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掌教虽早有预感,但当执事长老真正宣布这样的消息时,即使已历经多少惊心动魄的场景,他们依然忍不住心中的震撼,看向萧辰的目光中更是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这位便要是这堂皇横霄剑派的下一任掌门了。
那“斗辉殿”便是执掌门派之前入住之所,乃是向天下修真者昭告继任者之意。
华嶷却是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起身道:“这不……”
执事长老只沉下脸,双目直视华嶷道:“难道华嶷真人认为掌门决议有何不妥?”
此话夹着元婴真人重重威严如巨岳压顶一般狠狠压在华嶷心中,他心中一滞,毕竟也是修真道上阅尽风浪之人,华嶷知道自己刚才已是太过失态且不占理,来日方长,现在可什么都还没定下来,一切尚还有谋划余地!
华嶷也不愧为金丹期的大修士,瞬息之间他已经思虑明白,面上又恢复冰霜一般的淡漠拱手道:“华嶷失仪。”
执事长老雪白长眉一颤:“如此,诸位是否还对萧辰参会有疑议?”
全场默然,那“斗辉殿”仅次于掌门所居“星耀殿”,乃是掌门继任者居所,此殿掌座即下任掌门,地位超然,怎么还会有质疑?
而且,从始自终也只是华嶷一人不服,其他人更不可能有什么疑问了。高阶修士中隐隐有传言,现任掌门修为深不可测已接近飞升之境,只怕在历任掌门、乃至太上长老中都是罕见,说不得,此番安排亦是想让萧辰早早接手门内事宜好自俗务中抽身,当然,那般大修士的境界自然又不是他们这等金丹可以揣测的了。
执事长老见事已平息,便道:“如此,便继续合议,适才诸位已明了第一重‘仙凡堑’上之事,那闯过仙凡堑的修士如何处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华嶷再次出声道:“‘仙凡堑’乃祖师为天下有大毅力却无大机缘的修士而备,那小子不过炼气三层,修为上既无甚卓越之处,亦未经过天堑心性考验,我横霄剑派若让这般小儿以此等手段糊弄入门,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自然不能令其加入门派!”
且不论华嶷这番话的动机如何,但确实在情在理,令在场许多掌座暗暗点头,如果真这么一个混账家伙加入门派,只怕他们中许多人的念头都要不通达了!
但亦有人当场冷笑:“哦?那依华嶷道友所言,祖师当年所定下的‘越过仙凡堑即可入横霄剑派’的十二字门规亦是可有可无?”
这声音苍老却有些陌生,华嶷诧异地回头,却见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在一心宫一角猫着,说话时也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这姓铁的老不死竟然舍得离开他那座快生锈的铁宫了?!
但华嶷却半点不惧:“祖师当年本就是为了选拔那等卓异修士而设这条门规,若让这等宵小入门,岂不与祖师心意背道而驰?死守门规若不知变通不过徒然惹笑,没得坠了祖师威名!”
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萧辰却突然开口道:“若这条门规只是我横霄剑派的门规,华嶷道友此言并无不是之处。”
华嶷冷冷道:“那我就洗耳恭听萧道友指出我不是之处了。”
萧辰面上依旧那般温文尔雅,不见烟火气息:“只是这门规天下皆知,多少修士将越过天堑奉之为毕生之志,横霄剑派不只是这云横峰上的横霄剑派,更是天下千千万万修士心中的横霄剑派。若是这般轻易将闯过天堑的修士拒之门外,只恐令天下修士心寒志消,失却了祖师的本意。”
此言一出,在座掌座都心中剧震,萧辰这番话直令许多原来持否定意见的掌座直接改变了主意——相比于堂堂横霄剑派的威名而言,一个小小的炼气三层实在微不足道,便是纳入门下又如何?剑派之中难道还不能让一个炼气修士提升修为进境么?
华嶷本能地反唇相讥:“什么天下修士,不过是些要么道貌岸然、要么鸡鸣狗盗之徒,何需在意?”
执事长老在心中摇头:萧辰言语间在意的是剑派领袖正派的影响,利弊权衡清晰明白,这华嶷被萧辰一刺激,只顾着这等末节,出语只顾讥讽同门,心胸视野高下立现。
他只抬手道:“罢了,不必再争。这修士就纳入门下吧。”
华嶷还待相争,但举目环视,适才赞同他的修士尽皆摇头,显是已改主意,他只冷冷道:“若是天下修士人人都似这般投机取巧加入我横霄剑派该当如何?”
底下的陆玄春想到杜子腾那将聚灵符卖遍全仙缘镇的壮举,不知怎的,脑海竟涌现出杜子腾举着那“飞越天堑不用愁”卖遍全修真界、结果造成人人皆可飞越天堑的可怕景象……他不由得觉得一阵惊恐。
却听萧辰道:“不若公告天下修士:跋涉天堑而过者可入横霄剑派。另外,还要烦请罗长老将将仙凡堑中‘雾罗仙阵’略作调整,只允许闯堑修士自山谷下方通行。”
执事长老及一众掌座皆是一脸满意,大赞道:“此法甚妥。”至少是把这个漏子补上了,而且华嶷一提萧辰便已信口道来,显是早已思虑周详。
华嶷只得咬牙将剩下的话缩了回去,好不憋屈。
然而,不待执事长老宣布事毕,萧辰竟又上前道:“另有一事,适才听闻当值修士有言,这仙缘镇上竟有内门弟子恃武行凶,那炼气弟子才不得不捏碎仙缘石被迫越过天堑,仙缘镇乃剑派所辖之地,相距咫尺,且过往散修、他派修士前来拜访皆要途经仙缘镇,现发生此等恶行,若不予以惩戒,何以整肃门规令天下信服?”
执事长老皱眉尚未出声,华嶷已是勃然大怒,这萧小儿欺人太甚,自己已然放手,他竟敢反咬一口!
怒意蓬发间,他的冰火剑意已是当头向萧辰狠狠劈去!如火暴烈,如冰酷厉,这华嶷竟将这两极剑意渐渐修成两仪互生之意了!
两极剑意指的是同时修炼一正一反两种剑意,剑意互斥间磨砺剑意,精进奇速,但剑意本乃剑修所修剑道的显现,修两极剑意便意味着同时走在完全相反的两条剑道上,其中险峻,稍有不慎,即是走火入魔之灾。而两仪互生则意味着完全相反的两条剑道上已经出现了一丝交汇,乃是剑道大成的前兆,这华嶷果然是不容小觑!
但萧辰一笑间,随意抬手一挥,剑意开阖,挥洒自如。不过眨眼间,那如火暴烈已化为春水粼粼暖意徐来生机盎然,如冰酷厉只转为秋风飒飒寒凉入骨肃杀无常。这剑意中竟是生灭交融,变幻只在剑主人一念之间——在场修士俱是感到心神一跳,好霸道的剑意!
似陆玄春这等筑基修士更是哼都没哼一声,已经昏厥,被执事长老拂到一旁,险险拣回一条命。
这萧辰竟修的也是两极剑意!刚刚谈笑挥手间的交手,不论力量大小,只说力量层次,却是高下已分。
而场中金丹长老反应过来之后,更是倏然色变:“剑种!”
所谓剑种乃是指剑意之后的另一重境界,当剑意磨砺至极再经道心考验之劫,方可凝结剑意为剑种,这已经算得上触摸大道边缘,在剑修来看,生出剑种的修士几乎可以说已经看到了元婴期的大门,这萧辰不是才堪堪结丹,却两极剑意融合交汇——这分明就是两极生剑种之征!此人在剑境上天赋竟骇人至斯!
华嶷修行二百载不过堪堪修化两极为两仪,可这萧辰年不满百岁竟是剑意相合、剑种已生!在场众多金丹剑修一时间都生出世上着实有人生来惹天妒的感慨来。
执事长老面色阴沉:“令那内门弟子给我去第四重仙凡堑守堑一年!”
华嶷大惊失色:“袁师叔!”
执事长老只冷冷道:“今日事毕,诸位且回吧。萧辰你留下。”
且不说华嶷是如何怀着一腔怨愤离去的,执事长老看着留下的萧辰一脸光风霁月忍不住再次叹气。
作为看着华嶷一步步修行至今,更是看着萧辰从稚儿长大成。人的门派长老,执事长老深知,方才一切绝非偶然,华嶷为人是偏狭孤高,也的确一直对萧辰有着隐隐敌意,却绝不至于像方才一样在一众掌座中那般失态。
萧辰两次出手相助那当值修士又岂是如华嶷所说那般“悲天悯人”?反正执事长老是绝不相信的。只怕更有可能是借着这出手之机撩拨华嶷吧?可叹那华嶷步步落入彀中全不自知还想打压萧辰,真叫他不知说什么好。
说起来,执事长老心中还是对华嶷的怜惜同情居多罢?怎么说,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横霄剑派中自然剑修占据绝大数,既为剑修,自然心直如剑,万事直指本心,故而相比于其他门派,少纠结纷争,氛围纯净自然一意修行,强大由此而来,剑派能在修真界中领袖群伦,也与此分不开。
如萧辰这般的异数将来执掌门派,若在一甲子之前,执事长老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赞同的,他毕竟也是个剑修,自然也更欣赏那等心直如剑之辈,而萧辰虽然看着风度卓异气象堂皇,足以率众垂范,但内里实在是城府深深,让执事长老有时候应付起来都得皱眉。
可近来修真界中实在波云诡谲,上次萧辰被邪道一金丹修士打伤之事就让横霄剑派上下震怒,修真界中,邪道本就势微已久,这般挑衅之举实在是太久未曾发生,而正道中,其他门派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动之态,偏偏掌门又在此时闭关,以萧辰之能,此等局势应付起来至少绝不会让剑派吃亏,倒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门派之中皆为剑修,行事说话直率了些,纵使有同门一时思虑偏狭,你身为门派首席也当宽厚仁义为先。”不要老是挖坑叫别人跳,一时不好收尾。
萧辰温颜一笑,向执事长老道:“多谢袁师叔提点,我定会掌握好分寸。”至少那肃寒绝杀阵和血炼之法他方才就提都没提,至于为什么没提……嘘,不可说。
执事长老却是严厉看了他一眼,又有些拿这小子无奈:“罢了,等你师父出关再来教训你吧。”
萧辰只是一笑。
执事长老一指堂下晕过去的陆玄春:“此事既然你已插手,听闻那炼气修士也曾被你所救,虽则来历有异……便由你来善后吧。”
言毕,他再次叹了口气,以元婴修士之能,转眼之间这堂上只剩下萧辰与陆玄春。
萧辰生灭剑意一拂,陆玄春悠悠转醒,只见空空荡荡的大堂和眼前风采卓然的真传首席,感慨自己居然真的自那等强大修士的剑意下拣了条命回来,立即起身向萧辰道谢。
萧辰侧身避过了陆玄春的大礼:“皆是同门,我亦曾托庇外门,陆修士不必如此。”
陆玄春一怔,只见萧辰提及他在外门一事眉宇间依旧风疏月朗,竟是丝毫不以为意,只教陆玄春心中震荡不已。以萧辰今时今日的修为地位,在他这一介外门低阶修士面前,提起昔年势微之事竟如此坦坦荡荡,叫陆玄春心中敬服不已,只在此人面前再次深深低头,以示恭敬。
陆玄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敢问萧真人,适才合议之后,对于那姓杜的小……修士是要如何处置?”他本想开口说小子,但想到那小子毕竟是眼前的首席大人所救,敬屋及乌,连带的,居然杜子腾也成了小修士了。
萧辰道:“适才执事长老已然明言,可纳入门下,陆修士你也应当听到了罢?”
陆玄春点头,他只是担心之后事情有变化,如此听来,那姓杜的小子倒是好命了:“只是不知,门内要如何安排于他?”
萧辰一挑眉,随意笑着:“我听说他符画得不错?呵,那就去你的‘飞毫院’吧。”
陆玄春好险没一头栽倒在地,这么个逼得执事大长老召集六宫十二殿合议、引得华嶷真人和萧真人交手、还不知要搅出多少风雨的大大大大大大号……烫手山芋最后竟是要砸到他陆玄春自己手里?!
他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少烧了哪柱高香?陆玄春欲哭无泪。
他连连摆手道:“我飞毫院不过外门下三院之一,人少势微,实在是……”
然而,对上首席大人那双灿如星辰却深不可测的双眼,那一个“不”字无论如何不敢也不能说出口,陆玄春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转口道:“……虽然人少势微,但必不负首席所托,让杜小修士在飞毫院待得舒心畅意。”
萧辰却摆手道:“那倒不必,陆修士你只管按规矩来就是。”
陆玄春心中诧异,突然有些不明白这位真传首席的意思,他有自知之明,若真传首席是希望那小子修行进境一飞冲天,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其来飞毫院,若只是希望这小子平安一世托庇风雨,却又特意同自己强调不必特殊优待,真是让人百思不解。但这般大人物的心思,他也不敢再多加揣测,既然首席这般交待,那他就按一般弟子对待就是。
陆玄春怀着满腹心塞之情,恭敬告辞之后领命去执事堂落实杜子腾的外门弟子身份去了。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萧瑟,倒让他身后的萧真传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玩味的笑容:炼气三层就能让人这么头疼,倒还真不是普通人啊……
回想起当初救下那小子时的情形,萧辰面上的神情越发莫测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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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横峰腰,某个闹腾得修真界第一大门派高层鸡飞狗跳、甚至最后逼得第一大派不得不修改门规的凶残人物正在呼呼大睡。
仿佛睡梦中也感到了众多大能的暗暗诅咒,某人搔了搔下巴,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看着上方的石壁,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耿家剁草的日子、仙缘镇上一幕幕自眼前划过,最后定格在飞过天堑抵达云横峰然后昏睡过去的事实里,杜子腾才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啊耶!小爷已经是横霄剑派的弟子了,哈哈哈哈!”
完全不知道他这弟子身份得来背后有多少曲折离奇又对自己有着莫名自信的某人可真是幸福得让人想掐一把。
杜子腾起身后只发现腰酸背痛,回头一看,好家伙,真不愧是什么鬼剑派,那床就是块贴着石墙略微打磨的大石块,难怪他这在耿家磋磨惯了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环视这间屋子,竟然也是间石屋,除了张石床,一张小小石桌,竟是半点装饰也无。
无语之下,杜小爷拉开石门准备出去,门外一片云雾茫茫,杜子腾信步踏出几步,然后他突然心中咯噔一下:“啊啊啊啊啊——”
然后一道不耐的声音道:“叫什么叫!”随即杜子腾觉得后领一紧,下坠之势终于止住。
杜子腾勉强抬头一看:“陆……陆真人……”
随即杜小爷又被扔回那间石室之中,一枚小小的玉牌砸到了他身上:“云阶令,没有此令山上不可通行。”
话音刚落,留给杜子腾的就是涌进屋中的茫茫云雾,人影早就不见,杜子腾:我擦大侠,你不留个横霄剑派的攻略下来就这么走人真的好么么么么!
然而,内心深处来讲,杜子腾也不是那等真正需要攻略的人,君不见仙缘镇上没有攻略某人不也一步步蹦跶得挺欢?
因此,打量着那上面写着“飞毫院”“杜子腾”字样的重要小牌子,杜子腾挑眉,他这算是进了陆玄春的地盘啦?也好,所说他也是个画符的高阶修士,有空倒是可以问一问【然而对方并不想搭理你==
略略收拾好杜小爷又一次试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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