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如冰问道:“不知兄台等的是谁?”
南振岳道:“小弟三日前和舍弟相约,在此地见面。”
易如冰“哦”了一声,似乎顿告释然!
这时酒保送上酒菜,南振岳斟了杯酒,笑道:“兄弟敬两位一杯。”
易如冰,任如川也同时举杯,和他对干了一杯。
就在此时,楼梯口走上一个猥琐的破衣老头!
他站在楼梯口,耸肩缩头,瞪着两颗斗鸡眼,向四下骨碌一转,就笔直朝南振岳席上走
来。
南振岳和两人干了一杯酒,回过头去,这老头已大模大样的在上首坐了下来,点点头
道:“这里没有人吧?”
南振岳心头蓦然一惊,这人不就是昨晚在幕阜山见到的那个糟老头吗?斗鸡眼、酒糟
鼻、口水鼻涕沾着胡子,不是他还是谁?他后来追踪师傅而去,怎么也会在这里出现?心念
想着,一边连忙说道:“老丈,只管请坐。”
糟老头好像并不认识南振岳,坐下之后,连第二眼也没瞧他,酒糟鼻朝四下一阵狂嗅,
咽咽口水,举起油光光的衣袖,抹着嘴巴,喊道:“酒保,快给我先烫;壶酒来,下酒菜,
吩咐厨房里拣几色拿手的送上来。”
酒保倒了盅茶送上,瞧着老头一付穷相,怕他是懒吃懒喝的,不禁迟疑了一下,站着没
动。
糟老头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咕咕咕咕的在口中漱了几口,才伸伸脖子,咽了下去,
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好久没有喝酒了,先用茶润润喉咙也好!”
伸手入怀,掏摸了一阵,取出一个小小锦盒,和十几块赤金,足有四五十两,他一块一
块的掂着,抹抹嘴角,又道:“看来真还足够我老头快快活活的化上几个月……”
突然回过头去,看到酒保还站在那里,不由的斗鸡眼一瞪,拍着桌子喝道:“你当我老
头子付不起酒钱?你们是不是只认衣衫不认人?我这金子都是假的?你把我酒虫饿死了,看
我不拆了你们这座酒楼才怪尸酒保看他掏出一大堆黄澄澄的金子,早已看的呆了,连声应
是,慌忙三脚两步的招呼下去。
别说酒保,就是坐在他对面的南振岳也不禁瞧的怔住了!
那是因为他取出的这只锦盒,正是昨晚师傅从长白二老盘岭苍鹰穆百岁身上搜去之物!
他目光一接,心头不期猛然一惊!
不错,昨晚这老头正是跟着师傅追了下去,莫非他是从师傅手上夺回来的?这似乎不可
能,凭师傅的武功,他那能夺的回来?那糟老头敢情发现南振岳正在注视着他那锦盒,好像
有人要抢他的一般,慌忙一把抓起,好快朝怀里一塞。
然后慢吞吞的一块又一块的抚着金子,小心翼翼地用破布包好,翻起长衫,藏到围在腰
间的钱袋之中。
他好像做了一件十分吃力之事,仰头吁了口气,又伸手朝怀中摸去。
这回他取出来的却是一个雕刻精细的绿玉鼻烟壶,又是摩娑了一阵,才凑着鼻孔闻去!
这一闻不打紧,突然只听到他“啊”了一声,酒糟鼻嗡嗡牵动,打出一个喷嚏!
不!他“哈气”,“哈气”,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直打的他眼泪、鼻涕、口水一齐出
来,他举起破袖,抹了抹脸,咒骂着道:“这劳什子真是害人!”
“喂!喂!酒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头叫你烫的酒呢!再不送来,我酒瘾发作,不
得了啦!”
南振岳瞧的暗暗好笑,心想:“你明明是闻不惯鼻烟,才打的喷嚏,却说酒瘾发作,拉
大嗓子,埋怨人家酒来的慢了!”
易如冰、任如川两人,正在低着脸交谈,他们敢情也已看出这糟老头行动古怪,不是常
人。
酒保替他送上一大壶酒,和两盘热炒,糟老头迫不及‘待的捧起酒壶,一阵狂喝,咂咂
嘴道:“过瘾,过瘾,这算是假牛鼻子请的客了,嘻嘻!”
举筷夹起大把菜肴,直往嘴中送去。
南振岳听他说什么“这算是假牛鼻子请的客”,心中不由一动,忖道:听他口气,好像
那些金块,是从师傅身上偷来的?是了,那只锦盒,他如果不是偷,决难从师傅手里夺走。
只是师傅从来不闻鼻烟,那只绿玉鼻烟壶,当非师傅之物。
就是偷,以师傅的武功,要想从他老人家身上,偷走这许多东西,也是比登天还难,这
糟老头看来真是妙手空空之流!
转眼间,糟老头,已把一大壶酒喝了精光,接着又大声叫道:“喂!喂!酒保,添酒,
再来一壶。”
任如川侧过脸来,低声说道:“南兄,你还是搬到我们桌上来吧,大家边吃边谈,岂不
是好?”
南振兵还没有开口,糟老头突然斗鸡眼一瞪,怒哼道:“只有你们两个是香的?难道我
老头人老了就臭了不成?哼!就算是宫主娘娘,在皇宫里摆上山珍海味,想请我还请不动
呢!”
任如川脸色一变,似要发作,却被易如冰暗中扯了一下衣角,微微摆头,阻止住了。
这时正当中午,楼上食客,已经坐了个满堂,有人吃毕离去,也有人继续上来。
南振岳等了一会,还不见龙学文的影子,心头不禁渐渐焦灼起来……忽然,他耳边响起
糟老头的声音,匆匆说道:“小哥,你替我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
声音入耳,南振岳抬头瞧去,还没来的及答话!
糟老头朝他挤挤眼睛,缩着头,站将起来,转身就走,别看他举步从容,实则身形极
快,眨眼就在楼梯口消失。
南振岳心中觉得奇怪,他好端端的正在大吃大喝,怎会突然走的如此匆忙?莫非他要把
酒账赖在自己身上?目光一瞥,只见桌上还留着那个绿玉鼻烟壶,这就证明他真有事去的,
一会就会回来。
酒保转眼不见了糟老头,人去座空,只当他真是认吃来的,急急忙忙的走过来,抹着
汗,陪笑道:“相公,这……这位老客官可是走了?”
南振岳道:“人家还有东西留在这里,你忙什么?”
酒保急忙瞧瞧桌上,谁说不是,就凭这个宝光晶璧的翡翠烟壶,少说也值个几百两银
子,他脸上一红,躬着腰,呵呵连声地退了下去。
南振岳却突然心中一动暗想:“糟老头坐的位子,原是自己先前坐位,面临大街,莫非
他瞧到了什么?”
“师傅,可能是师傅,他偷了师傅的东西,准是师傅追来了!”
这么一想,忍不住朝窗外望去。但,他坐的位子角度不同,所能看到的,仅是远远一抹
街角,和一些行人往来的背影。
正在他出神之际,身前忽然有人沉声问道:“此人哪里去了?”
南振岳眼睛望着窗外,还当问话的又是酒楼中人,心中感到不耐,连头也没回,冲口说
道:“总不会逃走了吧?”
“唔!”那人沉唔一声,又道:“不会逃走就好,小哥是他什么人?”
这语气不对。
南振岳听的一怔,蓦的转过头去,目光至处,自己身前,巍然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白发
如银的紫脸老者!
这老者生的方面大耳,气度威严,双目精芒如电,静静的望着自己。
老者身后,一排站着三个背负青布包袱的彪形大汉,一个个虬筋曲突,太阳穴隆得高高
的,一望而知是外家高手。
糟糕,他们把自己当作是糟老头一伙的人!
南振岳顿了顿,颔首道:“这位老丈有事去了,也许很快就会回的。”
老者身后一个汉子说道:“师傅,弟子方才还明明看到他坐在这里。”
老者沉声道:“小兄弟可知他去了哪里?”
南振岳摇摇头道:“不知道,老丈不妨坐下来等他。”
心中却暗暗“哦”了一声,糟老头也许就是瞧到了他,才故意避开的。
老者又道:“他没交待什么?”
南振岳道:“这位老丈说去去就来,要在下替他照顾一下。”
老者注目道:“小哥不是他门下?”
南振岳听的好笑,他把自己当作了糟老头的门下,这就淡淡一笑道:“不是。”
老者又道:“他万儿如何称呼?”
南振岳奇道:“老丈和他不是朋友?”
老者捋髯摇头,沉声道:“老夫不知他是谁,才问小哥的。”
南振岳瞧他脸色不善,也冷冷的道:“那位老丈从坐下来,直到他匆匆离开为止,只和
在下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问在下,这里有没有人?第二句是说他去去就来,要在下替他照
顾一下,如此而已。”
老者沉思了下,抬目道:“小哥原来不是他一路的,不知可否代转一言?”
南振岳道:“这个自然可以。”
老者道:“老夫张广才,要他今晚初更,在旧校场等我。”
张广才,他原来就是长白二老中的雪地神雕,长白派的掌门人!
南振兵心中微微一惊,重新打量了老者两眼,点点头道:“在下自当转达。”
老者微笑颔首,转身缓步而去。
易如冰\任如川敢情也不识老者是谁,听他说出姓名,虽然似感意夕卜,但好像并不如
何重视,反而微有不屑之意。
雪地神雕走后不多一会,那糟老头果然又在楼梯口出现,耸肩缩头,笑嘻嘻的蹩了过
来,仍在原来位上大模大样坐下。
迫不及待地举起酒壶,大口喝了两口,才抹抹嘴,抬脸笑道:“那几个人走了?嘻嘻,
他们怎么说?”
南振岳把雪地神雕相约之言,说了一遍。
糟老头抓抓头皮,自言自语的说道:“财不露白,宝不露光,谁叫我……唉……”
他举起酒壶,一阵大喝,连菜也顾不得吃,匆匆起身,低声道:“小子,咱们晚上再
见。”
过了一会,易如冰也起身道:“南兄想必还要在此等候令弟,愚兄弟有事要先走一步
了。”
说完,招呼酒保连南振岳的账一起算了,南振岳方要谦辞,酒保陪笑道:“这位相公的
酒账,方才那位老客官早已会过了。”
任如川道:“二哥,南兄前来等人,大概还没落店,何不就住到兴隆栈去?”’易如冰
点头道:“三弟说的不错,愚兄弟住在横街老兴隆客栈,南兄等令弟来了,就请过去,我们
一见如故,正好作长夜之谈。”
南振岳道:“两位兄台雅爱,兄弟自当遵命。”
两人走后,食客渐稀,南振岳心中正感焦灼!
楼梯口人影一闪,上来一个青袍书生,迥目四顾,忽然喜孜孜的朝南振岳奔来,口中叫
道:“啊!大哥,你果然在这里!”
南振岳瞧到龙学文,立时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他双手,关切的道:“贤弟,你怎么这时
才来?”
他这一举动,原是出于无意,但一下握到他温润柔腻的双手之后,顿时想起龙兄弟是个
女孩儿家,自己怎如此孟浪?龙学文脸上一赧,轻轻挣了一下,抬头笑道:“大哥已经等了
好一会?”
南振岳只觉数日不见,龙兄弟声音似乎清脆一些,当下放开他双手,一面问道:“贤弟
还没吃东西吧?”
龙学文点点头道:“是啊,我肚子早就饿啦。”
两人回到桌上坐下,龙学文要了一碗面,酒保吩咐下去。
南振岳急着问道:“贤弟,令师要你留下,可有什么事吗?”
龙学文展齿一笑,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师傅只是许久没见到小弟了,要我在她身边
住上几天,问问我别后情形,师傅已经回去啦。”
南振岳道:“你回来了,我总算也放了心,先前我还一直替你耽心呢!”
龙学文嫣然笑道:“谢谢大哥,我在师傅身边,你有什么好耽心的?”
南振岳道:“不,我那晚离开茅屋之后,心中老觉事有可疑,黑风老前辈,突然会在九
宫现身,也许是别人假扮的,如今贤弟回来了,我那种想法,自己也觉得好笑了。”
龙学文坐着的身躯,似乎微微一震,但眼珠一转,低头笑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也许是大哥对小弟太关心了。”
说到这里,正好酒保端上面来,两人沉默了半晌。
南振岳目光向左右一瞥,低声道:“哦,兄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目前我们都没戴面
罩,恢复了本来面目,从现在起,我仍叫南振岳,你是我兄弟,就叫南学文吧!”
龙学文脸上飞过一丝惊奇之色,似想问话,但却咽了下去,点点头去:“我记住了,我
们戴了面罩,你叫龙振南,我叫龙振文,不戴面罩,大哥是南振岳小弟就叫南学文。”
南振岳接着又把昨晚所见,以及今天酒楼上遇到的事,约略说了一遍。
龙学文一边吃面,一边沉吟着道:“那老头又是谁呢?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个
人物……”
“哦!大哥,今天晚上,我们去不去瞧个热闹?”
南振岳道:“这事和恩师有关,我们自然要去。”
龙学文想了想又道:“大哥新结交的两位朋友,听大哥口气,好像人品武功,俱都不
错,小弟颇想见识见识,好在雪地神雕和那老头约在初更见面,目前还早,人家既然约我们
到兴隆客栈去,我们这就走吧!”
南振岳听的不禁暗暗称奇,龙兄弟本来眼高于顶,不大理人,这回却迫不及待恿怂自
己,去找易任两人。
心中想着,一面说道:“等贤弟吃饱了再走不迟。”
龙学文只吃了半碗面,便推碗而起,笑道:“好了,小弟已经饱了。”
南振岳会了面账,两人相继下楼,找到西横街,果然老远就可以看到“老兴隆招商客
栈”的招牌。
两人刚一走进门口,早有店伙迎着过采,命笑招呼道:“两位相公要打尖?”
南振岳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姓易,一位姓任的相公,他们住在哪里?”
店伙笑道:“有、有、易相公、任相公就住在小店上房,两位是找他们来的?”
龙学文接口道:“我们是易相公,任相公的朋友,他们约我们来的,还有没有房间?”
店伙忙道:“有,有,房间现成,只是易相公、任相公中午出去,还没回来,两位先到
上房看看房间,休息一会,他们就会回来了,两位请随小的来。”
说完,领着两人,直到上房,打开一号房间,一边陪笑道:“这间房间比二号房还要宽
大,客人今天中午才走,两位相公来的正巧,又和易相公他们住在隔壁,真是最适合也没有
了。”
南振岳举目一瞧,这一号房果然十分宽大,而且也收拾的甚是干净,床上放着两条棉被
和两个枕头,不由暗暗皱了下眉,问道:“还有房间吗?”
店伙听一愣,陪笑道:“相公可是……”
南振岳不待他说完,笑道:“我们要两个房间。”
店伙瞧着两人迟疑了下,才道:“相公原谅,小店上房,一共只有八间,全都住满了,
这间房的客人还是中午才走的,两位相公将就休息,那八号房的客人听说今天要走,只
是……只是……”
龙学文脸上一红,轻轻的扯了下南振岳的衣袖,说道:“大哥,没关系,既然只有一间
房间,我们就将就着住吧。”
南振岳心头猛地一跳,记得自己和他一路从云南出来都是他推说不惯和人同榻,坚要一
人一间,今天,他居然大方起来!
只是自己既已知道龙兄弟是个女的,孤男寡女,怎好同榻而眠?但他此刻既已说出将就
的话来,一时又不便反对,只得点点头道:“也好。”
店伙大喜过望,忙道:“两位相公请坐,小的替相公沏两壶茶来。”
返身出去,端上两盆洗脸水,接着又送来香茗。
南振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