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骨气。”冷谦淡笑,“辛世瞻,给他一剑痛快的。”
“杀我之前不妨给我卜一卦,算算我今日到底会不会死。”简珩笑道。
“不会。所以我才更要杀你,看你如何死里逃生。”
冷谦一个眼神,辛世瞻拔剑上前,却见简珩自怀中掏出一副卷轴同一枚玉佩,罗裘还以为是凶器,闪身挡在冷谦身前,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副人物肖像,无毒也无暗器。
“你以为给主公画副肖像图便能活命。”罗裘哈哈大笑。
冷谦却仿佛被人定住了,死死盯着罗裘手里摇晃的玉佩。
“你再睁大狗眼看看,画上的人可比你家主公年轻多了,今年也不过二十来岁。”简珩一瞬不瞬盯着冷谦道。
冷谦抬眸,眼底一片惊涛骇浪,倏然剧烈的咳起,身后的侍女立即取出一枚药丸放在水中化开,伺候冷谦服下,方才止了咳嗽。
主公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画上的人是谁?辛世瞻暗暗握紧剑柄,还未听得答案就见冷谦挥了挥手,除简珩之外,所有人不得不告退。
幽暗的禅室内,只余下简珩与冷谦两人了。
倘若不是惦记着阿珑,简珩真想亲手结束这个老东西的狗命。
“你以为弄副画像,再拿我当年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我就会信你?”冷谦低沉道。
即便这一直是他的梦想,存在心底的奢望,可他比谁都清楚,淳安死了,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就没了。就算侥幸生下来,以简丛的冷血无情,又怎会允那孩子活下去。
“他不是淳安的孩子。”简珩一脸漠然。
冷谦笑了,不是淳安的孩子,那便也不是我的孩子,你还拿来找死?
“但他确实是你的孩子,在你被施以腐刑的前一天,他就被你种下了。”简珩抬起眼眸,恨意夺目而出。
冷谦木楞住,早已麻木的记忆似乎有些松动,渐渐的回到二十多年前。
二十三年前,那个耻辱的一夜,接连失去妻儿,又被简丛当众去势,倘若不是心头最后一口气硬撑,他绝不会苟活至今。
啊!
一声怒吼,病弱不堪的冷谦带着无尽的仇恨,犹如狂怒的野兽,一拳砸碎身前的案几,凝掌劈向简珩的天灵盖,那一掌眼看就要劈下,只差分毫,却又生生的顿住。
简珩唇边漾开淡淡的讽笑,眼睛眨也未眨。
“简丛给我的耻辱,我要一点一点讨回来,岂能让你死的这么容易?”他要这孩子活着,像他一样耻辱的活着。
“你究竟是失忆还是不敢想起,”简珩幽幽的声音钻进冷谦的耳朵,“祖父为何要给你去势,你再仔细想想。”
再仔细想想吗?冷谦愕然。
不,他不敢想。
一闭上眼竟是另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的哭泣。
…………………………
“从今天起我便是你们的师母,谁想学我这套扁鹊十二金针啊?”
“我,我想学!”淳安跑过去抱着那女人的胳膊。
说是师母,年纪居然这么小,不对,是他年纪太大了,入门晚,可望着身后比他入门更晚的人,心里竟有点小得意。
“师母,我也想学。”他走上前,认真的盯着那个女人。
她慈祥的微笑,点了点头。
被小丫头如此慈祥的对待,冷谦有点小小的不适应。
他们在明镜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简单而又快乐,他喜欢淳安,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秘密。
那女人也喜欢淳安,还曾拉着淳安的手教导她如何做一个好妻子,他对那女人充满感激。
可他不该冲动,与淳安偷尝禁果,还记得那天,那个总是慈祥微笑的女人命人拿下他,狠狠的掌他的嘴,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摆出了一副十足的长辈架势。
可她到底心软,又念在淳安年幼的份上,饶他一回,甚至与简丛商定有关他与淳安的婚礼。
却没想淳安怀孕了,更没想到简丛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早就对淳安存了龌龊之心。
他抓着淳安,逼问她,“你说啊,这种事到底发生过多少次?”
淳安只是哭,什么也不肯说。
直到他亲自闯进去,人赃并获,淳安哭着跑走,简丛什么也不说,拔剑砍向他,是要杀人灭口啊!
他怎会是简丛的对手,没过两招就被打成重伤,连一身武艺都要被废了,关键时刻又是那个女人救了她。
“简丛,你疯了,他是你的徒儿呀!”
“你自己不要脸,还怕别人发现?”
“放开我,我不想听你解释,你我夫妻之情,犹如此发,一刀两断!”
那真是个决绝的女人!
冷谦感到呼吸急促,越是不想回忆,回忆偏要犹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那女人将他带回又青苑,给他吃,给他喝,还给他疗伤,甚至也把淳安接了进来养胎。
可是淳安还是死了,死在简丛怀里。
他假装一点也不伤心,麻木的坐了一整天,扭曲的心里却早已萌生一个自杀式的报复。
简丛,你碰了我的女人,我也不放过你的。他知道那个女人是无辜的,白天若无其事的照顾他们,晚上却以泪洗面。
所以他在晚上抱着她,呵呵笑道,“他背叛了你,还杀了我的妻子,不如我们一起背叛他。”
那一刻,她眼里的鄙夷与失望令他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说,“阿谦,虽然我的身份等同你的母亲,可我一直将你当亲弟弟看待,你是个好孩子,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好孩子?她说他是好孩子,又是那一脸慈祥圣洁的模样。
于是他疯了,怀着报复与某种难以启齿的目的做下禽/兽不如的事。
他已经不敢想象她的样子,只记得她的哭声,原来她是那样的柔弱,力气那样的小啊,恃强凌弱是人的本性,心里最后那点羞耻感早就泯灭,他畅快的享受死亡前的欢愉。
那样的欢愉就连淳安也不曾给予过,他在迷失与罪恶中彻底沉沦。浑浑噩噩中,他解下那枚玉佩,温柔的挂在她身上。
他要死了,却希望在她身上留下点什么。
第二天,他笑呵呵的躺在床上,看着简丛崩溃龟裂的表情。
女人被人脱的一干二净绑在床上,旁边还躺着个男人,换成谁都要疯掉吧,他畅快的享受报复的盛宴。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活着,原来简丛要他生不如死的活着。
当着那女人的面废掉他,再打的他留下一身无法愈合的创伤。
从前他和师弟师妹们挨打,那女人都心疼的不得了,还会想尽办法护着他们,可现在,她只是冷漠的旁观,旁观他的血与泪。
她可真坏。
………………………………
简珩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祖母经历过何种伤痛,可他不敢说,他只能憎恨祖父的绝情以及冷谦的无耻。
无耻的冷谦踉踉跄跄爬起来,喷了一大口血,门外早已听得动静的侍女鱼贯而入,倒水的倒水,拿药的拿药。
晕倒前,冷谦想起了她的名字,她叫方浅,会煮地道的魏国口味面汤。
她对他好,但对其他师弟师妹也很好。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生下了一个小孩,是他的。
原来,他从未忘记过她,那淳安又算什么?
罗裘冲进来,“来人,将简珩押入水牢。”
第86章()
侍女取出一粒白色药丸放在冷谦鼻端,过了几息,他勉强睁开眼,小声说了句话,寒月点点头,“是,奴婢明白。还请主公安心休养。”
冷谦被被众人簇拥退场,不久之后寒月又返回来。
水牢里有不少熟人,到时候怎么收拾简珩,完全就是一句话的事。罗裘快意极了,余光瞥见寒月,“哟,怎么回来了,不会是想我了吧?”
“主公有令,此事交给刀影处理,你不得添乱。”寒月横他一眼。
为什么?
好不容易到手的鸭子还没下锅就跑到别人手里,罗裘心理上的落差可想而知。
“主公做事,没有为什么。”寒月转身走人。
气得罗裘心肝肺都要挠破了。
冷谦的寝殿遍布藤本蔷薇,看得出花匠用了心思,一墙一架一篱笆都布置的极为巧妙,次第层叠,竟也有种不同寻常的雅致,这恐怕也是这单调建筑里唯一夺目的颜色了。
侍从搀扶他缓缓走过,惊动一池锦鲤四处乱游,还以为有人要给它们投食。
他讨厌锦鲤,确切的说讨厌一切带腥味滑不溜丢的东西,可是她说,“阿谦,花鸟鱼虫乃自然之本,陶冶品性,你若连几条鱼都养不好,还谈什么五行之说,五行讲究的便是自然之本。”
他无从辩解,只能乖乖蹲在她的锦鲤池养鱼。
侍从服侍冷谦更衣入眠,轻手轻脚的合上浅月色的烟纱帷幔。他也确实累了,昏昏沉沉入睡,手心死死攥着那枚玉佩。
……………………………………
“淳安,过来,把师父教你的那套功法练给我看看。”他对面目有些模糊的女孩说。
“活该,又挨罚了吧,挨罚师父便不给你上课。你怎么老是不听话呀?”淳安嘟着嘴指责他,眼里写满心疼。
他沉闷的嗯了声,随便抓了把鱼食扔池子里。
“我跟你说话呢,有没有听进耳朵里呀,难道你打算在师母这里养一辈子鱼?”淳安气呼呼的抓着他的手。
哦。他垂眸,半晌之后,再次抬眸,已然笑嘻嘻的,“走,我去给师父认错。”
这还差不多嘛?淳安的笑容仿若夏花般烂漫,可他依然看不清她的面目。
他认认真真给简丛磕头认错,那天,简丛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神采奕奕,见了他也不再板着脸,勉励了他若干句便让他退下。
很快他就知道简丛为何这般开心了,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了。
怀孕的她穿着一袭洒满银绣的桃红衫裙,行走之间裙摆仿若有流光随舞,眉梢眼角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淳安扑过去,甜甜的喊师母,不停问她肚子里的小孩是师妹还是师弟。她半羞半喜,十里桃花也比不上那一瞬间垂眸的微笑。
大约也是那个瞬间,将将年满十五岁的他,意识到一件事,她是个女人,十分美艳的女人。
她笑眯眯的目光转向他,“你这个捣蛋鬼,赶明儿再把鱼食一碗一碗的扣进我的鱼池,有你好看的。”
他局促的别开脸,心跳失衡。淳安却笑他,“师兄羞愧的无地自容了,师母,您就饶他一回吧,方才我看见了,他没有一碗扣进去,只不过抓了一把。”
她佯怒冷哼一声,“他那一把可不赶上一碗。阿谦,罚你陪婆婆一同打扫鱼池。”
说完拉着淳安的手,说说笑笑的离开,另一只手则温柔的抚着那尚且平坦的小腹。
他失落的立在原地,任由风吹落脸侧垂下的发丝。
春去秋来,他成长的很快,带着淳安走遍六国,再次回到明镜岛得到了简丛极高的肯定,玄学斋也因他名扬天下。
那个女人的孩子也五岁了,可她却没有一丝变化,充满慈爱与肯定的目光一如从前。
他拉着淳安的手,躺在落枫崖边看明镜岛的日出,火红的圆轮自东方冉冉升起,瞬间照亮了淳安欢呼的脸庞,她的面目渐渐清晰。
这么些年过去了,冷谦终于看清了淳安,淳安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五官完全长开。可他再也无法阻止当时的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爬起来,拥抱淳安,笨拙的去吻她,生涩的抚/摸她,她也是那样温柔的回应,抱着他的脖子,与他在快乐中沉沦。
他忘记了简丛的警告。简丛说,天下女子何其多,为何你独独看上了淳安?
是呀,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他只对淳安有冲动。
师弟也劝他放弃淳安:“师兄,你就照顾下师父的面子吧,你若跟淳安在一起,别人该如何打量师父……”
“师兄,你与淳安真的不合适……”
可他忍不住,捧着淳安美艳的容颜,用力的亲吻。
该做的事已经做了,他敢作敢当,却没想到还未来得及认错就被那个女人带人拿下,她气得说不出话,让人掌他的嘴。
“阿谦,她是你的师妹啊,你……你怎能这样?”
“阿谦,我知道你喜欢她,也会尽力劝说你们的师父,可你不该这般着急?”
他低着头,说不出话。
不敢说,死也不敢说,却没想激怒了她,在她的巴掌落下前,他鬼使神差的抱住了她的腿,濡湿的脸颊紧紧地贴着沾染她体温的裙摆,又暖又软,让他惘然不已。
“我错了,”他跪着搂紧她,却只能来来回回重复,“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这样反倒让她惊慌失措,侍女们一拥而上,将他分开。很快,他就受到了惩罚,被简丛一顿好打,然后进又青苑养伤。
她的蔷薇,还有她的鱼依然是老样子,不过她的儿子长得不像她。
他带着某种恶意,推开她黏人的儿子,可惜这个孩子缺心眼,经常跟在他后头。
婚事很快敲定,他说不上有多开心,但也没有多难过,坐在池边喂了一天的鱼,撑死了大半。
那个女人走过来,看着满池子肚皮朝上的锦鲤,怒不可遏,抓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一脚将他踹了下去,还命人将死鱼捞上来,逼他吃了整整三天清蒸锦鲤。
直到他吐的面无血色,方才绕过了他,此后再也不准他踏进又青苑一步。
他不去又青苑,淳安也就不去了,整天陪他在紫竹舍里胡闹,于是,又发生了关系,有了一次就会有两次,有了两次就会有三次,他不断探索女人身上的奥妙,不厌其烦的凝视淳安美艳的脸庞。
最后胆子大的躲在紫竹园里,淳安被他调/教的也渐渐不知天高地厚,两个人就没有不敢玩的。被那个女人发现的时候,他正在穿裤子,不过这回却不觉得害臊了,他就是要她看到。
他长大了,不是孩子。
……………………………………
冷谦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蓦然睁开眼,还带着噩梦的余温。
简丛骂他是畜生呢。
淳安不停的哭,跪在简丛的廊下一天一夜。
那个女人也没办法了,本来他与淳安就是天生一对啊,总不能因为淳安的脸长得像师母就坏了这段姻缘吧……她小声劝着简丛。
简丛却羞怒无比,拔剑砍向他。
“来人,来人……”冷谦用力的在半空中挥了挥,仿佛唯有如此才能驱赶梦中的景象。
听闻动静,侍女早已井然有序的迈入,不发出任何响动,却训练有素的伺候他服药。
寒月坐在桌边,小心的修剪新摘的蔷薇,整理出好看的形状,一朵一朵摆进矮矮的花觚里。
冷谦用过药,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迈出屋子,来到他的锦鲤池边,寒月立刻奉上墨色的玉碗,他抓了把鱼食扔进去。
“回禀主公,慧晴大师派人送来一盒药,请您务必在三天内调理好身子,他的丹药已经熟了九成。”寒月小声道。
“我睡了几天?”他问。
“两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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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被遣送回去的玲珑第二天找不到辛世瞻,只能悻悻然的立在花墙下,望着外面,祈祷顾明珠再出现一次。
可惜顾明珠没被祈祷过来,变态罗裘倒是有一个。
他匆匆路过,灵敏的捕捉到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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