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看到她动如脱兔般的身影一晃不见,一把牵紧弟弟的手,紧追了上去。
那坐在高坡上的人,扔掉手上的石头,拍了拍,扶正官帽,嘟哝一句:“吵死了!荒郊野外,都不能安静!”
他踢踢鞋上的泥,站起来,顺着高坡另一边的山路,施施然往山下而去。
正睛一看,只见那人剑眉凤眼,方正脸型,弱冠年纪,一张不厚不薄的唇紧抿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正是新上任的落霞镇巡检司九品巡检沈慎。
第四章 江寒
话说,芸娘与小安,追着这位不着调的江姑娘,在山上和镇上七拐八拐,终于在两刻多钟后,来到了一条还算清净的小巷里的一座还算齐整的小院门前。
就在江姑娘双手往门上推去时,门却被从里被拉开了,她收势不及,又被门槛一绊,直挺挺地向前扑去……
嗨,大家好!我叫江寒,正是这位即将要扑倒在地的女子,今年十六岁,喜扮男妆,有些拳脚。其实我原名叫江寒月,据说小时候,我爹怕我活不长,就一直把我当男孩养,长大后,我除了小名和每个月准时光临的大姨妈,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女人的痕迹。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我虽然来自遥远未来的我也叫江寒。
那天晚上,我正在公寓舒适的床上做着美梦,期待第二天能在单位大展风采我即将成为一个大型健身中心的健身教练。
哦,我忘了说,我上的是体育大学,我是搞跑步的。
大家都知道,黄种人跑步是很难出头的。但是上学的时候,只要我比别人跑得快,耐得跑,我就能成为一名被特别培养的特长生。
所以,从小学六年级参加县里的长跑比赛,拿到第一名开始,我就开始了各种各样的训练,参加了各种各样的跑步比赛,从初中跑进高中,从高中跑进了大学,名次却是越跑越靠后。
等到大学四年毕业之后,我发现我最好的出路,是去当一名体育老师。但可惜我文化成绩太差,考了三次教师证,都没考上。然后我就只剩下长跑训练指导和健身教练两个择业方向。跑了十年,真是想到跑步就够够的,在毕业半年后,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师兄介绍的这个健身房教练的工作。
当时我正梦到自己,当上了健身房老板,突然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又急又响,还听见喊声,“有没有人啊,快起来,起火了!”
我一个激灵爬起来,穿着睡衣打开门,看到很多人在跑,空气里还有一股烟味。我啥也没想,就急匆匆地跟着往楼道跑去。
这时候,上面几楼的人也已经下来了,楼梯间人越来越多。我跟着人群胡乱往下冲,突然后背被人一撞,我一个趔趄,就滚了下去,刚滚停,头上身上又接连挨了几脚,我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等我再睁开眼时,我正躺在一张板床上,嘴里发苦,一个穿着古装头上扎着两个啾啾的小男孩,正拿着勺子,往我嘴里喂苦汁……
后来,他们告诉我说,我爹和古代的我,在往临县走镖的路上,碰到了山贼。我昏迷了,我爹重伤在床,还有几个一起的也死的死伤的伤。
现在我已经穿来四个多月了。
为了给我和我现在的爹治病,家里的积蓄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外债,我爹到现在也只能拄着拐杖勉强走动。
我后来反反复复被叫去衙门五六次,每次都问我想起什么没有我一点也不可能想的起来,他们完全可以不用做出认真调查的样子,直接派兵去山贼窝绞杀就好了不过,相信你们看过刘大康的窝囊样后,就能猜到,官兵对山贼,只会被ko。
说到刘大康,这也是个可怜孩子!
据说,他家跟我家是在十四年前结的缘。
那时候,他还只有三岁多,他大妹才刚生几个月,他还有一对大他两岁多的双胞胎哥哥姐姐,他爹是青河县衙门里的皂隶,一家人在青河县和落霞镇有几间房产,城外也有几十亩的良田。
可惜的是,十四年前,中秋节前一天的下午,他们一家坐船去隔壁山阳县的外祖家过节。从落霞镇去山阳县是逆行,有一段水路要拉纤才过的去。
他们一家带的东西多,又露了财,在拉纤的时候,碰上伪装成纤夫的强盗。他爹在船快要被拉到岸边时,才发现端倪,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就在险些要丧命的时候,碰上了正乘船顺流而下的我爹,我爹路见不平,带着人打败了贼人。
但他姐姐却在打斗中,掉到了水里,呛了水,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热,没两天就去了。
后来他家就染上了霉运。
他哥活到八岁,一场伤风没了。
他爹在十年前调到了快班,结果在出外差时受了伤,伤了心肺,那时候他娘正怀着他小妹,为了给他爹延医请药,房子和地被陆续卖了出去,但他爹拖了不到两年,还是去了。
又过了两年,她大妹在春天的时候,跟着小姐妹去小落霞山采山菇,从山坡上滚下来,撞到石头上,也去了。
从此以后,他娘就彻底迷上了烧香拜佛,一年到头把挣的钱,几乎都送去了庙里。
幸好,在他爹去世前,他外祖母,将接生的手艺,传给了他娘不错,你们都猜对了,他娘就是在古言小说中出现环境最惊险出现频率最高的必备婆子“稳婆”!这几年,他娘接生婆的好声名,渐渐立起来了,他也在两年前,托他爹的老朋友捕快赵大叔打点,在衙门里谋了个门子的差事,一家人才不至于活不下去。
刘大康在他哥伤风去世那年,被他爹送到我家,跟着我爹学些拳脚,强生健体,所以我得叫他师兄虽然他连我都打不过。
刚才开门的这位,正是刘大康的迷信稳婆娘亲身穿蓝布碎花袄裙,头上插根木钗,身形略瘦,浓眉大眼,眼白有些浑浊,眉间川字纹严重,鱼尾纹与嘴角纹已掩不住的中年大婶刘大康和他妹刘小妹都遗传了他娘的浓眉大眼。
他们一家现在就住在我家隔壁。刘大婶虽然命运多舛,却拥有“打不死的小强”般不屈的精神。她现在也算是青河县小有名气的稳婆了,还在官府挂了名的,不接生的时候,就利用她出入大户小户人家的便利,在镇上做些给人牵线搭桥的中介买卖。
自从我爹出了事,辞了帮忙婆婆后,刘大婶就经常在不忙的时候,带着她女儿刘小妹,过来做个饭熬个药啥的,是一个大大的好邻居好大婶!
说到刘小妹这姑娘,自从她姐在山上出事后,她娘就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走到哪被带到哪,直到最近一年,被她娘成功塞进千草堂药铺当女学徒,才摆脱了跟屁虫的命运。她娘说,穷人家的女儿不用大家闺秀那一套,为了生活,没有那么多讲究,能学到养家活口的本事才最重要。
说了这么多人,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没有说到,那就是我的爹。
我这个爹可是个英雄好汉啊!
据说,我爹有一身不错的武艺,是这一带名声很响的镖师。
现在是大明宣德年间大明好像只有正德,但我不是学历史的,具体怎样,whatever总之,现在似乎还没有镖局就是了。
我爹武力值高,人缘好,有担当,很多往临县和府城的镖,都喜欢找上我爹。只要我爹吆喝一声,立马就能就地组队,安全护送。
我娘据说很早就没了,我爹一个人带着我,据说怕我被别人虐待,因此长年未娶。他在落霞镇上干了十年,买了江家小院,还购了十几亩地,他本来准备再干两年,多存点银子,给我凑一份丰厚的嫁妆,可惜最近一两年山贼闹得越来越厉害,他终于还是出了事,不仅嫁妆成了云烟,就连江家小院,我们也快保不住了。要是他不出事,因为我,未来很可能会是大明镖行开创人啊!可惜了。
我原本以为,我可是从兴旺发达的现代穿越来的人啊,穿越大神让我来到这,明显就是派我来解救他们的嘛,挣钱还债开创事业什么的还不是小菜一碟啊!
比如,我在现代还没来得及去工作的健身房,就可以开一个嘛。
没有启动资金?我可以用最常用的一招卖菜谱嘛!
在现代,虽然我做饭不怎么样,但是菜谱可是记了不少的。中式的:我最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水煮鱼,毛血旺,火锅,麻辣香锅,等等;西式的:牛排,披萨加蛋糕,随便一写就能出来十几种。不说像小说上那样,一份菜谱就能卖个百把两银子,十几两银子一份总是可以的吧,大不了我多卖几个嘛。
怀揣着美好的幻想,我一个人悄悄跑去了青河县第一大酒楼仙客来大酒楼。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掌柜的愿意来听我一言,结果掌柜的都没给我多说话的机会,只让我做给他尝了再说。
一个时辰后,我被他们从后门赶了出来,掌柜取笑说,这种水平的菜谱,还想讹他们的银子,浪费了他们那么多食材,不报官已经是给我面子了,还警告我不要再跑到别的酒楼去骗人,他会在行会里告知大家,碰到我就直接扭送官衙。
真是瞎了狗眼!
隔了几天,我想通了健身房一时半会的也开不了,一是没资金,二是那些器材估计也没工匠能做得来,还有就是,这些古代的有钱人,如果想锻炼身体,直接找个武师回来学点拳脚就是了。
如此这般,我不如直接开个武馆。
我可以支起我爹的名头,凡是交了学费的,先让他们扎马步,跑步,我在大学学的跆拳道啊、防身术啊、武术套路啊也可以拿来教一教嘛,等我爹好些了,就让他坐在院子里指导一下。
非常完美!
于是第二天,我自己做了一个架子,找了块红布,到西街找了一个代人写信的人,写了“武馆招生”几个字,把布往架子上一绑,招生的招牌就做好了。
我正准备,举着招牌,到大街小巷去转转,看能不能招到几个学生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只见一个小孩被踢飞了。
一个穿着黄色长袍,头戴金冠,手拿折扇的十五六岁的公子正站在道路中间,左右跟着三四个眼长在头顶上的仆从,那孩子就是被他的一个仆从踢飞的。再仔细一看,那公子的长袍左边染了一大片酱色原来是孩子的酱油桶,不小心撞到了公子身上。
我当时不知怎地头脑一热,认为这是个打响名头的绝佳机会,拿着招牌就冲了上去。
假如一对一或者一对二的话,我是绝对可以应付的,但是他们四个一起上了。最后,我只得死死揪住那公子,往他身上招呼,将那公子揍得鼻青脸肿,嚎哭不停,也不管自己被揍得有多惨。
后来衙役来了,把我们都带去了衙门,我才知道,原来那公子是江阳县县丞家的小公子,那天恰巧到落霞镇来做客。后来,在赵大叔的协调下,我在牢房里待了十天,赔偿了那公子二十两银子医药费,这事才算了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对于我完全变了的个性,我爹不仅接受了我给出的受伤失忆的借口,还默默给我多加了一条那就是他出了事,家里欠了债,我肩上的担子突然变重了,压得我变了。
再后来,我爹不敢再让我到处闯祸了,托了个老朋友,带着我走镖,我终于安稳地干了一个月,挣到了第一笔钱二两银子。
我想,要是我自己拉业务,再招些人,岂不是能挣到大头?
想到就做,我在码头上转了三天,终于接到了一笔买卖运一批茶叶去隔壁的东岳县。一天的路程,东西不算多,而且东岳在小落霞山这头,很少听说有山贼出没,但谨慎起见,我还是招了四个人一起。谁知路上下暴雨!我虽然做了严密的防护,但最边上那层有几包货,还是受了些潮。
那老板是个奸商,不仅不给报酬,还要我赔他损失算盘一扒,我还得赔给他一百两银子!契书上写的是故意损坏赔偿天要下雨可不是故意的,闹到衙门我也不会赔他钱。
我花了一两银子请了个状师,拖了半个月还没判出来。我想着他们肯定会往东岳衙门里送钱,就一直待在东岳,对他们严防死守。
最后还是刘大康去把我拖了回来,说他已经找赵大叔托了人帮我盯着,我只要隔断时间去问问就是了,不用在那干耗着费钱。
昨天就是我们第三次去东岳衙门探消息,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是:上面就是想故意拖着,好得两方的孝敬,等到苦主熬不住了自己就会撤诉。那人还奇怪我们怎么会闹到衙门去,这种事一般都是私了,还说文书上写的很清楚,那奸商没理,不过是为了少付点钱才故意刁难。
最后,那人用一副关爱智障青年的口气说道:“年轻人,不要太冲动!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甭进来,你们有那些钱干什么不好?搞到现在人家不可能再付你银子,你要想打赢这官司,还得再塞银子。最后就算赢了,能拿回来的可能也没花出去的多,你自己算算,值得吗?就当白跑了一趟镖算了!”
可是,作为镖头的我,这一趟镖,不仅没挣到一个子,还出了路上的花费,状师的银子,待着东岳半个月的房租,衙门的打点,最后还得给招来的那四个人付银子!这又是一笔从头烂到脚的帐啊!
今天一大早,我们就匆匆往回赶,经过了一整夜的反省和大半天的赶路,我已经满血复活了开心也是一天,愁苦也是一天,已经这样了,又不能重生回去,还是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吧!
在小落霞山腰的破庙里躲雨时,我正跟刘大康烤着衣衫,聊着人生,畅想未来,我身后的这姐弟俩就跌了进来。
真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啊!看到他们,我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倒霉透顶的糟烂事都已不算事!
第五章 晦气
“啪”地一声,江寒侧跌在地上。幸好,开门的人机灵,跳开得及时,她自己也敏捷,才没有摔成“狗吃屎”的姿势!
“你这丫头,这么冒冒失失的干嘛?!”开门的刘大婶一把拉起她。
“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说晌午就能到家吗?案子断了吗?拿到钱了吗?”她放开已经站起来的江寒,皱眉往门口看去,“怎么还带了两个乞丐回来?你康哥呢?”
“大婶你说啥呢?他们不是乞丐,是我跟康哥在路上捡的他们遇到山贼了……”
“山贼?你们遇到山贼了?你康哥没事吧?”
“没事,不是我们……”
“你说你们俩胆子怎么这么大?遇到山贼还不赶紧跑,凑上去干嘛?你们不要命了?”
“不是,婶子,不是我们……”
“不是什么?你又趁能了对不对?还硬拉上你康哥!我就你康哥一个儿子了,他要是再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啊?!”就见她双手猛地往大腿上一拍,身子往地上一坐,哭嚎起来。
“娘!出啥事了?”刘小妹听到她娘的哭声,举着根柴火,匆忙从厨房跑了出来,江老爹也拄着拐杖焦急地往门口挪:“咋了?又出啥事了,小月,你怎么惹得你婶子哭起来了?”
“哎呀,爹,婶子她,真是的!我话都没说完,她就自己一个人瞎寻思,自己把自己寻思哭了!”江寒真是百口莫辩。
“到底怎么回事?”
“哎呀!婶子,我康哥没事,他是回衙门了!我跟康哥在破庙里躲雨,捡到这两个人他们一家在路上遇到山贼,她娘死了,奶娘也不知所踪了,康哥回衙门报信去了,我就先带他们回来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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