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今晚的家宴都有哪些人参加?”杨若兮从礼婶子先前的问话中听到了一丝异样。
带哪位姨娘前去侍候?这话怎么说的!
穆礼家的既然领了命令照看大太太一家,肯定也打探清楚了大房几家人里的弯弯道道,在旁人的眼里,这位二奶奶是个又软又面好拿捏的,除了一个二奶奶的名号别的什么也不是,就连住处都被大太太弄到了和通房丫头无二的东厢,好在老太太那边还没有糊涂,拉了她一把。
但穆礼家的这时候却是对下面的消息把持了怀疑的态度,二奶奶这个问题问得看似简单,实则里面包含的东西多了去了,想了想,被二太太灌输“规矩大过天”的礼婶子越发的恭敬;束手轻声回道:
“按理说,此次参加家宴的是府里各院主子们,包含了两位老爷、太太,还有两位老爷名下的各位爷、姑娘,还有嫁出去的大姑太太一家;因着是家宴,府里但凡为穆家传宗接代的姨娘也算是劳苦功高,若奶奶仁慈,自然能够带着她们一同参加。”
“哦。”杨若兮轻轻点了点头,若是不慈,是不是就可以不带那些姨娘们出去露脸?“我知道了!”杨若兮招手唤了后面紧跟的梅香,“你去吴姨娘那儿吩咐一声,让吴姨娘带着飞哥儿,一道去蓝院罢。”
丹朱在一边着急上火的,要知道,这一去可是给吴姨娘带去好消息的,肯定少不得有一份赏钱,怎么这好差事就落到了梅香的头上了?
这当然是杨若兮有意而为之,梅香和丹朱一直是她心里的一颗毛刺,不拔不快啊!在株洲束手束脚暂且不提,既然现在已经在京城安定下来,她也该着手准备一二了。这梅香之所以被吴采莲送到她身边还不是因为梅香的姿容不俗,心也不俗,这段时间的相处,杨若兮自然看出来梅香不羁的心,先前二爷一进东厢后院,这丫头的小眼神都快长出钩子来了;杨若兮可是“好主子”,自然舍不得让贴身丫鬟相思至深。
看着梅香喜滋滋的远去,杨若兮腹诽:看来我真的不是个好主子,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的都忙着背主;看来我真的是个“闲妻”,身边姿色不错的丫鬟一个个往夫君嘴边送。
“丹朱,你去西厢让红枫几个也准备准备,也该去认认府中的各位主子。”杨若兮想的是小段氏和大太太,这两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显示自己的主母地位,到时候人家身边左右环绕着殷勤侍候的姨娘通房,难道自己孤零零自己动手?让吴采莲侍候这个设想虽好,只是她大着肚子使唤不动啊!
趁着她吩咐之际,礼婶子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去了荷包小心查看起来。倒不是她贪财,而是里面捏着的形状太独特,让她猜了许久也猜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040 一对珠花
银质的花瓣看不出是什么花型,薄薄的两层重瓣约莫拇指大小,正中间有一颗线头大的碎玉块,花托处是两根指头长的细柄。说是簪子它又是两根柄,说是钗子这柄又太短太细。
饶是礼婶子见多识广也被这怪模怪样的赏赐给难住了,看质料可是上好的纯银;看做工,这精巧的模样怕是元丰号里的老师傅也有所不及吧?心里装着不解,礼婶子的步子下意识的慢了下来。
出去唤人的丹朱和梅香此时已经站在了迎风院中,不同于丹朱阴沉的脸色,梅香眼含春、面含情、嘴角上翘,一看就是春风得意心情正好。见到杨若兮在礼婶子和秦妈妈等人拱卫着慢步走出东厢房,梅香赶紧抢先施了一礼回道:
“回禀二奶奶,二爷正在正房,奴婢没看到吴姨娘,只得秉了二爷;二爷说让二奶奶稍等片刻他会带着吴姨娘和飞少爷即刻前来。”
难怪她整个人神情飞扬,敢情是见着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激动的。
丹朱见被梅香抢了先,狠狠剐了她一眼,这浪蹄子打的好主意!看待会儿不去大太太院里告她一状,竟然害自己捞不到得赏钱的机会。
“很好,丹朱通知了那边吗?”杨若兮自然看到了这两个丫鬟之间的较量,这本是她乐见其成的,自然装作没看见。这梅香想要爬床她没丝毫的意见,最好这梅香是个脑筋活泛的,别和红枫、青柳、还有那隐形人一般的芸娘一样被吴采莲捏得死死的;她还想看着两虎相争呢!
至于丹朱,不是爱钱吗?看你跟着我捞不到一丝好处你还愿意在东院待下去不?
丹朱闻得杨若兮问起西厢来心里又是一阵添堵,她和从小卖身的梅香不同,一家子都在段家做奴才,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打算攀上个主子做人上人,只想着捞点钱财配个有能耐的管事做个一等一的管事妈妈。可惜自从见到杨若兮第一天得了件耳钉外没捞着一丝好处,事情倒是做了不少;更可恶的是,她私下整理杨若兮的衣服饰品发现,杨若兮身边真的是一穷二白,没有丝毫油水可捞。
“丹朱,二奶奶问你话呢?”梅香见丹朱脸上五颜六色不断变化,双眼也是滴溜溜转个不停,也不知道心里又在思量什么?好在她自己刚才已经在二爷面前露了脸,二爷也说了等他高中之后会给她一个洞房花烛夜;她现下正得意,恨不得立刻向人展现她的“受宠”。
“啊……”丹朱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神游八方去了,抬眼正对上杨若兮古井般神游的黑眸,心里一跳,忙不迭告罪道:“回禀二奶奶,红姨娘和青柳、芸娘两位姐姐即刻出来。”
杨若兮没有多和这两个丫鬟计较,点了点头:“既如此,在这等上片刻吧。”说罢,走向院中一处歇脚凉亭,袅袅坐下,目光悠远不知看向何方。
秦妈妈虽说啰嗦点,但也算是知机,不愿礼婶子生出被冷落之感,特意拉了她一同往另一条石板小道步去,当然免不得要多多探听如今京城可有什么稀奇事?又有什么需要避忌之处。
礼婶子捡着能说的说了些,不过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袖中捏着荷包的手也是紧了又紧,最终还是耐不住一颗好奇的心,微红着脸小声问出了悬了许久的疑问:“秦嫂子,你跟着二奶奶多年想必见多识广,你可知道今日二奶奶赏下来的东西是怎么用的?”
秦妈妈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愣了愣,被一口口水呛在了喉间,咳嗽起来;礼婶子赶紧帮她拍了后背,看看不远处亭子里杨若兮等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老脸一红,她只是好奇,不曾想引得别人注意,要是都知道她孤陋寡闻连两件赏下人的物件都认不出,她在府里还有什么脸面?可要说把这不认识的东西退出去,她又满心不舍,这物件精巧又不甚打眼,眼看着媳妇就要上门,用来做见面礼可是比拿一锭五两的雪花银还要体面的。
秦妈妈咳了两声,进府后她帮着杨若兮整理那盒子专门赏人的小物件时也曾经问了杨若兮那些东西的来处和用处,听杨若兮说是从当年陪嫁首饰盒夹层里翻出来的还当是在何夫人在旁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京城采买的;可现在怎么一直待在京城,出入高门大户的礼婶子竟然会不识得!念及此,回话也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这叫珠花,也叫小插梳;直接插在发髻上,像朵小花钿,也不用怕不稳当。最适合及笄束发的小姑娘、小媳妇;二奶奶给了你两个,回去拿给家里孩子把玩就是。”京城已经开始流行各式样的插梳和花钿,只是因着匠人原因,做工粗糙,难登大雅之堂。杨若兮在下人头上看到了几个木质和竹质的,少有两个还带着银质的,这才敢大方的整理了一匣子能见人的小物件专门用来赏人,倒是没想到这第一件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也幸好她这第一件事赏给了礼婶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礼婶子先前已经在猜测珠花的用途,听秦妈妈再这么一解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心将荷包往怀里一塞:“这倒是个稀奇物件,想是在株洲那边得来的罢,别人还说那边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可是不那么认为。能有巧匠做得这漂亮大方又不违制的珠花还能恶到哪去?既然二奶奶大方,那做奴婢的怎能不承情了!正好家里大小子十日后成亲,到时候还请嫂子来喝杯水酒。”
像礼婶子这样的体面下人在府外不远的乌衣巷都是有单独住处的,在街面上走动的时间不短,一下子就看出这珠花可不是凡品,虽说上下没用上一钱银子,但抵不住新颖独特啊?她可以想见当媳妇三朝回门时戴着这亮闪闪的珠花还不让那有些势利的亲家母瞪大眼睛。
说话之间,远处笑语宴宴,红枫和青柳一左一右扶着身穿水红色春衫的吴采莲从垂花门内走来,即将到门边之时,手里抱着穆飞的穆清风突兀的出现在她们前方,伸手打起了垂花门上几丝垂下的绿叶,吴采莲侧脸对他粲然一笑,明媚的面庞上带着难掩的得色。
杨若兮身边的梅香望着这一幕突然红了眼眶,扯着帕子上前一步,颤抖的嘴唇泄露了她的不快,也不知道先前穆清风是怎么和她说的?
杨若兮好似没发现她的失态,站起身子出了凉亭:“梅香,快去接了飞少爷,别累了二爷!”
梅香一喜,小跑步奔到了穆清风身边,伸手向着穆飞,却是对穆清风道:“二爷,还是把飞少爷交给奴婢抱着吧,仔细累了您。”
“也好,不然待会儿出去了被老太太看到又要刺我两句。”穆清风在交孩子给梅香的时候也不知道借着孩子遮掩对梅香做了什么,总之梅香接了孩子后脸色一愣,随即通红着一张脸抱着孩子退到了一边,侧身让吴采莲等人出来。
吴采莲定是见了这一幕心里不快,狠狠送了梅香阴沉的一眼,转身对穆清风又是一脸娇羞明媚的笑容:“二爷要是不想被老太太说,那赶紧去邀请二奶奶和你乘一顶软轿啊;卑妾几个跟着就好。”
041。接风家宴
吴采莲的“识大体”让穆清风很满意,看来刚才在正房的一番教导没有白费。自认潇洒的撩了衣摆昂首走向杨若兮,以一副施恩的口气吩咐道:
“走吧!”
杨若兮勾了勾嘴角,对抱着孩子的梅香招了招手:“梅香服侍着飞少爷和二爷一道乘一顶软轿吧。”转向吴采莲之时,上挑的丹凤眼中漾起一丝嘲讽,指了指院外准备好的三顶软轿:“吴姨娘,穆府可不是其余小家小户可比的,你既然怀着二爷的子嗣自然会护你周全;若是让你一路步行过去有个什么差池,叫我如何向穆家列祖列宗交代?红枫,你扶着吴姨娘一道乘轿吧。”
芸娘和青柳只是通房丫头,自然没有姨娘级别的待遇,这么一安排,她又免去了和穆清风同乘一轿的尴尬,又成功的让吴采莲有苦没处诉;因为穆清风已经用手拢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领着梅香往软轿行去,不忘催促身后诸人:“动作快点,莫让别院的人等久了。”
三顶轿子在东大院门口和牡丹院、邀月院、点墨轩的汇成一条小河,接着又变成一条大江,浩浩荡荡、热热闹闹中流入蓝院前庭。
杨若兮眼见满院高挂的灯笼将整个院落渲染得如同白昼,各色男男女女穿梭其中,秦妈妈伸手扶着她之时顺便的也在她耳边细细介绍起来:
“那边是二老爷的嫡出大爷穆清雅,今年十八岁,听说中秋前将会迎娶户部侍郎家的次女;二太太是个有福气的,自打她给二老爷生了三胞胎嫡子后二老爷还没去过别人的小院子!二奶奶看见没?那边就是二老爷家的两个姨娘,元氏和董氏,还有二老爷的庶女柔娘和顺娘;现在陪着老太太说话的是三姑太太穆元芳,也不知道在给老太太出什么馊主意呢!”
听秦妈妈的口气似乎对这位姑太太很是不满,可杨若兮削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穆元芳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拍了拍秦妈妈的手低声劝道:“妈妈不必多说了,被人听见总归不好。”
大太太早就窝了一肚子闲气,倒是便宜了杨若兮少挨几个白眼;看她今晚的打扮可说富贵、繁复至极,估计回了院子啥也没做就开始捣腾,务必要在晚上这顿接风宴上摆出穆家大房长媳的金贵来!
流彩暗花云锦长裙,外面罩着捻金丝线披帛,腰系粉霞锦绶藕丝缎宽腰带,垂着一根金银丝缠绕丝绦,上系着晶莹玉润羊脂白玉佩一枚;头上挽着复杂的朝云进香髻,金的、玉的、钗簪堆了一头;幸好这个时代的镶嵌工艺完全拿不出手,她耳上只是戴了两串金珠耳环;扶在两侧丫鬟手上的腕上也各自戴了一对掐丝金手镯,拇指上也戴着一支碧玉扳指。
真是为难了大太太发福的腰身还要做出扶风摆柳的风流姿态来!
却不见自从她一下软轿整个蓝院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被她身上各种艳丽光彩所吸引。
“咳……”正和二老爷一起陪坐在三姑老爷身边的大老爷伸手拢在嘴上轻咳了一声,微微皱着眉头大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一个家宴你犯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
不怪大老爷当着这么多人不给大太太面子,实在是大太太今儿的装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明明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了,你说你学不会柳姨太太那种典雅书卷气息,好歹你学学二太太的雍容华贵啊,满身铜臭不是坠了大老爷的名头吗?
“正是家宴妾身才要郑重对待啊!身为穆府长房正妻,难道你让妾身像别人那样穿戴得多小家子气?”
这个别人当然直指旁边迎上来的二太太,二太太今日显见也是精心装扮过的。贵气大方的妆容配上式样简约华贵的碧霞云纹斜襟长裙,头上簪着碧玉钗簪,点缀着几点金色小花钿,耳环、手镯和头饰的玉质相同,显见出自一套头面。虽说不见金银,却是透着简单的奢华。她一来便听到大太太的论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面上却是露出得体的淡笑,不卑不亢的回道:
“嫂子有所不知,这套头面是年前家姑母所赐,说是让在家戴戴就好;过几日陪着嫂子去京里各家走动我自会郑重打扮,不会坠了咱们穆府的名头。”
“你姑姑也真是小气,就这……”大太太瞄了一眼二太太没几钱金子的头面,撇了撇嘴,正准备大大肆贬低几句。
“老大家的,给我过来!”谁料一句话没完,那边老太太就沉着脸大声呼喝道。
“过去好好服侍母亲!”大老爷也气急败坏的扯了大太太一把,指了小段氏和杨若兮:“你们,扶着太太赶紧过去。”
小段氏倒是想好好打扮,她也有本钱有首饰衣衫,可她没时间啊!两个小孩子虽说都有奶娘丫鬟婆子一大堆看着,但到了陌生的地方都开始撒气哭闹,只有她这个亲娘才能够压得住,直到出门的时候她才堪堪来得急穿了一件软银轻罗百合裙,罩了件织锦坠珍珠披肩;头上挽了个祥云髻,簪了钗簪也没经过精挑细选;此时见到姑母兼婆婆这种奢侈的打扮似乎惹怒了不少人,惶恐之余也带了三分庆幸,来不及和杨若兮交换眼神就先行扶住了大太太左手。
杨若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活动圣诞树是她“婆婆”,想象现代那位出入贵族名流之间的上流贵妇,和现在这个暴发户还真的没有什么可比性;穆清风幼稚固执自我,和那个日渐成熟的夏远也没有什么可比性;难怪让人生不出一丝“一家人”的感觉来。
“大嫂子,一别就是三年,你可想死元芳了!”还没到主桌,穆元芳已经抹着眼泪冲了上来,不愧是振威校尉夫人,武力值十足,单只是轻轻一扭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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