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歆一挂下电话就把相框里的照片取出来,这张照片是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外婆给她拍的,而且是应外婆的要求,把数码相机里的照片拿到复印店里打印出来,特意买了相框回来摆在了客厅里。
照片里的她长直发,带着黑框眼镜,面无表情的站在宿舍楼下面。
可她是过年的时候才把头发拉成的直发,在此之前,连同刚上大学那会,她都是长卷发。
“暗巫的把戏。”
阮歆自言自语,去卧室的抽屉里拿了两只蜡烛,摆在了桌上挥手点上。她把双手放在照片上,缓缓阖上双眼。很快的,照片里的画面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淡,先是色彩变成了黑白,继而宿舍楼一点点变得虚无起来,仿佛海市蜃楼里的建筑,看不清楚——最终,整张照片变成了一张空白的相片纸。
她把这张相片纸撕成两片,不着意地说,“你们暗巫能不能不要再玩这种小把戏?”
“我不是暗巫的人。”
阳台的拉门忽而刷得一下,首先落在阮歆余光中的便是一把银色的手枪。
“猎人??”她没站起来,反倒是继续坐着,从镜子里打量着他,“大叔,这大白天的偷偷到女孩子的卧室里蹲着,不好吧?”
“我从不把女巫当成女孩子。”他笑呵呵地抽着烟,抬手将枪口对准阮歆,“不过你放心,我很尊重女士的,我不单会保留你的灵魂,还会让你忘记死前一刻的痛苦。”
阮歆拿手托着下巴,对着镜子里露出一个很甜美的笑容,拿手指轻轻镜子里将他倒映的轮廓描画出来,口中呢喃不知念了什么咒语。
“呼……”
随着桌上蜡烛瞬间熄灭,阳台上眨眼就没人了。
“十一女巫的后人?”
顷刻间变得一片黑暗的镜子里,咖啡色眼睛的大叔站在狭小的空间里,举枪对着她说,“把我从这个镜子里放出去。”
“大叔,先把枪放下。”阮歆把蜡烛装进她的手提包里,微笑着说,“都让人关在镜子里,就甭继续横了。我现在得出一趟门,如果回来的时候你还在,我们就各自认识一下怎么样?走啦!”
她对着镜子挥了挥手,换上鞋就出了门。
一路上阮歆都在想,暗巫跟猎人同时找上门来,这得是她平时太高调了吧?又是接生意又是在网络上发帖宣传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死,外婆教她谨慎行事是没错的——以后得加紧尾巴做人了。
外婆说这几十年来,真是翻天覆地。
把付然的地址报给出租车司机,都没半小时就到了,阮歆拎着一大袋特产站在他门口咚咚咚地敲门,结果里面就应了一句,“团战中,是女巫的自己进来!”
大爷的。
阮歆伸手拧着门把,哐一下就把门把手给卸下来了,付然听见响声连忙过来看,无奈地挠了挠头,“我不是让你拆门进来……”
“下手重了点,你自己再装上呗。”她把一大袋酱排骨、酱牛肉的全塞进冰箱里,“不用谢我,都是有钱老板给的,味道还行,酥烂酥烂的。”
她完全不客气地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出来,走到卧室的电脑前面坐下,“你有没有品味?居然拿泷泽萝拉当桌面?”
付然默默地走过来把桌面换成windows默认……
阮歆把窗帘拉上,在床尾两侧摆上她带来的蜡烛,然后拽着付然上床,把他的枕头和被子都一把抱起放在了椅子上。
“脱衣服。”
付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让你脱衣服!”她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脱得只有一套内衣,见付然扭扭捏捏看都不敢看她,硬生生去扒他的裤子,“尼玛,你至于一副要被我爆菊的慷慨就义表情吗?”
“等、等会……”付然提着裤子郁郁地说,“我自己来。”
阮歆也没管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塑料的小圆盒,她拧开盖子,里面是一种浑浊的绿色黏液,散发出一股和风油精类似的味道。
“这什么?”付然伸头过来看了看,“有点恶心……”
“女巫的东西是这样的。放心吧,纯植物提炼,还能紧致皮肤呢。”
她把付然推到床上,拿手指蘸取了一些黏液抹在付然背后,结果他居然嗷嗷大叫起来,“我擦这什么玩意,好凉!你放在冰箱冻过的?”
“这玩意是……哎,说了你也不知道,行了,坐好。”
阮歆爬到床上与他背贴着背坐直,阖上眼睛说,“从现在起,我们会共享各个感官体会,我们的触觉、听觉、嗅觉、视觉、味觉等都将相通。当然了,我们现在共处一室,所以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可以读取彼此的记忆,寻找记忆里的连接点,找到我们两之间的联系。在找到记忆链接点的瞬间,咒语就会发挥作用。”
“这其实是一种深度的催眠。我不会刺探你的隐私,但是我需要你完完全全地信任我,如果你不接受,我们可以再想其他方法。”
付然当即就说,“你都能信任我,我没什么可不信任你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要把彼此之间的联系找出来?”
“你呢?”阮歆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付然流露出微笑,“就是觉得……找不回来这个联系,感觉少了点什么,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我们遗忘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准备好了?”
“嗯。”
阮歆的口中开始默念咒语,床尾的蜡烛一下蹿出熊熊火焰,付然觉得他背后的凉意一点点侵入骨髓,起先是很不舒服的,他不禁微微发抖。不过一会,这种凉意平复下去,他感觉到面前的世界似乎在一点点变得虚幻,连自己的存在都变得不真实,整个人轻飘飘的,头脑一片空白。
“是不是挺奇妙的?”
阮歆结束了念咒,转头爬到他面前来,“怎么,还没回过神来?”
“有点。”付然把自己的双手伸出手喃喃自语,“我感觉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
“在你思考宇宙和人生的关系之前……”阮歆凑上来睁大眼睛看着他问,“你银行里居然只有五百块?你混到现在居然只有五百块的存款?”
“我快要饿死的时候肯定会出去接活的!”付然抗议说,“我擦,你一趟出差就能赚五位数?”
“碰上一土豪嘛,而且就行业标准来说,我的收费又不高。”她没过一会又问,“你暗恋你高中的女班长?简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高中整整三年你都不去表白,太怂了!”
“是又怎么样……”他嘟嘟囔囔地说,“我又没你这么彪悍,大街上拦着人就强行告白,人拒绝你居然还拿脚踹他。”
“我就是我,是天空中不一样的烟火!”
“你的胸口。”付然微微蹙起眉头,视线落在了阮歆胸口的一处疤痕,“要不是反应快,你差点就死在吸血鬼手里了。”
“常有的事。血族和女巫数百年来一直相爱相杀嘛,不奇怪。”阮歆对他笑,“而且也不是所有吸血鬼都对女巫抱着赶尽杀绝的态度,我认识两个吸血鬼,他们和我外婆是很好的朋友,我出生起他们就从国外给我寄各种各样新鲜有趣的东西。”
“安绫和李舒?”付然的神色有点困惑,“我知道他们。不对……我认识他们!”
“怎么可能?”阮歆都不假思索,“他们两已经在国外呆了半世纪了,你怎么可能认识他们?不对,你真的认识他们,我们……”
付然突然一把握住了阮歆的手。
“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阮歆才当了三章的女神,又原形毕露了……
☆、捉奸在床。
阮歆一只手摸着自己额头,脑海中不停的闪过一幕幕画面,付然同样不言不语,低着头,默默地牵着她的手,整个人都处于缓不回来神的状态。
“所以……我们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阮歆就记得他们遇上了赢勾,安绫咬了李舒,她临睡前还帮着安绫把李舒屋子里的窗子都钉上了木板,再后面……
“我们是不是一觉睡醒就回来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可我们为什么没有回到李西村?”
“如果把李西村发生的事当做‘现在’,而我们在‘过去’改变了‘未来’,所以曾经的‘现在’就没有发生。假设把我们在李西村的时间轴叫做A,此刻正处于的时间轴叫做B。那么我们就是从A的过去直接回到了B的现在,从前的时间轴A也就不复存在了。”
付然说着说着居然乐起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平行空间,我们跨越了两个时间轴。”
阮歆似乎理解了一点,但又不是非常理解,“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啊,我们为什么没有回到时间轴A的现在?”
“回答了啊,时间轴A已经不存在了。A的‘现在’是由A的‘过去’组成的,你倒推一下,我们去李西村是要找你外婆救李舒,但是在我们已经改变的过去里,李舒变成了吸血鬼,他不再需要我们去救他,那么后来,与他变成僵尸有关的事件都一一不会再发生。”
付然一骨碌下床,从桌上拿了纸笔过来写了一句话“李舒变成僵尸”又画了一个箭头,写“与安绫去了国外”,他抬头问阮歆,“你刚刚说过对吧,李舒和安绫去了国外生活有半世纪了。”
“对……”阮歆沉吟,“看来我们救完李舒回来,他就和安绫圆圆满满生活在一起。但是除了李舒,还有一些事情改变了,我们得找到缘由。”
她从付然手里拿过笔,“我们反过来倒推。”
“在这个时间轴里,外婆没有对我隐瞒我是女巫的事,反倒是教授我各种知识和咒语,教导我懂得如何与吸血鬼、暗巫进行对抗。那么,原因是……”她在纸上写“安绫送信”。
“在A的时间轴里,外婆希望我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她没有教导我任何与女巫有关的事,但她没想到,暗巫还是找上了我,甚至导致了我的死亡。我当时把这件事写在了信里,所以这一次,外婆从小就告诉我要怎么保护自己。”
阮歆忽而觉得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我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啊!我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
“哦对了!”她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拿给付然看,“之前在跆拳道馆杀吸血鬼的时候,你猜我遇上的是谁?迟茵!”
她低头看着自己和迟茵的合照,喜不自胜,“我们救了李舒,安绫跟他谈了一个世纪的恋爱,环游世界,压根都不知道朱姐是谁了!迟茵、方蕾,还有其他让朱姐害过的女孩,我们把她们都救下来了!”
“啊对,还有阿云和张婆婆……”阮歆喜滋滋地说,“我高中起就在外面给人捉鬼驱魔地赚钱,自己贷款买了个小公寓,就没再认识张婆婆和阿云,想必她们现在过得也还跟从前一样。”
“不要高兴的太早,你忘记了一件事。”付然思索着回想说,“从前吸血鬼是不能见日光的,你说过,这是你们女巫对他们的诅咒是吧?可这一百年,吸血鬼突然就可以重新在太阳下行走了,诅咒呢?他们为什么不再受到诅咒的约束了?”
提起这个话题,阮歆便稍稍淡定下来,“不知道,这个问题连我外婆都感到很奇怪。解除诅咒的方法按理来说只有一个,就是找到当年施咒的十一女巫后人,逼迫她们用当年同样的方式反消除诅咒,可这一百余年里一定出了什么变故,吸血鬼们找到了不惧阳光的方法。”
付然很想当然地说,“这件事暂时跟我们无关,反正总会知道的。”
“我倒是想置身事外,就是暗巫依然我各种穷追不舍。”
“暗巫找上你了?”付然从他们两共通的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画面,“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猎人是怎么回事……你居然只把他关在镜子里?怎么说他曾经可是杀你的凶手。”
“杀我的凶手?”阮歆突然反应过来,“对!对!肯定是他,不单单是杀了我,居然还篡改了我的记忆,让我以为自己是电话爆炸而死的,不会去找他的麻烦!大爷的,猎人的子弹会在魂魄上打上烙印,使得魂魄只能在世间做个游魂野鬼,怪不得没有鬼差来收我去投胎——简直是血海深仇!”
“反射弧太长。”付然盯着阮歆,忽而喃喃自语起来说,“印象里不是平的嘛,怎么变得这么有料了……”
阮歆顿时兴起,高挺着胸说,“不用奇怪,货真价实的C杯,不是隆的。从前是小时候没钱,面黄肌瘦的没发育好。这回可不一样,肤白貌美胸大的白富美女巫,有没有感受到我女神的光辉?”
付然顿时无话可说,默默地低下头打定主意不再看她。
“哎?你门把手怎么给卸了,进贼了?我跟你说,这个天出去旅游简直就是受罪,我脸都给晒得发红了,过两天就肯定黑一层!”
一阵高跟鞋踩在客厅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响起,付然还没能搭应一声,阮歆就见一个披着酒红色长发的女人一脸震惊地站在了卧室里。
“……”
付然和阮歆面面相觑,他们两的衣服都散落在地板上,两个人半丨裸着坐在床上——这个画面感,委实有点百口莫辩。
“不错嘛!喂了二十三年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她拍了拍付然的肩,“我来的不是时候,不打扰你们啦,现在走、立刻走,你们继续!”
阮歆其实就慌了那么一瞬间,她下一秒就认出了眼前的人,“付琳?你是付琳!”
付琳“啊”了一下,下意识点头,却面对阮歆一脸茫然,“我们认识?”
“以前不认识,现在可以认识嘛。”阮歆爬下床去拉付琳的手,“我叫阮歆,咦?我碰得到你,而且你的手有温度的。难不成你……是人?”
“我不是人难道是鬼?”付琳对阮歆问,“你是不是网络上蛮红的女巫?”
得到阮歆肯定的回答,她忙调侃付然,“你小子不错嘛,找女朋友还能找到同行,我EEEX,一听说我能看见鬼,都吓得快把我当成鬼了,真是……”
付然赶紧推着付琳往客厅走,“您先走成吗?有什么我回头再跟你说。”
“知道知道,我不会留下来打扰你们两好事的。对了,洗手间的柜子里还有我之前买的安全套,年纪轻轻不要整出人命来啊……”
阮歆很好奇地走出卧室,见付然一脸无奈地将门关上,就问,“你姑姑没死?”
付然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她不单没死……而且还变成了吸血鬼。”
“什么?”阮歆当下错愕,“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这样?”
“有一年她接我放学,结果在路上遇上了两个吸血鬼,她差点没命。”付然扼叹说,“是她强硬地制服住其中一只吸血鬼,咬破他手腕的动脉喝他的血……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还蛮敬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的果决。”
阮歆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非常惨烈的画面,一片血色触目惊心,她知道这是付然的记忆,忙走过去拉他的手,“你应该这么想,如果她没有变成吸血鬼,她会死。虽然我知道变成吸血鬼不比死亡更好,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想得正面一些。”
付然没说什么,只是走到卧室里从地上捡起了她的衬衣给她套上,“先把通识的咒语解除吧,不然我老觉着怪怪的。”
“我还觉得怪怪的呢……”阮歆回头低头看看自己的屁股,“老觉得自己长了一根尾巴。”
付然干咳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你没有种族歧视吧?”
“没有是没有,什么意……”
阮歆话都没说完,抬头间不由目瞪口呆,“你你你!你有……尾、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