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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随人圣庵摭忆》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2)
喜近慈安而畏慈禧
德宗性奇孝,而不能感慈禧,亦可异也。帝十岁,太后大病,夜祷天,出小刀欲自割肝以疗亲,为内侍所见夺之下,已血刃矣。太后闻之漠然无所动。帝幼喜近慈安,太后愈勿乐,常责帝不孝。遇演剧辄点天雷报,命帝侍观。故帝幼畏雷至,壮岁犹然,尤不愿观戏,详见《翁文恭日记》。余已辑入《清帝外纪》矣。帝慑于积威,见太后辄战栗。虽亲政不敢自主。戊戌变法,亦事事请慈旨。太后方园居,厌其烦,遂谕帝,但无违祖制,可自酌。帝稍稍得自行其志。左右伺隙即上诉,而变作矣。余尝以兵劫颐和事,问康南海,怫然曰:“乌得有此,我朝以孝治天下,小臣面对,谁敢妄言。此皆荣、袁辈不学无术,藉危词以邀权势耳。”德宗恶袁甚,居瀛台,日书其姓名粉碎之。一日对荣,偶有慰谕,荣叩谢自称得罪深,不敢求恕,而在太后前常为帝宽解。李莲英亦颇遇事调和,太后怒帝时,常久跪不令起。李每佯责帝而为请曰:“久惹佛嗔,曷速去。”帝颇感之。帝字下着一感字,所感者又为腐奄,真有不忍下笔者矣。余遇两宫由园往返时,承直道差,每见帝迎送慈驾,相距咫尺,辄发奇想,恨不能负之,而趋乘六龙以御天耳。
《四朝佚闻》卷上
亲政后数事
德宗既理万几,有意右文之治。元和陆相国时值南斋,上语之曰:“《天禄琳琅》初集之书,向储圆明园,庚申毁于兵火。二集各书,闻在宫中,汝可诣宫中藏书处试检之。”陆相往检,书虽多,俱与二集目录不合。覆命,上沉吟良久曰:“昭德殿尚有书数屋,恐是矣。”昭德殿,宫中最后殿也。常熟翁师傅在侧,请于上,愿与陆润庠同往。殿扃久,凝尘数寸,无从措手足。二公共出银十两,给守殿太监为扫除费,次日复往,则宋元明镌本颇多,且有精抄本,然以二集目录证之亦非也。有旧阉知其事者,谓闻诸前辈。此盖嘉庆初欲编《天禄琳琅》三集而未行者。翁、陆乃择最精数种呈上,置玉案备乙览焉(乾隆朝翰苑分书袖珍《昭明文选》一部,皆词臣工书者。第一册首页,有纯皇御容。闻德宗以此书置案头,时屏览,颐和驻跸,亦携以自随)。
癸巳甲午间,上习闻翁师傅之说,颇究碑版目录之学,翁亦时以新出版本进上。犹忆甲午五月初,毓鼎因考试翰詹,由编修擢赞善召见。上首问翰林院藏书及《永乐大典》所存册数,又问近有新出金石否,谕毓鼎在家宜多看书,不可专习诗赋,此足以觇圣学矣。
上幼畏雷声,虽在书房,必投身翁师傅怀中。大婚后迄无皇嗣,或谓有隐疾,宫掖事秘,莫知其详也。体气健实,三十四年无疾病,未尝一日辍朝,郊庙大祀必亲临,大风雪,无几微怠容,步稳而速。扈从诸臣,常疾趋追随。性宽厚,侍臣或偶失仪,不究也。
故事,廷试贡士,阅卷大臣拟前十本进呈候钦定,然后拆弥封姓名宣布,往往如所拟名次,不更动也。乙未殿试,上念国步多艰,思得气节之士而用之。四川骆成骧名在第十,上见其卷中有“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二语,大赏之,拔置第一。
上既亲政,以颐和园为颐养母后之所,间日往请安,每日章疏,上阅后皆封送园中。丁酉年,毓鼎附片劾太监牛姓在外招权纳贿,请严惩以符祖制。牛姓者,颐和园亲近小阉也。上谓翁师傅曰:“此疏若为太后见,言官祸且不测,朕当保全之。”乃撤去附片,仅以正折呈园。翁师傅后语毓鼎,感激圣慈,至于流涕。
是时权操于上,亦颇有通内营进者。玉昆者,木厂商人也,以入资助园工,得道员,忽授四川盐茶道。召见日,上见其举动粗鄙,心恶之,因询其曾否读书。玉对曾读《百家姓》及《大学》。上授以笔,命书履历,良久仅能成“玉昆”二字,上怒斥出,即日罢之。
甲午辽东丧师,上愤外难日迫,国势阽危,锐欲革新庶政致富强。环顾枢辅大臣,皆庸懦玩盚,无动为大,无足与谋天下大计者。南海康有为,甲午公车一再上书,上固心识之。戊戌四月,常熟罢去,朝局渐变,张阁学百熙,徐学士致靖先后疏荐有为。召见,以日本改制维新之说进,上大悦。是时二品以上大员黜陟,皆须诣颐和园取进止,上不得自专,故康仅以工部主事在总理事务衙门行走。其门人举人梁启超,仅领译书局,而枢辅阁部大臣,固无力去之也。其时广开言路,庶民皆得实封言事。礼部主事王照疏陈四事,请上游历东西洋各国,尚书怀塔布、许应等抑不为代奏,堂司交哄。事闻于朝,上正思藉事黜一二守旧大臣,以厉威而风众,闻之震怒,特诏革礼部六堂职,破格拔少詹事王锡蕃、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署左右侍郎。举朝知上意所在,望风而靡。怀之妻素侍颐和宴游,哭诉于太后,谓且尽除满人,太后固不善上所为矣。会上特擢谭嗣同、杨锐、刘光第、林旭参赞军机事,专理新政,时谓之“四贵”,枢辅咸侧目。谭、杨愤上之受制,颇有不平语,上手诏答之,大略谓:顽固守旧大臣,朕固无如之何,然卿曹宜调处其间,使国可富强,大臣不掣肘,而朕又上不失慈母之意,否则朕位且不保,何有于国?于是蜚语蜪闻,西朝御史杨崇伊、庞鸿书揣知太后意,潜谋之庆亲王奕,密疏告变,请太后再临朝。袖疏付奕,转达颐和园。八月初四日黎明,上诣宫门请安,太后已由间道入西直门,车驾仓皇而返。太后直抵上寝宫,尽括章疏,携之去。召上,怒诘曰:“我抚养汝二十余年,乃听小人之言谋我乎!”上战栗不发一语,良久嗫嚅曰:“我无此意。”太后唾之曰:“痴儿今日无我,明日安有汝乎!”遂传懿旨,以上病不能理万几为辞,临朝训政,凡上所兴革悉反之。谭、杨、刘、林及康广仁之死,御史黄桂軻实促之,疏谓该员罪状已明,可无事审讯。说者谓桂均恐对簿时牵及圣躬也。于是士大夫畏新政如虎,谈之色变。八月前内外所保人才,不能不入都,至者犹召见,见后皆报罢云。
两宫之垂帘也,帝中坐,后蔽以纱幕,孝贞、孝钦左右对面坐。孝贞既崩,孝钦独坐于后。至戊戌训政,则太后与上并坐,若二君焉。臣工奏对,上嘿不发言。有时太后肘上使言,不过一二语止矣。迁上于南海瀛台,三面皆水,隆冬冰坚结,传闻上常携小阉踏冰出,为门者所阻,于是有传匠凿冰之举。上常至一太监屋,几有书,取视之,《三国演义》也。阅数行掷去,长叹曰:“朕并不如汉献帝也!”
己亥十月,毓鼎自江南回京销假日,召见于仪鸾殿。太后偶语及豫省疏报雹灾事,而忘其县名,顾上曰:“皇帝记为何处?”上即应曰:“巩县也。”时马家埠抵永定门,新设电车,太后问及焉,复顾上曰:“此何国所为?”上应曰:“德使海靖也。”因叹虽一循例报灾之折,数年前所兴之工,上犹留心不忘如此。常熟罢相为四月二十七日,常熟诞辰也,黎明尚入朝,寂无消息。上冲龄典学,昵就翁师傅,或捋其髯,或以手入怀抚其乳,故常熟在书房二十五年,最为上所亲。尝乞假回虞山省墓,上雅不愿其去,不得已,始允一月假,陛辞日,坚与约曰:“下月今日,朕与师傅相见于此矣。”先是,钱塘汪侍郎鸣銮奏对当圣意,屡召见,有所陈,太后闻而恶之。忽传懿旨,以迹近离间,褫汪职。因此尤忌翁,猝用朱笔逐之,盖不欲其在上左右也。八月政变,复坐以举康有为之罪,下诏编管。是年四月二十四日,新进士传胪状元为贵州夏同騄,恰与常熟同名,未三日,而常熟罢,亦异事也。
《清光绪外传》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3)
不曾行草学先皇
懿亲传谕到书房,御笔须教字字庄。
楷写朱批千万本,不曾行草学先皇。
德宗冬日三钟起,批折至天明未已,夏日则一钟起,批折皆楷书。当初上学时,醇邸命常熟毋得教以行草字,不知先皇批折,未有不行草者。
《金銮琐记》
光绪之倚汉人
上雅不善八旗所为,颇思黜满人,倚汉人,又欲革旧习,冠汉姓,融洽无间,为子孙久远计。满人多怨之,萋菲之言日闻。改制才数月,遽遘仲秋之变,上几蹈不测祸,新政悉废。因钩稽党人,朝野讳言西学,时局为之一变。当丁戊之际,士大夫讲改革者,皆学具根柢,有士君子之行一二激烈者流,愤沦胥之日深,亦皆志在救亡而已。诛锄之后,或逋伏海外,或戢影荒江,俊彦宿儒,摧折殆无生气。厥后步趋东瀛,以新政之名,揭橥天下,而党锢诸贤,终帝世不复召,论者不能不为人才悲也。孝钦后当同治时,倚汉大臣削平大难,故特重汉臣,敬礼有加,而满臣则儿子畜之。亲贵中,恭忠亲王重汉人,醇贤亲王则反之,章皇初入关,朝廷大政事,皆范文肃、洪文襄所定,惩奇渥温氏以蒙古、色目人压汉人之害,制为满汉双行之法。阁部卿寺,分缺若鸿沟,不相侵越,惟将军都统专属焉。而王公不亲吏事,阳尊之,阴为汉人保登进之路。辛丑回銮,孝钦内惭,始特诏天下议改革,定新官制。少年新进,不深维祖宗朝立法本意,第觉满洲人十,以八旗区区一部分,与我二十一行省汉人对掌邦政,其事太不平,欲力破此局以均势。满汉之界既融,于是天潢贵胄,丰沛故家,联翩而长部务,汉人之势大绌,乃不得一席地以自暖。先是诸皇子读书之所曰上书房,选翰林官教之,其制较弘德、毓庆稍杀。光绪中叶,师傅阙不补,书房遂无人,近支王公,年十五六,即令备拱卫扈从之役,轻裘翠羽,日趋跄清翰景运间,暇则臂应驰马以为乐。一旦加诸百僚上,与谋天下事,祖制尽亡,中外恻目。于是革命排满之说兴矣。二十年前,嘉定徐侍郎致祥尝语毓鼎曰:“王室其遂微矣。”毓鼎请其故,侍郎曰:“吾立朝近四十年,识近属亲贵殆遍,异日御区宇,握大权者,皆出其中,察其器识,无一足当军国之重者,吾是以知皇灵之不永也。”其言至是而信。综计光绪三十四年,朝局凡四变,而甲午、庚子,尤为变局所从出。夫垂裳万里,束手于三岛,,楼橹十重,不能以一战,临朝发愤,乌能已乎?南宫坐锢,骨肉之情益乖,相激相乘,遂构滔天之祸,蒙尘之耻中于上,岁币之繁穷于下,大势所趋,立宪之名以上。孝钦自顾倦勤,畏后世之议己,姑以涂饰耳目,幸免及身,岂真为子孙苞桑计哉!语曰:“殷忧启圣,多难兴邦。”德宗之世,固殷忧多难矣。圣非不启,若或尼之,邦不足兴,适以敝之,且虚名实祸。孝钦大渐时,亦悔之矣。神器至重,遂遗大投艰于我冲主。
《清光绪外传》
帝后好听戏剧
清末亲贵酷嗜戏剧,盖西后之倡率与有力也,闻光绪帝亦极好此。据云,壬辰冬至祀天于圜丘,由宫赴天坛,舆中低唱《武家坡》,生旦兼唱,不遗一字,韵调悠扬,大类名伶。对于鼓板,尤喜研究。一日内廷演剧,打鼓者偶误,帝蹴之使去,遂坐其位,接续打鼓,终阕始已。传闻如是,然幼年典学时,实不喜听戏,亦缘师传之教。翁同騄己卯六月二十四日《日记》,记太后召见事云:“甫起,苏拉来,知第二起,遂入见于东暖阁。详问功课,因对:‘万寿期近,听戏虽是典礼,究恐开声色之渐。’语极多。仰蒙采纳,并谕:‘明后皆带书往听戏处。如欲看书,即仍开卷。’对:‘此第一件事!能如此,国家之福!’次衙门事。次申前论,语特多,不敢记也。”二十九日《日记》云:“上自二十五日起,两日在宁寿宫,未尝入座听戏。略一瞻瞩,便至后殿读书写字。二十七八日则仍到书斋,一切照常也。上云:‘钟鼓雅音,此等皆郑声。’又云:‘随从人皆愿听戏,余不愿也。’圣聪如此,岂独侍臣之喜哉!”时帝方九龄。甲申西后生日,演戏多日,同騄十月十七日《日记》有云:“上云:‘连日喧聒颇倦,初八日最疲烦头疼也。每日只在后殿抽闲弄笔墨,不欲听钟鼓之音。’”(伯王云:“后五日或在廊,或出至庭下站立。太后有两次出御台前黄座。上只在东间窗内未出。”)时帝十四龄也。[西后大举庆典。同騄二十日《日记》云:“自前月二十五日至今日,宫门皆有戏,所费约六十万。(一切典礼在内。前届拨户部四十万,今年同,惟内府尚欠各项二十万。)戏内灯盏等(俗名且末)用十一万,他可知矣。”时中法军事正亟,帝于后之不恤国难,耗帑纵乐,意不然之,亦略可见。]
《凌霄一士随笔》卷5
多病之原因
载? 据烈宦寇连材《宫中日记》曰:凡人当幼时,无不有父母以亲爱之,顾复其出入,料理其饮食,体慰其寒燠,虽在孤儿,亦必有亲友以抚之也。独皇上无人敢亲爱之,虽醇邸之福晋(醇亲王奕譞之妻,载? 又曰:
皇上每食三膳,其馔有数十品,罗列满案,然离御座稍远之馔半已臭腐,盖连日以原馔供也。近御座之馔虽不臭腐,然大率久熟乾冷,不能可口。皇上每食不能饱,有时欲命御膳房易一馔品,御膳房必奏明西太后。西太后辄以俭德责之,故皇上竟不敢言。然则载? 《满清外史》
内禅之风波
戊戌政变后,德宗不豫,日召御医,入内诊治,辄以所拟方案传示各衙门。郑太夷诗云:“伏尸名士贱,称疾诏书哀。”即指其事,京外大吏,无敢问者。刘忠诚时督两江,独具折询病状,辞甚恳挚。朱批褒答之。至己亥,称疾内禅之风说日起,忠诚复电达荣文忠有:“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难防。”等语。时合肥李文忠方以大学士入阁办事。入阁办事者,犹言不办事也。闲居贤良寺,门可张罗。一日门外骑从喧赫,有宾客过访,则荣文忠也。深谈晚餐,屏退左右,从容言:“太后将行大事,天位当易,唯亡命者,肆意鼓吹,恐友邦为所惑,夙知公娴习外情,烦一探其向背。”李对曰:“我办外交数十年,皆人先谒我,且此系内政,先询人,失国体,如必欲询,当授我以两广总督,我先于《泰晤士》报,传其风说,届时外宾必来贺我,询我以国事,我可就而探之。”荣喜报太后,乃命督两广。外宾果来贺,且询报言,李文忠转叩其意,外宾谓理无干涉,唯国书系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