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一样的。”金正浩干笑着说。
“有什么不一样?”女人反问。
“一个能收获名利,另一个纯粹是做无用功。”金正浩回答。
“你就十足一个官迷!”女人说完话,不再理他,骑上车子气呼呼地走了。
金正浩的女人确实如金正浩说的那样,是个拿的出手的女人。她不但做事勤快,还生有一张蜜罐子似的嘴。见到胡大姐,她比见到亲妈还要亲切;见到胡大姐的孙子,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她每天在陈总经理一家人没起床之前,便忙完了洗衣、做饭、买菜的家务,伺候好陈总经理上班,伺候好胡大姐上了麻将桌,她便推着陈总经理的孙子出去晒太阳。早上时间仓促,她就推着孩子在小区里转悠转悠;下午时间富裕,她也能推着孩子到公园里兜兜风,目的是要尽可能地让孩子接触外面的世界,呼吸大自然里新鲜的空气。
金正浩的女人很会带孩子。陈总经理的孙子已经到了学步的年龄,每天都能看见她弯着腰不辞辛苦地搀着孩子学走路,孩子走累了,她就把孩子放进车子里,停在树荫下面给孩子讲故事。她肚子里的故事很多,古今中外各种童话故事都有,这些故事都是她早年讲给自己的孩子听时,从书本上看来的。她的记性特好,每天都能讲述不同的故事给小家伙听,陈总经理的孙子听得可入迷了,白天听着不够,晚上上床睡觉时还要听,不到一个星期,小家伙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晚上睡觉时必须要躺到她的怀里才能睡得着觉。
有了金正浩的女人帮忙照看孙子,胡大姐的日子比以前过得轻松多了。她不仅摆脱了孙子的纠缠,现在连洗衣做饭都不用她动手了,每天只管打打麻将消遣时光。她打心眼里喜欢金正浩的女人,觉得她能干而又善解人意,为此,她决定到满一个月时给金正浩的女人多开一些工资。
一个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翻着日历到了该发工资的日子,胡大姐的工资却没有发的出去。
金正浩的女人不要钱。
她对胡大姐说,我来帮您找看孙子,是出于我个人的心意,不是钱。
胡大姐听了纳闷了,说你不是钱,每天吃住在这里,家也顾不上,我怎么能过意的去呢?
金正浩的女人说,您没有必要过意不去的,您和陈总与我们家那口子都是一个公司的人,一个公司的人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不是应该的么?
有人帮自己做家务,带孙子,却执意不拿一分钱工资,这个人情就欠大了。作为年薪的公司老总,怎么能欠下属员工的人情呢?
胡大姐就在陈总的耳边吹风,问他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陈总说,她既然不肯要工资,你打发她回去就是了。临走时不要忘了从储藏室里拿两样东西给她,我想哪一样东西都足可以抵她一个月的工资的,这样咱也算没有亏待她。
胡大姐说,你说的倒是轻巧,把人打发了,你回来带孙子么?找了那么多的保姆,就小金媳妇最让我满意,你看我们的孙子多依赖她!就算我们离得了她,我怕孙子还离不了她呢!我可舍不得打发她走!
陈总问胡大姐,那么依你该怎么办?
胡大姐说,小金两口子的心思你看不出来么?我估摸着他们无外乎就是想让你能在公司里把小金往上提拔提拔。
陈总经理咂了咂嘴,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一下子就把小金提拔起来似乎也不太妥当,还是等到公司动人的时候,有了机会再说吧。
胡大姐说,横竖你把这件事情装在心里就是了。
机会要等,日子还要往前过。陈总经理家的日子是有条不紊了,金正浩的家里早已乱得不太像样。
自打把女人打发到陈总经理家做保姆,从来不做家务的金正浩,必须要学会洗衣、做饭、照顾病人。洗衣服看似一门简单的活儿,想要做好还不是那么的容易。金正浩每次都是放了洗衣粉胡乱揉揉,衣服晾干之后,要么是洗衣粉没浣干净,衣服上留下了白斑;要么是衣服上的污物还在,根本就没洗下来。洗衣服是这个样子,做饭就更不用提了,不是炒菜时盐放少了,就是烧菜时盐放多了;不是把米煮成了夹生饭,就是把米饭熬成了米粥,气得上初中的儿子总是跟他闹别拗,又是要绝食,又是不愿穿他洗过的衣服。
洗衣做饭还不是让金正浩最头疼的他最头疼的是他那瘫痪在床的老娘。金正浩每天早上七点就要乘公司的大巴去上班,到下午五点多钟才能下班回到家里,在上班之前,他必须要把奶孙两个的午饭准备好,留着儿子中午放学后放进微波炉里热热就吃。吃喝问题是解决了,可是人的生理特征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拉撒。所谓有呼必有吸,有进必有出,有摄入,则有排泄。以往都是金正浩的女人照应婆婆的吃喝拉撒,每天定时的大小便,因为女人的单位离家很近,有时上班中途也能告个假跑回家来伺候婆婆方便,反正是私人的工厂,劳动纪律抓的不是很严。有女人在的时候,老人浑身上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逢上好的天气,她还能把老人推出去晒晒太阳,老人除了不能自由活动之外,每天的心情还是蛮舒畅的。现在不一样了,金正浩不让女人三心二意的总往家里跑,而他自己又不能中途回家,因为公司离家里比较远,且劳动纪律也不允许他那样做。从早上上班到晚上下班得十多个小时,老人的方便确实成了大问题。有好几次他从公司里下班回来,一推开门,便闻到屋子里是骚哄烂臭,不忍踏足。
开始的几回,金正浩还很有耐心的帮老人洗呀淘的,后来他嫌烦了,便想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注意,那就是不给老人喝水,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止老人的排泄了。老人也很自觉,知道媳妇儿子的前程,现在不能照应她了,自己也竭力地忍着少喝稀的,可她哪里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一个瘫痪病人,体质虚弱,排泄与否又不是她自己能够控制的,再加上躺在床上长期得不到运动,晒不到太阳,饮食又不调理,哮喘呀,便秘呀,毛病全来了,一到阴天就显得更重。毛病多了,心情难免就变得郁闷烦躁起来,后来她见媳妇总没有时间回来伺候她,大概也觉着生活无望,于是每天就躺在床上骂,骂她的儿子不管她,骂金正浩是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也骂自己怎么还不早死,活在这世上遭罪不说,还丢人现眼。老人虽然是个病人,嗓门很是不小,有时吵得整个宿舍区的人都能听见。
有一次,金正浩的女人回家来看看,见床上屎尿狼藉,老人骨瘦如材,赶紧帮老人洗漱收拾。老人看见媳妇回来了,像是见着了救星,拉着媳妇的手一句话也不说,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直往床上掉。
金正浩的女人看着有些不忍,背后对金正浩说,要不我还是回来吧,有人照应的话,婆婆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金正浩说,你做得好好的,回来怎么能行呢?再说你回来了,陈总和胡大姐会怎么看我?
女人说,那总不能看着你的老娘就这样被糟蹋死吧?
金正浩说,她都七十几岁了,活着也是一种罪,死了对她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女人说,你的心肠真够硬的。
金正浩说,不是我的心肠硬,是现实太残酷。
女人说,你就不害怕有人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么?
金正浩说,走自己的路别人戳去吧!
女人拗不过他,气着走了。
没过两个月,老人也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嘉信公司还没有到动人的时候,杨胖子就将自己给解职了,这是嘉信公司的领导所没有想到的,也是嘉信公司里那些渴望升迁的小人物们所没有想到的。
办公室主任的这个位置,嘉信公司里不知有多少人白天精神恍惚,夜里睡不着觉,纷纷想着托关系,找后门,花钱送礼。金正浩什么都没有做,或者说他做了,只是做的与别人不同。他在嘉信公司里填了竞聘表格后,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抽屉里拿上两块钱,折到路边的日杂商店里买了一包冥币,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后,偷偷摸摸地跪在墙头边把它烧了。他一边烧冥币,一边祷告他娘能在冥府里保佑自己顺利地当上办公室主任。末了,还不忘威胁他娘说,如果这次自己当不上办公室主任,以后就再也不烧钱给她用了,依旧让她在冥府里一世受穷。
不知是烧纸起了作用,还是陈总经理帮的忙,金正浩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办公室主任的交椅。坐在椅子上,感慨难免还是有一些的。想着老娘死了,给自己留下了一些负面的口碑,好在没有耽误官途,算起来还是值得庆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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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活学活用()
田俊宇心甘情愿的做了一回绿叶,待到金正浩那朵鲜花从容绽放之后,他的生活便又跌回到竞聘之前的状态。工作依旧是那么的繁杂而乏味,前途依旧是那么的混沌和迷茫。初进公司时的满腹豪情,踏进机关办公室后的一腔憧憬,在第一次尝试进取时,便撞在了现实的坚冰上,撞得是支离破碎,输得是不明不白,取而代之的是寒彻心骨的麻木与对现实的深深的无奈。
事实上,自打那次从杨胖子家喝完酒回来之后,田俊宇的心情一直就不是太好。通过这次竞聘,从道听途说,到耳闻目睹,再次证明杨胖子说的是不错的,在国企里,学历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当你官运亨通的时候,它可以为你头顶上的乌纱增光添彩;当你时乖运蹇的时候,再高的学历也只不过是一张废纸。有谁会为国企的命运而呕心沥血?又有谁会为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而殚精竭虑?权柄一朝操控在自己的手中,企业能否在自己的手里发扬光大,并不是这些国企领导所关心的事情,他们从心底里也许希望企业在自己的手里能够做大做强,但他们最终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切身利益,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饭碗,捞取更大的实惠。至于人才对于企业发展的性,那可不是他们所要的问题,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用人哲学,达到目的,他们可以说学历不代表能力,也可以说职称不代表称职,说白了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些唯命是从的阿谀之徒而已。
有权力就有斗争,有斗争就有帮派之分。在机关大楼里,表面上大家都在为企业尽心尽职,背地里却都在为某人某官死心塌地,两大派系虽未到那种森严壁垒、泾渭分明的地步,但是从外表上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陈总经理的人活得比较滋润,个个趾高气昂,春风得意;肖书记的人活得则有些猥琐,平日里是谨小慎微,连说话都细声细气,不敢放开嗓门。想想杨胖子告诫自己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句话乍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回过头细细回味,田俊宇觉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在嘉信公司的机关里混事,如果没有一棵大树庇护着你,你根本就不可能在机关大楼里立足。现在的问题是,在机关大楼的上方并列着两棵大树,两棵大树之间相互排斥,在二者只能选一的时候,你将选择怎么个吊法?这次竞聘的失利,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吊在嘉信公司最粗最高的那棵树上,假如自己当初能够像金正浩那样,一门心思的吊在陈总经理这棵大树上,竞聘的结局很可能就是另外一种结果。当然,这些想法都是田俊宇在背后的瞎琢磨,陈总经理那棵大树是谁想吊就能吊得上去的么?谁不想从一开始就能吊在陈总经理这棵大树上,只是个个发愁找不到能够攀上这棵高树的枝桠而已,田俊宇的心思其实也是一样的。
机关里的人都把田俊宇当成是肖书记的人,有时甚至连田俊宇自己也确信自己是肖书记的人了。想到这个,田俊宇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毋庸置疑,自己能从生产一线调到机关办公室上班,完完全全是肖书记的功劳,但是要说调进机关办公室后,肖书记对自己的前途有多关照,那可是要打个问的。也许肖书记有肖书记的难处,毕竟一山难容二虎,肖书记和陈总经理虽说级别相同,但两个人在说话的分量上还是有着主次之分的,企业里早就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书记这个职位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再说了人家肖书记一没受你的礼物,二没欠你的人情,犯不着为你的事情跑去跟陈总经理去低三下四的。
好在鲜花当不成,绿叶还是有机会做的。嘉信公司每年都会有若干次竞聘的机会,碰到合适的职位,田俊宇还照样参加。有了第一次做绿叶的经验,以后再做起绿叶来,也就不再觉得尴尬。啤酒肚是喝出来的,厚脸皮是练出来的。不断的竞聘,不断的失败,除了混了个“官迷”的绰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捞着,田俊宇不免有些怀疑自己从生产一线调到机关来上班是否明智,假如陈总经理和肖书记长期的搭档下去,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上打上了肖书记的烙印而永远的被禁锢了呢?
竞聘,碰壁;再竞聘,还是碰壁。
感觉没有希望的日子,是最痛苦的日子,田俊宇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岁月如同一座巨大的黑洞,无情的吞噬着人生有限的光阴,在寂默无澜的时光长河中,一次次的竞聘,如同一颗颗的石子被扔进了幽寂寥落的死水里,那倏忽即逝的涟漪,竟成了田俊宇淡泊生活中唯一的点缀。
怀疑自己当初进嘉信公司的选择已经毫无意义,理想和追求似乎永远无法穿透那张世俗的巨网,越是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越是成了可笑的堂吉可德式的荒谬之举。
时光如同一只沉重的碾子,早已将那不安分的跳槽之心碾得服服帖帖。嘉信公司的用人机制是如此的灰暗,跳到别的什么公司难道就能改变命运了么?
难道我田俊宇只能在主办的这个位置上终老一生么?就在田俊宇的人生陷入了低谷,每日里是自怨自艾自叹自怜的时候,二零零九年的第一缕春风在人们的期盼当中悄然来临了。它从G省的南方,一直吹到G省的北方,当然也没有遗漏嘉信公司这块风水宝地。伴随着这缕春风一起到来的,还有媒体放出来的有关于发改委对于现行的盐业体制即将进行改革的消息。
这则消息如同五月里的飘絮,迅速飘满了嘉信公司的每一个角落。不管这则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哪怕它仅仅是一则传闻,对于嘉信公司的领导和员工来讲,即便是听一听也绝对是一件值得兴奋的好事。压在盐企员工头上的一座大山终于要移开了,盐企终于可以当家做主了,这件事说起来让人都有些不敢相信,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有些人甚至连做梦都能笑醒。那段日子里,嘉信公司的上上下下都在谈论着这则消息。什么盐政放开,自由买卖;什么解脱枷锁,重获新生。。。。。。上层领导说起来是如释重负,下层员工谈起来是眉飞色舞。这也难怪,从企业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像乞丐一样仰人鼻息讨饭吃,长期的在压抑的环境中生存,一朝松开了羁绊,可以挺直腰板,能够无拘无束的舒展身姿,这可是盐企上下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啊!
有人煽风,就有人点火。三个月后,G省盐业公司派人来和嘉信公司接洽了,就全资收购嘉信公司的问题进行谈判。半年以后,嘉信公司的高层遭到大换血,陈总经理和肖书记全部退居了二线。被人像拧瓜一样强行的从瓜藤上摘了下来,迫不得已的离开把持二十多年的嘉信公司的政治舞台,从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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