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匕首毕竟还是有些显眼,我不过是给它改个形态而已。”秦湛语气云淡风轻,神色亦无甚波动。“如此一来,谁也不能从你手中夺取了它。”
“你是怕匕首会落入薛烬的手里?”傅钧一语既出,心头只觉微微恍然。毕竟这柄匕首虽然没有名号,亦非锋利无双的兵器,甚至刃口还十分平钝,却是以秦湛心头之血炼制而成,一旦捏碎匕首便足以让秦湛身死魂灭,故此匕首若是落入敌人手中,对于秦湛来说,便等于是对方彻底掌握了秦湛的命脉,其危险之处不言而喻。
“我不是不相信你会收藏好它。”秦湛温言软语道,“只是怕这匕首会给你带来负担,成了让你分心的阻碍。”
傅钧并无不满之意,亦知道秦湛如此小心解释是唯恐自己会生气,遂即轻轻一应,不再多说。
既然还有五个时辰左右的准备时间,傅钧便在原地盘膝而坐,闭上双目,静心凝神,运转天元玄功,尽力积蓄丹田内的灵力,并及将精气神恢复至饱满境界。
因为陷入冥想之境中,五官便比平时格外敏锐,耳畔只听得秦湛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亦是悠缓而绵长,却自有规律,仿佛也在运功调息,尽力为五个时辰后的决战做好准备。
五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傅钧只觉得仿佛只不过是转瞬之间,他再一次睁开双眼之时,竟已是日头偏西,未时已过去了大半。
好在他与秦湛当下所在位置距离南疆荒漠也十分近,因此前去魔域并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时间还算充足。
秦湛似是早已停止运功,静立在他身畔,双眸灿灿如星华澄辉,而这两道星光正如凝固似的驻留在他身上,其中色彩深邃而沉静,却有着一丝永不消退的温柔。
“是否现在就动身前去魔域?”傅钧立即站起身来,同时低声问了一句。
秦湛并未回答,倏然却轻声道:“此去魔域,生死难料……”话锋陡然一变,面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之色,“我为你如此尽心卖命,你是否应该预先付给我一点奖励?”
秦湛如此语态极为罕见,傅钧不觉一怔,下意识地回道:“你想怎么样?”
秦湛略一沉吟,旋即一派坦然自若地道:“亲我一下。在这里。”说话之际,竟是毫无顾忌地伸出食指,轻轻按上嘴唇,似乎不容傅钧糊弄过去。
傅钧面容立时微微一僵。
秦湛仿佛看出他心里的不自在,曼声低笑道:“我知道太多的要求你肯定不情愿,但这个要求总不算过分吧?”
傅钧僵了短短一瞬,似乎无话可说、无言可辨,忽然一语不发地上前一步,依照秦湛所言,将嘴唇贴上秦湛的双唇,印下一个轻浅的吻。
傅钧尚未及脱身,瞬间却只听秦湛口中依稀发出一声模糊的轻笑,旋即腰间多出了一只手臂,同时下颚也被一只手慢慢攥紧。随后秦湛一面搂紧了傅钧,不容他有所逃避,一面唇舌出动,紧密不放地含住傅钧的嘴唇,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傅钧心中颇觉一丝无奈,却也对秦湛的举动只觉得在意料之中,并未有丝毫抗拒,任由秦湛在他口腔中肆意出入,彼此之间呼吸相连,津液交融,密不可分。
而他刚才并未如何抗议,近乎柔顺地选择依从秦湛提出的要求,不为其他,却是因为他隐隐能够感觉得到,秦湛看似言笑自如,心境却似乎有一丝细微的焦躁与不安,所以态度才会如此不同往常。
傅钧虽有不解,却希望可以借此一事来安抚一下秦湛的心情。
而此刻深吻之际,傅钧神思亦不免略有一点恍惚,心念倏尔微动,暗道:难道对战薛烬,竟是给了秦湛如此大的压力么?
一念未毕,秦湛却终于放开他,长身直立,喘息犹未平定,却已是笑意盎然道:“好了。我们动身吧。”
傅钧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不禁看了秦湛一眼,感觉到秦湛身上那丝若隐若现的焦躁不安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此刻秦湛神色仿佛分外沉凝冷静,略略放下心来,遂即应答了一声。
他与秦湛再度穿过南疆荒漠,进入万魔之林深处,随后依照正确方法开启前往魔域的传送之阵。
傅钧踏入阵法之中,但见眼前红光闪现,弥漫视野,将周围景象尽数遮掩了个干净,浑身再次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犹若发烫般的热度。而瞬息之后,烫意褪落,恢复如初,红光同时如朝露般蒸发不见,四周景物幽暗乌黑,却已是抵达了魔域。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入魔域()
然而此时魔域的四面八方中,却是空无一人,仿佛对方半点也未曾料到傅钧和秦湛会突然闯进魔域里,竟是毫无防备。
纵然四周看上去十分平静,傅钧一时间却依旧选择站在原地,以静制动,全身暗暗提高警惕,目光缓慢而仔细地扫视了一遍周围所有景物,发现确实不曾有半点异样,似乎没有什么阵法或陷阱的迹象,也感知不到任何敌人的气息。
虽然暂时不需要应战敌人,傅钧却丝毫未曾放松戒备,只是侧头沉声道:“依你之见,薛烬此时会在哪里?”
秦湛却暂未作答,突然扬起手来,从掌心中发出一道绚丽夺目的金光,如同万丈霓虹一般,笔直地冲上魔域的暗红色天空。
然而瞬息过后,金光便已在天际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天空也看不出有丝毫变化,傅钧不由微微疑惑地看向秦湛,目光中询问之意颇为明显,却见秦湛并不解释自己的行为,仅是微一沉吟,却是在答复傅钧的第一个问题:“先往魔宫的方向走几步看看。”顿了顿,又淡淡笑道,“我觉得,薛烬既已知道我们的到来,绝不会让我们等候太久。”
傅钧无言,见秦湛既然不作解释,便也只得暂且按捺不发。
他前行未出几步,蓦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不由道:“先前燕飞自杀之前,曾说过阳羽的容器早已有了一个,又说你是当局者迷,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湛尚未回答,蓦然只听一阵浑厚而宏亮的大笑声仿佛从天外传来,却在瞬息之间已是逼近身后,清晰入耳:“因为他便是那个君上的容器!”
傅钧惊而转身,只见一道高大人影倏然显现于自己原本身后的不远之处,身形魁伟,面目阳刚,整个人犹若一团炽盛而浓烈的火焰,浑身威势咄咄逼人,正是薛烬。
此时薛烬一身凛凛威风虽然不输以往,气色却难掩几分苍白,面貌较之先前所见,似乎变得苍老了不少,显然秦湛在他身上所下的剧毒,的确耗损了他大量功力。
傅钧见到薛烬如此形容,只觉得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尚未表态,薛烬却又再度大笑三声,笑声中满是狂傲之气:“你以为本座为何要以礼对待他,并且尊奉他为少主?”
薛烬目光一转,落在秦湛身上,眼中却尽是冰冷刺骨的杀机:“正是因为他是君上唯一的后人,既为血脉至亲,便是最好不过的君上容器!”
薛烬稍作一顿,直直正视着秦湛,声调陡然一变,语意愈发凌厉如利剑,气焰凶猛惊人:“哼,今日你与丹霄派勾结,背叛本座,乃至于对君上大不敬,本座也无需再容你多活一日,少顷便会启动禁术‘移魂定形’,将你这副躯壳作为容器献祭给君上,而届时你便只能魂消魄丧,永远不得再入轮回,从这个世间上完完全全地消失干净!”
傅钧面色一沉,虽然明知薛烬此时只是口头上扬言,并非已经成真的事实,但此事涉及秦湛的性命,又听到薛烬如此险恶的居心,却终是禁不住有些动怒,斥道:“你休想!”
就在此时,秦湛却倏而微微一笑,眉毛轻轻上挑,神色依旧镇定自如,似乎毫不畏惧薛烬充满恶意的杀机,只对傅钧道:“放心,还记得我给燕飞的答案么?”
傅钧记得很清楚,在燕飞嘲笑秦湛是“当局者迷”后,秦湛对燕飞的回答则是一句反唇相讥——“你也跟薛烬一样愚昧而不自省么?”
他再一想到刚才薛烬宣言秦湛与阳羽是血脉至亲,便恍然醒悟:秦湛其实并非阳羽真正的后裔,所以与阳羽也并非血脉相连,那么作为复活阳羽的容器一事,也多半不可能获得成功。
……但纵然如此,却并不代表秦湛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傅钧双目紧紧盯着薛烬的一举一动,却只听身旁的秦湛倏然间口中轻笑一声,对着薛烬道:“只可惜我们来的太快,超出了你的预计,让你还来不及再次发动‘摄灵夺魄阵’吧?”
与此同时,只见薛烬浑身一震,蓦然间全身上下竟是生成了无数道鲜红如血的赤色光芒,密密麻麻犹若万箭之阵,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头刺猬般,而一息之间,这无数道红光便纷纷脱离了薛烬的身躯,发射向四面八方天上地下!
傅钧见状,虽然尚未辨识出薛烬究竟想要做什么,却立即运转全身灵力,也在瞬间自眉心、双肩、掌心等部位发出无数道剑气,急如星火、迅若风雷般,悉数追击向那无数道红光!
“而今日既然有我在旁,便自然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启动此阵。”秦湛却似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观战,不疾不徐地说完剩下的话。“太迟了,阵眼方才已被我击毁,想要修复如初,只怕得花费上十天半月的功夫了,故而你此时再如何尝试,也只不过是白做无用之功。”
秦湛话声刚刚落下,傅钧发出的无数道剑气便已追上薛烬的红光,一道对一道的纷纷撞击在一起,迸裂出一朵朵灿烂眩目的火花,随后双双消散于空中,不留一丝余迹。
傅钧一面凝神操纵着剑气的轨道,确保不曾遗漏掉任何一道红光,一面却并未错过秦湛的话,心下微觉恍然:刚才秦湛发出金光击向魔域天空的举动,原来是为了阻止薛烬启动“摄灵夺魄阵”。
……薛烬回到魔域后,确实占了极大的地利之便。
摄灵夺魄阵威力十足,效果显著,仅九月十二日那一次施展便让众派无数道修折损于其中,傅钧也不敢保证自己若是陷入此阵中,是否能够做到安然脱身,但眼下有秦湛这个熟悉敌方内情的人在,便彻底免除了傅钧的顾忌。
薛烬重重哼了一声,衣袖一拂,似是强自按捺下满腔怒意,冷声道:“即便没有了摄灵夺魄阵,就凭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也绝非本座的对手!”
“那便何妨一试?”秦湛扬眉回道,唇畔一丝浅笑犹未完全消退,只是那笑容却隐隐含着讥刺之意。
“即便你是君上的容器,也莫要妄想本座会对你有任何手下留情之举!”薛烬横眉怒目,一身尽是杀气腾腾,“今日之战,即使你断肢残臂也不要紧,本座自会运用秘法治愈你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保证君上复活后不会有任何不适;而你若是死于本座手下,本座亦有办法将你的躯体保存完好,以供君上使用,绝不会让你像其他魔修那样灰飞烟灭!”
第一百六十四章 魔君复生()
薛烬话声甫落,左手掌心中蓦然变化出一柄赤黑色长刀,正是贴身武器之一的血魂刀,右手却在同时呈现出一株含苞未放的黑色莲花,想来便是另一件法宝失心花了。
前不久在丹霄派中,血魂刀虽然被秦湛打落,但之后薛烬既被放走,血魂刀是早已认了薛烬为主的,自然也随之一起脱离了丹霄派,重新回归到薛烬的手上。
双方都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对于彼此之间的实力也颇为熟稔,无须任何试探,当即便已短兵相接,过起招来。
傅钧知道薛烬可以算是自己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强敌手,因此并不敢有任何保留,全力应战,不断催动体内所有灵力,凝聚成千百道寒光凛冽的剑气,纵横交错,宛如星罗棋布,织成一张巨大剑网,将薛烬全身尽数笼罩在其中。
丹霄派以武入道,剑术冠绝天下,傅钧天性亦是爱剑之人,便一向惯于也擅于使用剑法,攻势如密雨般连绵不绝,每一次出招皆是锐不可当,稳占快、狠、准三个字。
而秦湛却与傅钧的一心专注剑术不同,他本就博学多才、涉猎甚广,除了剑法以外,其余术咒阵法亦极为拿手,自从入魔并叛离丹霄派以后,对战敌人之时,更似乎不大用剑了,而经常使用最高阶的五行法术,花样百出,变化多端,却是同样的威力惊人,不亚于傅钧迅猛如惊电奔雷般的剑阵。
对于一般道修来说,五行法术相生相克,若是擅长其中一样,便会为另一样所克制,正合水克火、土克水之道。
然而秦湛却偏偏是五样法术皆是运用自如,不分高下,也彻底消除了让敌人可以窥破的弱点。而秦湛出手奇诡莫测,虚实难辨,全无预兆可循,一向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至于薛烬,招数虽是大开大合、直来直往,但血魂刀至坚至刚,锋锐无匹,失心花又是功效阴毒的奇物,中招之后可让敌人失去神智,任由薛烬摆布,因此薛烬无需招式如何精妙,便已威慑力十足,令人不得不小心提防,步步为营。
双方鏖战多时,犹未分出胜负。傅钧一面拼力奋战,一面心中始终有一丝忧虑——薛烬虽然自重身份,目前只是跟他与秦湛单打独斗,并未招呼任何帮手,但这里毕竟是灭天教魔修的地盘,不可不防薛烬最后会不顾脸面率众围攻他与秦湛,所以战役拖得越久,便越是会对己方不利。
而且,他毕竟是道修,以一身清气炼己强身,在这个四处充斥着浑浊魔气的魔域里,本就不大适应,久战之下,更是渐渐觉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体内血液也似猛不防地沸腾起来,直直冲上头顶。
傅钧紧咬牙关,并不出声,手中攻势凌厉敏锐之处丝毫不减,因为他不能让薛烬看出自己的异样。
而渐渐的,丹田深处似乎生出一点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旺盛浓烈,仿佛要将浑身血液尽数蒸发了似的。
傅钧自从知道只要自己在战斗中的杀意上升到一定程度,便会蓦然出现功力大涨的特异之事后,便在每场战斗中会十分小心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避免这种怪异现象的发生,因为他心中隐隐能感觉得到,这种特殊“能力”不一定是好事,虽然几次帮助自己死里逃生,但最终似乎会将自己吞噬干净,让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
他心志素来十分坚毅,自从下定决心后,便一向控制得很好,对敌之时也不再失控过。
但唯独在今日与薛烬一战时,傅钧竟是渐渐感觉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那股久违而又熟悉的杀意正自丹田涌上心头,又慢慢流往四肢百骸,而他脑中无论如何呼唤,竟是完全无法阻止这股杀意的蔓延,以及杀意带来的功力上涨。
眼前景物仿佛渐渐染上一抹血色,如同覆盖上一层赤色绡纱般,傅钧双目已经无法清楚看见眼前物事,只能凭借本能以及身体对杀机的敏锐反应,这才能及时避开了薛烬的屡屡杀招,并予以还击。
蓦然间只听一声环佩的鸣响,依稀似是从腰间传来,那响声明明清脆悦耳,如空谷春莺啼鸣,听在傅钧耳中却偏偏如一声惊雷炸开,直令傅钧浑身一颤,脑中嗡嗡作响,头疼欲裂的同时,却也觉得神智清明无比。
然而一瞬过后,鸣声消失,傅钧整个人便又再度陷入一片混沌之中,身不由己,只能勉强感觉到自己还在连连挥出剑气攻向薛烬。
傅钧想到身上佩带的半枚麒麟火玉佩,便在神思恍惚中颇觉一丝了然:刚才的鸣声,应该是麒麟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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