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竹老人冷哼道:“老朽和佟道兄答应夫人,只以三月为期,到时自去。”
左夫人道:“这个自然。”
说到这里,回头道:“春花,你领他们两位到前谷去,可叫虎妈妈回来了。”
春花躬身领命,引着两人出去。
左夫人两道湛湛眼神,落到南振岳身上,愤然道:“都是你替我招来的麻烦!”
南振岳道:“在下虽是受人愚弄,但不知其中原委,替夫人送来书信,难道有甚不
对?”
’左夫人道:“我没说你不对,也正因为你替我送信,原是好意,所以也留你一条小
命,只是三月之内,你也别想离开此地。”
南振岳急道:“在下赶来云南,原有要事待办。”
左夫人晒道:“天大的事,也由不得你。”
南振岳愤然道:“在下要是不答应呢?”
左夫人轻答道:“你自认还走得了吗?老实告诉你,你此刻已被我封闭了两处经脉,再
也无法施展轻身功夫,不信你就试试!
南振岳方才运气试过,身上并无异样,这会工夫也没有见她出手,心中那里相信,闻言
立时暗自运气检查。
那知这一运气,果然发现“足太阴”“足厥阴”两处经络,闭塞不通,心中不由大惊,
不知她什么时候做了手脚,自己怎会一无所觉?
剑眉一剔,怒道:“夫人乘人不备,暗做手脚,算得什么人物?”
左夫人冷声道:“你替我九死谷招来麻烦,这已是最轻的量刑了,这种封穴之术,是我
独门手法,若想妄图冲穴自解,落个终身残废,莫怨我言之不预。
九死谷中,人手不多,没有吃闲饭的人,这三月之中,罚你替我灌浇谷中药草,如有枯
死,惟你是问。”
接着朝秋月道:“你领他出去看看,顺便告诉他如何浇法,从明天起,这件浇水除草之
事,就由他去做了。”
秋月躬身应“是”,目送夫人进去,一面低低的道:“南相公,你随我来!”
南振岳心头虽是极度气忿,但听说要自己灌浇她谷中药草之言,心中不禁二动,暗想:
“自己在乌蒙山中找了无数幽谷,没有发现一株七色草,如今听她口气,这偌大一片山谷之
中,种的尽是药草,可能会有七色草,也说不定自己被她封闭了两处经脉,反正一时也无法
逃走,不如就暂时忍耐着再说。”
秋月见他满脸愤色,一声不作,站在原地,只当他还在倔强,急忙低声劝道:“南相
公,你还是听夫人吩咐,乖乖的浇水除草,三月时间,一晃就到了,别再使性子啦,来,婢
子领你瞧瞧去。”
南振岳点点头道:“好吧!”
秋月抿嘴笑道:“这才是识时务为俊杰。”
两人走出玄关,秋月将他领到一间石屋,一面说道:“相公委屈点儿,就在这里住吧!
这是浇水的木桶,锄草的锄头也在这里。”:南振岳想起那匹青鬃马,不由问道:“姑娘,
我的马呢?”
秋月朝他神秘的笑了笑道:“你那匹马从那里来的?”
南振岳道:“在下是在路上和人家换错了的,本来不是我的。”
秋月笑道:“原来如此,相公可认识这马的主人吗?”
南振岳摇摇头道:“不认识。”
秋月笑得更甜,抿着嘴道:“你方才没把它栓好,差点去啃嚼圃里的药草,它就是喜欢
啃药草,幸亏我发觉得早,把它牵到树荫下去了,待会我替你牵来就是了。”
南振岳不知她有何好笑,接道:“多谢姑娘。”
秋月嗤的笑出声采,道:“你这人看来还不坏!虎妈妈时常说,天下男人,没有一个是
好东西……啊,南相公,你武功真好,连虎妈妈都和你打成平手!”
南振岳听得暗暗好笑,自己真要施展出师傅的“擎天三式”来,只怕虎婆子连一招也接
不住,一面问道:“是了,在下正要请教姑娘,虎婆子可是会什么邪法?”
秋月低笑道:“那不是邪法,是‘迷心术’,你只要朝她两个指头,望上一眼,就会听
她使唤,其实这个也没有多大用处,要是知道底细的人,只要不看她,她就没法施展了……
啊……”
她忽然住口,尖声道:”这话,我不该告诉你的,要是给虎妈妈知道了,准会不肯放过
我呢!”
南振岳瞧他说出来了,又害怕起来,一副天真模样,忙道:“姑娘不用担心,你跟我说
了,我自然不会对别人说的。”
秋月喜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走出石屋,秋月领着他一路走去,边走边说,种在小溪旁的药草,都是需要大量浇水
的,反之,种在靠近山脚,离水源较远的地方的,就是两天浇一次也没有关系。”
南振岳一路行去,一路留神细看,只觉亩亩之间,划分整齐,培植的各种药草,也分得
十分清楚,秩序井然,一面问道:“这都是些什么药草,种了这么许多?”
秋月道:“你不知道呢,都是夫人化了几年心血,从各地觅来的解毒灵药。”
南振岳道:“你们夫人要种这么多解毒药草做什么?”
秋月忽然低声道:“十年前,夫人把这些药草从各地找来,原是为了练制一种解毒药丸
用的。”
南振岳听她口气,问道:“后来可是没有练?”
秋月道:“是啊,到了五年前,夫人改变了主意,练毒了!”
南振岳心想:解毒和练毒,完全相反,可见得她们夫人,是个反覆无常的人,口中故作
好奇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两人边说边走,转过一座小山,只听小溪淙淙,山脚下浓荫夹道,四下甚是幽静秋月指
着树下许多绿油油的药草道:“这些只是性喜阴凉却不用浇水,浇多了水,根就会腐烂。”
说到这里,忽然低低的道:“这话说来长呢,告诉了你,可不准乱说。”
南振岳道:“这个自然。”
秋月道:“你不是在前谷看到我们老爷的坟了,老爷在世之日,就在宣州做官。”
…
东方玉《兰陵七剑》
第 三 章 十死之谷
南振岳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
秋月想了想说:“据说有一个古董商人,拿了一柄铁锈斑剥的刀,要卖五千两银子。”
南振岳道:“一柄铁锈斑剥的刀,还要五千两银子?”
秋月笑道:“那是一柄宝刀呀,说真的咯,那柄刀据说十分厉害,只要一出鞘,就必伤
人。”
南振岳道:“你们老爷买了没有?”
秋月道:“自然买了。”
南振岳道:“出鞘必伤人,不知你们老爷买的时候,看了没有?”
秋月摇摇头道:“没有看,老爷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柄宝刀,用不着看了,你知道那是什
么刀?”
南振岳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
秋月笑吟吟的道:“断魂刀,据说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得住它,老爷自从得
了这柄刀,视如拱璧,一直把它随身携带,寸步不离,有一天晚上,老爷突然在签押房中风
死了……”
南振岳道:“那柄刀可是不见了?”
秋月望了他一眼,惊讶的道:“是呀,你怎么会知道的?”
南振岳笑道:“你从买刀说起,又说到你们老爷的死,可见这件事,是由刀上发生
的。”
秋月幽幽的道:“你真聪明,那你知道我们老爷是怎么死的?”
南振岳笑道:“你说这件事,是为了解释你们夫人为什么要种这许多解毒草药,和后来
又改变主意练毒了,由此推想,你们老爷一定是被人毒死的。”
秋月瞟着一双眼睛,瞧着他,怔道:“是啊,又给你猜对了,我们夫人,原来也是用毒
能手,但等夫人闻讯赶到,已经迟了,同时发现老爷眉心有一点针尖大小的紫点,分明是中
毒死的。而且谋害老爷的人,用毒之能,比夫人不”
知高明了多少,据说老爷是被‘天毒针’害死的。”
“天毒针?”
南振岳从未听过这种暗器。
秋月道:“你别以为那是暗器,这‘天毒针”虽是叫针,其实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毒
指。”
南振岳暗想:“一个人要把指风练成和针尖一般细法,这人武功,就可想而知,已经高
到如何程度。”
秋月又道:“夫人伤心之余,就到处搜求解药,就准备练制一种专解‘天毒针’的解
药……”
南振岳道:“那么后来为什么又不练了呢?”
秋月得意的笑了,她笑得极甜,敢情是因为这次他没法猜到了,而感到高兴,一手掠掠
鬓发,说道:“夫人认为就是练成了解药,也只是解了5天毒针’之毒,但是对报仇并没多
大帮助。”
南振岳一拍手掌道:“是了,你们夫人放弃练药,而去练毒,敢情是想以毒制毒了?”
秋月怔得一怔,道:“是啊,又被你猜中了,夫人志切报仇,五年前,她改变了主意,
就开始搜罗天下剧毒之草。
但这些解毒草药,都是极为难得的东西,弃了可惜;所以。依然培植着,这几年越生越
多了,光是浇水除草,就要化去我大半天时光。”
两人一路说着,快要走近谷底,前面不远,古木参天,藤蔓垂底,断壁中间,依稀似有
个入口!南振岳瞧得奇怪,难道里面还有一个山谷不成?—秋月却一把拉着他,远远绕过,
一面低声道:“快走,别在这里逗留,啊,是了,从明天起;你除了浇水锄草之外,我没有
领你走过的地方,千万不可乱闯乱走,尤其是这座里谷,你若是闯进去了,那可是自己该
死,谁也没法救你。”
南振岳道:“那是什么所在?”
秋月道:“你不用多问,只要记着我的话就是了。”
南振岳点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秋月领他走了一转,依然回到石室。
南振岳一路留神但在这满山满谷的药草之中,并没瞧到有七种颜色的草药,心中不禁感
到失望。
秋月望望天色,道:“时间不早了,待会我会替相公送晚餐来的。”
说着,便自离去。
南振岳瞧着她轻盈的背影,怔立当地,他从秋月告诉自己的一番话中,可以听出左夫人
并非什么坏人,尤其她的遭遇,颇堪同情。
凭她在不动声色之间,就封了自己两处脉穴,武功之高,已非寻常,她苦心孤诣,在九
死谷一住十年,从解毒,到练毒,还不敢去找仇人算帐,对方的厉害,更可想见!只是自己
纵然受人之愚,是替她送信来的,她封闭自己脉穴,还要罚自己替她浇水除草,也未免太以
不通人情!”
他想到脉穴受制,心头顿时感到无比愤慨,返身进屋,在木榻上坐下,立时运起功来!
那知不运功,倒也行动如常,并不觉得什么,这一运功行气,只觉受制的两条经脉,疼痛欲
裂,额上汗珠,顿时涔涔而下!他想起左夫人说过这种封穴之术,是她独门手法,自己若想
妄图冲穴解,落个终身残废,莫怪言之不预,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完了!不知她使的是什么阴损手法,竟会有如此厉害,看来,自己当真非在这里待上三
个月不可了!天色渐渐黑下来了,秋月送来晚餐,也替他牵来了青鬃马。
盘中菜肴,虽是些鹿脯,山鸡,笋尖,鲜菰之类,却烧得十分可口,南振岳吃得津津有
味。
深山之夜,万籁俱寂,南振岳经穴被闭,既无法练功,只好随遇而安,吃饱晚饭,索性
就上床睡觉。
一宵易过,第二天清晨,他提着水桶走出石屋去,这是秋月再三叮嘱的事,浇水这项工
作,必须在早晨太阳没出之前完成,否则就会枯萎。
他循着昨天秋月领自己去过的小径,一路浇到谷底,不到半个时辰,业已全数浇好。
这时晨曦从山头爬起,他感到身上微有汗意,吁了口气,在小溪边上一块大石上坐了下
来,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无缘无故的跑到九死谷来,居然会当起灌园浇水的药童来了!就
在他抬头仰望之际,瞥见从谷底处飞起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在山林间一闪而逝!好快的身
法!南振岳心头微微一怔,这是轻功中最上乘的“浮光掠影”身法。
自己要是两处经穴,未被封闭,自问也不如远甚!从这人身形看去,自然是左夫人无
疑,不知她一大清早,在后面谷中,做些什么?听昨天秋月的口气,好像这座里谷,进去了
就非死不可,那么前面是九死谷,里面该是十死谷了人,原是好奇的动物,如果他告诉你这
里谷你要进去,就不妨进去瞧瞧,你也许不会进去,因为这样一说,可见里面并没什么值得
瞧的。”但越是警告你不可进去,进了非死不可,就显得里面的神秘,,这人纵然胆小怕
死,心里只怕老会念念不忘,恨不得进去瞧瞧才好。,南振岳是青年人,自然有着强烈的好
奇之心,这时眼看左夫人刚从里谷出来,忍不住站起来,悄悄往谷中走去!这是一座断壁中
间裂开来的一条山缝,两边石壁陡削,上面较宽,到了底下,只容一人出入,宛如夹弄一
般,走了几十步路,夹缝朝左弯去。
这段路,并不太长,才一转变,便已到了尽头。
南振岳原是一时好奇,只想瞧个究竟,因此走到尽头处,便自停下步来。
举目瞧去,里谷占地不大,最多也不过十来亩光景,中间划成八角形的一片土,地上种
着各种不同的花草。
远远望去,好像一个八卦,八卦中间,是一块小小的圆形空地。
八卦形的药圃右首,有一座石屋,这时正有一个黑衣老者,缓缓从屋中走出,手上提着
一把浇水壶,穿行药圃之间,浇着清水。
这一切和前面一样,平静得毫不出奇,也没有什么神秘可言!南振岳心中暗暗“哦”了
一声,他想起左夫人在五年之前,改变初衷,舍了练制解毒药物,改为练毒,那么这里种
的,当是毒草无疑。、这座八卦形的药圃,也正是她练功之处,是以把这里划为禁地,成了
十死之谷?心中想着,正待退出!但在这一瞬之间,他瞧到黑衣老者,正好绕到离谷口不远
的乾卦方位上。
南振岳先前只是约略打量了一眼,这时因黑衣老者的走近,他目光随着他一瞥之下,陡
然发现这一处药圃上种着的草药,状如兰草,每株七叶,每一片叶子的颜色,赫;然各不相
同!”七色草,这是七色草!他找遍乌蒙山许多幽谷,没有找到半株的“七色草”,这里居
然多得不下百株!南振岳这一发现,不由心头狂喜,脱口叫了一声:“七色草!”
他一时忘了这是禁地,随着一声惊喜的欢呼,忍不住直朝药圃奔去!黑衣老者乍然一
怔,目光抬处,瞧到南振岳,朝药圃奔来,大喝道:“快快站住,你是不要命了?”
但已经迟了,南振岳堪堪奔近药圃,陡觉眼前一黑,身不由主的往地上倒去。
等他悠然醒转,自己已躺在一张木榻之上,榻前站着的,正是那个浇水的黑衣老者,目
光炯炯一闪不闪地望着自己!南振岳慌忙坐起,发觉自己并没什么不适之处,这就拱拱手
道:“在下多蒙老丈援手……”
黑衣老者没待南振岳说完,冷峻的问道:“你方才说了一句什么?”
南振岳被他问得一楞,自己方才说过一句什么话来,一时不由张口结舌的道:“在下方
才说了什么?”
黑衣老者道:“老朽是在问你!”
南振岳道:“在下没说什么,在下是说多蒙老丈援手救助。”
黑衣老者加重语气道:“老朽是问你在昏倒之前,你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