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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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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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确定韩朗转了性,对我主子很好,好吃好喝地把他养在老宅?”             
  进京的时候他压低声线,一边说话一边饱嗝连天。                             
  流云点了点头。                                 
  进京前他曾收到一封书信,是韩朗亲笔,约他在老宅一见。                     
  行踪已经曝露,他已别无选择,所以也不告诉华贵,是生是死如今全听天意。
  所以华贵至今仍是雀跃,在马车里向他展示夜行衣,唧唧歪歪:“你看我穿这身帅不帅?你放心,见到主子以后我会跟他要些银票,他不给我就抢,反正不能让我们后半辈子受穷。”
  流云闻言点头,只好满腹心事地赔笑。                                 
  很快地,老宅到了,大白天日头朗照,院里也没有一个人看守,华贵是白白地置了一身夜行衣,于是骂骂咧咧进门。                                 
  院里的情形华贵很是熟悉,一张躺椅一块门板,上面分别晾着华容和银票。
  晒完自己晒银票,这一向是华总受的独特爱好。                               
  华贵上前,想不出该说啥,于是摇手,很是霹雳地喊了声:“喂!”             
  华容本来晒太阳睡得很香,结果被他这一声吓醒,好半天眼珠子都不能转动。
  “我回来了主子。”华贵又继续大声,拿起他椅边的茶壶就是一气牛饮:“你想不想我!”
  华容愣了下,慢吞吞翻眼珠:“我想你个球,没你在我身边呱噪,我少说能多活十年。”
  华贵听后一笑,谄媚无限:“主子你能说话真好,声音也好听,这你还是得感激我。”
  到现在为止,他还以为华容发声是受了自己垂死的刺激,以功臣自诩,美得不亦乐乎。
  所以说,憨人有憨福,这句话一点不假。                                 
  华容于是将错就错,脸子沉下来,道:“这些天你死哪里去了,我花十两银子这么贵买你,你可倒好,连个招呼不打就人间蒸发!”                                 
  这一问问得好,华贵人得了机会,自然是添油加醋,描绘自己是如何英雄不屈,又如何智勇无敌,从敌人魔爪之下逃脱,然后千里迢迢来和主子辞别。                             
  “主子,我对你,那可算仁义无双了吧……”长篇大调之后华贵继续笑,益发谄媚:“那主子对我……”                                                                     
  “好吧,你仁我义,你就跟你家流云走吧,赎身的银子我就不要了。”华容慷慨挥手。
  华贵的脸立马绿了,眉毛蹙成个八字:“别人家嫁丫头还陪银子嫁妆呢,你个小气包子,留恁多银票干吗,糊窗户?!”                                 
  “那好,再加十两嫁妆。”                                 
  “我能跟丫头比吗?!哪个丫头象我,要看主子被男人压来压去,心灵受到这么大的摧残!”
  “好,一百两。不能再加了,钱就是我的命,你再要就是要我的命!”           
  “哪有你这么做主子的!你家王爷富可敌国,你却这么小气,才给一百两!”
  “又哪有你这么做奴才的,不跟主子依依惜别,却掐主子脖颈要钱!”           
  争到这里华贵就有点理亏,眨了眨眼睛,确实有些不舍。                       
  “那好吧……,我们就……先依依惜别,然后再……要钱。”                   
  到最后他道,吸吸鼻子,这才发现他家流云不见了。                           
  “刚才你只管掐我脖子要钱,你家流云说去如厕,你也没听见。”躺椅上华容摇了摇扇子,慢慢眯眼:“你现在可以跟我依依惜别了,如果惜别的好,我就考虑再加点。反正那韩太傅现在被我捏在手心,我是吃穿不愁富贵等闲。”                                 
                                                                           
  雪霁初晴,韩朗的背影被阳光拉得老长。                                 
  流云低头,掠衣摆,在雪地上面缓缓跪低。                                 
  韩朗在原处冷声,并不回头:“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还没话跟我说?”           
  流云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不可闻:“属下来向王爷请辞,请王爷恩准我和华贵归隐。”
  “你跟着我,封侯拜将指日可待,我悉心扶你助你,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稀罕?!”
  “还请王爷体谅人各有志。”流云的这声已经更低。                           
  “大声点!你有胆做难道就没胆说!”                                 
  “还请王爷体谅人各有志!”流云霍然抬头,目光灼灼,虽然有愧但并无畏惧。
  韩朗沉默,终于回身在雪地落坐,斜眼看他,许久才道:“那要是我不许呢?”
  流云不语。                                                               
  “你是不是想说,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如我不许,就随我拿去?”             
  流云眼眶微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在雪地深深埋首。                       
  微风扑面,十数年主仆相随的岁月在沉默里一寸寸游走。                       
  “你走吧。”                                                             
  到最后韩朗终于叹气,将手一抬:“记得以前在洛阳那个宅子么,我将那宅子赐你。愿你得偿大志,一辈子被你家贵人骑在头顶,做牛做马,哄他平安喜乐。”                     
  流云一怔。                                                               
  “我突然这么虚怀若谷,你不习惯是么?”韩朗又苦笑一声,拍拍屁股起身:“要不要我说句很俗的台词: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人!”                                 
  流云于是在他身后深深埋首:“愿王爷此后万事遂心,和华公子也能白首。”
  “我和他?”韩朗大笑一声,顿步:“如今我要靠拿你家贵人要挟,才能换他好颜相向。不过你说的没错,互相伤害盘算,这也算种白首。”                                 
                                                                           
  “杯酒举天向明月,陪君醉笑三千场……”                                 
  到最后他竟然一甩衣袖,斜眼唱了句戏文,这才一声长笑离去。                 
                                                                           
  华贵走了。                                                               
  没人呱噪,院子果然安静。                                 
  华容在躺椅上躺了会,看太阳慢慢西斜,又看韩朗慢慢走近,一言不发。
  韩朗于是叹了口气,问:“贵人走了,你是不是很心疼?”                     
  华容但笑:“的确很心疼,他把我银票抢了个精光,还真不愧是杀猪的后代,有做强盗的底子。”                                                                           
  “他爹是个杀猪的?”                                 
  “没错。他家是开杀猪菜馆的,爹杀猪娘做菜,要不是碰上战乱,现在可也是少东,配你家流云绰绰有余。”                                                                 
  韩朗眯了眯眼:“那你说他爹要活着,见到他把流云领进门,会不会把流云剁了做杀猪菜?”
  华容连忙点头。                                 
  风轻日斜,点头后两人相视而笑,难得的一派和煦。                           
  华容有些倦累,整个人往躺椅里缩了缩,道:“今天我可不可以不进宫,过一晚轻快日子?”
  韩朗不语,拿手指在他右脸打绕,最终起步离去。                             
  老宅里只余华容一人,韩朗没有派人盯梢,于是那北风都透着清爽,一下下拍打华容脸颊,很快拍他睡着。

第四十三章

  一觉醒来,外头已经入夜,华容缓缓睁眼,脚冻得有点木,缓了好一阵才有知觉。
  过一会他立起身,搓了搓同样发木的手,这才出门朝西。                       
  目的地是已经被烧焦的抚宁王府,有些远,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             
  看见林落音的那刻华容还是怔了下,无论如何是有些感触。                     
  他上前,不发声,拿扇子敲了下林落音肩头。                                 
  林落音猛然回头,从讶异到惊喜再到怅然,脸上不知道流过多少种表情,这才吃吃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华容垂眼,将他宝贝扇子打开,迎风摇了摇,不再比手势,直接开口:“为谁风露立中宵,林将军却为什么大半夜站在这里装立柱,是不是为了黄帐之内,当今圣上赏你的那杯酒?”
  林落音呆住,脸上表情已经不是讶异两个字能够形容。                         
  前天在悠哉殿,皇上赐了他一杯酒,这本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那杯酒的味道不寻常,甘冽里还有清甜,带着兰花香气,名字他永生难忘,叫做“无可言”。                                                                           
  就是在抚宁王府,这里,华容曾端过这样一杯酒给他,告诉他这是自己的独酿,里面加了青梅和干兰花若干。                                                                 
  华容已经失踪。                                 
  而悠哉殿里,当今圣上从皇帐里伸出一只手,居然赏了他一杯“无可言”!
  为这个他已经纠结至今,每天夜里来这里吹风,而且脑子越吹越热,已经下决心要一探皇宫。
  而就在这时这刻,华容居然出现,出现后居然开口说话,说话的声音……,居然跟当今圣上一模一样!                                                                       
  所以他只能呆住,除了呆住,再做不出第二个表情。                           
                                                                           
  一件事情发生,也许需要一二十年。可要说完,也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华容的口才一般,说了半个时辰,总算把前因后果干巴巴说完。                 
  林落音这时做了他第二个表情,就是更加呆住。                               
  之后就是抓狂:“你根本就不哑!”                                 
  “韩朗那样折磨你,你居然能忍住装哑!”                                 
  “为了这个秘密,所以这些年你忍辱,随便人糟践!”                         
  …………                                                                 
  完全失去逻辑,前言不搭后语,可这一百句一千句,都是心疼华容。             
  可那厢华容半眯了眼,将扇子轻摇,却只是一句:“也没什么,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就没什么好埋怨。”                                                                   
  从来也是这样,他半点都不心疼自己。                                 
  林落音一颗心更是酸到发胀,将手按上剑柄,道:“现在你要怎样,要怎样你说!”
  华容淡淡:“我现在先要你若无其事。”                                 
  不是他想林落音卷入党争,而是这时这刻,他再没有别人可以托信。             
  而林落音是当然的不会拒绝,早就豪气干云,问:“然后呢……,若无其事然后怎样,我要怎么帮你?”                                                                     
                                                                           
  “然后我会想法子,让你掌握兵权。我要韩朗倒台,死得凄楚,也尝尝命运不在自己掌握的滋味。”                                                                         
  过一会之后华容才道,扇子拢起,仍是淡淡。                                 
                                                                           
  等了许久,华容也没等到意料中斩钉截铁那个“好”字。                       
  林落音最终说话:“不如这样,我带你离开,外头天高海阔,你慢慢就会忘记。”
  华容心陡然一沉,怕他是没听清,又重复一次:“我要韩朗死!而且死得比我大哥更惨百倍!”
  林落音抬头看他,这一次无论如何是应该听清了。                             
  又是沉默,该死的重得好似压着一整个天地的沉默。                           
  林落音嘴唇好像灌了铅,挣扎了太久太久,这才挣扎出五个字。                 
  “韩朗不能死。”                                 
  他道,声音虽轻,却是清楚明白。                                 
                                                                           
  ※※※※※※※※                                 
                                                                           
  上马之后林落音一直不说要去哪里,只是举着鞭,带华容一路狂奔。             
  华容也不好奇,随他去,到目的地乖乖下马,一只手撑腰,动作有些吃力。
  夜这时黑到极致,华容目力不济,好容易看清身周环境,发现这里原来是块墓地,最中间有座高坟,墓碑森然,写的是定月永康侯莫折信之墓。                                 
  莫折战死,死后被追封为永康侯,这件事华容当然知道。                       
  所以他有些诧异:“你领我来这里做什么,莫折赴死当然慷慨,但和韩朗该不该死有什么干系?”                                                                           
  林落音不说话,立到碑旁,夜风鼓荡,吹得他右边空荡的衣袖哗哗作响。
  “你可知道,这荣光无限的大墓里面,其实并没有莫折将军的尸身?”过许久他才道。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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