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单纯的天灾对德国社会造成的冲击破坏并非不可承受;然而关键之处却在于,协约国阵营在“人祸”上同时也对这个战败国进行着极度猛烈的摧残。虽然战火早已平息,但协约国在海洋和陆地间对德国的严密封锁却仍旧在继续;不仅铁矿石等有可能被用于战争的物资运不进来,就连医治流感病毒患者的药品、和让饥肠辘辘的平民维持生计的食物,都依然处在如战时一般的绝对禁运之列!在战争中遭受创伤最深的法英等国,坚决反对任何一点物资流入东方那个万恶的源头,用那名有着“老虎”称谓的法国总理克列孟梭的话来说:“将物资输送到德国,难道准备让那帮从炮弹里孵出来的野兽用来治愈伤口,然后杀死更多的法国士兵?”当前德国与协约国之间只是达成了停战协议,最终的和平条约还并未缔结;在这种情况下,满怀着民族复仇快意的后者自然是要用一切手段在这一时间打击削弱对手。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在最终的和平谈判中占据绝对优势,迫使对方必须全盘接受自己所提出的所有条件!
而对于德国民众而言,协约国的持续封锁无疑是将他们推向了通往地狱的悬崖边。早在停战之前的德国就陷入了严重的粮食危机,光是1918年就有超过20万人饿死;而当他们终于迎来和平之后,才发现等待自己的却是一个缺粮少煤、生存情况空前严峻的森冷寒冬。面对饥饿、寒冷、和疾病的肆虐,六千余万德国人只能在痛苦的挣扎中窒息,整片中欧大地已然变成了水深火热的地狱。
在这种情况下,刻骨的仇恨开始在每一个德国人心中蔓延开来。这种怨怼不仅针对的是凶残歹恶的协约国集团,同时也对准了当前掌权的共和政府:自己之所以会在战争结束后依旧过着痛苦不堪的生活,难道不该归咎于这帮民主分子在治国和外交上的无能与软弱么?原本被困境中的德国民众寄予厚望的魏玛政府,现在带给自己的却是更甚战争时期的深重灾难,尽管它还只是一个尚未立宪的临时政权,但身处怀胎时期的它就已经在整个德国都失尽民心了。
“英法美这三个混蛋究竟想要干什么,我们已经交出了舰队和陆战装备的菁华核心,他们竟然还在维持着严密的海上封锁,这难道真的是要将德意志推入地狱深渊么?”说到最后,鲁道夫的话语中也带上了一丝焦虑惶急之意。停战以来的局势发展几乎超出了所有德国人的意料,原本期望中基于对德国战争实力的尊重所进行的宽大处理变得愈发遥不可及;即便是最为乐观的人,都在当前的这一形势下对未来产生出了难言的忧虑。
“父亲,这一次德意志将极有可能得不到一个体面的结局。法国人不会放过这个向我们报仇的机会,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对德意志进行压榨和盘剥;而同样在战争中遭受重创的英国人,也完全有理由会对我们展开疯狂的报复行为。现在公海舰队主力已经被扣押在英国港口,陆军又向协约国军交出了大量的重武器和弹药,如果对方提出极其苛刻的条件,我们也将没有任何底气来予以拒绝。”方彦斟词酌句地开口,努力将自己的话语控制在鲁道夫所能够理解、而又不会因自己的生理年龄而感到震惊的范围之内。他正面看向鲁道夫的双眸,沉声说道:“布罗姆-福斯造船厂作为帝国在军工领域的核心企业,极有可能会被穷凶极恶的协约国执行清算;我认为我们应该早做准备,努力将损失降到最低。”
鲁道夫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幼子,似是没有想到以对方的年龄竟也能说出这番话来。而在仔细思量之下,对方的话语也不无道理:毕竟公海舰队战果最为辉煌的战列巡洋舰队几乎全都是由自家船厂打造,在日德兰海战中遭受到了切肤之痛的英国人很有可能会追本溯源,用明抢暗夺等手段限制并阉割自己的企业资本。如论如何,自己都不允许让这一可能的情形变成现实;这座船厂在经历了两代人共40年的心血之后才发展到了今天的辉煌局面,绝对不能因为外部势力的强行干预拆散而走向衰败!
“这件事情我会和爷爷详加考虑的。你现在的任务则是抓紧课业,争取能在今年夏天的会试中升入最好的中学。”鲁道夫神色一肃的说道。
感谢书友哈罗2的打赏新书上传期间,求收藏,求推荐,你们的举手之劳是对作者最好的鼓励。。。
第5章 残酷()
暖风拂绿,草长莺飞,在方彦每天平静充实的生活里,时间很快就进入了1919年的春夏交接时节。
随着气温的回升,从去年秋季就开始肆虐的西班牙流感终于平息了下去;学校、电影院、运动场、舞厅等公共场所逐步开放,冰封死寂了半年有余的欧洲大陆逐步恢复出了其应有的生机。然而在德国这个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发源地,民众仍是在协约国的封锁之下处在水深火热的环境。由于粮食和药品的极度匮乏,超过25万德国人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里因饥饿和病痛而失去了生命;火葬场的焚尸炉日夜运作,将这些遗体尽数火化以防止瘟疫蔓延,而公墓里那每一个新竖立起来的十字架,都意味着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和长期痛苦的如影随形。
然而德国人很快就发现,相比于接下来协约国集团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和平条约,自己在今天所受到的痛楚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
时值暮春的4月29日,协约国终于通知德国派出全权代表,到巴黎城郊的凡尔赛宫签署和平条约。在此之前的近半年时间里,各主要战胜国之间都在为战后分赃而进行着唇枪舌剑的激烈争斗;其吃相之丑恶,便如同几条都叼着同一块肉骨头不肯松口的饿狗一般,每个决定都是经过“不愉快的妥协”之后才勉强达成。在这些豺狼鬣狗追逐自己的利益和野心的同时,整个德国却都在严密的物资禁运当中挣扎窒息。
而当德国代表于5月7日接到条款正文时,惊呆了的他们才发现等待自己的竟是一纸古罗马意欲彻底毁灭迦太基的恐怖条约,这与他们此前一直笃信的由威尔逊总统主张的“无兼并”、“无赔款”、“无惩罚”十四点和平条件完全大相径庭。所有的诺言、所有的前例、所有的传统,都被这份厚达200多页的和约给尽数违背和践踏,这令每一个读到它的德国代表都为之如坠冰窖!
尽管英美为了避免德国会在过度的严惩之下变得千里赤地、继而步俄国后尘投入共产主义的怀抱,同时也是防止法国在战后的欧陆中变得过于一家独大,而将原本法国所要求的2260亿马克的赔款斡旋削减到了1320亿;但这份国家领土被割裂肢解,军队被严格束缚,主权被野蛮践踏的空前苛刻的和约,同样在德国国内引发了轩然大波。面对政客的滔天愤怒,陆军总参谋长兴登堡元帅却是以冷静的理智警告政府:现在前线的军队几乎已经完全崩溃,一旦战端再启,留给德国的就只有被彻底击败这一种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走投无路的魏玛政府只能被迫于6月21日的最后通牒期限内接受了这份和约。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终结。不知什么原因,德国准备接受和约的这个消息并没有通知给远在斯卡帕湾被拘禁的德国公海舰队;当德国海军军官们在报纸上读到那些挖空心思也要弄个大新闻的英国记者所撰写的消息之后,却集体认为谈判已经破裂将重启战端。为了避免舰队在新的战争中落入敌手,司令路特中将和军官们密谋将军舰全部自沉。
6月21日清晨,担任监视任务的英国舰队出海训练,这立即就被神经紧张的德国海军军官认为是战争重启的信号。10时30分,埃姆登号轻巡洋舰上升起了“彩虹”的信号旗,所有被拘禁的德国战舰开始打开水密舱门和通海阀集体自沉。当英国舰队发现不妙赶回斯卡帕湾的时候,局面已经不可挽回。最终,除了搁浅的巴登号战列舰和7条杂鱼舰被抢救过来之外,包括10艘战列舰和5艘战巡在内的64艘德国舰艇全部沉没;而光是这批自沉舰队的规模便已经能排到世界第三,除了英美之外再没有其他国家能够凑出这一阵容了!
德国舰队的集体自沉令协约国集团大为震怒。因为包括英国在内,所有的战胜国列强都对这批公海舰队的菁华舰艇垂涎三尺:德国战舰的优异性能早已在三年前的日德兰海战中声名鹊起,无论是临阵双杀的德弗林格尔、还是身负重创坚持返航的塞德利茨,都已是经历了战火淬炼的不朽传说。而即便是公海舰队本队的战列舰,也在两次前敌大转向中挨了一打以上的大口径炮弹后从容转进,其优越性能令协约国各方都羡妒交集。现在自己好不容易等到了这大快朵颐的机会,煮熟的鸭子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钻进了臭水沟里,巨大期望一朝落空所产生的失望和愤恨,如何不让协约国对德国搞的这一手瞒天过海狂怒已极?
虽然公海舰队是因为英国当地媒体的报道偏差才搞出了这个乌龙事件,但其所造成的后果,却是只能由战败的德国来负责了。6月28日,德国新任外交部长穆勒在神情恍惚中签下了修订之后的凡尔赛和约,当和约的详细条款传回国内之后,整个德国登时仿佛洪水决堤一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洪流。
根据这份条约,德国一口气失去了14%的土地、10%的人口、一半的铁矿和煤炭储量、全部的海外殖民地和海外投资特殊权益;曾经已经迈向世界的黎明帝国被无尽的阴霾所层层笼罩,最终连立国之初的权益和地位都丧失殆尽。霍亨索伦王朝的发祥地东普鲁士成为了一块行政上的飞地,而曾经被柏林踩在脚下近两个世纪的波兰人翻身农奴把歌唱,在英法的撑腰下僭据了包括但泽港在内的西普鲁士大片领土,俨然成为了后者实施“西牵德国,东拒苏俄”的战略的核心桥头堡。而在西面,德国在莱茵河以东50公里之内不得保留任何建筑、工事、和军队,就连原本莱茵河西岸的国土也被法国窃取,其最为菁华的鲁尔工业区已经毫不设防的暴露在了法国的面前。
此外,德国在军事和经济领域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摧残。陆军的现役总人数不得超过10万,不得拥有坦克、重炮、飞机、毒气弹等尖端装备;义务兵役制被废除,总参谋部被拆得只剩下零星的枝干。本来协约国还准备给德国留下一支能与法意等量齐观的舰队,但斯卡帕湾的自沉事件却使得他们像发疯一样惩戒这支力量:8艘性能拙劣的无畏舰被一并交出,整个德国海军只能保留8艘前无畏舰、8艘轻巡洋舰、16艘驱逐舰和16艘鱼雷艇,这其中的四分之一还是预备役序列。德国海军的世界排名从停战时仅次于英国的世界第二骤降至第12位,甚至不如拥有一艘戈本号战巡的土耳其。而条约要求的1320亿马克的赔款虽然比最初的2260亿少了近一半,但仍旧是1913年德国财政总收入的40倍之多!
凡尔赛和约签署后的几天里,德国各地到处可见悲愤怒吼的示威人群;柏林总理府外墙被无数石块和啤酒瓶砸得支离破碎,而就连维护秩序的警察也暗自站在民众这一边不予卖力、并对身居高墙之内的魏玛共和国高层嗤之以鼻。整整一代德国人的拼搏与奋斗,都在这一纸条约之下尽数化为乌有;对于签署了这份条约的魏玛政府,哪一个普通的德国人心中不满怀怨恨与悲怒?
即便是方彦所身处的这家豪门朱户,也因为这份条约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挫。为了报复德国海军在斯卡帕湾的集体自沉,英法开始大量掠夺德国国内的机械设备来作为“抵债”;除了规模最大的威廉造船厂首当其冲之外,技术实力顶尖的布罗姆-福斯造船厂便成为了黑名单中第二个需要肃清的企业了。
就在和约签订后的第三天,一艘大船从易北河溯流而上,从上面走下了近百名手持武器的英国士兵。他们径直闯入已经停工的造船基地,以极其娴熟的手法将厂房和船台中的精密机械搬卸装运。那些无法整件带走的大型设施,都被他们用暴力手段切割拆毁后打包装船;而就连值钱的非工业物品,也被海盗出身的英国人在弘扬先辈精神的过程中给顺手牵羊。董事长老雷奥办公室里的橡木地板和波斯挂毯,便在对方的搜罗中被一网打尽;而他却没有任何力量来阻止这帮强盗的入室抢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那些凝结了自己和父辈无尽心血的资产设施劫掠一空,最终只剩下宛若蝗虫过境后一般的凄凉荒原!
年近七旬的雷奥在短短几天内受到国覆家劫的双重打击,当即就一病不起,健康和生机从这个心死神伤的老者身上快速离去。一周之后,他便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痛苦离开了人世,临终之前犹自满是不甘的念叨着船厂的名字。四十年的梦想和心血一夕破灭,其中的伤痛又岂是旁人所能够体会?
继续恳求收藏、点击、和免费的推荐票
第6章 未来计议()
阳光明媚,晨风徐徐。碧草如茵的公墓中,又有一个新的浅浅土坑被挖了出来。身材消瘦的老牧师将一枚银白色的十字架放在骨灰盒上,满是虔诚的念完了长长的颂祷词;随后,这个盒子便被埋进了土里,再不见其踪影。而在地表之上,一个两尺来高的十字架则被竖立了起来,平躺着的石碑上写着逝者的姓名与生卒年月两行简短的文字,其朴实的外观样貌与周围的墓穴没有任何区别。
鲁道夫静静站在这座新立的十字墓前,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悲恸涩苦的神色,然而站在他旁边的方彦却是历历清明,自己在这个位面的父亲只是把心中的所有感情都埋藏在了心底。祖父雷奥离世的当天,鲁道夫房间里的灯亮了一夜,次日清晨的他已是面容憔悴、双眸微陷,仿佛几个小时内就老了十岁一般。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大半年的方彦对自己的便宜祖父并无多少感情,但他却能深刻体会鲁道夫的内心:前世自己的父母早夭时,他也是在一夜的痛苦之后得到成长站立。
“鲁迪(昵称),父亲已经回归主的怀抱了。我们回去吧。”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晨风中轻声响起。方彦目光微瞄,只见鲁道夫身旁那名身材敦实的中年男子嘴唇翕动,而劝慰的话语正是从他那里传来。对于这名眉目间和自己的便宜老爹颇有几分相似的矮壮男子,在他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并不陌生:对方正是鲁道夫唯一的幼弟瓦尔特?布罗姆;由于父丧的原因,现正在柏林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的他便兼程赶了回来。在瓦尔特身后,还站着一名高大健壮的青年,正是因为刚进入象牙塔不久、而与穿越后的方彦始终缘悭一面的兄长弗雷亚?布罗姆。
鲁道夫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扫过眼前的幼弟和自己的长子,他深吸一口气,道:“今后布罗姆家就要靠我们来支撑了。这次我把你们叫回来,也是为了和你们商讨一番今后家族的具体事务。现在正值德意志自拿破仑战争以来最为屈辱和黑暗的时候,我们必须对未来拟定一个详细的对策。”
瓦尔特抬头看向自己兄长的双眼,开口道:“鲁迪,你有什么打算么?”
鲁道夫顿了一下,而后徐徐说道:“布罗姆-福斯造船厂是祖父两辈人的毕生心血,我们不应该就此放弃。我准备继续将船厂坚持经营下去,为德意志海军的重建尽一点绵薄之力。这两天,我仔细研究了凡尔赛和约中关于德意志海军的限定:万恶的协约国虽然只允许我们保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