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名男子步履匆匆疾走而入,看那服色长相,应是他手下四大护卫中最善轻功的“玄”。
玄跪伏在地,声音低沈:“主上,出事了。”
他定住了手,转首看向玄:“起来回话,出了何事?”
玄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俯在他耳畔低低的说了什麽。他的脸色变了又变,看了我一眼,手一挥:“你出去吧。”
看著玄的背影,我虽有疑惑,更多的却是逃离大劫的喜悦。无论如何,他出现的颇是时候。
他定定的看著我,轻描淡写的抛出一句话:“小月出事了。”
这句话恍如晴天霹雳,我只觉天崩地裂,心神大乱。
十二
“小月出事了?真的麽?”我怔怔的站起身,重复著,期盼著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的小小希望在看到他缓慢却坚定的点头後化为泡影。
“我素来不骗人。”薄唇抿成严苛的线条,他眉头深锁,似乎在犹豫不决。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令我郁怒於心,我真能大笑出声。对,你不骗人,因为你不屑为之,无人敢欺你你也不必费心欺人,那麽我,为何就该每天生活在谎言和欺骗当中,费劲心力蒙蔽著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夜夜无法安睡?
我心急如狂:“究竟是出了何事?”
“据说是有人调戏於小月,然後被他们教训了一顿。”他淡淡的说著,听不出真正的情绪。
“据说?”我止不住的冷笑道:“你不是派了人跟踪他们麽?应该很清楚才是,为何还是据说?”
他奇异的目光看著我,缓缓的说:“不错,我确实有派人跟踪,不过为怕他们发现,只是远远跟随,所以开始并不曾注意到他们教训的是何许人,不然早该出手阻止。”
“是何人?”我的胸前又是一阵熟悉的疼痛,这病,本就容不得我情绪激动,大起大落,偏偏这几日情绪波动委实太大,也怪不得发作的太过频繁。
他的眉毛微微的一跳:“当朝国舅。”
“欧阳清?居然是他!”我实在太过震惊,当年那个趾高气扬的纨!子弟居然过了十年还是如此恶习不改麽,还妄图染指我家小月,真真太过可恶。
“听你的口气,似是认识他?”他眼睛闪了闪,有什麽东西一闪而过,快的我无法捕捉。
“不识。只是在上京的途中听旅人提起过他的大名。”我急急的说著,懒得去揣测他的心思:“是他又如何,难道他恼羞成怒当街强抢麽?”有云风在,当不会被他得逞了去。
“若他是当街强抢倒是好了,偏偏他被打了後不动声色,就此离去。半个时辰後,小月他们便被官兵拿下。”
官兵?素来民不与官斗,想来云风也无法反抗只有束手就擒。我颤抖著声音问道:“罪名呢?”
“罪名是‘殴人至死’。据玄打听,说是欧阳家的一名家丁回府後便伤重吐血,一命呜呼。欧阳家认定是被小月他们所伤而至。”
“这怎麽可能!”我惊叫出声:“小月的武功顶多可以保身,云风那孩子虽然年轻气盛,但出手应该极有分寸,决不会伤人性命。”当日他出手相救的时候也只是稍稍的惩戒了一下那几个山贼而已,并未痛施杀手。“若说他们居然会打死人,我断不能……”遇上他冷静的眸子,我突地了然,对了,对了,我怎的忘了,这等栽赃陷害,替人构陷罪名之事,不正是他们这种权贵最擅长之事麽?莫说只是一个在他们眼中如蝼蚁般的家丁,便是自己的骨肉亲朋,为了达成目的,又有什麽不可为的?
“即使如此,你也该有办法救他们才是。”我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眼前这个男子上,如果是他开口的话,即使是欧阳清,应也无法再生事。小月,早知如此,当时我必不会让你进城,即使见了我吐血的丑态,也比如今你生死未卜好上太多。
他目光闪动,居然如此回我:“我为何要救他们?”
“你不是喜欢小月的麽?”我一怔,为了思考到的某个可能性而浑身战栗,不能自持。
“若是为了喜欢便得与国舅为敌,那似乎也太为不值。”他直直的看著我,似是要把我的每个表情都看在眼里。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他果然不愿为了小月而招惹欧阳清,不愿由此而让皇宫中那个女人明了他在外的拈花惹草,胡作非为,或者更不愿的是因此而与财雄势大的欧阳家惹下嫌隙,不是不能,正如他所说,是不值!!!须知美貌之人并非天下只独小月,在他的深宫内院更是俯拾皆是,他何必为了自己可能的一夜风流而付上如此大的代价!
轩辕无极,你果真够狠!!!
我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胸口恍如被火烧般疼痛难耐,嘴角溢出丝丝温热的液体,我懒得举手擦拭,所有温柔谦良的表情都消失殆尽,我冷冷的瞪视他:“告诉我,他们被关在哪?”
他站起身来,表情居然有一丝呆滞:“你流血了。”手指向我嘴角拂来。
我厉声喝道:“别碰我!告诉我,他们被关在哪?”
“刑部天牢。”他眼神复杂的看著我。
可笑,不知我现在这副狂乱的模样会不会吓得他龙体欠安。我冷笑著举步就要走出这个地方。
“你要去做什麽?”
手腕一紧,他竟然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不去看他,只是冷冷的瞪著他的手:“放开!”你想知道什麽?若我告诉你我要去劫你的天牢,你又待怎样!
他怔怔的,虽然缓缓,却仍是松开了我的手。
当日,我让你“放手”,你若也能放的如此爽快,那所有的所有,必将完全换了个模样。
我抽回手,再也不留恋,毅然走了出去。
小月,你说过要陪著爹爹直到永远,所以无论如何,爹爹也不会让你受到丝毫伤害。
十三
夜色沈沈,月凉如水。
我静静的站在墙角的阴影中,靠著天牢寒澈冷硬的外墙,等待著时机的来临。
刑部天牢,表面看去,只是普通的红墙厚瓦,寻常大院。门口也只有稀稀寥寥几个看守漫不经心的走动著,似乎比之一般的豪门富户的警戒尚且不如。只有谨小慎微的人才会留意到,那似是毫无戒备的高墙之上,偶尔有寒光烁烁,极象是利刃的冷光,而门口那几个懒洋洋的看守,也是太阳|穴高高隆起,目中精光闪烁,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手。这便是那传闻中“只进不出”之地,岁月无法稍减它阴森肃杀之气,多年来,能从中逃出的人,也便只得一人。
可笑的是,这专做关押朝廷死囚,钦命要犯之地,也变了性质,即使小月他们当真害人性命,也不应得此待遇。真未曾料到朝廷风气一差如斯,连这天牢也成了权贵们私设的公堂。
我冷笑著,深吸了一口气,以我如今的身体,还能从森严的牢狱中救出小月和云风,然後全身而退麽?我不知道。这天牢的地势我虽早已一清二楚,但那毕竟是十年前的旧事,十年之间,谁能担保里面还一成不变?今日之事,我全无把握,只是不得不为之。天若怜我,必保我心想事成,功成身退。天若不佑我,我自奈何?拼了这身臭皮囊,也要护小月一个周全。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远远的传来更夫报更的声音。
我取出面巾蒙上,只露出一双眸子在外。若与当年相同,三更便是他们换班之时,也是守卫最薄弱之点,想闯天牢,如果错失此良机,难度便远大上千百倍。
果不其然,我一看到几名守卫从门里走出,便立刻提气一纵,越上高墙,趁著墙上守卫也在换班而稍有懈怠之时,一鼓作气潜身进去。妄动真气的後果是胸口痛的仿佛要开裂般,我咬紧牙关,仔细的打量著周围的形势,看到地上一个黑洞洞的入口正要缓缓合上,心中大喜,不敢迟疑,立刻闪身而入。
这天牢建於地表之处,虽也有牢房数间,其中关押的却只是用以充数,不成气候的陈年惯犯罢了,只为了迷惑劫狱之人的视听,真正的重犯,都在这深幽的地下。
地下又再分了五层,每层又有百十间牢房,越是往下,看守越是森严,也代表犯人所犯之罪越是深重。只是小月和云风究竟被关在哪?若是这样一间间查找,即使能侥幸不被发现,大概找到天明也无法寻得他们的踪影。
我站在地下一层的入口处,尽量的隐藏著自己的行迹。黑暗的空间静寂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只有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的气死风灯散发出昏黄摇曳的光线。正在寻思,突然看见有一个看守似是刚换完班,正朝这边而来,心念一动,欺身上前,趁他不备,手中短刀抵上他的脖颈,压低了声音,却放出凛冽杀气:“若你敢出声,我便立时割断你的头,明白了麽?”
人的性命一旦被他人所左右,再刁钻之人也会变得乖巧,他大气都不敢稍喘,只是用眼神表示他明白的很。
“那好,今日被送进来的两人,是关在哪层哪间?”若是第一层,我会有把握的多。
他颤抖的回答道:“第五层最里一间。”
我心中一凛,怎麽会,那间不是不轻易用来关人的麽?为何小月居然会被关入那间?“说,今日是谁看守那间?”第五层的重犯与别不同,都有高手单一看管,而且彼此之间绝不插手,若是某人看守的犯人跑掉,也只得他一人负全责。
“国舅爷下令,不用人看守,只用五金铁链锁了,待他明日亲自提审。”
我虽不知欧阳清为何如此放心,居然不派看守,但是如果他所言属实的话,那真是天助我也。
我抬手拍了他的黑甜|穴,把他拖到一角的阴影中,让他好好的睡上一觉,三个时辰後,|穴道自解,到时,若我没能逃出生天,必然早已失手被擒。
一有了明确的目标,我立刻抓紧时间,驾轻就熟的摸到了第五层。没有任何人出来喝止,并不代表我没有被别人发现,我知道,这层的看守皆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我的行迹可能早已败露,但是只要我劫的不是他们看守的犯人,他们便不会自寻麻烦。当日也是因了这个原因,我才能如此轻易的从这逃了出去。只是当时的我,再也不会想到,居然还有回到这个地方的一天。
我站在最里面一间牢房的石门前,开始摸索著门上的机关。“哢哒”一声,沈重的石门缓缓而开,没想到,十年了,这机关居然未曾变过。
容不下细想,我急急的向房中唯一的一张石床上看去。一个身著月白长衫的人正面朝内侧,一动不动的躺著,毫无生气的模样让我心胆俱寒。急急的冲了进去,就要抚上他的身子:“小月,你怎麽…。。”不对!不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我就在他身前一寸处止住步伐,眼神转为冰寒,射向他的脊背:“你是谁?”
他翻身而起,虽然俊秀尔雅,却果然并非小月,笑意满脸,居然一揖到底:“在下是御前四大护卫之首-无天,见过风爷。”
十四
“若是旁人,关心则乱,恐还来不及察觉我只是冒充之人,便已被我制住。风爷果是不凡。”他微笑依旧,看不出半点杀气。若不是右手五指微微作势,呈莲花状,似是瞄准我周身大|穴,还真真如同温文无害的白衣书生。
我心跳如擂鼓,瞪著眼前这人。几乎被自己遗忘的名字如今听来,几有让我振聋发聩之感。眼下这状况,虽仍不清不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分明堕入了一个精心设置的陷阱中。而这设伏之人,在听了眼前人的身份後,已是呼之欲出,毫无悬念。若不是他身上没有那个看守所说的五金铁链,我也不会惊觉,此时恐怕早成阶下之囚,只是如今,也没好了多少去。
“我不知你口中风爷是何许人,我只想问你,今日被关进天牢的两个少年,如今身在何处?”我勉强镇定心神,若这个陷阱只是针对我而设,那他们两个应当无事才是。
“他们在很是安全的地方,你无需担心。”
一个声音从我身後传来,我缓缓转身,果然那诱我入囫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神情激动,眼神炽热一如当年。
无天早已伏下身去,敛去笑容,神色恭谨:“属下参见主上。”
他微一摆手,无天直起身来,立於墙角,匿去了所有气息,仿若透明。
我心念电转,解开黑巾,俯下身去:“草民曲风,拜见皇上。以前有眼不识龙驾,望皇上恕罪。”他穿了一身杏黄,分明是不欲再遮掩身份,我若还装傻,也显得没了意义。
“你还不愿承认麽?行天?”他缓缓步入,立在我身前不远处,眼神中隐含痛楚,总是霸气十足的声音听起来也仿佛哀伤不已。
我强忍住内心翻涌,强笑道:“草民并非皇上口中之人。若皇上只为了求证此事,请放了我家小月,我们父子只是寻常百姓而已,与皇家不敢有丝毫牵扯。”
“你还想装到何时!!!”他声量放大:“风行天,你当真以为我认不出你了麽?!!!”
不是我以为,而是当天在山上,你的眼神有陌生,有疑惑,也有兴趣,却绝对没有惊喜。所以我可以肯定没有被识穿。那麽,便是我在那间房子的时候,露了破绽了?枉我小心翼翼,不敢稍有疏忽,还是被你抓住了马脚。“草民敢问皇上,为何一口咬定我便是那人?”
“我真的是差点就被你瞒过去了。”他突然笑起来,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你可还记得今日我对你说小月得罪了国舅,被抓起来之事?”
“自然记得。”若非此事,我现在又怎会在此地?
“听了你琴声,我本已有三分怀疑,当时你又脱口而出欧阳清之名,我这怀疑立刻加到了七分。”他目光灼灼,直视著我。
我却不明:“当今国舅只有欧阳清一人而已,草民不知何处说错,引起皇上怀疑。”
“蓉儿确实只有一弟,只是并非欧阳清。”薄唇开合,说出我所不知之事:“当日你失踪之後,我恼他对你所为,却碍於欧阳家脸面,不便对他如何,便赐他改名。让他有生之日,终将活在你的名字下。”
我心头一凛,活在我的名字下?莫非……
“这十年间,天下只知有欧阳风,再无人提及欧阳清。”
果然如此,我暗叹,欧阳清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如此折辱於他,恐怕比赐死更令他难受。若说起来,当年之事,本也怪不得他。所有所有的过错,寻根究源,都是轩辕无极与我之过。
“草民所居之地,本是穷乡僻壤,只听过十年前的旧闻,却不知国舅改名之事。”早知如此,便不该一听到人家谈论京城绯闻,宫廷密辛,便退避三舍。
“是吗?”他淡淡的回答:“你当真以为小月会被关在天牢吗?”
我身子大大的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去:“小月不在此处?”
他冷哼一声,似是大为不屑:“欧阳清怎敢随便将人犯下入天牢,我为了最终证实,特意将你诱回当初你逃离之地,若真是你,想必要潜入也易如反掌。”
“只要会武之人,要潜入本也非难事。”
他仰天狂笑起来,张狂肆意:“真是如此麽?你当真以为十年内,天牢的看守警戒再不会有丝毫变动吗?行天,为了诱你,我才特意命令他们按照十年前布防。你若真能到此,我便再无疑窦。”
我咬紧嘴唇,生怕一开口就有鲜血喷出,中计中的如此彻底,我还有何可说?唯今之计,也只剩一法。
我微微一笑,如愿见到一直紧盯著我的他脸上一怔,露出迷惑的表情。暗暗聚气的身体飞跃而起,在无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已掩身到了轩辕的身後,手中短刀冷冷抵上他的後颈:“草民不懂皇上之言,只愿皇上放了小月和云风。”轩辕,若你早料到是我,便该多带几个护卫才是,怕被我察觉麽?
嘴角无法隐忍的鲜血缓缓流下,滴入他的後颈,他身子一震,见不到脸上表情,语气中却仍是镇定非常:“这石门之外,天牢之内,早已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