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问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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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问风华-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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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子声已经激怒皇上。冯尘的属下早已经混入天杀,可是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救人的命令。 
“正好。”皇上淡淡开口,“该咱们布局了。” 

消息依旧一天一传。 
白玉堂出现在天杀。 
杨湛和楼天仇发生争吵。 
子声依旧日日和杨湛在一起。 
杨湛和楼天仇反目,天杀内讧。 
子声和展昭白玉堂逃出天杀。 
汾王救走子声。 
…… 
“王弟倒是多情,”有一天皇上笑著扬了扬手里的密奏,“竟然耗损自己功力保全子声的武功。还下了尽杀令,冲冠一怒为了风流帐。” 
皇上虽然在笑,眼睛却殊无笑意。 
我从没听过皇上用这麽尖酸刻薄的语调说话。心里一紧,不由垂下头。近来皇上的脾气很不好。 
“依朕看,”皇上笑道,“王弟费这力气就是多余。子声自己都不在乎,又何必恢复呢?反正他也不过用武功做些英雄救美的事,倒象有瘾似的。” 
“闻风,你发什麽愣?朕要你做的事,你办得怎样了?” 
我神志一清,急忙把京里的情况一一禀报。 

皇上的宠爱不是随便可以承受的,象现在,皇上谈起子声的时候,眼里总会闪动奇怪的光芒。 
以皇上的尊贵,自然以为他若喜欢谁,一定是那人前生的福分,该感激涕零才对。何况皇上关切子声已经十多年,虽然曾经爱他不拘礼数,倜傥豪爽,可当真知道他一点未把自己放在心上,又如何忍受得了? 
皇上现在看到密奏的时候,脸上常会显出残酷。 
──展昭独自走了。 
──子声伤了汾王。 
──子声去找汾王为他疗伤,伤没疗成,两人却说了好半天话。 
──汾王接见地方官员疲累的时候,子声出面把官们打发走了。 
──他们回京走了三十天,他们见了三十四次面。 
皇上把最後的密奏扔下,说:“京里差不多了吧,许拥、李惠都准备好了?” 
我点头,深吸口气:“准备好了。” 
“嗯。明天王弟和子声就回来了。说起来,还是子声帮了大忙。” 
谁能想到汾王竟会为子声离京呢? 
我想,汾王实在不适合做大事。 

路 休12 
我还是忍不住出府,因为我怕他看见我遏不住的泪。我已经听说从前他多么威武豪爽,俊秀风流。往日的荣光更衬出现在的惨淡。 
我坐在一个酒店里,狠命往嘴里灌酒,为什么会这样,他不该是天之骄子么? 
旁边两个人的议论传到我耳里。 
“昨天包大人参劾庞太师的言辞真是犀利精彩,说得庞太师哑口无言。” 
“实在大快人心。圣上也严词申斥庞太师,要他安分守己,还罚了他一年的俸。” 
“圣上虽然禀性仁慈,其实却很英明,自从汾王伏法归政皇上,哪件事不是办得顺应人心?” 
“我倒觉得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太仁慈些,要是早些论罪汾王,岂不更好?” 
我转头看去,两人独占一桌,吃兴谈兴正浓,年纪三十上下,都穿着普通文士袍子,可是说话举止都带出一点“官”味。 
“还有王德江,”一人撕下条鸡腿,就口大啖,“国之蠹虫,读书人之耻,这些年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只罢官太便宜他。” 
“只究首恶,不问其余,这是宗旨,一是皇上体念天地生人的不易,二是不宜牵连太大。李忠国、孔禄、叶承荫这些人不都罢官了事么?” 
“说起叶承荫,我倒想起叶三将军了,那时朝中出大力对付汾王的可有他啊——怎么听说病重谢客?” 
我忍不住再回头打量,正见那个清秀些的蹙起眉头。 
“听说病得极重,恐怕过不了多少日子了。”他叹息道。 
我有些想笑。忽然觉得和他们好像活在两个世界中。要不然,便是我疯了或者他们疯了。 
三公子虽然虚弱,可哪里谈得上死呢? 
汾王我没见过,不过我怎么也不能把他们口中仁慈圣明的皇上陛下,和我常见的那个人重叠起来。 
而大公子呢,让这些叫嚣惩罚太轻的人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吧。 
我瞧着他们放下银子,一前一后走到阳光下,笑着彼此拱手。 
“成兄,走好。” 
“林兄,明儿见。” 
…… 
“那是新近破格提拔的林大人、成大人。”周围有万事通炫耀的介绍,“曾状告王德江科考舞弊的,被汾王的人拿住,幸亏开封府包大人拼命维护住他们的性命。这不,汾王死后,由包大人一本荐上,破格录用。” 
“是这样啊。”周围的人纷纷小声议论,眼里尽是艳羡。 

“那不是路休么?” 
正闷头走路的我吃惊的抬起头,正看见不远处那一蓝一白的身影。 
白玉堂远远看见我就笑: 
“猫儿,咱们过去看看。” 
我忽然有些感伤,上次见他们是多久前的事?现在想来仿佛很遥远似的,真有恍然若梦的感觉。 
“喂,你怎么不说话?” 
他们还是那样,白玉堂笑得张扬,展昭笑得温和,仿佛一直不会变似的,可是我已经哑了。 
我摇头,忽然间就红了眼圈。 
“喂,怎么了?受气了?叶子声欺负你?” 
我拼命摇头,眼眶里的泪都甩落了。 
“子声出事了?”展昭插进来,专注地望我。 
我望他一会,还是缓缓摇头。我想向他们求救,可是终究不敢,那个人啊,是天下最尊贵最威严的人啊,何况还有二公子的微笑缠绕在我家人的头上。 
我比划着告诉他们,我病了,我哑了。 
“不如你来开封府吧,让公孙先生给你瞧瞧。”展昭说。 
我急忙摇头。 
“真搞不懂你,”白玉堂皱了半天的眉也没懂我的解释,颇有些气馁,“对了,子声怎么样,怎么到处传说他病危呢?这次辽使坚持要见他,皇上已经答应了。” 
我吃惊地抬头看他。 

“他想见我,我还不想见他呢。”三公子看完我写的消息,微微笑起来。 
可是,是个机会啊,我继续在纸上写,眼睛都激动得发亮。 
“什么机会?你以为他们会给我机会?”三公子旋转着手里紫色的葡萄,轻轻咳了两声,“吃了这么大一哑巴亏,也没看出来?凡你能想到的,都没戏。” 
我刚才还兴奋的心情黯淡下来。 
“这么说林奉、成文已经当上官了?”三公子把葡萄扔回盘里,喃喃自语,好像颇有兴味,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 

那天二公子来的时候,三公子果然一口回绝:“没兴趣。” 
“外面传说你快死了,”二公子没有一点气恼,连声音都没有一点波澜,“汾王又已经自杀,如果辽使不亲眼看到你,他们会以为有了可乘之机,和谈一事就会作罢……” 
“关我什么事?”三公子笑眯眯高踞座位上,怎么也看不出半点名将的风采,“我重病的消息不都是你们散出去的吗?怎么现在又一口咬定我没病呢?” 
“不是没病,只不过还可以重披战袍。”二公子纠正道。 
“他不是说,如果我坚持,就让我一辈子踏不出这小园一步么?” 
“辽使在这里见你,你不必出去。” 
“你……很好。”三公子跳下座位,直走到二公子跟前才停下来,“你只管让他们来,我若说出什么你们不爱听的话……,可别后悔。” 
“三弟,”二公子走到棋盘前站住,“你该知道,这盘残局是死局,你盘不活它,你也斗不过皇上。” 
“这盘局,我也知道棋谱上说它是死局,不过,我偏偏不信。不试试,我怎么甘心?” 

叶闻风12 
汾王是和子声一起回来的。 
汾王戴着紫金王冠,王袍上的巨蟒嚣张得似要飞天,子声在他侧后方一起进殿,即使脸色有些苍白,也掩不住那股飞扬。好像阴沉的大殿都被照亮,人人都禁不住赞叹。 
珠联璧合。自从汾王和子声合作大败萧克长之后,他们就被视为最坚不可摧的组合。 
皇上的脸色可想而知。 
那天他自始至终没有问子声一句话。子声也觉察了,他低着头悄悄从眼角观察皇上的脸色。可任他怎么聪明,也不会猜出皇上愠怒的真正原因。 

子声依旧飞扬着眉毛,笑嘻嘻不见烦恼,经历的一切如风过无痕,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投下阴影。日日忙着管闲事,或者和小孙听歌看舞,家里少见他的人影。 
有时碰上我,他便笑嘻嘻驻足招呼:“二哥,早。”有时和我胡扯几句,甚至会夸赞我风度,这么说的时候他带着种无心的莽撞和公子哥般的轻佻,好像取笑我一样。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子声与我变得这样生疏,他和我说话的口气象是敷衍那些他不想理会又不好得罪的人。 
我回他微笑,顺口要他早些回来。 
他也顺口答应。 
演的是熟稔的友爱戏码,彼此都无心逗留。 
我凝视三弟匆匆离去的背影,有种我没有的轻捷,我心中涌起一点憎恶。 
子声曾半开玩笑的问我,是不是在生他的气,他是否无心中得罪过我。说的时候,他装得毫不在意,笑容轻浮。 
我端着茶盏,轻轻吹开浮茶。 
“想什么呢?”我也半开玩笑的讥笑他,“你是我的亲弟弟,疼你还来不及呢。” 
子声抬头看我一眼,眼里仿佛闪过一丝迟疑,可是终究骄傲的咽回去,笑道:“茶是好茶呢。” 
子声尚年轻,而我已苍老,曾有的一点情分不知何时再寻找不着。而我愈来愈抑不住那点心魔。 

子声和小孙小李玩得开心。小孙和小李是勋贵子弟中难得的聪明乖巧人物,一个淡泊,一个灵通,却都和子声要好。 
开封府的展昭一向清高,不和显贵来往,不过待子声却例外。连眼高于顶的白玉堂也拿他当自己人似的。更别提那个鬼迷心窍的汾王。 
可是子声呢,永远笑嘻嘻的,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仿佛他生来就该受人喜爱。他骗杨湛的时候毫不犹豫,一点怜惜都看不出来;他待汾王一派敷衍,因为记恨甚至不肯正视汾王的情感;和展昭争执后他仍可以和小李小孙们玩得愉快;对白玉堂呢,他一付爱莫能助的样子,甚至不能装装发愁。 
我却不能放任不管。能为那一袭白衣做点事情,心里竟会悄悄感到柔软,和着一点淡淡喜悦。 
我决意尽我的力。 

去找子声的时候,恰见他们争吵。两人都带了几分醉意,眼睛都闪着光。 
我遥遥看白玉堂,盛气凌人,白衣如雪,天神似俊美逼人,我转头看子声,脸上狠辣明朗,眼里却有丝丝迷惘。 
我悄悄到园子里的小亭,耐心久坐。 
三弟果然出来。看见我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挂上笑容装腔作势招呼:“二哥可是约了佳人幽会?兄弟莽撞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带出半点,伸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 
“装腔作势的作什么?”我笑,心里却起了前所未有的憎厌。 
“来客人了么,子声?”我问他。 
他看看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哦,是以前认识的奇人,最烦礼节喜欢从窗户走的。”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白玉堂确是这么一个奇人,三个字就说清楚了,偏罗嗦这么长。” 
三弟惊奇转脸看我,脸上写明“不可思议”几个字,连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这样尖酸,只知道心里横着一根刺,不吐不快。 
和我兜圈子,你还太嫩,三弟,何况……你又凭什么在我面前替他支吾? 
子声尴尬笑笑,索性不再掩饰,静默等待我说明来意。 
我微笑,心里忽然涌上诉说的欲望,这欲望压倒一切。回首十八岁那惊鸿一瞥,让我感觉温暖想哭。 
我全告诉他,满意的看他睁大的双眼。 
“筹码在你手上。”我告诉他,心里有索要欠债般的快感。 
子声恍然点头表示明白。 
“我去办。”他干脆答应,并没问为什么我自己不去办。 
我达到目的,本应轻松,可是看见子声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神情,我忽然觉得心被狠狠刺痛,几乎压抑不住对他的愤怒。 

路 休13 
虽然现在给大公子送饭已经成了我每日例行公事,可是时间并不能让我减缓恐惧。 
我总忍不住想像他以前的样子,穿着华丽的衣服,悠游于我曾心心向往的圈子里。也许他也如二公子一样潇洒自在,或者穿着簇新的官服一脸端整严肃。 
就象三公子从前也一定不会如现在一般消沉憔悴。 
“他只是接受不了。”三公子好像很自然的说,“他跟随汾王很久了。” 
汾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外界传说他残暴不仁,专横跋扈,忘恩负义,罔顾伦理。 
三公子看出我的疑惑。 
“我倒觉得,”他微微仰起头笑,“这人好人算不上,可也不招人厌。” 
那个成大人曾说三公子大力反对过汾王,不过为什么二公子他们好像认为三公子和汾王一伙似的。我比划着问他。 
他脸上浮出不明意义的笑,眼睛掠过我投向我身后。 
“爱恨也不过间隔咫尺,何况敌友呢?” 
我猛地回头。 
那人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他站在那里,好像在偏头看侧前方的花,神色也平静,可是眼里的阴霾让我的心揪起来,他隐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 
“皇上来了。”三公子轻快的招呼,好像看不出他眼底的晦暗。 
“路休,给皇上斟杯茶,不要热坏了龙体。” 
三公子从不这么称呼他,也从没这样招待过他,我心里忐忑,不知他的意思,迟疑一下还是低头奉上茶。 
皇上目光在我手上转转,伸手接过,我暗暗松口气,正要退开,却不防他手一抖,竟将茶盏向三公子劈面扔去。 
三公子好像早有准备,头一偏,轻巧躲开,笑道:“皇上龙心不悦么?怎么拿臣出气?” 
“你好本事。”皇上清秀的脸扭作一团,肌肉微微颤动,看上去说不出的狞厉,“敢和朕耍花招?” 
“臣不敢。”三公子冷笑一声,“臣遵旨在这里‘养病’,一步未出,怎么玩得出花招?” 
“朕看你不想活了。” 
“皇上以为,到了这一步,臣还把生死挂在心上么?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呢?” 
三公子的话回得疾快,一步不让,皇上敛去怒色,沉沉没有表情,连说话都放慢了速度。 
“你以为,朝廷离了你叶子声就没有能抵御辽军的人?” 
“臣并没有妄自尊大到这个地步,”公子也敛去笑容,微微昂起头,“果真开战,未见得无人可以抵抗辽军。只不过,臣记得国库空虚,上次的军饷还有一些是从户部挪过来的,不知现在还清没有?去年的水患波及数省,收成不好,朝廷免了他们三年赋税。就算有人,朝廷有钱么?皇上,这仗咱们打得起么?” 
他目光冷静明亮,说话不疾不缓,剖析起来仿佛天下尽在掌中,反问的语气虽然不恭,由他说来却十分自然。 
“上次汾王之所以冒险也要打个大胜仗,无非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几年之内朝廷没钱再打一次了。” 
皇上“哼”地笑了一声,没有辩驳。 
“你倒算得面面俱到,”他紧紧盯住三公子,半晌才咬牙道:“……其心可诛。” 
“汾王是皇上逼死的,我重病的消息是二哥奉旨传出去的,”三公子微微笑笑,竟似毫不在意,“子声不过想法让它传得远一些,重一些,难道不合圣意?” 
皇上猛地回身把桌上的杯盏扫落一地。 
“好吧,说你的条件。”再回头时,皇上竟出人意料的沉下气。 
“头一件,放了大哥,派人照顾他衣食住行就好。” 
“第二件?” 
“保留汾王爵位。我听说他的一个侍姬有了身孕,男的承袭王爵,女的封为公主。皇上亲自祭天为他祈福。第三件,允我自由来去……” 
“你想也别想。”皇上一脚踩碎地上的玉佩,“第二件,第三件朕一件也不答应。——赵祈的儿子,你关什么心?” 
“你不答应,我就不见辽使。皇上,是你的江山社稷重要,还是你的私心私欲重要些?皇上明察。” 
我从没想到有人敢这样跟皇上说话。也从没想到一向从容的那个人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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