手道:“姐姐,告诉你一件大事!”
玉瑟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该不会是主子有事情吩咐下来吧,初一一般都没什么事情的。”
迎儿唧唧呱呱的叫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们后院要出一个大人物了!”
玉瑟微微皱了皱眉,抬眼看了一眼阿香,于其听迎儿十句不如听阿香一句,
“是惠儿那个小丫头,说是昨天晚上去东边梅林里折梅花时刚好让将军给看见了,昨夜……,怪不得我说一向好吃的她怎么会错过你亲手做的饺子火锅——”
什么?惠儿和余年!
似乎有一道闪电劈过眼前。
耳边却是迎儿的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她哪座祖坟上冒了青烟,怎么就让她给……”
“惠儿原本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人材,”紫倌在一旁接口道,“我就常说她是个有福相的,如今果然有了这个造化,你们后院又要添一个主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谁前天还骂着说,惠儿这个丫头又懒又馋,不干正事,真应该打发到苦役司那儿的……”迎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着。
玉瑟吃惊过后已经静下心来,见到此景不禁暗暗好笑。
“那按照将军的性格,没多久怕是会将惠儿收了吧,我们这就去看看惠儿?”迎儿道。
阿香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扫了一眼迎儿今日特意的装束,为了显示腰身,薄薄的掐腰水红棉袄:“现在人家是半个主子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去看?”
侯门深似海 08
玉瑟撇撇嘴,自己是肯定也不会去的,于是伸手拿了在床上的外衣披好,下床准备去厨房热点好吃的。
就在迎儿准备将和惠儿的房间打扫一遍,自己以后就可以一个人住了的时候,惠儿却被人送了回来。
后院看热闹的丫头一下子又涌到了惠儿的房间。
“惠儿,恭喜你了!”
“以后别忘记我们这群朋友。”
“惠儿,以后要打穗子只管找我。”
大家还在七嘴八舌的说着,忽然阿香提醒了一句:“赤倌来了。”
赤倌是伺倌中最高的品级厄,一般是不会到后院来的,今天来莫不是宣告惠儿的好事?
大家一下子安静了,等着赤倌宣布,可是赤倌冷冷的扫视了大家一番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初一就不用做事了吗?”
那些小丫头听到赤倌出言不逊,吓得一哄而散,只剩下玉瑟和阿香。
阿香算是这群丫头里年长的,呆的时间又长,壮着胆子问:“赤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赤倌使了个颜色,玉瑟马上走过去将大门掩上。
惠儿不可思议的看着赤倌:“大人,这是……”
“将军说了,都不治你的罪了,你还想什么?封好你自己的嘴,给我安安分分的呆在这里,要不然……哼哼。”赤倌双手环抱在胸前,对阿香道:“你是个明白道理的人,知道我在说什么吧,要是以后还有人在乱嚼舌根子,就不只是割舌头的事情了!”
“是是”阿香和玉瑟倒吸了口气,忙不迭的点头。
惠儿却发疯了一般的猛的从床上弹起来,抱住赤倌的大腿:“不,不可能的,你不知道昨夜将军对我多么的温柔。”
赤倌冷冷一斥鼻:“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满嘴胡说些什么呢?将军昨夜根本都没有动你,你还是个完璧之身。”
不仅是惠儿,惊讶的还有阿香和玉瑟。
怎么会这样呢?
赤倌不耐烦的将惠儿一巴掌打落在地上,鲜红的血就这么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惠儿冷笑连连,死死的拽着赤倌的裤脚,赤倌挪了挪脚,不期被惠儿竟撕下一块布来。
“作死的你个小娼妇!要是让妇人知道你勾引将军,你还有没有命?”赤倌皱着眉头,拎着惠儿的衣领,往床上一摔,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阿香和玉瑟面面相觑,惠儿发髻散乱,覆在被子上哭的花枝乱颤,泪涕横流,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一半色彩。
之后的日子,惠儿安分了很多,再也没有人来找她玩,她也再也不离开自己的院子半步,玉瑟和阿香有时候来看看她,那时候她就会拉着阿香或者玉瑟的手翻来覆去的念叨着:“其实,将军是看上我了的,那夜在梅花林里,将军从身后轻轻的搂住我的腰,将下巴放在我肩上,真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得的好快,好快,似乎似乎要从这里跳出去了。”
每每说到这里,惠儿灰一般的脸上就会焕发出别样的神采,故作神秘的拉着二人道:“别告诉人家,我就要当夫人了,将军亲口给我说的,很想我,一直只想我一个人,还问我为什么要骗他,说我穿绿色好看,穿蓝色更好看。还说改天给我买一串珍珠,更配我皮肤。”
玉瑟第一次听到这个话的时候,有一种被雷劈过的感觉,只有她知道真相,那一刻心里翻江倒海,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侯门深似海 09
她走出惠儿的房间,雪晴后的夜空,有几颗零落的星子闪着冷冷的光。玉瑟靠着门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假借着姐姐的名义,约了余年出去,去看夏夜的星空,湛蓝如墨的夜空,如许的星子,自己笑着对余年说:“你看,多像谁调皮,在紫色鹅绒上撒了一把白糖啊。”余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看你什么比喻,就知道吃。”
“将军,这么冷的天,你站在门外为什么不进屋里去?”彩云见余年站在门口的回廊处发呆,不由轻轻的招呼了一句。
余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夜空。
在里间的黄飘飘听到了余年与彩云的对话,拿着一件貂皮的外套走出来,轻轻的帮余年披上:“将军,几颗破星子有什么好看的?怪冷清的,进屋吧。”
余年冷冷的看了黄飘飘一眼,看的黄飘飘将身上的狐裘紧了紧。
余年眉头微皱,一耸肩,黄飘飘披在他身上的貂皮大衣就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
黄飘飘惊讶的看着余年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的走了出去,黄飘飘看着消失在冷冷夜空中的余年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彩云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貂皮大衣,伸手小心的拍去上面的灰尘,不解的看着黄飘飘问道:“将军今日是怎么啦?怪怪的。”
黄飘飘示意彩云打开帘子,走进温暖的房间里:“将军的心思,可是我们猜得到的?”
玉瑟心里焦躁不已,也不顾得寒冷,披上一件蓝色的布袄,拿上一根长笛,往梅林走去,很久很久没有闲心吹笛子了。
阿香追了出来,塞给玉瑟一个防风的灯笼,想说些什么,却只是给了玉瑟一个安慰的眼神,玉瑟点点头,默契的接过阿香的灯笼,一深一浅的往梅花林走去。
墨蓝的背景,雪占了三分之一,梅树曲曲折折的黑色的枝干似乎是伸向苍天,乞求着什么的干枯的老人的手。
一声清脆的卡擦声,一根细小的树枝经不住积雪的堆压,在玉瑟的面前断了,扬起一阵不大的雪雾,玉瑟嘴角弯弯,停住了步,就这里吧,也许是上天替自己想好的地点。
玉瑟伸手将那个灯笼挂在身边的树枝上,跺跺脚,搓搓手,从怀里掏出那根笛子,放在唇边,轻轻的吹起。
抽丝一般,婉转而凄凉,人们都以为自己和姐姐最擅长的就是父皇最痴迷的古筝,因为母妃弹得一手极为动听的古筝,可是玉瑟还喜欢这笛子,长长的笛子,轻巧便于携带,又不起眼。
余年因为惠儿的事情,心里有些焦躁,不知道怎么信步就走到了偏僻的梅林,那日他就是在这里远远的瞅见那个和步杀说话的女子,那日也是他在这里看见正在折梅花的惠儿,可是当自己捧起她的脸准备亲吻的时候,才猛然发现那个惠儿,并不是自己当日所见的那个惠儿,后来派赤倌去查后院是否有一个叫“玉露”的丫头,可是赤倌回报说后院叫玉的丫头不下十个,却没有一个叫“玉露”的丫头。余年原本是有意将那十几个丫头都叫的,后来想拿丫头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愿意告诉真实的姓名,显然是对自己没多大的兴趣,便也就作罢了。
余年微微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女人都想往自己身边挤,可是越是这样他对女人越没有兴趣,他伸手轻轻的按在胸口,是不是因为很早很早,这里就已经住进了人,再也容不下她人来呢?即便是那个玉儿,那个“惠儿”,那个“玉露”,其实都不过是那个女子罢了。
一阵隐约的笛声远远的飘进耳朵,轻轻的流淌在夜空里,焦躁的心不知道为何慢慢的平复了下来,余年伸手攀住一直梅花,嘴角慢慢的浮现出一丝的笑意,鬼使神差一般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根极短的洞箫,放在唇边,按照那人的笛声吹奏起和乐。
一股清泉一般的笛声围绕着一座高山般的箫声,回荡在空旷安静的梅林了,只剩下簌簌的树枝上的残雪落下的声音,余年和玉瑟都感觉到随着笛声、箫声的高乐段落,整个身体都被笛萧声托起,漂在半空中。惬意开心的闭上眼睛享受着奇妙的乐音。忽然,乐声戛然而止,余年猛的睁开眼睛,似乎一下子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笛声兀自的消失了,余年皱了皱眉头,循着刚才笛声来的方向寻找,什么都没看见,只有雪地里有一串斜斜的小巧的脚印。
侯门深似海 10
是一个有玲珑心的女子,余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自从听说玉儿所在的栖凤院被大火烧光之后,自己似乎再也没有这般笑过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女子呢?
余年准备运用轻功在这个茫茫梅林寻找这个逃跑的女子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琢颜一声高一声低的唤声:“将军,将军——”
余年不甘心的再看了一眼那串小巧的脚印,叹了口气,往琢颜的声音那边走去。
白霜霜的凝霜楼里:
“姐姐,下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妹妹送你什么礼物好呢?”黄飘飘托着腮,拿丹凤眼撇着白霜霜。
“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过生辰啊。”白霜霜那护甲一下一下的刮着桌上的漆。
黄飘飘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些丫鬟懂事的掩了门出去,在外面候着。
“姐姐,你有什么心事?”黄飘飘轻轻的握上白霜霜的手。
白霜霜狠狠的捏了下拳头:“还不是琢颜那个死丫头,当初我要搞死她,是你拦住了,说可以用以牵制那个狐狸精,可是如今呢?看看你一时好心肠办了多大一个坏事?”
黄飘飘拉了白霜霜一把:“姐姐,低声些,她如今可比不得往日了呢。”
“哼!”白霜霜从自己的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我白霜霜想做一件事情,没人能揽住我搞不死她!”
“姐姐,不要轻举妄动!”黄飘飘进一步低声劝道:“她现在可是将军身边的大红人啊,你动的好就好,不好的话——只怕引火烧身?”
黄飘飘低声道:“王子来信了,催我们快点动手。”
白霜霜脸色一变,从黄飘飘手里接过那张白色的绢子,黄飘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水,滴在那白色的绢子上,那绢子上慢慢的浮现出字来。
白霜霜和黄飘飘看着那绢子上的字,嘴角抽起一丝冷笑:“好,我们就将计就计,让琢颜自己给自己挖个坟墓!”
“姐姐,你的意思是——”黄飘飘有些不些不解的看着白霜霜,白霜霜轻松的吁了口气,将那个绢子放到熏香灯球上,看着火焰慢慢将那绢子烧成了灰烬。
白霜霜对黄飘飘招招手,示意她将耳朵覆过来,如此如此一般嘱咐了一番。
黄飘飘满腹心思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却见琢颜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黄飘飘想起方才白霜霜的话,一看到琢颜心里突的一跳。
“姐姐,你怎么了?”琢颜上前一步给黄飘飘福了一福,双手去搀扶黄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