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稍示礼敬。”
言毕,不待左边那人反应,已是收起折扇,转身对着灵和真人拱手为礼道:“阿毓一向脾气不好,说话冲了些,这位道长见笑了。”
他缓缓道来,态度看似谦恭有礼,但又隐隐像是居高临下的天潢贵胄对着芸芸众生中的一介平民示以礼节,虽然姿态放低,却丝毫不显得卑贱可耻,反而显出他的良好涵养,面对地位相差悬殊的人亦极有大家风范。
灵和真人怔了怔,一时间似乎觉得对方虽然口中致歉,神情姿态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却尚未反应过来。
站在他身旁的灵煦真人眉头轻皱,而灵和真人终于醒悟过来,脸色渐渐有发青的迹象,这时太华宫宫主蓝玦向前迈出一步,抢在灵和真人再度出言之前,说道:“阁下二位可是冥王宫的日月双使?”
右边那人含笑道:“不错,冥王宫月使沈明达,见过太华宫蓝玦宫主。”
说着,此人已是伸手将面具摘下,顿时显露出一张俊秀白皙的脸容来。
看上去仅仅是二十五六岁的年龄,神态清逸,气度渊雅,手足举动活脱脱的像是一名饱读诗书的白衣秀士,然而眉宇间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煞气,昭示着此人绝非外表那般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四周有不少人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似乎没想到沈明达竟是如此俊雅出众的外貌。
沈明达稍稍侧首,微笑唤道:“阿毓。”
对方轻轻啧了一声,却也并不扭捏,径直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来——一双浓如墨汁般的剑眉斜飞入鬓,鼻若悬胆,目似刀锋。脸部线条虽然略为粗犷硬朗,却半点也不难看,反而更显出英武精悍之气。年纪看上去亦是二十五岁上下,与沈明达相若。
“日使沐毓。”这位冥王宫日使只是短短自我介绍了一句,便似乎不屑再多说一字。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众志成城()
傅钧乍然看到沈明达的真容后,心中微微错愕,只觉得有点似曾相识,但转念一想,便醒悟过来——并非是他之前见过沈明达,而是沈明达这样外表温文儒雅、实则笑里藏刀的气质,与秦湛很有几分相像。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看了身旁的秦湛一眼。秦湛立即便感应到了,回眸相望,微笑道:“怎么了?”
傅钧也不打算遮掩心里话:“此人倒像是你的同胞兄弟。”只不过秦湛伪装得更加天衣无缝而已。
秦湛明白他的意思,目光一闪,故作叹息道:“原来你已经发现了?”随即又笑得漫不经意,“那我以后倒是可以正式对他手下留情一些了。”
傅钧知道秦湛是在说笑,亦仅是打趣一句便作罢,复又专心聆听眼前道修六大门派中人的对话,只听蓝玦对着沈明达问询道:“贵派秦宫主是否今日不打算前来清虚山了?”
沈明达满含歉意地答道:“宫主今日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出面,故而下令命我与沐毓全权代为处理灭天教一事,还请诸位见谅。剿除灭天教一事,我冥王宫必定恭听诸位差遣,全力以赴。”
沈明达话声刚落,立时躬身抱拳,向四面八方行了一礼。
沈明达既已如此作答,又施礼赔罪了,做足了姿态,蓝玦见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微一颔首道:“原来如此。”只要冥王宫肯全力参与剿灭魔修一事,宫主本人露不露面也并不是特别重要了。
与此同时,傅钧只听到附近众人窃窃私语道:“其他五大派之主都到齐了,怎么冥王宫宫主居然不来?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冥王宫一向霸道专横,行事随心所欲,极少讲理,鬼知道他们宫主是怎么想的。”
“咦,原来蓝宫主早已认识冥王宫的宫主么?”
另一人立即反驳道:“胡说!蓝宫主为人清正英明,乃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若非如今情况紧急,又岂会跟邪派之人来往攀谈?”
先头那人似乎不太服气,继而质问道:“那他怎么知道冥王宫的宫主姓秦?”
对方当即答道:“原来你并不知道啊?冥王宫极重血统,代代父死子传,唯有宫主的嫡系子孙才能继承宫主之位,所以上一任宫主姓什么,现任宫主自然也跟着姓什么了。”
傅钧闻言,面上虽然声色不露,心中却亦是感到微微讶然。在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的记忆当中,冥王宫宫主从未在人前公开露面过,容貌年龄、姓甚名谁皆无人知晓,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确定,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冥王宫宫主代代皆姓秦。
先头质疑的那人听到这样合情合理的答案后,似乎颇感羞惭,便不再则声了。
傅钧又听见四周有人小声评论道:“这日月双使据说在冥王宫中的地位仅在宫主之下,其实倒也不算太过怠慢了。”
“哼,只不过是两个小白脸而已,看起来也没厉害到哪里去。”
沈明达对四周人群的议论之声恍若未闻,无论是面对不屑、厌憎或嫉恨等种种形色不一的目光,他皆是面色镇定如常,只先对着断沧浪行礼致敬,后又冲着华玉一笑,道:“许久不见,华玉姑娘愈发出落得光艳照人、无与伦比了,只令我等自惭形秽。”
华玉先前对待其他人时一直笑意盈盈,即便对方再态度冷淡也面不改色,唯独在听到沈明达的恭维话后,却蓦然收起笑容,神色颇有几分冰冷,淡淡道:“你也来了啊。”似乎她与沈明达早已相识,而且关系并不太好。
华玉说完这几个字后,便扭头不再理会沈明达。
沈明达也不着恼,转而扬声道:“六大派之人既已到齐,何不就此开始商议正事?”
他此言既出,邪派之中的琅邪谷谷主断沧浪只是面上似笑非笑、却只字不语,玄阴派掌门华玉亦似乎犹不屑与沈明达交谈、置若罔闻;而正派之中,丹霄派宗主陆淮风素来性子清冷、不喜多说场面话、依旧并不响应。
于是天清观观主灵煦真人与太华宫宫主蓝玦颇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一瞬之间仿佛达成共识,随即蓝玦先一颔首,接过沈明达的话头,目光扫视了四周一遍,道:“也好,请在场诸位暂且肃静,容我详说。”
本来人声嘈杂的众人闻言纷纷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蓝玦首先致谢众人愿意在今日前来清虚山顶,为剿灭魔修尽一份心意,实属不易——因为还有很多无门无派、修为也并不低下的闲散道修只愿独善其身,不肯为剿魔一事出力。
接着蓝玦又说,我等修道多年,无论修为境界如何,始终不应该忘记本心,否则不可能真正的得道成仙,而这个本心,便是惩恶扬善,济世救人。如今灭天教余孽嗜血成性、滥杀无辜,正是符合了惩恶一行中的“恶”字,因此我辈既逢此事,便绝不可袖手旁观,任其继续为恶。
蓝玦继而说起纯阳派、锦云观等门派受到灭天教攻袭,伤亡惨重、几至灭门,对此表示出十分的痛惜愤慨之意,也深切自责自己未能及时赶到现场,救下那些无辜丧命的同道。
纯阳派、锦云观等门下弟子闻言纷纷出声表态,说事出突然,根本怪不了任何人,而且自己等人虽然遭遇不幸,却及时得到三大正派及其他门派的热忱援助,对此只会感恩不尽,岂敢有分毫怨言。
蓝玦继续接过他们的话头,立誓灭天教余孽如此罪恶昭彰,我等必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最后,蓝玦又表示,灭天教余孽再如何肆行暴虐,有在场诸位的万众一心,一定会荡除魔孽,使得世间回归清平。
傅钧一面听着,一面觉得蓝玦不愧是一派之主,如此娓娓道来,口若悬河,声音又十分柔和动听,似乎带着说不尽的魅力,令人不知不觉中便被他的话带动了心绪,无论对谁都极有说服力。
而辛玖身为蓝玦的嫡传弟子,在道修界中一直人缘极好,交友遍布天下,但似乎也仅是得了其师的五分真传。
他目光一扫,只见四周临近的众人面上皆为之动容,双目发亮,纷纷露出激昂慷慨的情绪来。
唯有距离他最近的秦湛唇边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微冷笑,眼中似有淡淡不屑之色。
而秦湛一见他瞧向自己,便以“密语术”低声道:“装模作样,糊弄人听命于他倒是好手段。”
傅钧沉默了一瞬,便回以反驳道:“难道你不是一样擅长以言语蛊惑旁人为你做事?”言下之意即是大家都一样心黑,秦湛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说蓝玦。
秦湛似温柔似无奈地笑了一笑,也不辩白,算是默认了傅钧的评语。
而蓝玦说完开场白后,随之又道:“只是若要将灭天教余孽彻底剿荡,却还须我等仔细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损伤过多。今时诸位既已齐聚此地,我们先不妨从灭天教的根源说起。”
言毕,便以目示意灵煦真人,而灵煦真人旋即踏前一步,开始讲述灭天教的历史。
傅钧一面认真听着灵煦真人从百年前阳羽的事迹说起,一面与自己心中已知之事对照,发现大半皆是自己已经知晓的,而新内容却并不算多。
……阳羽生为天煞孤星之命,其父在他出生前便已病亡,而其母生他之时难产,最终血崩身亡,而后产婆剖开他生母之腹,这才将他取出,否则这世间上便根本不会有阳羽这个人了。
因为父母双亡,阳羽自幼便被远房叔伯抚养,然而自从他年岁渐长,天煞孤星之命愈发起效,不但六亲灭绝,连整个乡村亦渐渐变得荒无人烟。阳羽自己却极命硬,一个人活了下来。
之后过去十余年,二十岁的阳羽出现在人前时,已是一名修为超群绝伦的魔修。
没有人知道他在何时堕入魔道,一身修为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师从何人,只知道在他第一次现身之时,已经是罕逢敌手,独自一人闯入一个名为明心派的道修正派,将全派上下百余人皆杀之。
此后阳羽愈发大开杀戒、血洗诸派,后来又创立了灭天教,将众多魔修招揽于麾下,听他号令。
至于取名灭天,据阳羽自己所言,乃是为了对道修口中高高在上、不可违背的天道表示蔑视,亦昭示着阳羽自视甚高、藐视众生的勃勃野心。
最后道修众派齐心协力,以三大正派与三大邪派为首,合力围剿灭天教,将阳羽斩于剑下,其余追随阳羽的魔孽亦悉数斩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阳羽后裔()
阳羽虽已身死,灭天教亦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但当年颇有几个漏网之鱼,本来道修众派念及这些人为恶不多,因此才特意网开一面,也算是为子孙后辈积累一点阴德,毕竟当日灭天教灭亡之时可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道修众派中很有好些人已经不忍再斩尽杀绝——但如今既然对方再度为非作歹,犯下血债累累,那么自然须得除恶务尽,为百年前道修众派前辈们犯下的错误尽力弥补。
阳羽的赫赫威名,在场众人但凡踏入修道之门超过一两年的,皆早已听说过。
据说道修与魔修两界在这数百年以来,只有区区三个人方才称得上是惊世奇才:头一个便是道修界中的应昭华,亦是丹霄派开山祖师,在一部分传说中已经飞升成仙,超脱凡尘;另一个则是魔修界中的阳羽,昔日一统魔修界、几乎导致道修界彻底灭亡的大魔头。最后一位奇才,却是前半生为道修、后半生为魔修,行事却非道非魔,并且独来独往,不跟道魔两界任何人亲近的游嶷。
叙述到这里,灵煦真人稍作一顿,话题一转——
虽然阳羽论资质确实是惊世奇才,其一言一行亦震动道魔两界,但他早在百年前已然身死,再也不可能重新肆虐人间。大家要面对的敌人亦非昔日的魔君阳羽,而是今时今日的魔域。
而在如今的魔域之中,亦仅有少部分人是昔日灭天教余孽,而大多数人都是这百年之间新出现的魔修。
譬如曾经入侵丹霄派的项晟是昔日灭天教的破军星使,但最近出现的越麟却不是百年前的人。
只是如今道修众人对魔域所知甚少,仅知道现身于道修众派眼前的项晟、越麟两人,余者还有多少,修为比起项晟和越麟是高是低,却并不知情了。领头的魔修是何人,整个魔域里又有多少魔修、对方又有什么阴险毒辣的手段等等紧要疑问,还须得仔细探听。
灵煦真人说到此处,断沧浪倏然迈步向前踏出一步,扬声道:“关于魔域的领头人,我这儿倒是有一个消息,只是不知对诸位有没有用处。”
灵煦真人神情颇感意外,却立刻道:“断谷主请说。如今只要是任何有关魔域的消息,又岂会无用?”
他话声落下,四周众人也各自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纷纷露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断沧浪矜持地笑了笑,似乎对众人的反应甚为满意,这才曼声道:“我谷中有一位弟子在五日之前,成功活捉到一名魔孽,而且身份竟然还是昔日灭天教的余孽之一。据他从对方口中拷问出,魔域中似乎新出了一位少主,而原先众魔皆转头纷纷听命于此人。”
四周立时响起纷杂的惊呼。“魔域少主?!”
“魔孽中居然新出了一个首领?”
“这人是什么来头?”
断沧浪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继而说道:“此人来历不明,仿佛只在这两个月里凭空出现,并且一直行踪神秘,鲜少在人前露面。而我派捕获的那名魔孽身份卑下,并未亲眼见过这位少主,并不知道此人是何容貌。”
断沧浪说到此处,周围有些性子急的人已经皱起眉头、露出不耐烦之色,断沧浪却仿佛视而不见,依旧语调不疾不徐,从容自若地道,“但他知道,原先魔域的领头人薛烬对此人尊奉为主,言听计从,而薛烬正是灭天教余孽之一,对昔日的大魔头阳羽敬若神明。故此我有所怀疑,这位少主或许是——”
断沧浪一顿,方才慢悠悠地吐出五个字,“阳羽的后人。”
傅钧闻言登时微微色变。他实在未曾料到断沧浪已经对魔域内情探知到了这个程度,不禁立即转头去看秦湛对此一事的反应。
秦湛却仍然神色自如,分毫不见惊慌失措之色,只对傅钧轻轻一笑,低声以密语术道:“断沧浪果然不愧是琅邪谷的谷主,手腕非同凡响,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能探听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了。”
秦湛说完,见傅钧眉头依旧微皱,便又是微微一笑,道:“就算他知道了一切又如何?我倒是完全不介意他连我姓秦名湛,昔日身为丹霄派弟子等等实情一并打听出来。除了你以外,今日还会有谁知道,我这个魔域少主也敢独自一人来到清虚山上,在场旁听道修众派商议如何对付魔域?”
傅钧见秦湛如此满不在意的态度,不由心头微动,脑中隐隐似有一道念头飞快闪过,却来不及去捕捉,而正在此时,只听秦湛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却是以密语术而道:“我不打算在明面上帮助他们剿灭魔域,也不会在暗中跟他们联系合作。我只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去扫荡魔域,而他们也最好不要妨碍到我的事。”
说到最后,秦湛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其中似有凛冽寒光一闪而逝,悄无声息。
傅钧终于禁不住出声反问道:“你就不怕他们把你也加入剿灭的名单中?”如果秦湛一直在魔域中默默无闻,倒是有可能在成功清剿魔域一事后轻易脱身,毕竟没有人知道他也是属于魔域的;但是如果他是魔域少主的身份被公开了,傅钧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