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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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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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对月氏那一战,莫折将军引爆雪崩,埋断月氏去路,同时也埋断自己,千百里白雪茫茫,我们寻不到他的尸身,只好捧了一匣染血的红雪回来,和他衣冠一起下葬。”             
  “那又如何?”                                 
  “不如何,我只想告诉你,为了守我大玄寸土不让,莫折将军尸骨无存,而尸骨无存的也远远不止他一个,那百里雪场之下,不知道埋了我多少将士的魂魄,没有哪一个不是年少方华,也没有哪一个无有家人亲眷。”                                 
  “那又如何!”                                 
  “难道你还不明白。”林落音霍然转身:“千万将士赴死,和我所说的韩朗现在还不能死,原因理由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保我大玄河山完壁,不能叫它月氏踏足分毫!”           
  “韩朗死了,我河山就不能完壁?你这笑话未免……”                         
  “这绝对不是笑话!”林落音深吸了口气,上来一步,看住华容双眼:“你问问你自己内心。先皇已逝,周真已死,周氏一脉断绝,这个时候如果韩朗猝死,又有谁能稳住局势,谁保朝内不会夺权,不会内乱之际让它月氏得隙!”                                 
  华容喘息,被他咄咄目光追得无处躲藏,只得收起眼里讥诮,缓声:“月氏不是已经战败……”
  这一句连他自己都能听出虚弱。                                 
  果然,那头林落音立刻追了上来:“月氏不过暂时战败,只需稍事休整,随时可以卷土重来。他月氏苦寒,民众个个善骑骁勇,如果不是婆夷河天险,恐怕早就攻了进来,更不用说我朝内乱了!”
  “先前韩焉韩朗一战,咱们不是也挺了过来。”                               
  “是!正是先前那一场内乱损耗国力,所以我朝兵力才会输给他月氏,是我愚昧,我这一条膀子卸得不冤!”                                                                 
  对话到这里华容已经完全词穷,只好退后,咬牙:“就算给他月氏攻了进来又如何?这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又何必计较谁来做东。”                                 
  “月氏侵我边疆,偶尔得胜,是如何对待妇孺,如何敲小孩脑仁来吃,要不要我详细说给你听!”                                                                           
  这一句让华容彻底沉默。                                 
  是啊,国仇家恨,不止他一人的恨才是恨,有热血一腔才不枉称男儿,这样的林落音,其实不才是他最最期望看到的林大侠林将军。                                 
  为了国之大义,他该放弃他呕血谋划了十几年的私仇,这个道理这般凛然正气,已经让他无处辩驳。                                                                         
  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满嘴血腥,觉得这个比天还大磊落无比的理由,却还不足以让他罢手,把那口已经漫到喉咙的血生生咽下去呢?                                 
  一旁的林落音似乎也觉察到他挣扎,语气软了下来,道:“其实什么时候明白都不算太晚,我知道你本不是个任性的人,总归能够想通。”                                 
  华容闻言发笑,笑完一声又一声:“那要是我不明白,想不通,非不服你的大义,非要祸国殃民,要韩朗一死才快呢?!”                                 
  林落音怔了怔,旋即又明白,还是柔声:“我知道一时之间要你放弃很难,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会放弃,你不助我自然有人助我。现在你可以走了,去告诉韩朗,让他好生提防!”                                                                       
  “你这是疯了!”                                 
  “我没疯林大侠。”华容慢慢直起身来:“莫非你忘了,你我本就不同,剑寒九州不如一受封疆,为这句话你还拔剑教训过我。”                                 
  “你……”                                                               
  “我就是我,从来不善良不正义,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至于它月氏怎么犯境,小孩脑仁又怎么被敲开来吃,和我一点干系也无,你若肯讲,我也不绝怕听!”                 
  林落音抓狂,被他噎到无语,在原地连连踱圈,又怕自己克制不住怒气,最终竟是上马,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来的时候骑马,回转却要靠自己两条腿,华容这一路走的辛苦,终于体会到皇城巨大,腿脚也终于发软,只好寻了面墙扶着,慢慢坐低,在一条长巷里面喘气。                     
  天色这时泛青,还没亮透,皇城还没彻底醒来,长巷里也一时无人。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跟前。                                 
  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甩袖子走人,想想却又不忍的林大君子。                 
  华容不抬头,继续喘他的气。                                 
  林落音下了马,在他跟前蹲身:“不如这样,等国力昌盛,朝里有别人能一言九鼎了,咱们再报仇,你想怎样,我都听你的。”                                 
  那意思是他肯妥协。                                 
  林大君子居然也肯妥协服软,说明用情不可谓不深。                           
  华容于是抬头:“国力昌盛,有别人能一言九鼎,那是什么时候?”             
  “如果年丰且治理得当,国库充足,自然就有钱粮募兵,了不得三年五载吧。”
  三年五载,的确不长,只不过一千多个日夜。                                 
  可是这个数目却让华容有些无力,无力到冷笑起来:“可是我就是不想等,不觉得国力昌不昌盛和我有何干系。”                                                             
  林落音再次失语。                                 
  华容扶墙慢慢站直,问:“你看没看过封神榜?我记得我说过一句话,妲己才是封神榜里第一功臣,因为她,荒淫无道的纣王才成为千夫所指,最终完成朝代更替。不知道这句话林大侠赞不赞成?”                                                                           
  林落音退后一步,被他这句打败,放弃说教,一只手捧住了脸:“不如我们走吧,我带你走,离开这个泥沼,你才能清明。”                                 
  “韩朗不死,我绝对不走。”                                 
  华容这句很轻,但字字千斤,每一声都洇着血,从肺腑透出。                   
  如论倔强,他怕是天下无双。                                 
  林落音沉默了许久,最终放弃,将脚放进马蹬。                               
  “也许韩朗是该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是不是因为对他有了真情,所以恨也益发惊心?”                                                               
  上马之后他说了这一句,之后扬鞭,再没有回头。                             
                                                                           
  回悠哉殿之后不久,华容就收到一壶酒,说是林将军上贡的。                   
  酒味很熟悉,自然是加了青梅兰花的无可言。                                 
  酒里带着的意思华容也明白。                                 
  华容疯魔至此,他心之痛,已至无可言说。                                 
  意思大抵如此吧。                                 
  抱着这壶酒华容还是笑,打开泥封来喝,喝得醉醺醺,在床上斜躺,也不发酒疯,一路只是笑。
  韩朗进殿,屏退了众人,也很是好奇,忍不住问:“这是什么酒,喝得咱们华总受这般高兴。”
  华容迎头就是一句:“这酒也没啥,不过就是林落音将军上贡的而已。”
  这一次韩太傅没有踢铜鼎,大约是气啊气啊的气习惯了,闻言只是伸腿,踢翻一条长凳,然后虚怀若谷:“林将军上贡的酒是么,我也尝尝,看是怎么个与众不同法。”             
  华容不肯,抱着酒壶打嗝,坚决不松手。                                 
  韩朗趴过身去,抢了一会,顺势把他压倒,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不动作,学人深沉,很是狗血地问了句:“有的时候我还真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真心,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真心?”
  有没有真心。                                                             
  这句话好像才有人问过,问的人叫做林落音,是个本来不通七窍的木头。
  华容于是眨了眨眼,答:“我对王爷自然有真心,是我心皎洁堪比明月。”
  韩朗的脸就有点发绿。                                 
  “真心?”华容对着他那张绿脸又笑,将酒壶举高,一口饮尽。                 
                                                                           
  “杯酒举天向明月,陪君醉笑三千场……”他扬扬袖,也唱了这句戏文,将身子最终躺平:“有梦且梦有醉且醉吧韩大爷,还管它什么真不真心。”
第四十四章

  五个月,一百五十个日夜,弹指即过。                                 
  月氏果然不肯放韩朗喘息,在秋收之前又攻,转眼之间又逼近婆夷河。           
  春蝗秋旱,婆夷河水枯几乎见底,满天满地都是他娘的坏消息,搅得韩朗焦头烂额。
  唯一安慰的是华容最近安稳,负责监视的太监话越来越少,没啥可报告的,就只说他最近迷上了药材,要韩太傅小心他下毒。                                 
  韩朗一笑,这天起了个大早,特地去悠哉殿瞧他,看他在配什么毒药。           
  华容已经起身,正吃萝卜一样吃他每日一根的千年人参,见他进门咧嘴一笑,指着桌上碗碟:“王爷说今早要来,我就准备了好些吃食,还特地差太监炖了补药。”                 
  韩朗勾头,看桌上尽是些酥啊饼啊之类的干货,蹙起了眉:“你不觉得你吃这些东西有违受德?”                                                                           
  华容撇眼,抓了块榴莲酥狠嚼一口,又拿手指指桌上那碗汤药,道:“补药要趁热,凉了会更苦。”                                                                         
  等了一会韩朗还没动作,他又加一句:“王爷不会怕我下毒吧?我对王爷,那可是颗心皎洁堪比明月!”                                                                     
  韩朗不响,端起碗来就一饮而尽。                                 
  中将离者本就百毒不侵,再者说了,给碗毒药让自己痛快去死,华总受应该还没这么仁慈。
  喝完之后他拿袖子一抹嘴角,坐到华容身边,一只手搭上他腰,说的话却是万般正经:“一会上殿,你照我给你的折子说话,鼓舞士气,不要玩花样。”                           
  “王爷冤枉,华容命捏在王爷手里,哪里敢玩花样。”                         
  韩朗冷哼一声。                                 
  “不玩花样。这次真的不玩。”华容接话,似乎气力不济,将头搁在自家小臂:“我记得,不止我,我家贵人的命也在你手里。”                                 
                                                                           
  圣上升殿,这是近半年来第二次。                                 
  群臣在堂下等候,先是等来了抚宁王韩太傅,再然后终于听见太监唱诺,宣圣上升朝。
  和上次一样,大殿上还是挂了黄帐,帐前还有珠帘,总之是隔断龙椅和群臣,让大伙只能隐约瞧见圣上一个黑影。                                                             
  圣上染了重疾,不能见风。韩太傅是这么解释,自然就没人敢再发表疑问。
  当今大玄,韩朗韩太傅,已经成了不是皇帝的皇帝,这事实人尽皆知。           
  所以这次圣上升朝,也不过就是走个场面,国难当头时说些漂亮话,鼓舞鼓舞士气而已,群臣也早有准备。                                                                   
  果然,龙椅间圣上开口,什么天佑我朝蛮夷必败,又什么有功者将来必定大赏,说的都是些大而无当的废话。                                                                 
  废话完毕,按照计划就应该退朝。                                 
  可是华容不,果然玩起花样,咳嗽一声,问:“林落音林将军可在堂下。”
  韩朗的脸子立刻发绿。                                 
  林落音出列,华容在帐后又轻咳一声:“此去平夷,朕封潘将军为帅,林将军为副帅,愿林将军心在云天,不坠平生志向。”                                 
  韩朗脸子更绿,绿得随时能滴出水来。                                 
  潘克为帅林落音为副帅,这安排并不出格,可这华容当着满朝文武和林落音打情骂俏,莫非真当自己是死人吗!                                                               
  “还有……”                                                             
  在他脸绿得发蓝,蓝里冒烟时华容居然又说了一句,似乎意犹未尽。             
  居然还有!                                                               
  “还有……”帐后华容继续:“请抚宁王韩太傅上前接旨。”                   
  韩朗翻眼朝天,撇外八字出了列。                                 
  “兹事体大,请韩太傅下跪接旨。”                                 
  韩朗的脸由蓝转紫,紫里带红,可最终还是无法,在堂上一掠朝服,对龙椅上华容跪下了双膝。
  “朕身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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