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哥,这是哪里?”
虽然很难为情,不过总归是要说话的,既然说话,总该有个叫唤的名儿吧,他比她大很多,总不能直呼“梓晨”,吧,思来想去,还是叫大师哥比较妥当一些。
“哦?”梓晨先是愣了一下,估计他也是头一回被一个女娃子叫大师哥,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就轻然一笑,“这里啊……是我平日居住的地方。”
“啊?”槿安一惊,师傅不是说要去磨指甲吗,怎么跑到大师哥的房间里来了?
梓晨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说,“你刚来,还没有发磨甲器,等上头安排好了,会有你一份的,所以就只好委屈你先用我的喽。”
槿安挠挠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大师哥太谦逊了,大师哥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委屈呢。”
“那你先坐一会儿,我找一下。”
“嗯。”梓晨翻着抽屉找磨甲器,槿安欣赏着墙上的画,各种类型的都有,山水鸟兽,花草人间,不过更多的是花,其中梅花又更多一些,每一幅画下摆都压着一个印章,很正规的楷字:梓晨。
“师哥,这些画都是你画的吗?”槿安不禁问道。
“偶尔闲来无事,就动动拙笔,献丑了。”梓晨找到了磨甲器,转身笑着说,微黄色的阳光打在身上,散发着王子般柔美的光晕,晃的槿安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时间闪了神,不过槿安很快恢复过来,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哪里,师哥太谦虚了……”
“给你。”梓晨把一个豆荚大小的东西放到槿安手心。
原来这就是陆师傅口中的磨甲器,不过就是一块铁片,上面刻了几个不深不浅的道道而已,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劲啦,铁片倒还算光滑,道道的口子也很平整,不会划伤指甲,也不会伤着指头。
槿安磨了几下,不错,感觉没那么糟糕。
十个指头都修的差不多了,给梓晨看,梓晨说可以,槿安就把磨甲器还给人家。
梓晨又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说,“槿安,这是给你的。”
“嗯?”
槿安愣住了,这个大师哥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有自己的衣服啊,为什么他要把他的衣服给我,莫非,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想到此,槿安心有余悸的摇摇头,“呵呵……这个嘛大师哥……还是不必了……我有自己的衣服就够了……你的衣服还是留给自个穿吧。”
梓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噗嗤笑了,“你误会了,账薄房必须要穿统一的服饰,而你是这里唯一的女先生,所以库房没有你的衣服,储物房估计一时赶工也赶不出来,我这里刚好有一套一年前的套装,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就先穿着,等储物房做好后,你再还我也不迟。”
“哦……呵呵……这样啊……”槿安挠挠头,为自己刚刚不厚道的想法羞愧,“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大师哥关照!”
“没什么的,举手之劳,这是我去年的衣服,你穿着可能有些大,不过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就勉强穿吧。”
槿安接过衣服,不怀好意的笑笑,“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大师哥舍不舍得……”
“嗯?”
“我以前在东家做工的时候,学过女红,虽然手艺一般,不过裁剪一下还是会的,只不过裁小了到时候大师哥要是再穿,可就不能了,我只会裁小,不会变大。”
“哈哈……”梓晨也被槿安逗笑了,“不过就是一件旧衣裳,随你怎么裁,要是裁坏了,就再来跟我要,我还有好几件呢。”
槿安抱紧了衣服,感觉很温暖,这个大师哥,给人的感觉就像个大哥哥,温温和和。
“你头一天进账薄房,有很多事我还得跟你交代一下。”明明接下来说的事情应该是很严肃的,但梓晨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却给人一种随和之感。
槿安认真的听着。
他拿过一个算盘,说,“首先,算盘要轻拿轻放,它是每个账薄人的命根子,也是最贴心的东西,不管你怎样愤怒生气,都不可摔打丢扔自己的算盘,在方家,每个账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算盘,看见没有,在这——”
梓晨说着,靠近槿安,把算盘翻过底来,指着一处说,“这里就刻着算盘所属人的名字,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只要你做一日账薄先生,就要善待自己的算盘。”
“那如果这个算盘用烂了呢?”槿安冷不丁的问道。
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唐突了,大师哥一定会嘲笑自己吧,应该没有人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谁知——
梓晨微笑,“这是个好问题哦,首先,方家所有的算盘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非常耐用,用个二三十年完全不成问题,再退一步讲,若是算盘珠子有了断裂的痕迹,只要得到师傅的鉴定,拿着坏了的算盘就可以到储物房领一个新的。”
“哦,这下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算盘在人在,算盘亡人亡’呢。”
“没有那么严重,方家之所以喜欢在物件上刻名字,是因为员工太多,若是每个人都胡放,岂不乱了套,刻了名字,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了,你自然会好生保管,这也是管理的一种手段吧。”
“大师哥懂的道理真多。”槿安不禁夸赞。
“那是因为我比你大嘛,懂的自然就多了,再说,我在方家都待了十五年了,这里就像我的亲家一样。”
“十五年?”槿安诧异。他看上去虽然比自己大,可是……假如他是从五六岁来到方家,那么十五年,难道他已经二十多了?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你肯定不理解了吧?我今年十五岁,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是待在方家的,我是个孤儿,陆师傅把我一手带大,教我认字写字、看账本、打算盘,他待我就如同亲生的一样。”
听到梓晨说这些,槿安心里腾的窜起一股悲伤。
孤儿。
原来是同病相怜。
《三十九》签合同
正和梓晨聊着,忽然门外有人叫,“槿安!刘管家叫!”
槿安和梓晨出来,找到刘管家。
刘管家说,“想必你对账薄房已经有了个大概了解了,槿安,现在,我们就来进行最后一项。”
“最后一项?这些还不够吗?”
“不够,槿安,你知道,方家是做生意的,凡事都要写字据,你若真心决定要进账薄房,就要在这个字据上签字画押,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后悔?不是说人人都想进账薄房吗?我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在这里挣的工钱多,而且还可以学到很多知识,我没有理由后悔啊。”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刘管家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所有进账薄房的人立的都是终生字据,也就是说一旦你签了字,进了账薄房,吃穿用度是不愁了,但是,你这一辈子都必须为方家做事,你一个女娃子……”
原来刘管家是这个意思。
他是在为槿安考虑。
的确这是一件难办的事,槿安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若她签了,此生必须与算盘为伴,待在方家;若是不签,她又能做什么呢,堇平到了南方,应该需要很大一笔钱,爹娘估计花掉了所有的积蓄,她不想变成家里的拖油瓶。
“刘管家,若是我签了,我的家人有什么好处呢?”这是她唯一关心的。
“好处多了去了,基于你的家境,我就多和你说说,首先,自你进账薄房那日起,每个月你家里会收到方家送去的五两银子,若是你干的好,得到了师傅的赏识,师傅将你的功绩报给老爷,老爷会给你升职,加薪,就算你中途因为意外身亡了,方家也会追付三年的薪水,若是你身亡后家里还有长辈无人管,方家会负责他们的饱暖,以及以后的入殓。”
“总而言之,我进了账薄房,此生就可以无忧了,对不对?”槿安悠悠的说。
“可以这么说。”
“刘管家,那我想好了,我签。”槿安说。
“好嘞!”刘管家开心的把字据拿过来,指着末尾处说,“签在这里!”
槿安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初槿安,然后又接过刘管家的红色砚台,把大拇指用力按进去,红色的汁染满了指头,感觉像卖身契一般,在自己刚刚签过字的地方用力的摁一个鲜红的指纹印。
“好嘞!”刘管家显得异常高兴,抓着槿安的肩膀,激动的说,“槿安呐,这下你可以大展身手了,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在账薄房,你一定可以大有作为!”
刘管家的话把槿安心中的忧虑彻底赶跑了,是啊,她初槿安是不能安于现状的,她要上进,要勤学苦练,账薄房,外人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可就是没有机会,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还有什么可失落的呢,这么一想,槿安心里就又打满了气。
静舒堂内——
“少爷!你就吃一口吧!你要是再不吃,太太怪罪下来,奴才有几个脑袋顶?”泥鳅端着一碗饭,里面是一份米,上面盖满了红烧肉。
可是方明哲就是没有胃口,大吼道,“刘管家把槿安带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她是我的陪读丫鬟,又不是方家的佣人!娘把她叫走也就算了,凭什么管家又带走她!”方明哲拍得桌子咚咚响,少爷脾气又发作了。
自从槿安来到方家后,他这脾气就再没犯过,在槿安面前他总是表现的特别好心,听话,从来没有无理取闹,可是今日……
槿安不见了,他浑身不自在,茶没味,饭不香,什么都不对了。
“小祖宗!刘管家叫她或许是因为一时有事,再说,只是去一小会儿,又不是再不回来了,说不定你吃过饭,看会书,她就回来了呢。”泥鳅哄着。
“不吃不吃不吃!”方明哲用力一甩,袖子扫到泥鳅端着的碗,一碗饭就那么可怜巴巴的飞了出去,瓷碗撞在窗户上,油纸糊的窗户立马破了一个大洞,白花花的米饭混着鲜红的肉块撒了一地。
“哎呀,我的祖宗,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啊!从来只有别人吃不上饭的份儿,今个你倒不吃了!”泥鳅无奈的摇摇头,吩咐其他收拾杂物的丫鬟把残局收拾干净。
“你去告诉娘,槿安啥时候回来,我啥时候吃饭,否则,我就绝食!”方明哲嗓门大的惊人,泥鳅没办法,只得去回太太,刚走出不远,还听到少爷在那喊,“我说到做到!”
泥鳅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一面是太太,一面是少爷,真真难死我啊,槿安姑奶奶,您在哪儿啊!快快显灵吧!”
边走边抱怨,忽然眼前一亮,前面走过来不就是刘管家和槿安吗!
“槿安!”泥鳅作恶狗扑小绵羊状,迫不及待扑过去,一把拉住槿安就要跑。
“哎,泥鳅,你这是怎么了?”槿安不明所以。
刘管家也愣在原处,一动不动,“这个泥鳅,越来越没礼数了,没见我还站在这里吗,不仅不问候,还好像完全没看见一样,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女孩子满府里跑,成何体统!”
不过因为他是少爷身边的,又能把他怎样呢,只得由着去。
其实,槿安仍旧是少爷的陪读丫鬟不变,只不过她又多了个身份——账薄先生,这两个身份不冲突,槿安首先以少爷学业为重,然后在闲暇时间可以去账薄房继续打下手,深造,只是有一点,本来槿安是在丫鬟坊睡的,这下为了方便恐怕得搬到静舒堂了。
静舒堂离账薄房也近,槿安两边跑,也应付得了。
刘管家刚刚带着她去办理搬家的相关程序,顺便,槿安去看了趟李妮,跟她说了自己的情况,李妮除了对槿安羡慕嫉妒恨外,更多的是失落和祝福,失落是因为丫鬟坊只剩下自己了,晚上睡觉再没有可以谈心的贴心姐妹了,祝福嘛,显而易见。
槿安被泥鳅一路拽着,很快就到了静舒堂。
《四十》草莓趣
“少爷!少爷!你看谁来了!”泥鳅还没进屋,就扯开嗓子喊。
“都给我滚!谁来我也不见!要是再找不回槿安,你也不用回来了!”方明哲头也不抬,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真不知道,他骂人时怎么就可以嗓门那么大。
“才一天还不到,脾气就见长了?”槿安笑着说。
方明哲一听是槿安的声音,反射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一开始嘴角是笑着的,慢慢的,那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他气势汹汹的走到槿安身边,一副拷问的语气,“谁让你离开静舒堂的!”
槿安不答他,侧过身子绕过他,就去收拾桌上的菜。
满桌子的饭菜,都是他平时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香菇炖素鸡。
“你放下!那些不用你收拾!”方明哲紧跟过来,“我在问你话,谁让你离开静舒堂的?”
“少爷这话问的,真真是没道理,老天爷让我长了双手双脚,我挪动一下还需要经过谁的允许吗?”槿安故意这么说,这个大少爷,就不能惯着他。
“当然!你是我的丫鬟,我是你的主子,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动也不能动!”方明哲义正言辞的说。
“这倒奇了!就算是朝廷宫里,天皇老子,也没有永远留下人的道理,或几年一选秀,几年一出宫,都有规矩的,别说你们方家了,我今个是你的丫鬟,说不定明儿、后天、大后天就不是了呢?即便我仍是你的丫鬟,你们方家也不能死死拴住一个人不放,早些年皇帝软禁王爷,还要给人家留处小院来回走动了,哪有让人寸步不离的!”
方明哲说不出话了,这个槿安,总是能把他顶个哑口无言。
“好啦,不说这些了,闹了大半天了,饭菜早就凉了,我到厨房给你热一下,你若是想吃,就快去洗手坐于桌前等着,你若不吃,我也不强求,反正饭菜照常给你端了来,凉了就再热,缺不了你的。”
方明哲一听这话,立马冲着泥鳅喊,“还不快去拿水盆!”
槿安偷偷一乐,其实,这个小少爷并不难对付嘛。
方明哲吃了饭,槿安跟他说了要进账薄房的事情,起初他是不乐意的,毕竟这样一来,槿安就分了心思,不能一心一意的陪他学习了,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是老爷做的主。
“你也别太闷闷不乐了,你都十一岁的人了,也该学着自立了,别什么事都靠别人,若真有那么一天,没有了陪读丫鬟,没有了贴身下人,只留你一个,你就不活了?”槿安边擦算盘珠子边说。
方明哲不说话。
“好啦,再告诉你一件事,”槿安放下手里的活儿,说,“老爷已经允许了,让我住在静舒堂。”
“什么?”方明哲一下子蹦起来,面露喜色,“爹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东西一会儿就送过来了。”槿安笑道。
“这是今天最最值得庆贺的事儿了!我这就让泥鳅收拾外房!”方明哲高兴坏了。
“你看你急的,有什么可收拾的,我就那么几件不值钱的东西,随便放床底下就行了,你以为是杜十娘呢,有个八宝箱。”
静舒堂的布局是这样的,一间上房旁边有两个小偏房,专门供丫鬟或下人居住,偏房离正房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少爷夜里咳嗽或要茶水喝,偏房的丫鬟都能听得见,很是方便照顾。
刘管家把槿安从初家带过来的东西送了过来,槿安简单整理了下,归置好,看着属于自己的小偏房,心里喜滋滋的。
“槿安,这是娘让知秋刚刚送过来的新鲜草莓,你来尝尝。”方明哲端着个小盘子,撩起绣着牡丹花的棉布帘子,走进来。
槿安连忙站起身,她没有预料到少爷会进屋里来。
“坐啊,你紧张什么?”方明哲拿过一颗草莓,递到她嘴边,“啊——”示意她长大嘴巴。
槿安不知所以,躲开身子,“要吃你自己吃,我才不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刚刚他是要把那枚鲜红的可爱往自己嘴里送吗?他是少爷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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