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振岳爽朗笑道:“既是顺路,捎封信的事,小弟自可办到。”
龙学文站起身子感激的道:“小弟这就去写。”
说完进屋,一会工夫,手上拿着一封信柬出来,双手递过,笑道:“小弟已在里面写好
地名,只是麻烦南兄,心实不安。”
南振岳目光一瞥,只见信封上写着:“敬烦南兄袖交姨母大人面启”等字样,信封开着
口,他既说里面已写好地名,自己不便再看,接过之后,就随手揣入怀中,贴身放好,才
道:“些许小事,龙兄何足挂齿?”
他因龙学文去过云南,便向他问了到宣威去的走法,龙学文详细说了,两人又谈了一
会,才各自回房就寝。
第二天早晨,南振岳开门出去,只见店伙已在门外伺候,迎着谄笑道:“龙相公一早就
走了,他连你老的帐,都已会过,临去还赏了小的一锭银子。”
南振岳听说龙学文已经先走,也并未在意,盥洗之后,吃过早点,也赏了店伙一锭银
子,便自上路。
南振岳幸而遇上龙学文,不然,这条漫长的路程,准会多走上不少冤枉路,也差幸那个
黑风婆门下,和自己掉换马匹,这匹青鬃马,脚程不知快了多少。
这一路上,晓行夜宿,没再遇上少林寺的人,也没有再遇上佟飞虹和枯竹老人,顺利的
赶到宣威。
他按照龙学文所说,找到黄栗树,这里不过是一个偏僻小镇,数十户人家依山而居。
南振岳略一打量,只见镇口不远,有两间草屋,屋外搭着松棚,放了两张桌子,挑着酒
招,正是兜揽路人息足卖茶卖酒菜的小店,当下一带马僵,在棚边落马。
他这阵马蹄声,早已把屋中的人惊动,迎出了二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朝南振岳堆笑道:
“客官请坐。”
南振岳抱抱拳道:“老丈请了,请问老丈,这里可是黄栗树?”
那老者朝南振岳打量了一眼,点点头道:“小地方正是黄栗树,不知客官找谁?”
南振岳心知已到地头,忙道:“在下找木郎中来的,老丈可知他住在那里?”
那老者微微一怔,笑道:“木郎中从前就住在咱们村子里,专门替人看各种疑难重症,
附近几十里,没有人不知道他……喏,喏,客官,他原来就住在前面山脚下,还种了许多草
药……”
他伸手指指山脚下那片乱草丛生的荒地,干咳了一声,续道:“五年前,他忽然搬走
了,连种的草药,都搬得一株不剩。”
南振岳听得一窒,急忙问道:“老丈可知他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老者摇摇头道:“不知道,附近几十里生了急病,前几年,还时常有人来找他,可见
他是搬到远地方去了,唉,他本来不是本地人,但在咱们村里住了十多年来,大家处熟了,
他悄悄的搬走,连说也没说一声,咱们这里的人,大概还都在想念着他哩。”
南振岳很感失望,自己几千里路,巴巴的赶来,没想到木郎中早已不在此地。
他深感后悔,那天没向了因师太问问清楚,七色草是如何形状?否则即使找不到木郎
中,自己也好到山中寻觅。
师傅旧伤复发,偏偏又非这种草药不可!
那老者眼看南振岳站在棚前,一声不作,怔怔出神的模样,连忙笑道:“客官请坐下
来,喝杯水茶。”
南振岳抱抱拳道:“多谢老丈,不用了。”
回到宣威城中,也有几家专质草药的铺子,但问起七色草;都答称不知道,看快近中
午,就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想起龙学文托自己投递的那封家书,他曾说里面写有地名,抽出一瞧,除了龙学文写给
他姨母的问候书信之外,果然还夹着一张字条,上写:“家姨母姓左,住龙峒九思谷。”
南振岳不知龙峒在什么地方?恰好店伙送茶进来,这就招手问道:“伙计,你可知道龙
峒在城里什么地方?”
店伙被他问得一楞,摇摇头道:“客官,咱们城里,没有龙峒这个地名。”
南振岳道:“那么城外有没有了”
店伙陪笑道:“这个小的不大清楚,客官有什么事,可要小的替你老问问柜上?”
南振岳道:“不用了,我就要出去,自己去问吧。”
喝了口茶,就起身出去。
走到柜上,掌柜的是一位老先生,见南振岳走近,便站将起来招呼。
南振岳问道:“请问掌柜,这里附近,可有叫龙峒的地方?”、掌柜也听得一怔,沉吟
了半晌,才道:“咱们这里,可没有名为龙峒的地方,就是城外附近百里之内,小老儿也是
极熟,也没有一个地方叫龙峒的,不知客官有什么贵干?”
南振岳心中暗暗称奇,龙学文明明说他姨父曾在宣威做过官,姨父死后,他姨母就在这
里定居下来,怎会连地名都没有?
心中暗想,一面说道:“在下敝友有一位姓左的姨父,曾在贵县做过官,在任上故世,
左夫人就在贵县定居下来,许久没通音信,托在下捎来一封书信……”
掌柜没等他说完,连连点头道:“有,有,没错,只是左夫人住在那里,小老儿却不清
楚。”
南振岳知道龙学文说得没错,取出那张纸条,递了过去,道:“掌柜请瞧,这就是敝友
写的地名。”
掌柜瞧了半天,搔搔头皮道:“龙峒九思谷?莫非是龙峒峰?”
南振岳道:“龙峒峰在那里?”
掌柜迟疑的道:“那可远着呢,唉,不可能,左夫人那会住到没有人迹到过的龙峒峰
去。”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南振岳问他的话,口中啊了一声,又道:“龙峒峰是乌蒙
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客官走出大门,朝西望去,就可以看到云雾里面,有三座最高的山峰,
中间一座就是龙峒峰,,第二座是大里峰,比大里峰低一些的叫乐安峰,这名字不知是谁给
取的,大家只是这么叫着,甚至谁也没有去过。”
南振岳听得暗暗皱眉,想到纸条上写的“龙峒九思谷”这个“谷”字,当然就是山谷,
那么难道真是龙峒峰?
龙学文托自己带来的虽然只是一封普通问候信,但自己受人之托,既然答应了他,就得
把信送到,何况自己原是为七色草来的,如今木郎中不知去了那里,附近采药的人又不知道
七色草之名。
了因师太曾说此草生于幽谷之中,不是轻易就可以找到,由此可见此草在乌蒙山也是稀
见之物,七色草,想来必有七种颜色,异于旁草,自己既然来了,反正总要入山去的,不如
就上龙峒峰去找找看,顺便把信送去。
想到这里,就会了店帐,正待出门,掌柜的瞧他要走,连忙叫道:“客官慢走,那深山
里面,从没人迹到过,客官单身一人,千万去不得。”
南振岳点点头道:“多谢掌柜好意,在下还要赶路。”
走出店门;牵着马匹,在街上准备了几天干粮,就策马而行,奔出城门,在马上纵目望
去,果见远远云端,隐绰绰矗立着三座插天高峰!
心中暗想自己只要朝着山峰奔去,大概总错不了方向,这就一抖缰绳,朝西奔去。
入山渐深,先前还有山径可循,走到后来,连樵径也没有了。
幸好坐下这匹青鬃马,敢情跑惯山路,虽在丛山峻岭之间,翻山越涧,依然如履平地,
走得甚是轻快!
南振岳坐在马上,只是遇上山坳幽谷,野草丛生的地方,必定要跳上马采,仔细踩采一
番,一路上虽然看到许多不知名的野草,但那想找得到一株生有几种不同颜色的草类?
一个下午,晃眼过去,天色渐渐昏黑下来,距离那座最高的插天山峰,看去少说也还有
几十里路程,这天晚上,一人一马,就在丛林中渡过。?
第二天他索性不再骑马,把缰绳圈在鞍上,只是让它跟着自己走去。
这青鬃马居然善解人意,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中午时光,赶到峰下,龙峒峰已经到了!
但他经过一天的踩采,可以断言,像这样蛇虫杂处,猛兽出没的人迹罕至之处,左夫人
——龙学文的姨母,决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因此,你毋须再找九思谷,专心一意的寻觅七色草。
龙峒峰,气势雄奇,一片参天古木,山腰以上,全被云雾缭绕,隐绰绰的矗立天际!
南振岳随着山势走去,行不多远,发现有一个山口,石呈黝黑,四周寸草不生,形态十
分险恶,使人有陡森荒凉之感。
南振岳略一打量,觉得这个山谷,除了砂石,寸草不生,自己似乎用不着进去!
不,七色草生长幽谷,说不定在这座山谷之中,心念一转,不再犹豫,举步朝谷中直
入!
这条山谷入口,不但曲折甚多,而且越走越狭,两边陡壁如削,寸草不生,脚下也尽是
大小石块,长满青苔,走在上面,滑不留足!
约莫走了半里光景,峰回路转,眼前地势开朗,却是一座小山谷,一条乱石累累的山
涧,依然向里延伸,山下树木,敢情生机久绝,只剩下一片色呈灰白的枯树,越发显出险恶
凄凉!
头上偶然传来一两声怪异的鸟啼,凄厉刺耳!
南振岳只是沿着山涧,往里深入!
但就在他走近狭谷入口,目光一瞥之际,发现石壁上镌着三个大字!
“九死谷”
“九死谷?”南振岳看得蓦然一怔,莫非“九死谷”就是“九思谷”不成?他心下不自
禁暗生警惕!
稍一停顿,继续朝里走去!
这情形和方才一样,狭壁尽头,果然又是一个略呈宽,敝的幽谷,迎面是一座馒头似小
山的前面,有一座高大石坟,山涧从小山侧绕过,继续向里延伸而入!
南振岳步近坟前,瞧见一块一人来高的石碑上,镌着:“皇清赐进士出身实授宣威州知
州左公讳邦亮之墓。”
不错了,自己误打误撞,果然找到了地头,看来左夫人就住在此谷无疑!
心念方动,只听一阵喋喋怪笑,一个干枯之极的声音,说道:“什么人,闯进九死谷来
了?”
南振岳循声望去,原来石坟右侧,还有一间石屋,此刻只见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婆子,从
石屋中探出头来!
南振岳慌忙拱拱手道:“老婆婆请了,在下受一位朋友之托,替左夫人送信来的。”
那老婆婆口中冷笑一声弓腰曲背,颤巍巍的走出石屋,两颗眼睛,骨碌碌的向四周打
转,哼道:“左家的人死光断绝,有谁要你捎什么信来?”
南振岳听她出口伤人,尤其她这一哼,嘴唇一掀,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好像要择人而
噬一般,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一面正待掏信!
老婆婆拦道:“不用掏了,你可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九死谷?”
南振岳心中不禁有气,自己好意送信,她却这般恶言相向,忙掏出信封,冷冷的道:
“在下只是受人之托,信已送到,为什么叫九死谷,在下倒是不知。”
那老婆婆不但不接,连看也不看,狞笑道:“九死谷,入谷之人,九死一生,我叫你不
要掏信,就是你死了,我自会从你身上掏取送与夫人。””
南振岳勃然大怒道:“老婆婆你好没来由,入谷之人九死一生,在下倒是不信!”
老婆婆嘿嘿的连声怪笑,说道:“岂但是你,入谷之人,谁都难免一死,你两个同伴,
也是死定了!”
南振岳怒声道:“在下没有同伴。”
话声方落,只听身后有人冷嘿一声,两条人影,疾然泻落!
南振岳回头瞧去,这两人正是红脸峨冠的佟飞虹和貌相奇古的枯竹老人,心中不由一
惊,这两人跟着自己入谷,自己竟会一无所知,老婆婆的眼光,当真厉害!
枯竹老人面情冷寞,一顿手中手杖,厉声喝道:“老婆子,你快去叫黑风婆出来!”
老婆子喋喋笑道:“你们找到了鬼门,我看还是找阎王爷去的好!”
佟飞虹自从现身之后两道眼神只是打量着老婆婆,此时插口道:“老哥可曾看出,这婆
子极似昔年横行西南的虎婆子漆寡妇!”
枯竹老人点头道:“佟道兄之言甚是,听她口气,就是个作恶多端之人,今日既然遇上
了,正好把她除去!”
老婆婆双目精光一闪,咧嘴厉笑道:“错不了,我正是虎婆子,你们要是惹怒了我,还
要活生生的啃人骨头,单凭你们三个,能奈我何?”
南振岳听她说出“还要活生生的啃人骨头”,再瞧着她两颗尖尖犬牙,好像她已在血淋
淋的啃着人骨头一般,心头感到一阵恶心。
佟飞虹浓眉陡轩,从肩头撤出长剑,朗声道:“老婆子,今日留不得你!”
枯竹老人道:“正该如此!”
别看虎婆子弓腰曲背,路都走不稳,此刻话声出口,只见一条黑影,像直线般朝佟飞虹
飞去,双爪疾落,连人扑到!
这一着,奇快如电,锐不可当!
佟飞虹没想到虎婆子说动手,就动手,来势会有这般快法,心中甚感惊骇。
暗想:无怪她口出大言,武功确有过人之处!
一时连手中长剑,都来不及发招,左手疾拂,身躯飘出了六七尺远。
虎婆子嘿然冷笑,如影随形而上,双爪挥舞,长身急扑而至!
她当真不愧虎婆子之名,扑出的身法,活似一条猛虎,风声飒然,威势奇猛!
佟飞虹长剑当胸直竖,依然引身斜退,但就在这斜退之际,突然大喝一声,手中长剑,
匹练乍发,一剑朝外劈出,转动剑风,带起翕然轻啸!
南振岳不由瞧得暗赞一声,佟飞虹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剑,由退反进,使得漂亮已极!
虎婆子左手翻动,朝他剑身抓去,似有夺剑之意,右手中食两指,却在佟飞虹面前晃了
一晃,招式未接,身子忽然朝后退去!
佟飞虹一剑出手,正待连续劈出,瞥见虎婆子不避锋芒,朝剑身抓来,还当她手上练有
特殊功夫,不畏刀剑?
心中方一迟疑,虎婆子右手中食两指,已晃到面前,才知对方左手只不过是个虚招,目
光自然朝她右手看去!
那知虎婆子这两招全是虚招,等佟飞虹目光注视她右手中食指两指之际,她人已后退数
尺,弯腰曲背,左手当胸箕张,右手依然伸着中食两指,定在空中,目注佟飞虹,一动不
动!
佟飞虹武功精深,经验老到,眼看对方像一只大虾蟆似的蹲着不动,心知对方此时正在
凝聚全身功夫,一发之势,必然强猛无比,好像拉满了的弓弦一般,必须伺机而发,自己如
果躁进,正好授人以隙,为她所乘!
要知道这种情形,武林中也是常有之事,双方知道单凭招式拼斗,已无法取胜,就不惜
比拼内力。
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要其中一人,稍有疏忽,就会被对方乘隙进招,万钧一击,不发而
已,一发便可立判生死。
佟飞虹那肯上当?也立即停住身形,功凝百穴,气布剑身,全神贯注着虎婆子,丝毫不
敢分心。
枯竹老人站在佟飞虹身后,两道目光,也只是注意着虎婆子的动静!
这样,过了半盏热茶光景!
虎婆子突然势子一收,眯着水泡眼,挥挥手,尖笑道:“你们两个都已累了吧?快到边
上歇息去,等我收拾了这小伙子,一并听候夫人发落。”
佟飞虹一声不作,收剑入匣,和枯竹老人,随着虎婆子指点,乖乖的朝石坟边上走去。
神情萎顿,好像果然甚是疲累,需要歇息,两人并肩在石阶上坐了下去,好似对方才动手之
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这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