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扶着,恐怕她连站都站不住。
可令祁王感到疑惑的是,墨尘身为太医,如今见女儿病得如此严重,竟然没有半点牵挂,反而是在暗中拍了怕顾氏的手,示意她安心。
“回府!”祁王突然开口吩咐道,身后的侍卫一点头,走向停在一旁的马车,随后掀开车上的帷幔,祁王刚要将谦霜扶到车上,却听见谦霜低声说道:“爹……我要回家……”
话语虽轻,却令身旁的几人都听得十分真切,祁王的脸色并不好看,却仍是转过头去,想要看看墨尘的反应,谁知他始终恭敬地行着礼,没有任何表示。
祁王微微一愣,随即皱着眉,大力一推,将谦霜推进马车内,随即自己也跃上了马车,王府侍卫正要驾车而去,却见祁王突然一伸手,示意他将手中的鞭子放下。
“墨大人,”祁王望着自始至终一脸平静的墨尘,说道:“好自为之!”
说罢,他大手一挥,令侍卫驾车回府。
马车扬起了尘土,顾氏一脸嫌弃地用袖子挡住了脸,见马车越行越远,急忙扶起了身旁的彩芯,替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彩芯耷拉着没有知觉的双手,哭得像个泪人,双膝屈着,又要再次跪下,“夫人啊,你要为彩芯做主啊!”
对方可是祁王,她要怎么做主?顾氏能有什么法子,只是叹了叹气,随后令几个丫鬟前来扶着彩芯前去医馆诊治。
而见祁王离去,一众官员也站了起来,掸了掸衣上的尘土,其中户部侍郎胡和硕一脸不快地走到了墨尘的身旁,作了一个揖,道:“墨大人,天色已晚,下官患有夜盲症,天黑看不清道路,就先告辞了。”
墨尘赔笑道:“胡大人,今夜之事实在是对不住,您看这宴席还未开始,府中已备有薄酒小菜,不如进府小酌几杯?”
胡和硕皮笑肉不笑道:“这墨府门口的尘土也是极美味的,下官跪着那么长时间也吃了不少,现在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还是先告辞了!”
既然对方已经这么说了,墨尘也不好再挽留,便只好吩咐墨毅差人护送胡和硕一行人回府。
其他人见胡和硕离开,也纷纷走上前来,对墨尘一作揖,便也告辞了。
见众人离开,顾氏脸色越来越难看,捏紧了彩月扶着她的手,恶狠狠道:“墨谦霜,这次又是她坏了我的好事,现如今嫁入祁王府又如何,不过是个侍妾,这笔账我一定要她加倍偿还!”
顾氏说着,不由得增加了手上的力道,彩月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却也只是皱皱眉头,不敢多说什么。
“你这次大意了,”一旁的墨尘沉默地望着一众官员离去的背影,说道,“做事要不留痕迹,为夫当年就是太大意了,才会给人留下把柄,以后做事切记,铲草除根!”
顾氏一愣,呆呆地望着墨尘,只见他平静的脸上第一次起了不小的波澜,她从十八岁进入墨府,如今已经过了十六个年头,令她感到疑惑的是,墨尘对于谦霜的态度始终是冷冷淡淡的,她曾一度怀疑谦霜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而今夜见墨尘话中之意如此明显,虽带着疑惑,却仍是温顺地说道:“是,老爷,妾身记住了!”
因为墨尘的性子,她太了解了,若是他狠起来,不论是多亲近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第十二章 随他回府()
马车颠簸着,谦霜斜靠在车厢内,迷迷糊糊之中见坐在对面的祁王冷漠地望着自己,猛地想起了方才彩芯撕裂了自己的外衣,急忙转过身去,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却未曾想自己的身上原来系着一袭披风。
“怎么?不装病了?又活过来了?”谦霜正发着呆,却听见祁王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王爷明鉴,妾身并未装病!”谦霜拢了拢披风,将自己裹好,尽量紧挨着车厢的一侧坐着。
“躲什么?”祁王用玩味般的眼神看着她,“你的身子,本王早就看过了,身无四两肉,本王不屑看。”
谦霜在心中臭骂了一句,想起方才的事,仍是一脸平静地说道:“多谢王爷!”
“谢我什么?”车厢本就小,祁王身形高大,车子颠簸的时候,他不自觉地便往谦霜的身上靠,为了克制住自己不往那边倾斜,他皱着皱眉,极力坐得端正。
“谢王爷方才替妾身处置了恶奴。”谦霜低着头,轻声说道,彩芯欺负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在墨府的时候,经常带着一众丫鬟暗地里陷害她,不是给她饭菜里下巴豆,就是将脏水泼到她刚洗好的衣裳,甚至于设计将她丢到了小厮的澡堂里,好在墨毅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今夜,居然是祁王替她出了这口恶气,再一想自己的父亲,顾氏虐待她的事他知道,彩芯陷害她的事他也知道,可是从来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见他护过自己,也从未见过他管过自己。
“本王帮你是为了不丢王府的脸,”祁王懒懒地说道,“谁知道你那么没用,尽被人欺凌,你也算是本王的侍妾,左右本王也是闲着,举手之劳而已,就当做帮助了阿猫阿狗吧。”
自从与祁王见了第一面,谦霜就不指望他能够说出什么好话来,所以仍是低垂着头,轻声道了谢,便靠在车厢旁不再言语。
祁王侧过头去,见她不言不语,脸颊红润,看样子是高烧还没有退,一双清澈的眼眸呆呆地望着前方,如瀑的青丝挽成一个简约的发髻,并未佩戴什么名贵的首饰,只是斜斜地插着一支银簪。
她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王府这么亏待她吗?一想到这里,祁王脸色一沉,厉声吩咐着驾车的侍卫,“承影,快马加鞭!”
驾车的承影微微有些一愣,却立即用力挥动了手中的鞭子,驾着马车朝着王府跑去。
马车突然加速,谦霜还没反应过来,差点要被甩出车外,情急之下抓住了祁王的手,只是那么一瞬,一股温热之感自掌心传来,她有些迟疑,然而下一刻,祁王却一脸嫌弃地甩开了她的手。
谦霜红着脸,也不知道怎么说,方才抓了他的手,并非她有意为之,再一见他厌恶的表情,她只好继续沉默着。
马车跑得飞快,眼见着祁王府就在眼前,而王府守门的小厮早已眼尖地发现了祁王的马车,立即前去禀报了陶静姝。
寒夜之中,朝晖阁中却是温暖如春,陶静姝邀了秦氏两姐妹与穆氏前来阁中聊天,几人正谈着,却见雪梅走了进来,便纷纷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她。
雪梅行了礼,禀报道:“王妃,王爷回府了。”
陶静姝还未开口,穆夏涵便抢先一步说道:“王爷回府了,那快去准备晚膳啊。”
雪梅看了她一眼,恭敬地行了礼,继续说道:“王爷是带着霜夫人一起回来的。”
“墨谦霜?”穆夏涵难以置信地看了王妃一眼,“她不是在冷苑跟张婶学规矩吗,怎么会和王爷一路回来呢?”
陶静姝温婉一笑,“许是王爷原谅了霜妹妹,今天又起了兴致,带着她一并出行了。”
一听这话,穆夏涵气得直跺脚,“凭她也配与王爷一并出行。”
陶静姝一皱眉,轻声示意道:“涵妹妹,以后说话要多加斟酌。走吧,咱们一同去迎接王爷。”说罢,便起了身。
秦氏两姐妹一见,亦站了起来,可唯有穆夏涵仍坐着,一脸不快地说道:“王妃姐姐,别怪妹妹说话难听,这墨谦霜一入府啊,王爷就不来你的房里了,今日居然还带着她一并出行,姐姐明事理,若是换了妹妹,凭着墨谦霜的身份,恐怕她连王府的大门都迈不进来。”
穆夏涵自持是京都提督之女,又仗着自家姐姐是宫中嫔妃,与人说话也不大客气,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
陶静姝面带微笑地走向她,轻声道:“都是自家姐妹,只要能服侍好王爷就行,且你的地位在她之上,你又何必与她置气?”说着,便挽起她的手,“走吧,随姐姐一同前去迎接王爷。”
既然王妃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闹什么脾气,紧随着陶静姝走出朝晖阁。
第十三章 性命堪忧()
马车并未在府门口停留,而是按照祁王的吩咐径直驶入流霜阁,车子刚停稳,祁王便先一步跳下了车,然而身后却没有一点动静,他有些不悦,皱皱眉头冲着车厢内说了一句,“墨谦霜,难道还要本王抱你下来么?”
祁王话音刚落,未见车厢内有任何回话,心中也甚是恼火,方才见她衣裳被撕裂,怕被人看见了,这才下令让马车直接驶入流霜阁,现下对自己的话还这般无动于衷,墨谦霜也太不知礼数了。
想着她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事而感到烦闷,祁王便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却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急忙掀开了帷幔,见谦霜斜靠在车厢内,双眼紧闭,已然昏迷不醒。
祁王急忙钻入车厢,伸出手去触摸了谦霜的额头,那一碰,令祁王都感到惊诧,谦霜的额头烫得吓人,嘴里呢喃着说着胡话。
来不及多想什么,祁王横腰抱起谦霜,将她抱下了车,对着承影吩咐道:“去把依依请来!”
承影一点头,急忙朝着寒柳苑跑去。
而此时陶静姝一行人听闻祁王的马车并未停在府门口,而是停在流霜阁前,便急匆匆地前来流霜阁。
刚到流霜阁前,见祁王抱着谦霜冲进了房中,陶静姝眼神一黯,神情有些怪异,扶了扶发簪,正了正脸色,欲踏入流霜阁,却突然听见身边的穆夏涵轻哼了一声,“贱婢就是狐媚,瞧她那样子,定是使了什么媚术将王爷骗了去,王妃姐姐,您看,墨谦霜她太过分了。”
“好了,”原本对于穆夏涵,陶静姝也实在是烦得很,如今又听到她这么一说,心里更是不大痛快,一改往日温婉的样子,厉声说道,“即使墨谦霜会使媚术,王爷他是个不知克制之人吗?”
陶静姝的一句话说得穆夏涵无言以对,只得闭上了嘴,乖乖地站在一旁。
却在这时,她们见承影引着一个柔弱的女子走了过来,秦乐珊眼神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子,唤了句,“依依姐姐。”
前来的女子是祁王的侧妃,柳依依,也正是谦霜第一天进入王府之中所见到的那个病怏怏的侧室。
闻声,柳依依转过头来,见是陶静姝一行人,便急忙停下脚步行礼,“拜见王妃,拜见众位姐姐。”
陶静姝点点头,说道:“起来吧。”
柳依依起了身,却又行礼道:“王妃恕罪,妾身有要事在身,需先走一步。”语气平静,然而神色却难掩慌张。
“你且去吧。”陶静姝轻声说道。她话音刚落,便见柳依依急切地踏入流霜阁中。
“她去流霜阁做什么?”穆夏涵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依依姐姐还跟那个贱婢有交情?”
穆夏涵的语气始终未改嘲讽的意味,陶静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便要折回朝晖阁。
“王妃姐姐,这就要回去了?咱们不去看看贱婢到底在使什么手段吗?”穆夏涵轻声说道,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若是妹妹得空了,今夜便守在这流霜阁,看看王爷有什么吩咐,再者若是流霜阁中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也能够及时向我禀报。”陶静姝笑容温婉,眼眸之中却带着一抹嫌弃的神色。
“那贱婢除了迷惑王爷还能有什么事,这霜寒露重的,妹妹才不要留在这里,还是和姐姐一同回去吧。”说着就要去挽陶静姝的手,却又见她冷冷扫了自己一眼,穆夏涵一时慌了神,伸出的双手也停在了半空。
陶静姝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走回朝晖阁,身后的众侧室见她沉默,也都一言不发地跟在其身后。
流霜阁是所有院落当中离朝晖阁最近的一个院落,经过一个回廊,再走一段石子路,便能到了朝晖阁,只是陶静姝带着心事,故走得十分缓慢,回想起方才柳依依慌张的样子,她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于柳依依的身世背景,陶静姝一直是无从知晓,半年前,自己刚嫁入王府之时,柳依依便已经是祁王的侧室,而这半年来,祁王甚少来后院,来了也是常去寒柳苑过夜,也正是因为这样,王府中人个个都要让她三分,也包括……陶静姝自己。可好在,柳依依知书达理,为人谦和,与府中其他侧室都相处较好,也十分尊敬她这个王妃。
秦氏姐妹与穆夏涵三人跟着陶静姝回到了朝晖阁,又闲聊了几句后,便也都散了。
而此时,在流霜阁中,柳依依坐在床榻旁,正在为谦霜把脉,祁王端坐在一旁,正在悠闲地品茶。
见他如此,柳依依不免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还有心思喝茶,谦霜脉象沉,舌苔厚白,若是晚一步,性命堪忧。”
祁王脸色一沉,拿着茶盏的手不由得一晃,半盏茶都泼到自己的身上,他也顾不得这些,却仍是一脸平静地说道:“一切有劳师姐了!”
柳依依看了他一眼,随即走到书桌旁,写了药方,吩咐湛露前去抓药。
此时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躺在床榻上的谦霜因为发烧而鼻塞,正在费力地呼吸着,房中寂静,谦霜的呼吸声不断传入祁王的耳中。
“你不该对她这样的。”一旁沉默着的柳依依突然开口说道。
第十四章 回到王府()
此话一出,祁王微微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床榻上的女子。
因为高烧,谦霜的脸颊呈现出异于常人的红润,一双明眸紧闭着,睡得也不安稳,眉心蹙着,嘴里说着胡话,说的意思大约就是“我想回家……”
柳依依走了过来,将手中的茶盏递给祁王,轻声说道:“她是她,她父亲是她父亲,她父亲以前做的孽,你又何必要让她来偿还,我与谦霜没有过多接触,却也能看得出来她不是心肠歹毒之人。”
祁王正要开口,却听到谦霜轻喊了一句:“娘……”
正在说话的二人朝着她望了过去,突然祁王脸一沉,重重将茶杯放下,随后便拂袖而去,柳依依刚要挽留,却见他一脸怒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任由他离去。
祁王离去,屋内依旧陷入寂静之中,柳依依坐在床榻旁,望着正在熟睡之中的谦霜,陈年旧事一下子在脑海之中涌现出来,伤心事情想多了,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许久之后,她才轻吐了一句话,对着正处在昏迷之中的人呢喃道:“你为何是姓墨?”
榻上,谦霜呓语不断,却是清晰地说出了一句话,“娘,我要回家!”
湛露熬了药,便立即端到流霜阁中,见阁中不见祁王的踪影,高悬的心不免放了下去,再一见柳依依还坐在床榻旁,便端着药走了过去,“依夫人,药已经熬好了。”柳依依接过药,示意湛露将谦霜扶起,细心地将药喂入谦霜口中。
喂完药,湛露收拾了瓷碗,见夜已深了,便走到柳依依的身旁,轻声说道:“依夫人,夜深了,您早点去歇息,这里有奴婢就行了。”
听到湛露如此说道,柳依依觉得自己待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若是谦霜醒来,见她在一旁,免不了会心存疑虑,毕竟她们没有什么交情,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湛露,那你打些热水来,准备些热毛巾敷在你家夫人的额上,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次,若是你家夫人醒了,再用热水替她擦拭身子。”柳依依细心地吩咐完,深深地看了一眼湛露,“今夜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