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兰脸色阴沉下来。
李潇然却仿佛不见,又小声道:“你说,该不会他一开始说的什么爵位钱帛的事情,也是他娘教导给他的吧?”
话音刚落,那位王姓公子果然就问了:“现在没有大功绩怕是难封侯。再说了,就算你爹乃堂堂太尉,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千石。万两黄金……只怕他也要穷尽一辈子才能赚到吧!你确信你年纪轻轻能办到?”
“那个女人都能,我为什么不能?”唐天赐立马高声应道,随即又甩出他的经典名言,“我娘说了,婚事上我都能高她一头,其他的我必定也不会输给她!区区一个女人,她能做到的,我必定能比她做得更好!”
“等等等等!你在婚事上高了她一头?这话怎么说的?不是皇上下旨命你们解除婚约的吗?这么说来,应该是她高你一头才是啊!”
“这不过是皇上为了维护她的片面之词罢了。你是不知,早先两家尚未解除婚约之时,她娘为我纳妾,他们秦家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你们看他可曾放了个屁不曾?还不是知道秦家姑娘难嫁,既然我们家一直不曾提出不娶的事,他们自然要死死攀着这门婚约,唯恐那女人从战场上下来没人要了。”终于没有再提他娘说了。只是,这洋洋自得的语气真叫人好笑得紧。
这人哪里来的底气她除了他就没人要了?天知道,早在知道他纳妾生子的那一刻起,她就一定打定了要和他解除婚约的主意。只是因为当时身在边关,战事又紧张,她无暇来应对这件事罢了。后来得空回京,她不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事给解决了吗?怎么到了他们口中,就成了秦家女儿嫁不出去,非得死乞白赖,自堕身价也必须死死攀着这门亲了?
还没气够呢,又听唐天赐满是鄙夷的语气响起:“后来她之所以非要退亲,那是因为她早早的就攀上了太子,得了太子的口信,知道可以嫁入平王府,自然也就对我们唐家看不上眼了!你看,前脚才刚和我们家退亲,她后脚不是就嫁进平王府去了?而且婚事办得这么紧急,明显就是有鬼!只是可怜那位平王世子,成为皇家绑住这个女罗刹的工具,这辈子都不得安宁了!”
到最后,居然还可怜上别人了!
秦明兰和李潇然面面相觑。
“太子从没说过要把你送给我。”秦明兰忙小声道。
李潇然也摇摇头。“我怎么就成了绑住你的工具了?我有这么不值钱吗?”
然后,两个人都怒了。
这时候,店小二又上来了,推开隔壁厢房的门大声喊道:“二位公子,烤羊肉到,二位请慢用!”
“慢着!我们点的青杏酒呢?”唐天赐忙问。
“唐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今天店里来了一位客人,一气把店里现存的青杏酒都给包圆了,现在店里是一滴多的酒都不剩。现在掌柜的已经派人去地窖里取新的去了,您再耐心等一等,再过一会酒就来了。这不,掌柜的也命小的给您多送了一块烤羊排,就当是小店给您赔不是了吧!”
既然店家的诚意都这么足了,唐天赐也不好在说什么,挥挥手叫人下去了。
两人当即拿了刀子开始割肉吃。
一行吃着,唐天赐还一行继续道:“说起来平王世子真够凄惨的。你也听说了吧?本身他就身体柔弱,结果这才成亲几天,就已经被那个女罗刹给折腾得半死不活了!本身就听太医说他这条命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只怕经这个女罗刹这么一折腾,他的阳寿又得折半!到时候,那个女人必定还是要守寡。既如此,她又何必非得加入皇家里去?”
“等等!”王姓公子声音里满是狐疑,“我怎么听着,觉得你似乎对她还有几分怜惜不舍?”
唐天赐声音一顿,继而压低了音量:“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和我定亲十多年的人。到头来就这样一拍两散嫁给了别人,我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王姓公子闻言大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舍不得呀!”
“你胡说什么?这等粗俗鲁莽的女人,她哪里配得上我?我娘说了——”
“我受不了了!”李潇然突然拍案而起,“我娘说了,谁敢欺负我的人,那就是欺负我!我一定不能让他好过!不然,这也太丢我皇族人的脸面了!”
说着,抬脚便要往外走。
秦明兰一把将他拉住了。
李潇然很不爽:“你拉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念着他不成?”
“你胡说什么?”秦明兰不悦皱眉,“你忘了你现在的状况吗?你本该还在王府里躺着养病的!”
“那难道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他这么欺负我们?”
一个‘我们’,说得幽怨婉转,仿佛满含着心酸,可怜得不行。
秦明兰扶额:“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说法而已,你就当没听见好了,横竖也掉不了你一块肉。”
“不行!我活了这么多年,可还从没被人如此诋毁过!他们说我一直被你欺压也就算了,可他有什么资格可怜我?他以为他是谁!我还没去可怜他呢!”李潇然愤然大叫。
但是,秦明兰依然不许。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砰地一声,旁边的厢房门又开了。这次却是被强行踹开的。
然后,那两个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公子哥儿立马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推开椅子站起来,双双毕恭毕敬的道:“见过静王世子。”
静王世子?他也来了?
秦明兰转向李潇然,李潇然耸耸小鼻子,终于不再闹腾了。
两人又坐回去,秦明兰亲手给他到了一杯酒,李潇然拿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而自从静王世子出现的那一刻起,隔壁厢房里的状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唐天赐就跟被卡住喉咙了似的一声都吭不出来,一双眼满是惊恐的看着静王世子,心里担忧不已。
这位全京城第二不靠谱的纨绔子弟却是满脸堆笑,亲亲热热的上前来扶他起:“真是的,又不是初次相见,你搞这么客气做什么?来来来,坐坐坐,刚才在干什么的你们继续干什么,就当只是多了个普通朋友好了!”
这能只是普通朋友吗?唐天赐和王姓公子都不敢傻乎乎的应了。
见状,静王世子摸摸鼻子,很无奈的低叹口气:“罢了,我就知道你们会是如此。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好了。我之所以过来,是听见你们在说秦将军的坏话?”
扑通扑通!
接连两声响,唐天赐两人都被吓得跪了。
光是听到声音,秦明兰都替他们的膝盖疼。
唐天赐却丝毫不觉,整个人都紧张得绷成了一只虾米。“世子爷,您听错了!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说的……说的不过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
“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静王世子淡然道,“你说她粗俗鲁莽,根本就不是个女人。不管哪个男人和她配一对,这阳寿都得折半,对是不对?”
他果真都听到了!
唐天赐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就瘫软在地上。不过他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人早脱力趴伏在地上,嘴里急急的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无诅咒平王世子的意思,请世子您明鉴!”
“哎呀,随口一说就随口一说,难道我还连真话假话都分辨不出来吗?”静王世子异常大度的道,再次将他扶起来。
唐天赐不敢,静王世子愣是把他给拽了起来给按到椅子上坐下,才又长叹一声:“说句实在话,我觉得你说得都很对啊!那个女罗刹,她不就是个粗俗鲁莽的男人婆吗?当初我都在她手里吃过大亏,又更何况我体弱多病的三弟?也不知道皇帝叔叔是怎么想的,非要将他们俩凑做一对,这分明就是要生生逼死我二弟嘛!可怜平王伯父就这么一个嫡子,好不容易养活到这么大,却还生生要受这等苦楚。这孩子真是命途多舛啊!”
唐天赐两人听在耳朵里,这才渐渐品出味道来。
“世子爷,难不成……您也不大喜欢平王世子的世子妃?”这话是王姓公子问的。
静王世子当即恶狠狠的点头。“什么叫不大喜欢?我简直就是讨厌死了!她那也叫女人吗?啊?女人不该是温柔似水,一顾多情的吗?可是她呢?就那身板就一点都不温柔,那眼睛往人身上一看,就跟刀子似的,让人心里发颤!这根本就不是个女人,她就是个罗刹!这辈子她就不该成亲祸害男人!”
两个人连忙长出口气。
唐天赐更是如蒙大赦,忙不迭点头应和。“世子爷您说得实在是太对了!当初在下实在是侥幸能从她手上逃脱,我娘都说这是我家祖上积德,这才能捡回一条小命。不然,我唐家的血脉只怕就要到我这里断了!”
“说得好!”静王世子连连点头,重重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旋即又惆怅低叹,“只可惜我三弟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给伯父传宗接代。若是真让他折在那个女罗刹手里,那才是可惜了啊!”
顿了顿,又摇头。“算了!既然是来吃喝玩乐的,还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来来来,咱们喝酒,吃肉!这酒池肉林里的酒肉都是全京城最好的,你们放开了尽管吃,这一顿我请了!”
吃了几口肉,他仿佛才意识到桌上只有肉没有酒,登时气得直拍桌子,赶紧把店小二给叫了上来质问。
店小二点头哈腰认错不断,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静王世子脸一沉:“没有青杏酒了,难道你们就不能拿一坛别的酒来代替吗?就这样让客人干巴巴的吃肉?你们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店小二一脸无奈。“实在是店里只剩下虎骨酒了。那酒药性强,后劲大,寻常人喝不得。”
“怎么就喝不得了?难道我们是寻常人吗?”静王世子不悦低喝。
店小二哪里敢点头称是?只得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世子爷您当然不是寻常人。”
“那不就是了?赶紧给我把你们店里剩下的好酒都送上来,大爷要和他们一醉方休!”
店小二忙不迭答应着下去了。唐天赐几个却有些着急:“世子爷,那虎骨酒性子烈,我们怕是吃上几口就要醉了。”
“醉了有什么关系?人生难得一大醉,只要喝得爽快就行!再说了,若是真醉了,你们就同我一道回王府歇着去好了!”静王世子大方道。
唐天赐两人一听,当即不说话了。
静王虽然不理政务,但是却是除却平王之外最得皇帝信任的亲王。更别说静王府的产业遍布京城,这些可都是在皇帝跟前挂了号的!如果能和静王世子交好,那不就是间接攀上了皇上?如此一来,以后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了。
如果能在静王府里住上一夜……那更是无上的荣耀,以后说出去别人就只有羡慕嫉妒的。
这样一想,就算马上上来的是烧刀子他们也必须一口咽了!
都是在京城里混大的人,这点心思一转就通透了。
因而当店小二再将虎骨酒送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再拒绝,反而异常殷勤的和静王世子推杯换盏起来。
也就一壶酒见底了吧,三个人就都喝得差不多了。静王世子歪歪倒倒的站起来:“罢了,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唐公子,大爷记得你和秦家那丫头将军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她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都说给大爷听听?”
“我们小时候接触得也不算多。至于她的事情,我倒也记得几件。就像是她自小就爱逞凶斗狠,一次还将我大妹妹给吓哭了——”
“慢着!”静王世子忙不迭嘘了一声,“你忘了刚才我是怎么闯进来的吗?当心隔墙有耳!”
唐天赐当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躬身对静王世子行个大礼:“多谢世子爷提醒!在下差点就犯了大错了!”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静王世子不在意的摆摆手,再亲手拉上他的胳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一起去我们王府上吧!那里都是自己人,也不怕被人听到。我还想多向你打听打听那个女人还有他们家的事情呢!”
“好啊!”唐天赐忙不迭答应了。而后才想起来要问,“世子爷为何要打听这个?”
“这还不是为了我那个苦命的三弟?这些天他的遭遇你们也都听说了,那个女人着实害人不浅。要再不给她点教训,以后我三弟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都说打蛇打七寸,知己知彼也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世子爷说得是正理!”王姓公子竖起大拇指赞道。
唐天赐听了,脸上也不觉爬上一抹讨好的笑。“若说别的在下或许不知,但是秦家的事情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我们两家可是世代交好呢!”
“那就行了!”静王世子朗声大笑,亲热的揽上他的肩,“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走,咱们一起回我府上继续喝酒去!我跟你说,我父王最近刚刚命人训练出来一支舞姬,跳的那个西域的胡旋舞,妖娆得不得了,最好下酒了!走走走,我带你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一行说着笑着闹着,三个人下楼走了。
整个世界顿时安宁了下来。
李潇然端着杯子,装模作样的使劲摇头。“不是出身武将世家吗?原以为这位唐大公子怎么也得和你们秦家人一般铁骨铮铮呢,没想到竟是这等奸吝小人,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秦明兰早没了吃肉喝酒的胃口,只冷眼瞧着他不语。
李潇然被看得心里发毛,连忙嘻嘻傻笑:“你这样看我干什么呀?人家会害羞的!”
呕!
秦明兰差点被恶心得吐了。
“你还给我装?你们俩分明就是早商量好的!说吧,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带我来这里听人墙根的?”
李潇然继续傻笑。“你不是一直自诩蠢人的吗?那你就继续蠢下去好啦!”
可关键他们都已经把大戏在她跟前演上了,她除非蠢得跟头猪一样,否则怎么可能还装得下去?秦明兰冷冷瞧着他:“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原本只是不忿姓唐的竟敢把手伸到我们王府里来想给他们一点教训,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连你我都给诋毁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要不和他们玩上一点狠的,他们还正当你我都是泥捏的!”
怎么又扯上她了?分明一切都是你自己策划的好不好?
秦明兰头疼。“怎么对付姓唐的我自有主张。你要是看他不顺眼,直把你那一份报复回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们是夫妻,夫妻乃是一体,他欺负你了就是欺负我了。我一定要为你讨回这个公道!”李潇然昂然高声道,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
秦明兰无语凝噎。
这人怎么就能把无耻的面孔粉饰得这么美好呢?搞得她都想要不由自主的相信他了。
罢了,反正说不过他,脑筋也转不过他,她还是什么都别说好了,省得到头来又是自找不痛快。
低头继续喝酒吃肉,将心中的不忿都发泄在酒肉上。
李潇然见状,也连忙殷勤的帮他斟酒切肉,殷勤得简直令人发指。
一夜平和,安静的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那令人倍感压抑难以呼吸的宁静。
第二天一早,早起……其实真不能算早起了。或许是被李潇然给传染了,秦明兰现在每天都要多睡上大半个时辰才自然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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