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的?玉霄真人,您的命令,我晓林洞不服。若是这般强行令我认罪,敢问诸位,我晓林洞今日,会否亦是诸君明日?”
然后他竟从容直到公孙昭面前:“缚神索?将军还真是有备而来。”
公孙昭一言不发,只执行先前玉霄的命令将他用这缚神索绑了起来,便是大修士,被束缚丹田、识海、经脉之后,亦是再难翻身。
可这晓林洞掌门仿若不知自己的险恶处境一般,竟然还朝玉霄一笑:“如此,我便待盟中还我一个真相了,想必真人必不会令我失望。”
那表情,仿佛是对斩梧盟的全然信任。
玉霄听到这里,也情不自禁皱起了眉毛,这晓林洞掌门一番话,当真是其心可诛,他本想将此事速战速决不再另起波澜,对方却亦深谙斩梧盟内的游戏规则,借此挑起议事会中诸人兔死狐悲之感,甚至借着自己就缚的时机表明自己冤屈之意,隐隐暗示自己是在鸟尽弓藏……当真该杀!
事实也确是如此,其余诸门派的人看到他神情坦然,好似确实不知土精如何变成土晶的,便有这罪证在此,他亦是全不知情,既未负隅顽抗,只是坦然将一切道来,这根本不像是犯下大错的表现,再一思量,以晓林洞之富庶,何至于犯下这般恶劣行径来敛财?
然后再一看玉霄前后态度的公明对比,晓林洞这掌门话语中隐约透露的意思由不得众人心中不犯思量……晓林洞素来对玉霄忠心耿耿,玉霄分明是前来站台的,却突然这般自断臂膀,其中焉能没有问题?
赤部部首与明昱对视一眼,身为斩梧渊中弟子,他们顿时明白,这恐怕是玉霄想及时止损、断尾求生,却被这断了的尾巴反抽一手,伤得猝不及防。
这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笑话,他们本该多看些时日的,可是,今日已经将与玉霄的矛盾赤。裸裸显露人前,不论袖手旁观甚或是落井下石,都不利于今后玉霄在斩梧盟中的威信,这威信,可不是玉霄一个人的,乃是他们斩梧渊的!
于是,明昱亦当仁不让地站出来道:“玉霄师叔,我与公孙将军同去,集平界、飞离界之事,其余小界必然亦有!”
这一声“玉霄师叔”令场中许多修士回过神来,不由心中微妙,这斩梧渊还当真是……立场一日三变,在牢牢把握局面之时,可以彼此相争,一旦有可能威胁到对于整个斩梧盟的统治之时,立时又抱成团,难怪万载以来始终难以撼动。
玉霄却是眯起眼睛道:“不,你一个人去便够了。”
他冷冷目光看向底下绑缚着无法开口的晓林洞诸人:“公孙昭,你去晓林洞,将他们库中玉碟取来。”
晓林洞掌门只是蹙眉,他心中始终认定,贪墨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只是不知道此次晓林洞是得罪了哪一方,才被这般陷害,玉碟要查便查,他心中无惧。毕竟,就算公孙昭是玉霄心腹,那玉碟可并非能够在短时间内轻易伪造的,物资进出、操作修士的神魂之息的记录,俱是悉数在内。
他与卢森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失去玉霄的支持之后,他们此时能握在手中的,便只有斩梧盟对于诸门派的公正道义,这平日里说来可笑,但名义上却不得不奉行,他们此时抓住若最后一根浮木的东西。
是的,若是私下,玉霄当真要收拾晓林洞可能会有十万种法子,亦有的是手段将一切痕迹抹得干净漂亮,叫所有门派说不出什么来,可现在,一切在所有门派面前摊开,那玉霄便不能枉顾程序,否则,整个斩梧盟还凭什么立足?
有的东西,在利益集团内部,为了使其合理合法,确是必要遵循的,否则,整个利益集团会立即分崩离析。拳头当然是硬道理,但刚不可久,巩固统治,程序化的东西必不可少,这便是眼下晓林洞抓在手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这位坦荡的掌门没有看到,在他与卢森身后,那些追随的弟子中,少数几个在听到玉碟之后,却都惶然地睁大了眼睛,竟是情不自禁开始瑟瑟发抖。
明昱很快就先回来复命,他此行代表了斩梧盟决策机构执行命令,自然一路无阻。
明昱首先回禀:“方才我已经再查了四五小界,皆是以土晶为基立前线大阵,我亦同时传令诸小界,回报情形记录在玉简之内,请执事真人过目。”
玉霄亦不迟疑,直接将结果展露在众人面前,果然如先前明昱暗示的那般,何止集平界那二十四界和飞离一界,这许多前线小界,竟然九成以上都只有土晶!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但是真的看到这个现实之时,所有大修士还是情不自禁汗湿了衣衫,此次显然妖族发现大阵漏洞的时间亦十分仓促,如果给妖族万全的准备时间,叫它们一下子全部攻破小界……那这人妖两族的大战还能打得下去吗?
这是叫所有修士都不能容忍的地方。
玉霄眉宇沉沉地道:“我已下令,调集符阵师前往诸小界修复战阵,必不能给妖族反应之机,同时,其余各界的战阵也应一并彻查!”
海尘与岑泽这样的大师自然当仁不让,奉命行事。
这个命令亦得到所有门派的支持,身为议事会成员,他们除了代表各自势力分蛋糕之外,如何保住这蛋糕,把它做大也是为了自家利益该做的事。
玉霄这道命令没有任何问题,场中各修士除了赞同,自然是飞速下令自己手中的势力迅速玉霄的命令,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守界之责的好好配合这次大阵检查和修复工作。
这件事重要但不那么耗费精力,很快就布置下去,待此事完成之后,场中修士看到晓林洞诸人眼神就更有些奇怪了,至少,斩梧盟令晓林洞调往诸小界的土精、甚至其余的物资是一定有问题的,这跑不掉,而且,范围如此之广,哪怕是底下人有问题,晓林洞高层的失察之责是跑不掉的。至于这问题到底有多严重……恐怕还要看公孙昭那边的进展。
便在此时,公孙昭已经回来,而且全不遮掩一身开过杀戒的血腥煞气:“启禀执事真人,属下幸不辱命,晓林洞三千库房玉碟悉数在此。”
三千库房涉及联盟所有的物资调运,自然不可能在一枚玉碟中记录,因此公孙昭递上的是整整一个储物袋,瞧他面目,只是依旧风轻云淡,全然没有解释他那一身来不及收敛的血腥杀意是从何而来,此去晓林洞又遭遇了什么。
而玉霄亦未过问,公孙昭奉的是他的命令,有敢拦的只管杀了就是,何必多多问。他只是随意从里面取出一枚略略一看,便勃然大怒,森然冷笑道:“好你个晓林洞,便连本座也险些被你们蒙蔽!”
晓林洞掌门与卢森俱是一脸惊疑不定:“玉霄真人,我等确实没有授令克扣物资,如真有不妥……还请详查!”
那晓林洞掌门更是道:“真人,我晓林洞为联盟调运物资,这等关要之事万妖军岂能不知,万莫要因一时不察使亲者痛仇者快啊!”
场中许多修士表情扭曲,这意思难不成是,其中还可能有妖族在陷害你们晓林洞贪墨物资了?
那些玉碟玉霄只略略翻了几枚便递给了议事会其余修士,这些大修士神识浩瀚如海,凡人经年累月才能看完的冗长账目,他们不过花费了些功夫便已经看了个大概,虽未必精准到毫厘,可整个晓林洞大面上的情形已经尽在掌握。
当即便有紫罗门中负责过门派经营的大修士出声问道:“既是晓林洞的诸位道友心有不服,那么可容在下询问一二?”
玉霄此时已经冷笑着坐到一旁,赤部部首与明昱在看过几枚玉碟之后便已经进入了看戏状态。其余门派的修士俱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晓林洞诸人,先前还有几个面带犹豫,此时尽皆摇头不语。
晓林洞掌门此时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第六**战调集物资一事,卢森与底下诸长老俱是如常进行,这些人俱是他心腹,亦知大战物资之事何等紧要,怎么可能出这样大的纰漏,如果真是出了内鬼,有人陷害,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在身旁这些心腹的面孔上流连而过,可他们尽皆与他一样,茫然又恐惧,知道大难临头却浑然不知这劫难自何而来。
可晓林洞这些大修士没有看见,在他们身后,那些平素他们向来极少放在眼中的中阶修士,在公孙昭将那些玉碟上交之时,已经抖得若筛糠一般。
那紫罗门大修士见晓林洞高层依旧是一脸蒙在鼓里的模样,忍不住提点道:“我瞧这玉碟中极大的一笔支出是在‘主力炮击阵’的研发之上?前前后后,各种实验每次支出俱以亿计,这般大大小小的实验竟有数千次之多……你们……”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晓林洞掌门一脸郁愤,他身边卢森极有默契地睁大了眼睛,几乎声泪俱下:“诸位议事会的同僚,我晓林洞在主力炮击阵上投入如虎之巨难道是为了一己之私吗?此次大战诸位也看到了,若非数界主力炮击阵同时阻击,那万妖军之势谁能阻挡?!我们晓林洞于斩梧盟不敢称劳苦功高,可亦是竭尽所能!怀赤诚之下,却遭贼逆之待?将来谁还敢为斩梧盟效忠?”
卢森所说亦是事实,可是却一点也未能打动紫罗门的这位大修士,也一点都没有打动已经看过玉碟的各位修士。
其中一个修士是哼笑击掌道:“好一个竭尽所能劳苦功高,简直是感天动地哪!”然后他起身一闪竟是已经来到卢森面前,俯身盯着卢森道:“那我来问你,这数万亿的灵石,你们晓林洞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不是效忠盟中所得之赐?谈什么赤诚效忠,简直是笑话!”
这番话赤。裸裸的打脸,直接将卢森一番矫饰击得粉碎,叫他张大了嘴巴却哑口无言。
玉霄看到此情此景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恐怕是太急于控制斩梧盟,否则何至于选这么些蠢货来效忠自己,数万亿灵石……他们奉上的又有多少呢?玉霄不再理睬此事,直接原地闭目养神。
紫罗门的修士咳嗽一声:“这玉碟中记载得清清楚楚,你们晓林洞的私库在斩梧盟成立之前,不过数千万灵石。”
又哪里来万亿灵石支撑主力炮击阵的研发?
这一记补刀直叫场中许多修士想击掌喝彩。
讲真,这许多门派其实都知道晓林洞借着运输物资的便利赚得多,肥得流油,可是,富裕到可以挥霍万亿灵石……哪怕是玉霄自己知道了,也是十分不悦。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是如此。
那紫罗门的修士续道:“而且,这万亿灵石花出去之后,且不论主力炮击阵进展如何,我只问你们,花了这么多灵石,你们非但没有收手,掌门以下,各位长老的靡费亦未有半点减损,甚至以备战为名,在第六**战前夕还加大了消耗……简直罪不可恕!”
他看向晓林洞掌门等人的目光已经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鄙夷,就像在看一群傻叉。
任是晓林洞这些高层如何去想,也觉得这不过是他们晓林洞的内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除了羞辱他们,与定罪何干?
看到这群修士依旧不解的眼神,紫罗门的修士索性将问题说个明白:“你们以为花出去这么多灵石,逼着底下那些修士多售卖些法器丹药便可找补回来?简直愚不可及!你们晓林洞近年的物资销量只有早年的千分之一!
那些底层库存的玉碟上记载得分明,你们底下的修士为了逃避你们的追究,擅自打了借条挪用库房物资进行生产,可这些产出的东西迟迟卖不出去,这些借条便成了死账、烂账!
待到第六**战一起,无数物资需要调往前线,你们这些空荡荡的库房如何调得出物资,也真是难为你们晓林洞底下那些修士了,知晓前线中核心重界绝不可动,否则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又或者,他们不敢开罪镇守重界的各大门派,便只能将这些克扣层层分摊到集平界这般的小界中……你们晓林洞素来仗势欺人做得太过,不知还有多少掌门似那玉真门的掌门般含恨在心却有苦难言。
土精变土晶,恐怕不过是此类事件中的千万分之一而已!便是没有此次妖族攻破二十四小界,下一次亦会爆发出同样恶劣之事!”
这番话将玉碟中的前因后果说得分明,晓林洞上上下下过惯了奢侈靡费的日子,大手大脚惯了,便是富裕,又哪里空得出数万亿的灵石来支撑主力炮击阵的研究?或者说,因为那大手大脚的恶习和自以为老子有钱的错觉,在主力炮击阵的研究一事上,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控制支出。再加上传统利用威势强买强卖套取灵石的路子因为神秘的原因突然不好使了,灵石来源的枯竭,加上急遽攀升的支出,终于将晓林洞原本大进大出的灵石链条从中截断,导致底层不得不依靠挪用运送的物资来欺上瞒下,最终引发了第六**战中一系列悲剧。
这里面的槽点多得简直叫这些见多识广的大修士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玉真门这样的小门派受了这么恶劣的欺压,一开始在舆论上被打压之时,甚至只想着忍气吞声不敢相辩,直到局势恶化到不行,其掌门才敢以性命指控,完全可以想像平素晓林洞运输物资、或者征集物资时是如何对待这些小门派的。
底下的人拆东墙补西墙,将整个斩梧盟一**战的小部分物资都掏空了去弥补亏空,整个高层现在看起来也依旧震惊到无法反应,可想而知,这群酒囊饭袋平日是怎么管理整个门派的,肯定是下达任务不管死活,只要保证自己修行所需就好,压根儿不会去过问真正细节,否则绝不会让整个门派从底下被蛀空这般还一无所知……
这样血淋淋的教训让斩梧盟议事会中这群大修士都忍不住开始反省,这晓林洞平素看起来也是个了不起的庞然大物,威势赫赫,一朝爆发出问题才叫人发现原来如此外强中干,他们这些门派中,又有几个不是这般的呢?
反省之中,许多人都忍不住冷汗淋漓,自家知道自家事,无非是他们未处在晓林洞那牵一发而动斩梧盟全身的关键位置上,就算有问题也只是牵累自家,没有发生如此恶劣之事而已。
可是,即使警醒又能如何?又有几个门派不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许多门派高层辛辛苦苦爬到现下这高位,难道不是为了利用门派敛集更多物资为自己所用,好让自己能够在暗黑道途上不断上攀吗?没有抵达传说中那与天地同寿的仙人之境前,这种踩着累累骸骨的攀爬永远也不会结束。
场中气氛很是冷闷。
直到卢森拎起他身后一个管事弟子,双目赤红地道:“你告诉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我晓林洞没有、没有挪用物资!”
此时卢森被缚神索捆着,大修士之力全无法发挥,只犹如一介凡人般,可那弟子面色惨白,最后只哆嗦着道:“大长老……你们逼得那么紧……没有灵石……我们、我们没有办法……”
卢森瞪大了眼睛,随后面如死灰地向这些管事的弟子面上一个个看过去,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的,可那些眼神与表情里,未尝没有对他的怨恨。
是的,怨恨。
若非上面这些长老们贪婪如此,步步紧逼着灵石,他们又岂会做出拆东墙补西墙之事,又怎么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
卢森突然转身大声一指这些弟子道:“是他们!是他们挪用的物资,与我何干!为何要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