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空缺,吴有为向宁向前了自己的小舅子,宁向前当时是新官上任求稳定,也就没有反对。难道说真如世人所言,人一走,茶就凉,换了陆紫菲,南方市场部的销盐行情就不灵了么?
宁向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看看墙上的大钟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便拿起拨了吴有为的码他立刻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吴有为才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前,这家伙门也不敲,直接拧开把手就进来了。
“吴副总经理,最近公司的销售情况如何呀?”对于吴有为的不逊,宁向前也没有办法,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平心静气的问道。
“你是问销售情况么?很好啊!”吴有为不等宁向前招呼,一歪坐在沙发上,随口答道。
“我看不太好吧!”宁向前吸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我到包装车间走了一趟,发现室内仓库和室外仓库都堆满了盐,现在已经开始往路上码了,是怎么一回事呀?”
“有这种情况?”见宁向前的脸色不是太好,吴有为直了一下身子,答道:“一刻我回到销售公司,召集各市场部的经理们问一问,问问究竟是什么样个情况。”
“不用召集了!”宁向前朝吴有为摆了摆手,说道:“方才我在配送中心看了这个星期的配货日志,发现南方市场部近一阶段几乎没有发过货,你回去只要问问你的小舅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南方市场部?对了,你不提起,我倒把这茬给忘了。”吴有为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最近南方市场部的销售确实是出了一些问题,不过是有原因的,我那小舅子倒是跟我说过几次,这几天看见你一直很忙,也就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个事情。”
“哦,是什么原因?”宁向前问道。
“你是刚刚当上总经理,有些事情恐怕你还不太了解。”吴有为清了清嗓子,倚靠在沙发上说道:“自从媒体放话,说发改委要对盐业体制进行改革,国内的上千家盐企都在积极的整合,抢占市场。国内最好的几家井矿盐生产企业出在S省和H省,这个你是知道的,这些公司的历史都比我们嘉信公司要长,在技术层面和产能方面也远远的超过我们公司。一年前,这些井矿盐企业的吨盐生产成本是一百一十元到一百二十元之间,而我们的吨盐生产成本接近一百八十元,相差将近六七十元,这是什么概念啊?”
“我让你来,是想跟你谈销售方面的问题,不是要跟你谈成本的事情。”对于吴有为的答非所问,宁向前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要谈销售,就不能忽略成本,下面我会谈到销售方面的事情的。”对于宁向前此刻的脸色,或者说是官架子,吴有为的心里是极不爽的,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是下级就少不得要委曲求全:“最近一年多,嘉信公司一直忙于收购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技改,生产成本可以说是有增无减,这就给我们的销售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虽说我们公司有着区位上的优势,在销盐时可以抵消一些成本上的劣势,但是从S省和H省把盐运到G省,每吨的运力也就是三、二十元的成本,因此,在价位上,我们始终说不起硬正话。”
听了吴有为的解释,宁向前陷入了沉思,不可否认,吴有为的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市场不相信眼泪,只相信实力,谁有实力,谁就可以占有她。实力是什么?对于盐业企业来说,就是廉价而又优质的产品。与省外同行相比,嘉信公司是有着差距的,这也是长期以来困扰着嘉信公司销售的一个难题。但是对于吴有为方才说的情况,在陈总经理当权时就是事实,为什么到了自己上任时,盐就变得销不动了呢?
“这就是你给我的南方市场部食盐销售受阻的理由么?”宁向前问吴有为。
“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么?”对于宁向前投过来的目光,吴有为并不回避,他说道:“S省和H省的制盐企业想要打开G省的盐业市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南方市场部的盐主要销往G省南部长江沿岸的几座城市,而长江是一条廉价的黄金水道,从S省和H省发盐过来,顺江而下,不需要陆路运输,就可以直达G省长江沿岸城市的各个码头,如果使用大吨位的船舶运输的话,其运输成本估计不会超过我们公司的运输成本。”
“不对呀!如今我们跟G省盐业公司已经是一家人了,按理说G省盐业公司的下属各分公司没有理由排斥我们的盐,而改用外省的盐吧?”宁向前极不愿意吴有为的话会成为现实,他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现实却不是这个现实。”吴有为摆起了老资格,说道:“我跟盐业公司打交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盐业公司虽说吃的是政策饭,但是在本质上,它与嘉信公司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它也是以赚钱为目的的营利性企业。在行政上,各分公司隶属于省盐业公司这个不假,但在同时,各分公司也在接受所在地方政府的管辖,进谁家的货,卖什么样的价格,省盐业公司只能作指导,不会做硬性的规定。也就是说,各盐业分公司是可以有着自己的进货渠道和销售策略的,有着自己独立的经营权。”
“你说的这个我都明白!”宁向前打断了吴有为下面的话,问道:“我想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夺回失去的市场?”
“降价!”吴有为想都没想,直接答道:“我从事销售工作多年,深谙盐业公司这帮家伙的特性,只要有奶,他们就愿意喊娘。他们总想用最低的价格进货,然后用最高的价格把盐卖出去。目前,嘉信公司的盐卖给盐业公司的价格是两毛钱一斤,而盐业公司投放市场的价格是两块钱一斤,整整翻了十倍,G省市场上的盐价,在全国来说都是最高的,这一点在不久前的省内的一家知名晚报上曾经有过披露,从侧面也证明了G省盐业公司这帮家伙是多么的尚利和贪婪!只要我们肯把盐的价格降下来,放手与省外各大盐企一搏,凭着多年来的客户关系,我相信保住我们的市场份额是不会有问题的。”
“降价?”宁向前皱起了眉头,这是宁向前上任以来最不愿意听到的字眼,嘉信公司有着多条生产线,人员臃肿,产能低下,成本与利润接近倒挂,如果在现有的销售价格降价的话,势必要亏本经营,这一招用着权宜之计还凑合,长此以往,公司必将关门大吉,G省盐业公司花了大本钱买了嘉信盐化公司,目的可不是要让自己搞垮它。他问吴有为:“你做过调查么?外省盐企销售到G省市场的盐,大概是多少钱一吨?”
“这个可是商业机密,不是那么容易搞得到的,不过据我侧面打听,估计我们公司的盐价要降到八十到一百块钱一吨。”吴有为答道。
“八十到一百?”宁向前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这只是我保守的估计,甚至还有可能高于这个数字。”吴有为说道。
沉默了一阵之后,宁向前朝吴有为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容我考虑考虑。”
看着宁向前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发呆,一脸惆怅的神情,吴有为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站起身来,夸张地拍了拍,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考虑与不考虑其实都是一个样,因为宁向前知道,眼前的事实是不能改变的。陈总经理交给自己的就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烂摊子,嘉信公司欠银行的贷款多达十几亿元,这些债务的产生,都是因为前任公司领导缺少前瞻的眼光,盲目的复制那几条规模不大的生产线造成的。生产线的产能小,与之匹配的工程项目却不能少,多花了冤枉钱不说,也增加了公司的用人成本。与省外同行相比,嘉信公司的差距确实比较大,尤其是S省和H省的数家大盐企,动辄是百万吨级的生产线,他们是人员少,设备优,产能大,自动化程度高,吨盐能耗低于嘉信盐化几十块钱,在成本决定效益的现代企业中,在供大于求的市场环境里,对于弱势企业的生存将是致命的。尽管G省盐业公司的高层有意要改变嘉信公司的现状,愿意拿出钱来作大的投资,可是自己刚刚接手这个摊子,想要上马的项目还处在论证阶段,离具体实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眼前的难关应该怎么度过呢?
滞销如同瘟疫,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宁向前头疼的还不仅仅是南方市场部的问题,北方市场部和东方、西方市场部也相继出现食盐滞销现象。嘉信公司共有四条生产线,年产盐接近九十万吨,如果将产量平均到每一天的话,日产盐近两千五百吨,以每吨二十包计,一天就是五万包,码放的场地确实是个问题。原先看着喜人的白花花的产品,而今成了望之生厌心口添堵的烦恼,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盐垛子,就像一条条贪得无厌的长龙,每天都在变长,变大,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嘉信盐化公司仅有的几块空地。盐龙的长度每天都有新的突破,从生产区,码到了办公区,从办公区,码到了生活区,道路上,球场上,草坪上,凡是能够用来码盐的地方,都码上了盐,整个嘉信公司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成了名符其实的盐的世界。
嘉信公司的高层每天都在开会研究对策,但是每天的会议结果,都没有讨论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五个常委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会议室里集合,大家围着一张圆桌,或是面面相觑,或是吞云吐雾,该发言时无人发言,是开会时的一种悲哀。当宁向前眼巴巴的看着大家,一再地打破沉默,苦着个脸,用近乎央求的口气向大家征求办法时,与会的高层们才肯开口说话。可是大家说来说去,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新意,大多是重复前一天说过的老话。
宁总经理每次抛砖引玉,接下来发言的总是阚书记。阚书记来公司时间不长,但是他在公司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绰,员工们私下里都称呼他叫“侃书记”。“侃”书记确实能侃,他每次开会发言,都会从政工的角度分析目前嘉信盐化所面临的形势,这次也不例外,不过阚书记的口气一直比较乐观,他始终强调企业眼前所遇到的困难是暂时的,而企业未来的前景是光明的,只要在坐的各位能够树立信心,发扬攻坚克难的精神,一定会柳暗花明,无往而不胜的。
阚书记还认为,目前公司首要的任务是要搞好团结,一根筷子容易折,十根筷子坚如铁,团结是战胜一切困难的基石,团结是嘉信盐化事业取胜的法宝,既要团结身边的党员,也团结周围的群众,要让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紧密地团结在公司领导班子周围,唯有如此,嘉信盐化公司的前景才能一片光明。在阚书记慷慨激昂的发言中,不时会冒出一些新颖的词汇来,诸如与时俱进、高瞻远瞩、科学发展、审时度势,等等等等,这些词语都是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的。
办法总比困难多,也是阚书记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对于嘉信公司所面临的现实问题,开了几天的会议,阚书记虽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而又可以操作的办法,但是他的发言还是比较积极的。没有打开销路的策略,这也怨不得阚书记,因为阚书记一直认为自己是搞政工的,在党委几个人的分工当中,他主要是负责党建和思想教育这一块,他的职责就是用先进的思想理论武器去武装大家的头脑,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些具体而又实际的工作,本来就不是他这个书记所应该操心的事情。
阚书记说过了,下面一般是工会主席发言,因为工会主席总是坐在阚书记的下首,按照排序,发言也应该轮到他。工会主席姓马,兼着嘉信公司的纪检书记,他和阚书记一样,是在嘉信公司高层大换血时,一起从省盐业公司调过来的。据说他原先在省盐业公司时,是保卫科的一名干事,因为跟省盐业公司的一名副总关系不错,有人说他是那位副总家的什么亲戚,具体是什么背景,公司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从省盐业公司的一名提不上手的人物,一跃而成为嘉信盐化公司的一名高层,麻雀变凤凰,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马主席背后靠山的实力。
都说工会主席是个闲职,喝茶看报瞎扯淡,但是马主席到了嘉信盐化公司之后,却扎扎实实为嘉信公司办了一件实事,那就是新建了一所在省内有着知名度的“职工之家”。嘉信公司成为省盐业公司的下属,职工在业余时间却没有一处自由休闲的天地,身为工会主席,这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首先向宁总经理提出建议,并主动请缨到省盐业公司进行活动,还到省国资委进行游说,“职工之家”项目便很快批了下来,工程经费总共三百多万,当然,省国资委和省盐业公司是不会直接拨钱下来的,一切皆由嘉信盐化公司先行垫付。三百多万的工程款,二百多万盖了房子,一百多万用于场地设施配套和运动器材购置。“职工之家”建好之后,市、省、国家总工会分别捐了上万册的图书,图书中既有技术书籍,也有文学书籍,在藏书量上,据说在省属企业当中排名是比较靠前的。
有了这么多的运动器材,有那么多的书,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业余生活应该是,但事实上好像不是这样,很少看到有工人到职工之家去锻炼和借书。工人上班时不准看书,否则就算违章违纪;工人上班时更不能去锻炼,因为那要冒着脱岗串岗的风险。工资本来拿的已经少得可怜,再为这种事情扣钱岂不冤枉?再说了,有的工人兄弟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哪里有闲情逸致到职工之家去消遣呢?
职工之家的落成并非全无用处,它为机关办公室的那帮拿年薪的家伙了栖息之所。吃过午饭后,有一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大家三三两两的相约到里面去打打牌,到跑步机上去跑一跑健健身,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马主席是职工之家的掌门人,也是那里的常客,每天上午,他都会找人到里面去练乒乓球,练了一身臭汗,就到淋浴室里冲把澡,待到午饭的时间,他会到公司外边找一家酒馆小酌几杯。马主席好喝酒,大概是老婆孩子住在省城,一个人住在H市过于孤单的缘故,在公司里,除非上午在职工之家能见着他的人,下午是难得见着他的身影。中午公司里有应酬,他就跟着去喝应酬的酒,若是没有应酬,则自己单溜,横竖工会里有的是业务招待费和工会费,随便诌个理由报销就是了。
爹亲娘亲不如酒亲,妻好妾好不如酒好。见酒走不动,有酒必尽兴,是马主席的生活写照。一般人酒喝高了,会耍耍酒疯,或者胡言乱语,马主席不是这样的人,他喝过酒之后,总是安安静静的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睡大觉,办公室里没有床,只有一张长沙发,马主席有好几次睡过了头,误了公司里回城的班车,不过这还没有什么,毕竟呆在办公室里是人一个,回到家里也是一个人。他最担心的是,有好几次酒喝多了,自己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板上,直到半夜才被冰冷的地砖冻醒,醒来之后,浑身哆嗦,没人关心,没人照顾,形单影只,分外凄凉,更为可气的是,第二天还不得不请假回到城里去挂吊针。
最近几天销盐的事情,公司高层天天开会,上午开完下午开,马主席考虑到自己的面子问题,一直克制自己没有喝酒。一个酒鬼没有酒喝,就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