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够解释?
不但不能解释他心里的想法,甚至他都不能把心里的痛苦在脸上显露出来,而使司马白看了起疑。
他必须隐瞒一切,才能使得小白心安,就算是没有任何解药可以挽救司马白的生命,他也要让弟弟在宁静中死去……
这一天,奔驰了一整天的路,在将近黄昏的时候,千面侠等一车一骑已到了武昌城外不远。
他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武昌城,心情沉重得比如有块铅石压着一般,那种感觉使得他所望到的东西都变成死灰色,眼前,不远处那条宽广的大道都仿佛像是去往黄泉……
他暗暗叹了口气,忖道:“不晓得别人在将死时会不会有多这种心情?有时会觉得就此一死便能从此无忧无虑,有时又留恋着尘世。唉!其实若是小白死了,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父母,虽然他是个孤儿。
他的脑海杂念纷来,不自觉地马行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渐渐的落在马车之后,直到驾御马车的宋铁岑回头来招呼他时,他才从恍惚中醒过来。
宋铁岑坐在马车之前,头上戴着一顶大笠帽,身穿一袭土布衣裤,双手拉着缰绳,熟练地控制着马车,就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马车夫,绝不会有人相信他便是昔年名动江湖的铁胆金刀。
他侧首问道:“堡主,前面便是武昌了,我们要不要住店打尖?”
千面侠双脚一夹马腹,赶了上来,跟马车并行,道:“今晚就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一宵吧,赶了一天的路,也够你辛苦了。”
宋铁岑道:“老奴倒设关系,倒是二堡主从没经历过风霜,只怕他经受不起,我看他这两天好像瘦了。”
千面侠眼中露出忧郁之色,轻叹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叫我造下罪孽,以致祸延……”
他似乎觉察到自己说溜了嘴,话声一顿,连忙住嘴。
“他们大概已经睡着了。”
宋铁岑道:“这两天何姑娘在说故事……”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蓦然一阵急骤的蹄声响起,从武昌城里冲出了四匹快马,迅如奔雷般朝城外奔来。
那四骑快马上乘坐的都是身穿青色劲装,背插单刀的彪形大汉,他们像是有急事,是以四骑并行,急驰而来,把一条宽敞的官道几乎全都占了,若是宋铁岑的马车不往旁边让开,双方定然撞在一起。
那四个大汉也看到这点,所以老远的便大声喝道:“喂,那老儿快让开点,大爷们有急事。”
宋铁岑见到四骑快马横行路中,旁若无人的样子,心中便已稍有不快,再一听对方竟要自己让开,更加生气。
他的浓眉一扬,双手握住缰绳,不但不往旁边相让,反而加速冲了上去。
他们此刻距离城门不足三丈这遥,对面四骑冲来,速度奇快,眼见只要一方不让,便撞在一处。
千面侠一看宋铁岑作势之态,立即就晓得他将要怎样做,他沉喝道:“铁老,让他们一下。”
宋铁岑一听堡主之言,尽管心里多么不愿意,却也不敢违拗,双手微一用力,勒住缰绳,发出一阵长嘶,四蹄顿时直立而起,往右边横挪数丈,方始拉着马车斜斜驰去。
宋铁岑这一手让车之术确实不凡,在那等急速奔行的情形下,还能使马车转变方向,可说是太不容易了,然而因为对面那四骑快马来势急劲,他这一让路转侧,虽是及时避开了对方相撞之势,却使得对方的马匹受到惊吓,连连发出惊嘶,最左边的那匹马在惊跳中擦过车尾,差点把马上的骑士摔了下来。
那个骑在马上的大汉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勒住马,已是满腔怒火,他一掉马首,向宋铁岑迎了上来,怒骂道:“他妈的,老头儿,你想找死?”
他还不甘心就此骂了便算,在追上宋铁岑的时候,挥起手里的马鞭,没头投脑的朝宋铁岑身上抽去,恨不得一鞭就把这驾车的老头打死。
宋铁岑跟随司马上云之后,修身养性,早前的火气已消灭不少,加之对千面侠颇为敬畏,方始才能把脾气抑制下去,驾车让路。
他没想到自己忍气相让,却落得对方以其马鞭相待,胸中的怒火顿时勃发而起,低叱一声,左手疾伸,抓住那根抽落而下的马鞭,往怀中一夺。
那个马上的大汉设料到这个毫不起眼的赶车老头。竟然会是武林高手,他手里的马鞭一被对方抓住,便已觉得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用力夺回,已被宋铁岑拉得跌落马下。
他发出一声惊叫,双手往地上一撑,正待翻身跃起,蓦地背心一紧,整个人又被提了起来。
宋铁岑右手抓住那个大汉的衣服,左手挥舞着夺来的马鞭,狠狠的抽了两下,然后振臂一挥道:“滚!”
就在这个大汉回马过来的时候,其他三个大汉也都勒住马在等候,他们全都回过头来,想要看看宋铁岑挨揍的样子。
其中的一个大汉并且大笑着道:“老胡,你下手轻点,别打死了人,耽搁办事……”他这句话未及说完,便看到老胡翻身栽倒,顿时为之愣了一愣。等到他定过神来。老胡已被宋铁岑摔了出来。
这大汉武功似乎比老胡为高,他一愣之下,立即飞身而起。
迎着老胡的身躯,张开双臂,把他接住,老胡的脸上被宋铁岑抽了两鞭,皮肉绽开,鲜血迸流,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人一跌进同伴的怀里,还弄不清楚是落在谁的手中,右肘一曲,便待撞出。
那大汉飞身落地,见到老胡的惨状,连忙问道:“老胡,是怎么回事?”
老胡听到是自己的同伴,恨恨地道:“严大哥,你放我下来,我要跟他拼命,他妈的!”
他挣扎着下来,牵动脸上的肌肉,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那个被称为严大哥的大汉放开了老胡,回头道:“老张,你给老胡敷点药,待我去见见何方高人敢伤害我们五虎盟的弟兄。”
他交待完毕,举步向着宋铁岑行去,另外一个彪形大汉也紧紧跟随着他身后。
他们还没走到马车之前,已被千面侠挡住,千面侠骑在马上,面孔毫无表情的冷冷望着两个大汉,眼中露出的光芒,却似两枝剑样的使人心寒。
那姓严的大汉被他目光一迎,脚下不由一顿,只觉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想不到这个戴着布巾,连眉毛头发都没有的白面人,怎会有如此慑人的眼神。忖思了一下也没想出江湖上有哪个高手没眉毛的,定了定神,抱拳问道:“在下严陵野,江湖上称单刀无敌,敢问尊姓大名,是何方高人……”
千面侠冷冷一声道:“哼,单刀无敌,你也配问我的名字!”
严陵野像被人刺了一刀似的,脸上浮起一股杀气,拔出背上单刀,骂道:“他妈的,大爷当你是人,你还……”
他的话一出口,便被一声沉喝打断,接着一条人影如飞扑来。
严陵野退了两步,看到那扑来的人影是头戴笠帽的老者,冷笑一声道:“老鬼,大爷正要跟你算帐,来得正好!”说着,一举单刀,舞起片片雪片似的刀光,迎着宋铁岑攻去。
他倒颇有几分功夫,单刀舞起,刀浪奔涌,一股杀气腾出,若是一般江湖人物,的确不好抵挡。
只可惜他此刻所遇到的却是江湖上使刀的第一好汉,昔年以一柄金刀,独战川西彭家五虎断魂刀,搏得铁胆金刀大名的宋铁岑,像那等凌厉刀法,在宋铁岑眼里,不啻儿戏一般。
但见他向前飞扑之势不变,右手一探,左手一拨,竟然凭着一对肉掌欺进对方滚动的刀浪里。
严陵野刀势一发,刚刚使出一招,便见眼前一暗,一只硕大的手掌向眼前拍来,他还没弄情怎么回事,脸上已吃了一掌,打得他眼金星,暴退出六七步外,一跤跌倒于地。
他的眼前晕眩一阵,跌得屁股发麻,直到他的同伴扶住他,他才能站了起来。
摇了摇头,他感到自己一招便击败,在他自己弟兄面前是件很丢人的事情,是以右手一握,想要擎刀再度冲上前去,可是却握了个空,这时他才发现手里的单刀早已到了人家的手里。
他满脸涨得通红,为了面子想冲上去,却没有那个胆量,一时僵在那里,不知怎样才好,胆气为之一馁。
宋铁岑手里握着单刀,冷冷地望了严陵野一会,也看出来他的尴尬之态,于是冷笑一声,向前行去。
严陵野不知宋铁岑要作什么,见他举步行来,吓得脸都青了,连忙抱拳道:“前辈……”
“谁是你的前辈。”宋铁岑叱道:“老夫若是有你这种子孙,只怕早就自杀了,哼,亏你还敢说是单刀无敌,你看看这是什么刀法。”
他在说话之时,一摆手里单刀,挽了一片银花,斜斜劈出,顿时一股强烈的刀气涌出,凌厉的刀气逼人肺腑,置身在对方刀光之人,一动也不敢动。
宋铁岑一招递出,见到那两人吓得闭上眼睛,摆出一付引颈就戳的样子,倒不忍将他们杀死,冷哼一下,收起刀势,沉声道:“老夫这次是警告你们,若是再碰到我见到你们你威作福的样子,绝不轻饶!”
严陵野一觉身外的刀气敛去,马上睁开眼来,往后急退,仔细检查一下身上,发现除了衣服有几处破裂之处,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
他暗暗吁了口气,起忙抱拳道:“多谢老前辈高抬贵手,不知前辈高姓……”
宋铁岑道:“老夫宋铁岑……”
严陵全身一震,惊道:“原来前辈便是铁胆金刀,晚辈多有得罪……”
宋铁岑一见对方竟然能够在自己退隐了之后,还晓得铁胆金刀之名,心头颇为高兴,语气稍缓,手腕一抖,把单刀震为两段,道:“你走吧,老夫今日放过你,希望你好自为之,千万别再用单刀无敌之名……”
严陵野设想到往日这个脾气最坏,手段最辣的铁胆金刀,如今竟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不由大喜,躬身道:“多谢老前辈……”
“等一下。”千面侠策马上前,道:“我有话要问你。”
严陵野被宋铁岑的威名及刀法所慑,整个精神都放在对方身上,唯恐宋铁岑会改变意念,将自己杀死。
是以当千面侠从马车旁策马出现时,他顿时全身一震,不知这个没有眉毛头发的怪人会怎样对待自己。
他长得模样粗壮彪悍,心思却颇为灵巧,最能够见机行事,这一下见千面侠,立即便明白自己马屁拍错了。
因为就算是一个白痴在此,看到以宋铁岑的身份竟然替人驾车,那么他的主人将是何等高明人物,自然可以猜想到了。
严陵野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前辈有什么话要吩咐,小的……”
千面侠冷冷道:“你不必害怕,只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话,我绝不会为难你的。”
严陵野躬身道:“是,是,多谢前辈大恩。”
司马上云懒得跟这种人说废话,直接了当地问道:“你们方才匆匆忙忙的出城,说是要办事,到底要办什么事?”
“这个……”严陵野道:“这都怪老胡不好,他不该得罪了前辈,我们有眼无珠……”
千面侠脸孔一沉,道:“我问你要办什么事,不是问你这个。”
严陵野刚才满脸的那股剽悍之气,此时面对着千面侠,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他打了哆嗦,道:“前辈,小的……小的们要回舵里去报告一个消息。”
千面侠问道:“什么消息。”
严陵野道:“小的是五虎盟驻武昌分舵的弟子,奉分舵主之命,到总舵去报告舵主,中原七大门派已来了五派高手……”
“哦!”千面侠诧异地问道:“那五派高手为什么一齐集聚在武昌城,你们五虎盟又为什么要探听这个消息?”
严陵野犹豫了一下,还没有说话,宋铁岑已沉喝道:“严陵野,你不要命了……”
严陵野惶恐地道:“我……”
他这一生几乎从投像现在这样恐惧过,这不单是害怕死亡而已,主要的还是对千面侠不了解而感到恐惧。
试想一个没眉毛、没头发,满脸又无甚表情的人站在你的面前,谁也会觉得有些厌烦而恐惧的。”
严陵野这种骇怕的样子,落在另外那个大汉的眼里,使得他更加恐惧,目光闪动了两下,想要设法溜走。
千面侠冷冷地道:“在我的面前,你也不需想逃走,只要你把话说完,自然便会放你们走的,否则……”
严陵野壮了壮胆,道:“前辈,不知你可曾听过‘两心神功’这种功夫。”
千面侠怔了怔,脱口道:“你说的是昔年黄叶道长的两心神功?”
严陵野默然点了点头,千面侠望了宋铁岑一眼,颔首道:“若非两心神功重现江湖,也不会使得七大门派的人惊动起来。”
宋铁岑满脸惊奇地问道:“严陵野,你可知道那两心神功落在何人手里?”
严陵野道:“前辈晓得南霸天?”
宋铁岑吁了口气,道:“是绿袍老怪南霸天?”
严陵野颔首道:“前辈大概有好久没在江湖上行走了吧!绿袍老怪已在武昌城南的天霸庄定居,这次是传说他得到了两心神功,所以……”
千面侠冷冷地道:“江湖传言往往不尽属实,只怕这是南霸天的仇人要陷害他,才传出这个消息。”
宋铁岑点头道:“堡主说得不错,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南霸天若是得到了两心神功,绝不会使消息外泄,哪里还让你们晓得?”
“前辈,你不明白这件事的始末。”
严陵野道:“这事并非从天霸庄里传出来的,而是一个樵夫卖柴给天霸庄,三天没有回家,由他的邻居传出来的……”
千面侠恍然道:“哦,原来那本两心神功的秘笈是那个樵夫无意中在山里得到的,他不识珍宝,把它带到天霸庄去,结果惹来杀身之祸……”
严陵野道:“前辈说的不错,就是这样……”
千面侠道:“这事我明白了,可是你们五虎盟到底是什么组织?首脑是谁?”
严陵野道:“这个”话声一顿,道:“如果前辈能够把姓名告诉小的,小的就敢说,不然小的死也不敢说。”
“哦,这是为什么?”千面侠道:“敢情你们盟规严厉,不许轻易泄漏秘密,除非遇到的人是不能抗拒的高手,否则回去之后就会受到惩罚!”
严陵野点头道:“前辈说得极是。”
千面侠微晒道:“你们这盟规,订的毫无道理,若是你不说出,老夫定要取你的性命,你是说与不说?”
严陵野目光闪动一下,道:“前辈非要逼小的说?”
宋铁岑叱道:“你讲些什么话,假如你不回答我主人的话,老夫绝不放过你。”
“好!”严陵野侧首对他的同伴道:“老林,你的单刀借给我。”
站在他身边的大汉骇然道:“严大哥,你……”
严陵野咬了咬牙,道:“把单刀给我。”
他的同伴犹豫了一下,把单刀递了过去,严陵野一接过单刀,顺手一劈,便将他的同伴杀死。
他这一突然下手杀死同伴,不但死者想不到,连千面侠和宋铁岑也不明白,他们吃了一惊,只见严陵野不吭一声,转身提着单刀,往另两个同伴奔去。
那个老胡的大汉被宋铁岑抽了两鞭,满脸血痕,刚敷了一脸的药坐在马上,还没有看到这儿的情形,另外那个叫老张的大汉则一直看着这边。
当他看到严陵野杀了同伴,提刀奔来,不由骇然道:“严哥,你做什么?”
严陵野狞笑一声,提刀便砍,他的刀法在宋铁岑面前虽是不堪一击,但是在那几个人中,却是第一好手,他这是蓄意而去,气势早已凝成,那人如何抵挡得了?但见刀光连闪,已死于非命。”
那个坐在马上的老胡听得同伴的叫声,勉强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严陵野挥刀把老张杀死。
他惊骇地道:“严大哥,你……”
严陵野满脸杀气,沉声道:“若非是你惹出来的祸,又怎会害我杀死自己弟兄,老胡,你才是该死……”
话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