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问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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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问风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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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笑笑:“这么喜欢打猎,到西苑里好了,下个月围猎,叫着他,怎样?” 
我心里一颤,不敢回答。 
西苑是皇家专用的打猎场所,打猎自古又有双关的含义,因此就有了为西苑门上一饰物被毁而导致株连杀戮无数的惨事;当今的皇上又一向不好武,即位来从未去过西苑,现在因我一语,就要围猎,便是宠爱子声也过分一些。 
不知他得到子声离开的消息时会有什么反应,从小到大,只有这件事我隐瞒了他。 

不管这么着,子声终于在一个春日骑马远去了。他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朝阳的方向。 
我长出一口气。 
可是立即为今天的晋见发愁。 

13…14 

路 休 7 
晚上我犹豫很久,还是忍不住向左拐进小园。 
然后又一次听到那个男子说话的声音,真是不巧,我不安的缩回脚。小园的草十分茂盛,象是许久没人修剪了,不过对我正好,我找个角落悄悄坐下去。 
不一会那人就匆匆走出来,他走得很快,好像怒气冲冲似的,一会就消失了。 
我一跃而起,直冲向屋子,心里也不知恐惧着什么。 

“我没事。”三公子趴在床上满脸笑容,端详着我发白的脸色,“有事的是他。”他好像十分开心,裹在被子里哈哈大笑,甚至打了两个滚。 
我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三公子可以轻易让人感染他的情绪,不论是欢乐还是悲伤,可是二公子却可以让人忘掉一切情绪,宁静地沉醉。 
“这两天有什么消息吗?”三公子半靠在床上,精神很好的样子,一字不提为什么我许久不来。 
我想起董威,赶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他们有几个钱?买什么人参?”三公子骂道,一点不领情的样子,可是眼睛晶亮,“看样子,他们都没受我株连,这就好。” 
他的脸上虽有怒色,神情却十分放松,让人看了心情无端的好。 
我凝视他的脸。 
“三公子,以前你很厉害是么?”我禁不住问道。因为刚才骂人的时候,他眼睛那一闪而过的光彩,仿佛有些横刀立马的英风锐气,让我禁不住入迷。 
“怎么了?”三公子惊奇地转过脸。 
“他们都说您很厉害,说您是有名的‘名将之花’,……” 
我不知这话有什么毛病,可是刚才还天蓝水净的一张脸,刹时蒙上一层灰暗,好像刚刚从美梦中醒来的痛苦。 
“别提那四个字。”我听他费力地说,“我恶心。” 
我吓得不敢说话,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光荣的称号会激起他这样强烈的苦痛。 
“给我倒杯水吧,我渴了。”他的语气平稳下来。 
我急忙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不料洒到他裹着的被子上,我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出丑,懊恼得说不出话。 
“行了,行了,这有什么。”三公子重新笑起来,好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抖开水湿的被子,顺手披上外衣,我这才注意到他消瘦得厉害,稍微剧烈的动作都让他气喘不已,连抖开被子这点事似乎也令他费力。 
“三公子,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冲口喊道,“可治得好么?” 
三公子愕然看向我涨红的脸,沉默一会儿忽地大笑起来。 
“我的病?我的病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们假惺惺问长问短?不就是要留住这个臭皮囊么?尽管放心罢,我还死不了——还不快滚?”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比针尖还尖锐刺人,高傲的神情象要把人压垮,那轻蔑到极点的眼神冷酷的望我,象望一只蚂蚁。 
我再忍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仓皇逃出,直跑出好远还感觉那目光如针刺一般停留在背上。真象噩梦一样,我在树下瘫倒时这样想道。 
平静下来后我渐渐感到愤怒。 
是他邀请我去陪他聊天,可是竟用这样态度把我赶走,他的怒气发作得毫无预兆也毫无理由。可是我竟然那样狼狈的逃走,想起这个我更加怨恨。 

当我站在门外时我才醒悟过来,因为心情的沮丧,我竟神差鬼使般来到二公子的房前。 
二公子素来入夜后不许人打扰,可是现在我那么渴望见到他微笑的脸,希望听他用淡淡几句话抚平我的心情。 
“公子,您休息了吗?”我叫道。 
没人应声,可是里面仿佛传来什么响声。我想二公子还没有休息,于是大胆推开门。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能抑制住自己发出声音。 
床上的两人终于被惊动,一齐转过头来。二公子脸上红晕如霞,自有种白日里看不到的妩媚娇艳,可是现在望向我的目光却清醒冷静得可怕。 
另一个人也回过头来,脸上仿佛仍然带着几分烦躁,好像心情不太好一样,注意到我的服色,便开口吩咐:“出去到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这人裸着身体,在这样尴尬的情形下却没有丝毫的难为情,淡淡口气不容置疑,不知为什么我竟对这人产生了畏惧之心,在反应之前已行礼答应:“遵命。”退了出去。 

门严严关紧。可是依旧可以不时听到声响。我的心象乱麻一样理不清头绪。 
二公子?二公子怎么也……? 
还有那个人,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那深刻在我记忆中的脸却绝不会认错。 
这人,不就是上次在三公子房里的那个人?当时他咬着牙笑的神态我怎么也忘不了。不久前刚刚从三公子房里气急败坏出来的不也是他? 
可他怎么又和二公子…… 
二公子知道吗? 

门一响,一个人走出来,轻衣便服,质地象是极好,原先的不耐都已不见,微笑的样子仿佛心情很好似的。 
他在我身边立定,微笑看我一眼:“你认得我?” 
我摇头,结结巴巴地回答:“不认得。” 
“可我怎么觉得你认得我一样?” 
刚才乍见他时的一愣竟没逃脱他的眼睛?我看着他声色不动的脸,忽然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 
“是……我在三公子那里见过您一面。”我满头大汗,可是不敢说一句谎话,一直以为三公子的目光可怕,可是这人的微笑却比三公子更可怕百倍。 
“啊,是这样。”他若有所思的自语,目光却越过我投向西边——我直觉他在眺望那个小园。 
“闻风,”他回头向刚出来的二公子微微一笑,数不尽的娴雅风流,“这事交给你了。” 
“是,闻风一定会妥善处理。”出乎我意料的是,二公子答应的神态那么恭敬。 


叶闻风 7 
我从来没见过皇上那样暴怒。 
事实上,我并没有机会禀告皇上子声已去,皇上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望向我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他阴沉的面色象暴雨前的天空。我什么都没有说,就给他跪下了。 

那是个我不敢回忆的夜晚。 
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也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后悔。 
平时看着温柔可亲的皇上,完全象变了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些东西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可以让人那样痛苦。 
我的血流了一地,身子象破败的玩偶扔在地上,这些都是可以恢复的,我知道。恢复不了的,只是被践踏成碎片的自尊,和对那一夜记忆根深蒂固的恐惧。 
当他从我身上起来时,他身上的衣服甚至是完好的,当他用脚踢踢我,说出那么轻贱我的话,当他抓住我的头发,迫使我一字不漏的复述出那些话,我的泪水流下来时,我知道过去那个诗酒风流的叶闻风已经死了,死在这个人手里,死在我三弟手里。现在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个躯壳,一个奴隶,我永世再不敢背叛他。 
那一夜,不管何时想起,都会让我禁不住哆嗦。 

可是那天以后,皇上象没事一样,待我一如往日的温厚,谈笑依然。 
皇上的心我揣不透。 
我可以轻易辨认出他情绪的细微变化,当别人都被他春风也似的笑容欺骗;我也可以在他漫不经心的指令中,察知他真正的目的。我想在这世上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可是我不知道他如何看待那一夜。仅仅是惩罚吗?那么是惩罚我的欺骗,还是惩罚我放走了子声?在那以后他经常召我侍寝,仿佛很自然的爱抚,再没那一日的残暴。 
我隐隐觉得,这不仅是惩罚,也是皇上彻底收服我的一个手段——我知道的毕竟太多了。有时我安静的躺在床上,皇上就在我身边,一手搂着我,一手拿着奏章看,我凝视他脸上淡淡的笑容,好像有点神秘有点得意一样,好像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那时我总会感到淡淡的悲哀,为自己;我还会感到一丝骄傲,为他;我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没人可以阻住他,因为我了解他。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被那样残暴的对待过以后,被恐惧彻底征服以后,反而死心塌地的效命,认他为唯一的主人。 
我想也许我是有一点爱他的,谁知道呢?我怕他,畏惧他,甚至曾经有一点点恨他,但是从来没有讨厌他。 
竭尽心力的为他谋划,看到他满意点头微笑时心情竟然也会跟着轻松;温驯的接受他的爱抚,却常常听他迷乱似的唤三弟的名字,心里竟会感到一丝悲哀和隐隐的嫉妒。 
谁知道呢? 

“你三弟又建功了。”皇上常常这样回过头跟我说道,神情颇为子声骄傲似的,然后他会俯身亲吻一下我的脸颊,笑道:“让他去边关还真是对了。” 
皇上从不提那一夜,好像从未发生过,这样轻松的一句话就算交待了。 
凡有边关的消息,皇上都优先看,子声建功的消息传来,皇上会一连几天心情都奇好。皇上很快加封三弟为武安将军。 
最年轻的将军渐渐名声远扬,俨然已成名将。他的战功赫赫,连一向对权贵出身颇有偏见的清议都开始赞扬他。叶子声三个字越来越响亮。 
可是谁知道我却不得不做他的影子、替身,不得不提心吊胆躲开相熟的人,悄悄来到皇宫接受宠幸,而身上的人呢喃的却是“子声”二字? 


三年后子声终于奉调回京。 
这是汾王的意思,更是皇上的意思。没人比我更知道,皇上是如何一天天计算着日子等他到来。而我始终冷眼旁观。 
现在京里需要这么一个人,可以平衡汾王和皇上的势力,大臣们似乎都认同子声的身份,认为由他来做比较恰当。他们主意的绝妙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 
子声是双方都必欲得到的人。 
皇上志在必得我早已知道,可是连汾王似乎都对子声有种异乎寻常的关心。从前我只是奇怪,现在却看得明明白白。 
我笑笑,心里冷淡得自己都惊奇。 
子声,该你承受的,还是来了。 

子声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听说他一进汴梁就和开封府展昭对上了,性子一如既往的骄傲任性,然后他一头扎进我那里,眉开眼笑的叫:“二哥,我回来了。” 
我仔细瞧他。 
他长高了,也更神气了,一身银甲穿在身上说不出的英武风流,飘舞的红披风让他如飞舞的凤凰骄傲的降临人间,可是笑起来虎牙一露,从前的顽皮淘气登时暴露无遗。 
我微笑,可是没有象以前爱宠的揉揉他的头。 
“将军回来了。”我笑,自己都不知道是揶揄还是玩笑。 
子声听不出来,他晃晃头走了,姿势和过去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那天晚上皇上没有留我,他说:“你回去吧,你弟弟大概想见你。” 
我不知该不该谢恩。他说的那么明确,是因为子声的愿望,我也领会他另一层含义,他希望听到子声的话,尽管是由我转述。 
和三弟的相处丧失了乐趣,子声的一言一行我都如实禀告皇上,而他懵然不知。 

路 休 8 
那个人的离去似乎带走了压抑的空气,可是我依然不敢松气,因为公子的脸上少见的没有笑容。 
我低头不敢看他,片刻前的一幕仍然火一样烙在心上。他那迷人的染着红晕的脸,闭目享受的样子,和三公子同样醉人的嫣红的脸,滴落尘埃的眼泪交错在我眼前出现。 
一个自由出入于各种场合,众星捧月一样辉煌,一个却终日幽禁于小小园中,寂寞得快要疯掉…… 

公子不说话,目光远远投向天外,不知在想什么。 
很久以后他叹了口气,转过头看我。他什么也不说,只默默望着我,神情很专注似的。不知为什么,我竟觉得在公子眼里看到了杀意,这股杀意并不凌厉,相反十分温和,我感到公子静静望我的眼神仿佛在望一个死人。 
“上次,三弟知道吧?”公子开口问道,语气颇肯定。 
“三公子知道。”我的汗滴了下来,三公子的警告一遍遍响在耳边:“为了这个,杀了不少人呢……” 
“他没说什么?”公子微笑问。 
“没说什么,只是说要我以后常去陪他说话,他说,他快闷死了。” 
好像有阵风吹灭烛火一样,公子眼中的杀意忽然消失,他垂下头,“哦”了一声。 
“进来吧,和我说说他。”公子推开门进去,头也不回的吩咐。 
我这才惊觉已是满身大汗。 

我如实把以前的情形禀告二公子。 
二公子失声轻笑起来,好像有说不出的惆怅:“原来是这样……三弟好本事,竟然能把他都赶走,怪不得他今天……” 
他咽回最后一句,好像刚发现我在这里。 
“很晚了,喝了这杯茶就回去吧。”他把一杯茶推到我面前,微笑着说。 
我没有动,极力想分辨他好像变模糊的笑容。 
二公子也不动,很耐心的微笑看我。 
我的汗流下来,一咬牙仰头喝个精光。 
“既然三公子欢喜你,从明天起,你就服侍三公子吧,”二公子轻描淡写的吩咐,“记住,他要再伤了自己我可找你算账。” 
我有些糊里糊涂,只知道好像死不了了。 
“还有,”二公子叫住门口的我,微笑起来,“我知道你很牵挂家人,放心好了,我会照顾他们的。” 
我悚然望着公子毫无笑意的眼睛,忽然明白过来:“公子,今天……还有以前,我什么都没看见。” 
“去吧,好好休息一下,你累了。”他掩上门。 

第二天早晨有人来取走了我的侍卫制服,留下了两身仆人的衣服,我沉默的看着,却不知说什么好。 
我自小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不甘心象父母一样平凡的过完一生。我并不聪明,怎样苦练武功一个人来到京城,怎样通过一次次的考试,才穿上这神气的侍卫服,其中的苦辣只有我知道。 
可是一夜间一切努力化为乌有。我向父母妹妹吹嘘的漂亮制服被收走,我忽然间变成一个卑贱的仆人。 
然而我还不得不庆幸,因为至少我还活着。 
这并不是最大的打击。 
当我见到三公子行礼问候,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难听声音时,顿时天地变色。我在三公子睁大的眼里看到我惊骇至变形的脸,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什么?难听死了。”我听到有人恶狠狠这么说。 
失礼了,我惊骇的想,如果再惹怒三公子…… 
我生生吞回哭声。 
三公子的身体微微发抖,雪白瘦削的脸上尽是盛怒。 
“去把他给我叫来。——干什么站着不动?不是让你来服侍我么?” 
我的泪哗地流下来。 
我不敢相信,他竟是为我气得发抖,为一个没有背景,卑微得象他们脚下泥土的我这样愤怒。 
“去!”他怒喝。 
我痴痴看他的怒容,他不知道他单薄得如秋风中的树叶,虚弱得象随时可能飘落,那双眼睛的火焰烈烈燃烧,这个坏脾气的三公子啊…… 
我扯住他含泪摇头。 
我知道没用。二公子的微笑在我心中一闪而过,一成不变的温和,让我打一个寒战。 
“笨蛋。”三公子气得骂我,可是终究拗不过我的力气。 
我瞧着他扭过脸去不理我,自顾自躺回床上生闷气,这才松了一口气,竟然……竟然笑了一下。 



叶闻风 8 
三弟一天到晚进进出出的,再没功夫象小时那样成日嬉笑玩耍。我冷眼瞧他好像一筹莫展似的,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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