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阮歆让这个事实shock了一下，半天也没缓过来，“徐福没长生不老，那这个秦翊怎么能活到现在？甲午战争到现在得有120年了吧，这货不可能还活着啊……难不成他是鬼？”
付然略略思索，“这个嘛，从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个半妖，但实际上我对这件事很抱有怀疑，所以半信半疑。”
“什么半妖？人妖结合生出来的？”阮歆提起这个就兴冲冲地问，“日本的妖怪我还是知道不少的，雪女、骨女、雨女，传说可一个比一个旖旎。”
“玉藻前。”
付然见阮歆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就又淡淡地重复了一次说，“秦翊体内的妖血，据说是来自于玉藻前留下的杀生石碎片。”
“我书读的少，你少来这一套，鸟羽天皇的宠妃，金毛狐妖玉藻前？怎么可能！”阮歆摆着手，全然是不信的表情，“她的传说可不得了，商朝妲己、印度摩揭陀国的班足太子妃子华阳夫人、鸟羽天皇宠姬玉藻前，但凡是跟狐狸精有关的记载九成九说得都是她。后来天皇派军队去杀她，她就化成了杀生石，周围草木不生。”
付然接着说，“室町时代，玄翁和尚打碎了杀生石，碎片散落各地，其中一片五色斑斓，让当时年少秦翊带回去当摆件，没想第二天碎片就凭空消失，他的手心里出现了与碎片一模一样大小的印记。”
“唬我吧？这种让命运选中的少年桥段是几个意思？”
阮歆一股吐槽之心尚未宣泄，付然拍了拍她的肩，指了指前头的小树林。
这个树林其实是一个公园，环境布置的很雅致，周围不少婚纱店都过来拍外景，老人们散步纳凉也是经常来的。
大概今天还是避讳着鬼节，路人很少，付然跟阮歆沿着鹅暖石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见不少游魂都聚在这里，对他们不上心的眼光。
阮歆顺着路的尽头看过去，前头的小石桥上坐了个着浅黄曲裾长发的女人，五官不能说出众，但眉眼娴静，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淑傲风范。
“那个人……”
她指着站在女人面前的少年说，“他是我之前在商场一楼看见的美少年！难道他是秦翊？”
仿佛是听见了阮歆说话，那个少年转头过来看了看她，微微一笑。
付然走上前，对这两个人点头致意，“长越公主，秦翊。我是付然，这位是阮歆，冒昧打扰，有件事想要请你们帮忙……”
阮歆喃喃自语，“怪不得这货颜值这么高，说起来应该是中日混血吧……”
秦翊回答，“我的母亲是日本人没错。”
“诶！等下——”
阮歆大惊，“你看得见长越公主？听得见我说话？可你是人不是鬼啊！哦，难不成是杀生石碎片的效果？”
“杀生石碎片让我拥有了一半的妖血，所以我形貌不老，始终维持在十七岁的样子。可在妖血的作用下，我又变得日益狂暴与焦躁，时常以杀伐为乐。我知道自己这样下去无疑会变成一个没有人性的妖类，于是就去深山里找了一位当时在日本很有名望的阴阳师，跟他学习御妖捉鬼之术，日益控制了自己的妖血——也因此，我常与鬼怪打交道。”
秦翊见阮歆一脸震惊的表情，就将手心缓缓摊在她面前，一团青色的火焰突然在他手心里燃起，她都没来得及惊呼一声，火焰随之熄灭，一只长相可人、毛茸茸的小兔子就出现在他掌心。
“这是我的式神中的一个，只要带着它，我就可以看见鬼灵的存在。”
“太……炫酷了……”阮歆手舞足蹈地拉着付然说，“降妖除魔，跟你是同行诶！不过你看看，你就只能甩两道符纸，人还有召唤兽！”
付然一脸嫌弃，半句话都不说。
长越公主缓缓站起来，对付然说，“你的姑姑与我有点交情，我答应她要帮你的忙，可是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不能饮血的僵尸，至于杀死僵尸的方法……我在古籍上看过，说烈火焚烧可使僵尸形神俱灭，至于是不是这样，有待考证。”
阮歆现在对这个长越公主兴趣远超过李舒，就不由问，“付琳说，公主你一直在找秦始皇？他不在冥府会不会是投胎了？”
搁阮歆的理解，秦始皇死得时候多半不甘心，化为厉鬼没有入冥府也没投胎是很正常的事，可这都千年了，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阎王都找不到？
然而长越公主却摇头，“其实父皇没有死……”
阮歆一脸错愕，秦翊接话说，“明治二十七年，即甲午战争那一年，我找机会前来中国，本是想完成先祖回乡的遗愿，没想在皇陵碰见了长越公主。公主与我说，秦皇其实尚在人世，徐福找人带回的长生不老药是真的能长生不死，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皇服药没过多久就消失在了人世上，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于是请我帮忙。”
“这百年来，我奔波在世界各地，始终没有秦皇的音讯，今年也是一样。”
阮歆听不懂，“公主怎么知道你父皇没死？”
“当年，我在宫中与一个老嬷嬷学过占卜问卦，父皇的死讯传来宫内时，我当即就与嬷嬷占过一卦，卦象显示父皇尚在人世。时至今日，不论我何时何地占卜，结果始终都是父皇还在人间。可我一旦归根究底的想找出他来，便一无所获，如此往复……已有千年。”长越公主说得不胜唏嘘，“秦翊为我年复一年往来于各地探寻父皇的下落，我真心感激。”
阮歆对秦始皇的事兴趣不大，但她看得出来，秦翊这是喜欢上了长越公主才表现地这么尽忠。
付然很不理解，“即便秦始皇真的没死，长生不老，你与他人鬼殊途，把他找出来又能怎么样？记挂着父女之情，不如早点投胎转世，这么守着，要是再过千年都找不到你父皇，你预备继续守下去？”
“我找父皇，不是为了什么父女之情……”
长越公主眼睫低垂，勾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她淡淡地抿唇，表情富有深意，“你是通灵师，应当看得出来，我的魂魄不完整。”
付然点头，“命魂不在。”
“当年徐福找人从海上千里送回咸阳的长生不老药，还少一味药引。”秦翊面无表情着说，“这药，还需要用与炼药人血脉相连的子女精魂进行炼制，便令术士在公主熟睡时勾取了她的命魂进行炼药。”
“尼玛！怪不得说秦王残暴，虎毒还不食子！”
阮歆这头还在愤恨不平，长越公主又说，“索性得嬷嬷在第一时间发现我情况不对，转头就勾了一个宫女的命魂给我添上，虽然只是权宜之计，我终于侥幸存活。”
“所以你找秦始皇是要他把命魂还给你？”付然仿佛是清楚了前因后果，“没有命魂，即便投胎转世，不是聋哑就是残障……你既然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我们，就表示我们是互相信赖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
“我知道，你们要借用我和秦翊的卜卦来找一个藏匿起来的魂魄，且那个魂魄神通广大，通晓一个能颠倒日月乾坤的咒语——既然是能颠倒乾坤的咒语，我想，应该也能帮我找到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卜卦
阮歆与付然对视了一眼，神色是肯定的。
虽然她知道擅自答应下来长越公主要外婆帮忙用咒语寻找秦始皇的这件事不太好，但首先找到外婆才是第一位的，付然也说过，公主在卜卦方面的造诣很高，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半妖的阴阳师帮忙，比她和付然大海捞针要来得更可靠。
得到了他们肯定的答复，长越公主和秦翊互换眼神，长越公主从腰带中里摸出了三枚铜钱。
付然走上前，也将写有阮歆外婆生辰八字的纸条给公主过目。
阮歆凑上去看，这三枚铜钱成色很旧，泛着绿色的铜锈，方孔。中央处只刻了两个字，她是不认识的，应该是古钱币的一种。
长越公主又从自己的袖笼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龟壳，龟壳是浅褐色的，质地看起来就很细润，不知让她摩挲了多少年。
秦翊眨眼间就抽出了一道灵符，低声呢喃了两句，甩手时一阵青烟弥漫，再抬头看，周围的那些游魂野鬼顷刻间已经不知去向，偌大的公园里只站着他们两人两鬼，风声寂静。
阮歆前一刻还想跟付然说两句闲话，现在立刻就噤声低头的，生怕打扰了长越公主。
“咔！咔！咔——”
铜钱在龟壳中的碰撞声在夜风里听得格外清晰，长越公主手持龟壳摇了三下，表情虔诚。每掷完一次，秦翊便在地上记下些什么。当她第六次将铜钱从龟壳中倒出的时候，付然走上前低头看了看地上所记载的卦象。
“依卦象看，你们正在寻找的人，长时间逗留在某个她熟悉的地区，周围很荒芜，人烟稀少，前头有一座高山，日夜寒凉。值得一提的是，此地显现出冥府特有的风水异象，也是令我费解。”
长越公主说，“我只能看见这些，具体的方位还需要你们耐心寻找。”
阮歆有点失望，她本来以为长越公主能帮她点出具体的位置，没想结果这样大而化之，不过有线索总比没线索要强，她心存感激，对长越公主致以微笑，“那么公主，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外婆，请她用咒语帮你找到你的父皇。你还在人间的这段时间，不如让秦翊带你四处走走看看，一年才能上来一趟，不要苦着脸尽惦记着秦始皇！”
付然礼貌性与长越公主说，“七月的这段时间，我会时刻与你们保持联系，放心。”
“那么，我与公主就先告辞了。”
秦翊说完这句话，领着长越公主就走。
阮歆张望许久才回神说，“这个秦翊，非亲非故的帮长越公主跑了几百年找人，真是一往情深，不知道公主能不能体会他的苦心。”
“体会了又怎么样？”付然插手在兜里也转头往公园外头走，“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他们两能有什么好结果？”
“哦对！”阮歆这才顿悟过来，“那岂不是很可惜……”
付然沉默着不说话。
“话说……要是我即便找到了外婆也不能重生，是不是就得投胎去了？”阮歆快走两步站在付然面前问，“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我干嘛舍不得你？”付然理所应当地表示，“鬼魂本来就是改投胎转世的，你要是重生不了，我就帮你在底下疏通疏通，让你下辈子当个白富美。”
阮歆只恨此时不能踹他一脚，“靠！你丫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都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结果丫居然还是同一个答案！
“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强留在世上的鬼魂都没有好结果，何况看得见摸不着的，还连累我天天睡沙发……”
付然自言自语一样滴嘀嘀咕咕了两句，对阮歆说，“去找一趟安绫，依着长越公主的意思，你外婆可能呆在她以前的旧居里。”
阮歆一时没懂，“什么故居？我和外婆以前住的那栋楼都给拆了……”
“我指的是以前她和安绫住的村子，跟你外公一起生活的故地，她对那个村子应该抱有很深的感情，而且安绫不是说过，自从一次旱灾，村子早就荒无人烟了。”
见付然说得这么有道理，阮歆自然很同意他的观点，当即就跟着他去找了安绫。
刚走进地铁站的时候就见了一只湿漉漉地女鬼蹲在一个小孩面前，仿佛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孩子却嚎啕大哭，拽着奶奶的手吵着说要回去，引得了不少人的注目和抱怨。
老奶奶见孙女不听话的乱哭，轻轻打了她好几下，可小女孩依然指着她前面的女鬼说，“妈妈好可怕……我不要妈妈带我走……”
这次，老奶奶惊着了，连忙抱起孙女三两步就走进了地铁里。
“原来说小孩子眼净，可以见鬼的事是真的。”阮歆见女鬼木讷地站在原地，心生同情，“这应该是个很爱孩子的母亲。”
“你看见了，这就是人鬼殊途。”付然见地铁进站，女鬼一下跃进了轨道中，止不住摇头，“一年只有一个七月半，上来见一面又怎么样？看得见，摸不着，人就是人，鬼就是鬼。她想通了，就会去投胎转世了。”
付然踏上地铁的时候，阮歆也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可很快就有人坐上了她的位置，她连忙又赶紧站起来到门口找了个位置靠着。
一个没有实体的女鬼，在公共交通工具上默认没有座位！
她为这件事跟付然抱怨了很久，结果这货就只有一句话，“死人就不要占用活人的公共资源了，你到地铁顶上找个位置呆着都没事，虽然视野不行，好歹没有人跟你抢座。”
不过今天付然出奇了，难得很自觉地站起来陪着一起靠在门上，虽然依旧只是埋头玩着他的手机游戏，倒让她看着顺眼了不少。
敲安绫门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他们倒不担心一个吸血鬼会早睡，所以大摇大摆就进门了。
李舒的情况比前些天更糟糕了一点，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一张脸已经接近于柴色，双手仿佛就一层皮贴着骨头。
阮歆看他这样，知道耽搁不起时间，就问安绫，“我们……已经有了线索，预备去外婆的故居走一趟，就是你和她居住过的那个村子，你应该知道怎么过去吧？”
安绫思索着说，“从这过去大概要两天左右，先坐火车再转大巴，那个村子如今在旅游景区的后面，交通还是方便的，翻个山就到。”
“翻个山就到还算交通方面？”阮歆抱臂在胸前权衡说，“这大热天的，山上都是蚊虫，要是找不到借宿的地就得露宿荒山野岭，不知道安不安全……”
“友情提示你现在是个鬼。”付然拿出手机说，“我现在订车票，赶最快的火车过去。”
阮歆忙说，“不着急吧，我们是不是还得准备外出需要的行李？翻山越岭露宿荒野可不是闹着玩的，那种偏僻的地界，谁知道有没有野兽鬼怪什么的……我是鬼，你可是大个活人，注意安全啊！”
“小事，票已经订好了，清早六点半的车，订的卧铺，现在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上车正好可以睡一天。”付然一脸轻松，“以前捉鬼的时候经常在山里过夜，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阮歆还想说什么，付然对她使了眼色，她只好把话吞回去，陪着他安排行程，又让安绫画了张简略的地图带上。
“这山叫鸡脚山，前头是旅游景区五圣山，五圣山和鸡脚山都有五座山峰，一个很像如来佛祖的手掌，一个形如鸡脚，五圣山如今是礼佛的圣地，而鸡脚山后面就是李西村。这个山很陡峭，干旱的时候不少人都到山上去打猎挖野草，失足摔死的不在少数，不过现在北坡已经修了路，你们顺着北坡往上走，南面下去的时候小心些，问题应该不大。”安绫顺手画了两个地标说，“这两处都是你外婆从前施咒爱去的偏僻树林，你要是找不到她，可以去这里看看。”
“手机联系。”
付然把地图收进口袋，这就准备回去收拾东西了。
出门的时候阮歆还抱怨他，“干嘛这么着急？出这么远一趟门总有东西要收拾准备吧，要是一不小心真要露宿山上，你有睡袋和帐篷？”
付然压低声音跟她说，“李舒就要不行了。”
“等会，什么意思？”阮歆紧张地问他，“他看着是很不对，但是安绫不是说……他不会饿死的嘛？”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今天我看见他的魂魄几次要离体，这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也许现在的情况与一百年前完全不一样呢？一个僵尸不能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