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忙问:“营长放多大的?”
赵书祥一拍大腿说:“放他个水稻亩产3万斤,大就大狠点。”
人们都吓得浑身一哆嗦,说:“咦,放恁大?”
王富合也恼了说:“再加1000多斤的零头,才像哩。”
1958年9月25日,公社农技站站长董贯林、县报记者郑道群,亲自过秤监打,完全属实,水稻亩产31403.3斤。
社员人人都是大学生
查岈山因为人迹罕至,穷乡僻壤,野兽出没,人们便编织出许多民间传说,其中不乏鬼狐精怪,也有不少美妙动人的憧憬,凤凰山的传说就十分动人。凤凰山位于查岈山人民公社的西边,约二里左右,这山酷似一硕大无比的凤凰翩翩欲飞。传说古时候这一带劳苦人民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头,整天为财主当牛做马,到头来却被财主榨尽了血汗,逢年过节,穷人不会写春联,就用碗在红纸上扣圈圈。不知哪一天,山村出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她走村串户教穷苦百姓识字、学文化,穷苦百姓高兴得把她奉若神明。这事却惹恼了财主们,他们暗中察访,发现这美丽的姑娘是凤凰变的,就暗地里作法,坏了风水,人们再也见不到那位姑娘了。从此,穷苦人民又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从这则民间传说中,可以看到人民群众盼望学习文化知识的迫切心情。
时间匆匆,白驹过隙,转眼到了1958年的秋天,短短的几天时间,人们把千古梦幻变成了现实,据1958年9月11日《光明日报》报道:河南省遂平县在短短的几天里,就创办红专综合大学、半耕半读综合大学、水利工矿专科学校、业余农业大学等570多所,学员10多万名,基本做到了每个社员都成了大学生。
村支书任命了大学教授
大学遍地都是,知识成了大食堂里的菜汤,任谁盛上一碗喝下肚里,就会立时成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知识分子。
1958年深秋的一天傍晚,查岈山人民公社四大队王资庄的人们刚刚吃过晚饭,就听军号声嘀嘀嗒嗒地响起来,男女青年便纷纷拿着小木凳,互相打着招呼,向村中的三间草房走去,王资庄农业大学上课了。课堂是三间草房子,门口一块白木板上写着“农业大学”几个黑字。
教室里没有课桌,一个泥巴垒的讲台,墙上用锅灰涂成的黑板。人们陆续进了农业大学的门,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来,有说有笑,一会儿,一个穿着黑夹袄的汉子手里拿着馍走进来,边走边吃上了讲台。
这汉子叫吴套,是村里的会计,解放前上过几天私塾,念过“人之初,性本善”,学会了加减乘除。自从上级要办农业大学的会开过以后,村支书在村里的人堆里数来数去,最后选中了吴套。
村支书找到吴套,说:“吴套你会加减乘除法吧?”
吴套眨眨小眼说:“会倒会一点儿,就是难点儿的不会。”
支书说:“多难的你不会?”
吴套想想说:“数多了我就不会除了。”
村支书拍拍他的头,说:“就这吧,你当大学教授吧。”
吴套吓得蹦起来,说:“去吧支书,大学教授能是玩的,我是蚂蚁尿书上———湿(识)字不几个,别让人笑话我了。”
村支书说:“不当能中?这是政治任务。”
一听说是政治任务,吴套不蹦了,这年头谁敢惹政治呀?吴套只好苦着脸说:“中,支书,我先丑话说头里,我只能教加减乘除。”
村支书苦笑着说:“你就是教个小老鼠爬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就中。”就这样,吴套当了农业大学财经系的教授。
“吴教授,吴教授。”人们半是戏谑半是调侃地乱哄哄。
吴套把馍送进嘴里,用手抹拉一下嘴角,说道:“教授,上课,上课。”人们渐渐静了下来,纷纷掏出铅笔、小本本放在膝盖上,吴套在黑板上写了一气,转身对大伙说:“今天学习乘法,大伙先记记,再跟着我念。”人们就照葫芦画瓢地在小本本上记,有人说:“吴套啊,千万别学得多了。回家跟老婆一睡觉就忘光了。”
王资庄农业大学办了一个月就散伙了,一是农活太忙,没人学了;二是吴套把肚子里的东西也教完了,再教没东西了。吴套对校长姬振华说:“校长,我可是没啥可教了。”
今天,当我到王资庄采访时,当年的大学校舍早已扒掉了,当年的大学生们早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妪。教授吴套早已耳聋眼花,佝偻着腰在村头晒暖,老眼昏花地看了我一阵子,讷讷地说:“胡弄,如今我连乘法口诀都忘了。”提起当年事,他有隔世之感。
四海来宾出尽风头
伴随着深秋的金风,岈山人民公社的名声越传越远,终于名扬天下,全国第一个人民公社和全国第一个高产“卫星”把岈山人民公社推向了辉煌的峰巅。全国各地纷纷组织参观团,前往岈山参观学习,仅一个月时间,参观团就达29个,参观人数达31800人。北京的大右派章伯钧、储安平他们来接受教育了,参观了龙沟食堂,亩产3853斤的“卫星”地等,这些大右派们一个个服气了,都纷纷表示:“人民公社的伟大奇迹教育了我们。”那些蓝眼睛金头发高鼻梁的西方人也来了,摄影机对着放了“卫星”的麦秸垛照个不停,嘴里不住地“OK”;农业科学院的科学家来了,他们带着显微镜,挖来“卫星”地的泥土进行化验,无不感叹人民公社的伟大。
岈山几百年哪出过这样的风头呢?这一阵子陈丙寅和钟清德忙得不亦乐乎,公社研究决定,成立一个接待团,下设经验介绍组、伙食接待组、交通运输组,专门负责一切来访接待事务。为了全面介绍人民公社的经验,全社设立了25个展览馆,展览内容有漫画、快板、实物,使前来参观的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活生生的教材。党委分工陈丙寅书记向参观团的人们介绍岈山人民公社的全面情况,社长钟清德蹲在韩楼介绍放亩产3853斤“卫星”的情况,副社长银宗吾专门负责后勤接待工作。
如今那个伶牙俐齿的钟清德已经作古,每天放牛的陈丙寅回忆说:“那时候真忙得连放屁的空都没有,参观的人一拨拨地来。我是一次次地介绍,不几天就讲得嗓子哑了。最后没办法,只好让人给我录了音,人一到就放录音,白天来了白天放,夜里来了夜里放。”
退休的银宗吾刚送完孙子去学校,我把他请到招待所,老人回忆说:“我分工负责后勤接待。咋接待哩?我想着来参观的有领导有群众,总不能混到一堆儿吃饭吧,就让人在乡政府垒了个小食堂,专门接待领导干部;在杨店学校里垒了个大锅,搭了个大棚,专门接待一般干部群众。人来得实在多时,接待不了,就领他们去群众家吃饭,反正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饭也没啥好吃的,蒸馍,熬豆腐粉条,人来了就发一个碗一双筷子,排队打饭,吃过饭,嘴一抹拉就走人,吃饭不要钱,共产主义社会嘛。乡炊事员朱德实是把好手,南方人来了做大肉块,新疆人来了做半生的肉片,北方人来了做汤。住处安排在教室里,地下铺上厚厚的麦秸,县里给批的被子,人来了就往屋里领。那时候,来人也不分个时候,啥时来伙房就啥时做饭,吃流水席,一天也不知做几顿饭,谁来谁吃,吃了就走,至于后来吃了多少面也没个数,反正吃完了就写个条子往乡里送。”
在这一片沸沸扬扬的赞颂、祝贺声中,岈山人民公社党委一班人被自己的创举所激动,成天处于陶醉之中,如一个小孩被自己吹出的肥皂泡的五颜六色所迷惑,他们的头脑也处于昏眩状态。为了在全国人民面前充分显示人民公社的伟大和优越,公社党委提出更高的目标,要求全社在半个月之内,开展一个百花齐放的竞赛运动,提出要事事挂元帅,事事放“卫星”,事事搞跃进。同时,全面开展评比活动,并号召各级干部要充分发挥领导艺术,敢想敢干,破除一切迷信,大搞工作方法的新创举,如畜牧、农业、食堂等项工作,可以提出“一夜完成××任务”,“几小时实现电气化”,“几天跨上千里马”,“一天放10颗‘卫星’”等等。
如同催化剂,把本来就炽热的情绪推向高峰,人们无所顾忌起来。无所顾忌的人们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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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证:每天捕蚊500亿只
向县委保证:每天捕蚊500亿只,堵鼠洞147万个……
这恐怕是个亘古未闻的事情,自从世界上有了苍蝇、蚊子、麻雀、老鼠,大自然较为宽容地容忍了这些在人们眼里看来是丑恶的东西,为它们创造了许多可生存的条件,让它们繁衍生息。然而,到了人民公社成立以后,苍蝇、蚊子、麻雀、老鼠被宣布为“四害”,必欲除之而后快。为了除“四害”,中共遂平县委发了红头文件,县委书记蔡中田,这位扛着汉阳造从沂蒙山打出来的汉子,又以当年打国民党的劲头,召开电话会议,宣布了县委关于除“四害”的决定:苦战三天,搞个歼灭战,全县工农兵学商实行半日制工作法,每人每天交两只麻雀,两只老鼠,100只苍蝇。
这下热闹了。当天晚上全县上下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齐出动,捉老鼠的捉老鼠,逮麻雀的逮麻雀,战果辉煌。据统计,一夜间全县共出动除“四害”大军114757人,捉老鼠26848只,堵老鼠洞244648处……
各社、乡纷纷响应县委号召,向县委作出保证:每天捕蚊50.01亿只,堵老鼠洞1765万个,打蝇子728万只。
如今,当我翻开那一页页发黄的档案,看到这些数字仍感到触目惊心,实在难以相信人们是怎样完成任务的。我曾向一位当年担任过公社秘书的老人打听,这些如同天文数字般的除“四害”任务数字,是怎样统计出来的呢?这位老人苦笑着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部分的数字是信口胡说的,只要上头高兴。反正也没有人一只蝇子一只麻雀地来核实,想说多少就说多少。”
报喜:生产队自造了火车
为适应人民公社发展的需要,公社党委领导人民大搞工具改良运动,人人献计,个个献策,人人搞创造,个个搞发明。各乡村都建立了技术革新研究室、发明创造展览馆,口号是:一村培养一个诸葛亮。
深夜,常韩粮所里依然灯火通明,几个人凿的凿,砍的砍,地上堆了一堆木板和刨花。人们用木板打制成大斗,一个连着一个,下面安上钢套,前面用人拉,后面有人推。于是人们欢呼:“木制火车”试验成功了。
凌晨1点多,公社党委书记陈丙寅被一阵锣鼓声从梦中惊醒,他迷迷糊糊地问进来的通讯员:“外边谁在闹什么?”通讯员说:“有人来报喜,说是试验成功了木制火车。”一听说岈山出产木制火车,陈丙寅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坐火车他这一辈子也没几回,自己社能生产火车,就可以天天坐了。待他走出门外,定睛一看,见灯笼火把映照下,人们抬着几个木头斗子,喜气洋洋地打着标语,上写:卫星,又是一颗大卫星,木制火车试验成功。陈丙寅问:“火车哩?”
7、天文数字征购粮———吹牛皮的代价
自古农民们就有朝贡纳粮的传统,只有李自成义军打破了这一传统,“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颇让千百万农民心旌摇动了一阵子。然而,历朝历代什么都可以免,惟独朝廷的“皇粮”不能免,这一点中国的农民是清楚的。
1958年夏、秋两季的“粮”征购,却让查岈山区的老百姓们大难临头,惊恐不安。
征购任务下来了!全县全年征购任务9000万斤,夏季完成5514万斤,秋季任务3486万斤,全年统销任务2000万斤,差额7000万斤。油脂统购任务1258万斤。
实际上全县全年粮食作物产量为24400万斤,大豆与芝麻的产量是4964万斤和904万斤。
可县委财政的账面上,却明明白白地躺着一个巨大的数字:全县粮食总产量为100279万斤,比去年增长了3.1倍。
实际与账面的差距不啻是天文数字:85879万斤!
这能怪谁呢?小麦亩产3853斤,玉米亩产1.2万斤,红薯亩产20多万斤,难道不是大丰收吗?这些高产数字不是从你们嘴里吹出来的吗?既然有这么高的产量,难道不应该向国家多交售些粮食吗?全县人均粮食1565斤,根本吃不完,你不交给国家干什么?一切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当人们艰难地吞咽苦果时,才悟到吹牛皮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只是,这个代价要用天文数字计算。
关于9000万斤的征粮指标是如何产生的,娄本耀向我介绍了如下情况:1958年夏季,在郑州,我和县委书记蔡中田参加了河南省委召开的征购会议,参加会议的都是各县、市委书记,记得是省委书记吴芝圃主持的会议。会议调子一开始就很高,说今年全省粮食放了“卫星”,河南省人均粮食超千斤,已经向中央报了喜,受到党中央和毛主席的表扬。所以,我们要下大气力抓好粮食征购,产量高,征购任务也要高。在征购粮食中要大放“卫星”,加强领导,书记动手,政治挂帅,大辩论开路,对任何迟疑、畏缩、瞒产、耍滑的行为,要残酷斗争,无情打击。
会下,信阳地区行署召开小组会,地委书记路宪文头脑热得很,逼着各县委、市委书记表态报高产量,并规定不准低于亩产500斤,杠杆一定,人们都往高处报,惟独平舆县委书记曹明认死理,报的产量偏低。结果,路宪文书记组织人辩论曹明,斗争得很厉害。这一斗,就把产量斗上去了,一个比一个报得高。蔡中田找到我私下商议,说:“老娄,你说咱报多少呢?”我说:“报个300多斤算了,多了咱拿不出恁多粮食呀。”蔡中田发愁地说:“报低了过不了关呀,你没看这阵势,把曹明斗争得死去活来,咱们谁架得住这么来一家伙呀。”我说:“把粮食征购光了,老百姓吃啥哩?”蔡中田叹了口气,说:“唉,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吧。”我问:“蔡书记,咱报多少呢?”蔡中田伸出手指比画了一下,说:“9000万斤,怎么样?”我吓了一跳说:“太多了,根本完不成,去年才征800万斤。”蔡中田说:“就这样定了吧,说不定这还过不了关哩。”我想想,也只有这样了。蔡中田还说:“人家淮河南边都他娘的报1亿斤啦。”
瞒产私分坚壁清野
据房维中主编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经济大事记》载:全中国1958年的粮食实际产量才达4000多亿斤,比1957年增加2.5%。
但1958年的粮食征购量却由上年的960亿斤猛增到1175亿斤,增长了22.23%,在大办公共食堂、敞开肚皮吃饭时把夏粮基本吃尽的情况下,秋收时交征购粮引起了广大农民的恐慌和不安。同时,一平(平均主义)、二调(无偿调拨)、三收款(强行收回货款)和高征购,引起了农民的更大恐慌和坚决反抗。一方面,中央、省、地、县、社五级党委大批生产队、生产小队的本位主义瞒产私分;另一方面,生产队、生产小队却几乎普遍地瞒产私分,甚至深藏密窖,站岗放哨,以保卫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