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陈总经理家要办事情,干儿子、干女儿们肯定是坐不住的。个个都忙着准备份子钱,一个看一个,中层干部们谁肯错过这个巴结的机会?于是,陈总经理一家几口的不中不足的生日,每年都会轰轰烈烈的过上那么一回,至于其他的鸡零狗碎的事情,值得不值得办的,也被人劝上路子办了,不用说,每一次宴请都是门庭若市的。
第三,陈总经理的头衔多。
这是个能者多劳的社会,在嘉信公司内部,陈总经理的职务是总经理,也是党委副书记,另外,公司里有个活动啥的,他总是义不容辞的挂名XX组长或XX主任。出了嘉信公司的大门,陈总经理的头衔也有不少,他是企业所在地区的政协副主席,还是某乡的扶贫办名誉主任,当然这些都是只挂名不拿薪水的,至于其他的什么名誉校长、名誉董事、名誉委员,就多得不胜枚举了。
头衔多了,对于陈总经理来说,那是一种荣耀,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因为只有官儿做得越大,头顶的桂冠才能越多;但是头衔多了,也意味着公司里总会多出一些莫名的财务支出。挂名不拿薪水是可以的,但是挂名而没有作为,则失去了挂名的意义,不能给挂名的单位带来好处,人家要你挂那个名干嘛?因此,企业的赞助是少不了的,只是数字的多少问题,只要挂名单位开了口,没有个多,也有个少的,陈总经理的大笔潇洒一挥,个人的好处当然也是包含其中的。
陈总经理的众多的干儿子当中,最让他赏识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庄来福,一个是吴有为。
庄来福这小子乖巧,听话,很有些眼头见识,但这并不是陈总经理赏识他的主要理由。像庄来福这样的同志,嘉信盐化公司可以说是车载斗量,只是没有几个人有他的运气好,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是采供中心主任张顺的表侄。
张顺是陈总经理眼中的红人,是陈总经理在部队时就一心想要提拔的对象。可惜的是陈总经理在部队时能力有限,提拔张顺的事情始终未果。在部队时没有完成的夙愿,如今在嘉信盐化公司得到了补偿,张顺到了嘉信盐化公司之后,陈总经理对他是关爱有加,拿的是高管的工资,干的是肥缺差事。不仅如此,陈总经理对于张顺的话还言听计从,张顺请他在公司里多关照关照自己的表侄庄来福,以备两个人退休后回到嘉信公司能够风光,陈总经理是满口答应,因此才有了庄来福后来火箭一般的提升。
吴有为跟庄来福不同。
提拔庄来福,只是缘于下属张顺的人情,庄来福充其量只能算是自己豢养的一条听话的狗,生杀予夺尽在陈总经理的掌控之中;提拔吴有为就不一样了,吴有为是胡副市长的女婿,所谓打狗看主人,得罪了吴有为事小,得罪了胡副市长,麻烦就大了,不仅自己的官儿会没得做,追根溯源的认真起来,指不定自己还会进了局子。因此,吴有为是断断不能得罪的,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处处哄着他开心他随心所欲,恣意妄为,这样自己也能从中捞到些好处。
在嘉信盐化公司,陈总经理主要依靠两个部门发家致富:一个是采供中心,另一个是销售分公司。
采供中心主要负责公司的物资采购,大到管道阀门,整台设备,小到螺丝螺帽,劳保用品,无论哪一样,都需要钱才能买回来。有花钱的地方,就有生钱的法门,因此,采供中心和销售公司一样,都是嘉信盐化公司员工打破头也要往里钻的地方。
自打张顺进了嘉信盐化公司,凭着和陈总经理之间特殊的关系,他一直在采供中心任职。由副职干到正职,张顺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后来便在这一岗位上,一直干到陈总经理下台。
嘉信盐化公司每年都会有职位,只有张顺跟吴有为两个人是从一而终,稳如磐石。
在采供中心林林总总的物资采购中,煤炭采购始终占着嘉信盐化公司总采购量的半壁江山。张顺没进嘉信盐化公司之前,煤炭生意一直由陈总经理亲自挂帅跟煤老板谈,张顺来了之后,陈总经理才退到幕后,由张顺出面负责接洽。煤价起伏不定,陈总经理的收入却是相对稳定的,那就是煤老板必须把贩煤所得的百分之六十的利润打到陈总经理的账户上,他和煤老板的买卖才能成交。
跟销售公司相比,陈总经理在采供中心所能捞到的实惠,只能算是毛毛雨。盐是嘉信盐化公司的主打产品,经过逐年的技术改造和产能扩张,嘉信盐化公司已经达到百万吨的规模,按理说,盐是国家的专营产品,想要在它的身上打主意,可能需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自己生产的东西,想要玩出一点儿猫腻来让自己发发财,办法总是能够想出来的。
在盐上面打主意发财,陈总经理从不亲自插手,因为他有一个能干的干儿子——吴有为。
吴有为天生就是跑供销的料子,嘉信盐化公司能够发扬光大,一再扩产,跟他超凡的销售能力有着很大的关系。说盐是专营产品,在吴有为看来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他搞销售,是既专营,亦私营,只要能够实现陈总经理对销售公司的要求,只要能够把公司里的盐销出去,吴有为不惜铤而走险。
当食用盐好销且供不应求的时候,吴有为敢把工业盐当做食用盐往外卖。有人会说了,盐业公司的那帮大老爷们难道是吃素的么?盐业公司的那帮大老爷们当然不是吃素的!可是,吴有为敢把工业盐当做食用盐往某个市县运,那么某个市县的盐业公司的大老爷们一定是端过吴有为的酒杯了,一定是洗过吴有为请的桑拿了,指不定还玩过吴有为包的小姐了。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把柄捏在别人的手里,谁还好意思去跟吴有为较真呢?
工业盐与食用盐有着两三百元的差价,这多出来的钱当然不能嘉信公司的账户的,否则,这样的风险便不值得去冒,因为这样的事情要是被查出来,那可是危害人民身体健康的大事情,就不是一两个钱能够摆得平的了。
当食用盐市场行情不太好的时候,发财的机会依旧是存在的,吴有为会把食用盐当做工业盐往外销售。当然,行情不好这样的说法,是说给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和员工听的,不造成这种假象,便找不到发财的借口。卖出去的盐依旧是食用盐的价格,但是盐款反映在公司的账面上,却是工业盐的出厂价格,这多出来的盐款,不用点拨,大家也知道进了谁的腰包了。
玩弄食用盐和工业盐的差价,只能是偶尔为之,玩得多了,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并且,即便是长期的这样玩下去,所发的财也有限,最好是能制造上的漏洞,直接将卖出去的盐款装进自己的腰包。
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有了大胆的想法,吴有为便认真动起了脑筋,想着有干爹陈总经理撑腰,料想也是弄不出纰漏来的。吴有为郑重其事的向公司领导打了一份报告,说使公司的日常更加顺畅,使公司的生产和销售有效衔接,希望能够将制盐分公司的包装车间即后来的配送中心划归销售分公司。
报告递上去了,结果没过一个工作日,陈总经理便作了批复——同意。
接管了包装车间之后,吴有为果断的将包装车间原有的的发货员和统计员统统换掉,全部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从此开始了他的财富积累。
包装车间划归销售分公司之后,销售分公司和制盐分公司的扯皮便开始了。扯皮不为别的,就是产量问题。制盐分公司的领导坚持认为,自己每个月的产量没有减少,甚至通过技术改造,产量还有所增加,但是销售分公司统计出来的产量,每个月都比以往要少万把吨,一定是统计数据出了问题。
这件事情,时任制盐分公司的经理宁向前,私下里还让各个运行值的值长对各自生产班次的产量做了统计,到了月底,发现还是比销售分公司统计的要少得多。
考虑到产量是制盐分公司绩效考核的组成部分,直接影响着制盐分公司员工的工资收入,宁向前便到陈总经理那里诉苦,希望陈总经理能为自己做主,能够解决销售分公司统计不实的问题。
“你敢肯定不是你自己在信口杜撰么?”听了宁向前的猜疑,陈总经理沉着脸问道。
“我怎么敢杜撰呢?”在陈总经理面前,宁向前向来有些个心虚:“上个月,我还让各个运行值的值长私下统计来着,与销售分公司的统计数据相比,确实是少算了一万多吨,不会有错的!”
“你呀!就喜欢没事找事!”陈总经理瞪了宁向前一眼,瞪得宁向前的心里一个劲的发毛:“你这是在怀疑谁你知道吗?你这是在怀疑吴副总经理的能力!吴副总经理虽然分管着销售分公司,但他还是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你怀疑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就是怀疑整个嘉信盐化公司领导班子的素质!作为一名中层,你不觉得自己的怀疑很不靠谱吗?”
“我。。。。。。我。。。。。。”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宁向前不由得口吃起来。
“小宁啊,坦率的说,你的工作干得还是不错的!”见宁向前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陈总经理的脸色缓和了些:“就是这一点,以后要注意,不要随随便便的怀疑某一位领导的能力,那样做,对你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宁向前无言以对。
打那以后,宁向前再也人前提及统计数据的事情了,更不会蠢到再让各运行值私下私下统计各值当班的产量。他想着,自己从一名车间主任,能够爬到制盐分公司经理的位置上,跟人家吴有为的竭力举荐是有着很大关系的,自己在背后对吴副总经理的能力说三道四,从知恩图报的角度来说,自己的行为似乎也很不地道。
吴有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发财了,并且是大大的发财了,但是,吴有为的头脑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发财的根本是什么。如果没有胡副市长这座靠山,自己不可能成为人上人,贵为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如果没有陈总经理陈老爹的难得糊涂,自己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在嘉信盐化公司肆意捞钱。
换句话说,自己能够贵人一等,完全是胡副市长赐的;自己能够富人一筹,完全是陈老爹给的。
人生在世,所求者富贵而已,如今自己都占齐了,夫复何求?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永葆富贵,风光到底。因此,吃水不能忘记挖井人,幸福不能忘记陈老爹。胡副市长是自己的老丈人,算起来也是自家人,平时多孝敬着些个就行了,陈老爹喊得再亲,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爹,如果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只顾闷头发自己的大财,就太不把领导放在眼里了。
对于吴有为隔三差五送来的孝心,陈总经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拒绝的。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陈总经理也是人,也需要穿衣吃饭,上下应酬,仅靠自己的那点儿工资,恐怕连喝西北风都不够,要想保住官位,要想活出总经理的派头来,不违心的做些儿出格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够实现的,在这一点上,世人要理解陈总经理的苦衷。
吴有为胆大妄为啊!吴有为心黑无比啊!吴有为出手就是大方啊!凭良心说,每次接受吴有为奉上的孝心,陈总经理的心里都有些个胆寒,吴有为要么不送,要送就是成沓的送,一沓一沓的,从绿票子,到红票子,看着是让人高兴,却也不由自主的会生出一种犯罪感来。
贪婪是一种病,病到深处,便会麻木人的神经。神经麻木了,便要找出种种的藉口来,人在江湖啊!身不由己啊!当急功近利已经成为一种时尚,当贪婪无耻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的顽疾,回头再想想起初的那种犯罪感,就会觉得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可笑而且可悲。
陈总经理接受的贿赂多了,早先的那种犯罪感也就渐渐地式微了。
光阴荏苒,岁月如流;饕餮人生,财源广进。
一手遮天的总经理的时代,可以说是一马平川。陈传贵原本以为再过一年半载,就能够从总经理的位置上风风光光收场的,可是计划不如变化,人算不如天算,盐业体制即将改革的消息,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盐业公司并购实体经济的风潮,在全国各个地方疯狂地展开。
造化弄人啊!天命难违啊!当初风闻省盐业公司要来收购嘉信盐化公司的时候,陈总经理的心里便有了穷途末路的凄凉感。自己能够在总经理的宝座上多迁延一些时日,也回报老东家H市国资委多年来对自己的厚爱,陈总经理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次收购,除了在谈判问题上表现不够积极之外,还不惜弄虚作假,用虚报固定资产的手段,以抬高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盐化公司的门槛,企图以此来吓退盐业公司其知难而退,放弃收购的打算。但是,陈总经理明显低估了省盐业公司领导收购嘉信盐化公司的魄力和决心,如意算盘最终还是落了空。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常常面临着的抉择,非此即彼,非彼即此,如同选择行路的方向,南辕北辙,很难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陈总经理也不例外,讨好了老东家,便得罪了新东家,自打省盐业公司收购了嘉信盐化公司之后,陈总经理每日里活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同最终宣判的犯人一般,日日里是茶饭无味,坐卧不宁。宦途即将终结悲哀,很快要离开权力顶峰的痛苦,怎一个“愁”字了得!烦恼缠身,丧魂失魄,那种感受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够体会得到的。
一个月后,省盐业公司的人事部门便有人来找陈总经理谈话,谈嘉信盐化公司的干部储备情况。醉翁之意酒,谈干部储备问题,明摆着是要准备换人,陈总经理立马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对此,陈总经理已经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他向盐业公司了吴有为和庄来福,想着他两个人若是接手了嘉信盐化公司,自己即便离开嘉信盐化公司,也是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半年以后,G省盐业公司的孙副总经理到嘉信盐化公司宣布了人事任命,陈总经理的那两个人依旧立足本职,原地踏步。而他自己,则让出了位置,总经理一职由宁向前同志继任。
不幸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本以为让出位置之后,能到省盐业公司谋个清闲的职位打发时光的,谁知省盐业公司领导的肚量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大,经省盐业公司董事会研究决定,“充分”征询本人意见,原嘉信盐化公司两位高层全部走人——内部退养。
内部退养就内部退养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的情形已是由不得自己。好在盐业公司收购嘉信盐化公司之前,陈总经理把自己的早已揩的干干净净,尽管离任时有些个遗憾,没能把庄来福和吴有为扶上去,但也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做官多年能够全身而退,想想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陈总经理与嘉信盐化公司的离任交接比较顺利,内退以后不到两年,即办理了的退休。老两口闲在家里没事,想着养儿防老,思得天伦之乐,便离开了H市,搬到省城的儿子那里住了。
在省城,陈传贵每天是打牌钓鱼搓麻将,很快从离任综合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日子过得很是逍遥自在。如果不是嘉信盐化公司原财务部长周进财打电话给他,说吴有为出事了,他几乎忘记自己是嘉信盐化公司退休的人了。吴有为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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