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晚上,他在电影院门口看到了王娟,电影院已经开始陆续地进人了,王娟手里拿着两张粉红色的电影票,站在灯下很显眼的地方。他看到王娟那一刻,心里面突然又凉了下来,王娟毕竟不是李亚玲,但他还是走过去。王娟也看到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很高兴的样子。
她说:你来了?
他冲她笑了笑。
她说:那咱们就进去吧。
他跟着她走进了电影院,找到了他们的座位,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前后左右的座位都是王娟单位里的人,他们自然对王娟很熟悉,一边跟王娟打着招呼,一边很认真地研究他。不用说,大家都明白他和王娟的关系。
他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王娟也一脸羞红,她似乎怕他尴尬,不时地找一些话跟他说。
她说:在农村三年,我没进过一次电影院。
他说:我也是。
她说:农村放的那些片子,都是城里放过一年以后的,才轮到农村。
他说:就是。
……
开演的铃声响了,灯暗了下来,接着就完全黑了下来。这时,他才吁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
她坐在他的身边,不动声色,极其温柔的样子,他能感到王娟的身体向他这一侧倾斜了一些,他能嗅到她身体散发出的女性气息,这样他的心里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李亚玲曾经也不定期地给他留下这样的气息,那时,他陶醉过、留恋过。
此时,虽然物事人非,却也有了一种他久违并熟悉的东西。他们的手无意当中碰了一下儿,她下意识地躲开了,他们眼睛盯着银幕,可注意力都在对方的身上。有几次,他身边的王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李亚玲。那一刻他完全放松下来,心里洋溢着巨大的幸福,仿佛又回到了农村,他们站在露天里看电影,他死死地握着李亚玲的手。正在这时,王娟的手无意当中又碰到了他的手,他一冲动就握住了王娟的手,然后再也没有放开,他死死地攥着,并且越来越用力。王娟最后伏在他的耳旁说:你握疼我了。
直到这时他才清醒过来,身边是王娟,而不是李亚玲的手,他马上松开了,为自己的失态感到脸红。过了半晌,王娟的手又试探着伸了过来,他再也没有握她的手。
电影散场的时候,突然而至的灯光让他回到了现实中。他别别扭扭地和王娟来到了电影院门外,她没说一句话,他也没说话。身边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她才说:电影好看吗?
他点点头答:还行。
其实他一点儿也没有看进去。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家住哪儿呢?我送你。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两人就那么默默地向前走着。路灯并不亮,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一会儿拉长,又一会儿缩短。他走在乡村的土路上,他在夜色掩映下送李亚玲回家,那时,他总嫌那条路太短,他们经常相互送着,有时在李亚玲家和大队之间他们要走上几个来回。初恋是美好的,也是深刻的。有了这种感觉,他就完全放松了。两人的步子就有了一致性,走起来就和谐多了。
王娟离他很近,有十几公分的样子,他们的身体不时地、微妙地碰在一起。一阵风吹来,她飘起的头发能碰到他的脸。
她说:这夜晚真静。
偶尔,有骑自行车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骑出很远了,还回过头望他们一眼。
他不说话,但感受到了王娟时时刻刻的存在。李亚玲以前在他身边走着时,也是这么安安静静的,有时他们好半晌也不说一句话,就那么默默地感受着。
在一幢楼前,他停住了脚步,他也立住了,两人面对面地立着。
她说:我到家了。
他望着她,这句话也多么像李亚玲说过的呀,在李亚玲家门前她也这么说,那时李亚玲家的狗会热烈地迎出来,此时,只是没有了那只狗。
她并没有急于走,李亚玲在当年也是这样。她望了他片刻,然后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你对我是什么印象,你还没说呢。
他反应过来,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王娟在灯影里是温顺的,如一棵柳枝在风中摇摆着,从头到脚都是那么温柔。
他说:啊,小王,你说呢?
他比她大三岁,这是于阿姨说的,于是他称她为小王。
他把这个球又踢给了王娟。
王娟用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面,这个动作他是多么地熟悉呀!
王娟低着头说:于阿姨把你的情况都说了,咱们也算见面了。我、我觉得你这人还行。
他说:那就行。
她飞快地望了他一眼,突然把一张纸片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扭着很好看的身子,向楼门洞里跑去。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才看那张汗湿的纸片,那上面写着王娟办公室的电话和家里的电话。
楼上某个房间的灯燃亮了,想必是王娟到家了,他转过身向公共汽车站走去。那张小小的纸片一直捏在他的手里。他突然想起以前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名言:想治疗失恋的痛苦,那么你就恋爱去。
在那一晚,章卫平下定决心和王娟交往下去。
23。马非拉的情感
指挥队清一色都是男生,突然一个漂亮女孩长驱直入地走进来,他们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错眼珠地望着马非拉。
在马非拉的眼里,军校的生活是阳光明媚的。军校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歌声和愉悦,她终于可以天天看到乔念朝了,甚至还可以和他来往。
通讯队的食堂和指挥队的食堂挨在一起,两个队的学员,唱着歌、排着队走进食堂里,乔念朝看见马非拉在冲自己做鬼脸,于是,自己也回敬了她一个。
他们并没有更多的单独接触的机会,只有在上晚自习的时候能碰上。有时上晚自习,乔念朝也不一定去图书馆,更多的时候是在自己学员队的教室里。每天晚上,马非拉都要去图书馆守株待兔,更多的时候是空等。于是她就找到指挥队的教室,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指挥队清一色都是男生,突然一个漂亮女孩长驱直入地走进来,他们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错眼珠地望着马非拉。
马非拉一直走到乔念朝的书桌前,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像个男孩子似的,骑在椅子上。
乔念朝就张口结舌地说: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说:怎么了?
他瞪着她,她佯装不知的样子,从挎包里掏出书和笔什么的,放在乔念朝的桌子上,然后说:今天晚上我就在这儿复习了。
乔念朝就说:你们通讯队有自己的教室,干吗到这儿来?
马非拉说:我在图书馆里等你,谁让你不去图书馆的。
周围乔念朝的同学们,掩着嘴议论纷纷。
乔念朝在这种环境中是无论如何也复习不下去了,他把书呀本的装在书包里,背起来向教室外走去,马非拉也紧随其后。两人来到外面,乔念朝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影响我们队上晚自习。
马非拉不说话,噘着嘴,小女孩撒泼耍赖的样子。
乔念朝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马非拉也坐了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极败坏的样子。
马非拉说:方玮已经不理你了,你还想她干什么?
乔念朝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马非拉:就有,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乔念朝就没词了,他转过头看着马非拉,他没想到,这个小女孩这么难缠。
马非拉就说:以后不许你不理我,你要是不理我,我天天到教室里来找你。
乔念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从那以后,乔念朝真的不敢在晚自习的时间里去教室了,他怕马非拉不知深浅地来找他,现在同学们已经对他和马非拉议论纷纷了,都说他和马非拉在恋爱。他也不敢去图书馆,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只能跑到校园内一个僻静的路灯下看会儿书,或记点笔记什么的。
往往又被马非拉抓个正着,说不定什么时候,马非拉从什么地方突然跳出来,喊了一声:缴枪不杀。有时干脆一声不吭,从后面一下子蒙住了他的眼睛。
马非拉真是让乔念朝头疼不已。
他求饶似的说:马非拉你就饶了我吧,干吗老是缠着我呀?
马非拉蛮不讲理地说:我想缠你就缠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乔念朝不能把马非拉怎么样,只能那么忍着。
星期天的时候,他会经常接到马非拉的电话,学员队的电话就放在走廊里,他在走廊里接电话。
马非拉就说:今天我想上街。
他没好气地说:你就去呗。
她说:你陪我。
他说:我还有事。
她说:我不管,你要是不去,我就到你们宿舍找你去。
他真的怕她来找,那样的话他不仅什么事也干不成,别人也干不成事。他只好说:好吧。
她说:半个小时后,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他放下电话,忙跑到洗漱间,匆匆忙忙地把泡好的衣服揉搓几下,草草地挂出去晾上了。他来到学校大门口时,马非拉已经等在那里了,并且还不时地看表,然后冲着他说:你今天迟到五分钟,中午你请客了。
他就说:你又不是我的领导,你管我迟到不迟到,陪你出来就不错了。
她说:我就是你的领导,怎么了?
在乔念朝的心里,他和马非拉一见面就打嘴仗,可他心里却是透明的,因为透明所以愉快,轻松。说心里话,他并不讨厌马非拉,只是她太难缠了。
马非拉出来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目的,东游西逛,最后就转到了公园大门口,她没有征求乔念朝的意见就去买门票。
乔念朝就说:今天你不是要办事吗,怎么又有闲心来公园了?
她说:来公园就不是办事了?
说完拉起他就往公园里面走,他跟在后面,眼睛不自然地向四周看着,这里是恋爱人的天地,排椅上,大树后都可以看到一对又一对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的身影。乔念朝在下意识里怕被人看见,和一个女孩子拉拉扯扯地进公园,没什么事也是有事,他怕人说闲话。
马非拉像行军一样,风风火火地在前面走着,终于看到了一张空着的排椅,马上飞奔过去,一屁股坐在上面,仿佛她来公园就是为了找这张排椅。
乔念朝万般无奈也只能走过去,他的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面对着马非拉总显出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她却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她说:这里好吗?
他说:有什么好的,咱们就不该来这里。
在他们的眼前,一对男女正吻得火热。
她说:难道咱们就不是人?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心里明白,马非拉这是装傻充愣,可他现在真的对马非拉没有任何想法。她在他眼里还是几年前的小女孩,假小子一样,拿着个棍子,整天上高爬低的。
她却不这么想,她在心里已经向往他好多年了,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就像以前,他们那些大孩子玩,不管她一样,她在后面只能死皮赖脸地去追。
不知什么时候,她把胳膊伸了过来,挽在了他的胳膊上。
乔念朝就抬起胳膊说:咱们是军人,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她小声道:军人怕什么,军人就不谈情说爱了。
她这么说完后脸红了。
他的脸上也热辣辣的,乔念朝认真起来,他说:马非拉,你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我跟你哥哥是同学,这事不可能。
她也认真地说: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喜欢你就可能。
他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只是耸耸肩,苦笑一下儿。
她又把手顽强地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不再挣扎了。就由她抓着,那个样子就有些别扭,仿佛一不小心,他就会在她身边消失。
她说:念朝,你知道吗?你当兵走后,我多么伤心。
他看了她一眼。
她又说:那阵子,我老做梦,每次都梦见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你就是不理我。有好几次,我是在梦里哭醒的。
她说这话时,眼泪真实、清澈地流了出来。
她继续说道:我现在终于找到你了,咱们又在一起了,以后你不许不理我。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就那么认真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她的话算是爱情表白的话,她表白得很彻底。他面对她,心底里突然升起了一缕柔情一样的东西了。此时,坐在他身边的不是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了,而是现在懂事又需要爱情的马非拉。
直到这时,他对她才有些别样起来,这时他又想到了方玮。他和方玮的初恋是真实的,是投入情感的,而眼前的马非拉也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可他却对她唤不起那种谈恋爱的感觉。他试图忘掉过去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只记住眼前的马非拉,可是他做不到。
不知什么时候,马非拉靠在他的肩头上闭上了眼睛,不知她是真睡还是假装的,她此时的神情是甜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上显得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他不动,她也不动,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头顶上的太阳,在一分一秒地向西斜去。
半晌,又是半晌,他说:哎,咱们该回去了。
马非拉揉揉眼睛说:几点了?你看我都睡着了。
他说:你又做什么梦了。
她说:这回是梦见和你在一起。
说完,她笑了,笑得很满足、很幸福。
24。爱情是缠出来的
直到这时,他才认真地去看眼前的马非拉,没想到,两年前马非拉就开始暗恋自己了,自己在和方玮钻进地道完成初吻时,她成为了见证者。他自然感动,也有些无措,就那么呆呆地望着马非拉,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毅力,现在又追他到了部队。
马非拉对乔念朝的死缠烂打,并没有赢得乔念朝对马非拉的爱情,最终马非拉把乔念朝拿下,还是在那个夏天的暑假。
放假的时候,马非拉自然是和乔念朝同乘一列火车,同一节车厢,相邻两个坐位回来的。两个人这么亲密无间地坐了一路,马非拉幸福得要死要活。自从她对乔念朝有了好感以后,她还从来没有过这么长时间地和乔念朝单独相处过。
那次在火车上,她唱了一路的歌,唱得满脸通红,神采飞扬。她把自己能想到的歌都唱了一遍,没词了,甚至把小时候学会的《我爱北京天安门》都唱了一遍,最后火车终于进站了。在军校出发前,马非拉给父亲的司机打了电话,通报了自己的车次和时间,司机是和马非拉年龄差不多的一个小伙子,他很腼腆地接过马非拉的包。
乔念朝想自己坐公共汽车回去,被马非拉拉住了,她说:有车干吗不坐?
乔念朝说:我怕让我爸看见,说我。
马非拉说:这又不是你爸的车,是我爸的车,你怕什么?
在车上,马非拉就跟到了家一样,她把身子靠在乔念朝的身上,乔念朝躲一躲,她就向前挤一挤,最后乔念朝没地方可去了,他只能任由马非拉这么靠着了。
她在车上说:一个月的假,你打算怎么过?
他说:还能怎么过,看书、睡觉呗。
她说:没劲。
两人分手的时候,马非拉说:明天上午九点,你来家里找我。
乔念朝不置可否。
第二天,乔念朝早就把找马非拉的事忘记了。早晨,父亲曾敲开他的门,父亲说:放假了,别呆软了身子骨,走,跟我跑步去。
他只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