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她的古怪表情上揣测,这桩「重要任务」莫非很有趣,不然她为甚么接忍住笑?
我道:「请说。」
白素取出一个小瓶子来,容量大约只有五立方公分,像是一瓶眼药水,我看到这瓶里有半瓶透明液体。
白素道:「这是非常强烈的麻醉剂,每一滴就可以使人失去知觉一小时,用来麻醉三个人三小时,只要十滴就够,千万千万不能多用。这麻醉剂无色无臭无味,放在酒中,万难觉察,只要你行事之际,不露出马脚来,就不会不成功。」
我越听越觉得有趣,道:「好极,一生闯荡江湖,到临老居然还要学下三滥用蒙汗药。」
白素道:「没有其他的办法,这件事情,非用这个不可。」
我笑道:「好,不知道是哪三个倒霉蛋,要丧失知觉三小时之久?」
白素笑:「你听好了,这三个倒霉蛋的名字是:江海、白老大、卫斯理!」
当我听到白老大名字的时候,已经惊讶得张大了口,然后居然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好一会,我才能说出话来,觉得好笑之极,我问道:「我为甚么要蒙翻我自已?」
白素居然回答得很认真:「因为如果你不一起喝那有麻醉剂的酒,爸就会心中起疑,就有可能不能令他丧失知觉。」
原来主要的目标是白老大,我明白了:「你还是不要他去开启保险箱!」
白素道:「不是,要阻止他,阻得了一次,阻不了第二次。」
我大惑不解:「然则却是为何?」
白素道:「目的是要在他没有知觉的时间中,替他化装,改变他的容貌。」
我征了一征:「这样说来,你还是认为这次他去,一样不能成功?」
白素吸了一口气:「很难说……照说我们的功夫已经做足了,可是不知道为甚么,我心中总是觉得无法完全落实。失败的可能性总是存在,所以必须做足防范出事的功夫,爸的外形如此突出,人人一看就可以知道是他,如果看到他被人家押将出来,就算立刻可以逃走,一世英名,也就付诸流水了!」
我想了一想,明白白素的确非这样做不可以白老大性格而言,叫他改变几十年不变的招牌形象,他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只有趁他丧失知觉的时候进行,等他醒过来,生米已经煮成了饭,他想反对也没有办法了。
只是我还是觉得大大不妥,因为这是对老人家极大的冒犯,他要是因此生气,不知道该如何收科了。
白素看出我的忧虑,道:「你放心,一切推在我身上,他不会怪你。」
我?急:「他怪起你来也不得了,以他的脾气,十之八九会公开和你脱离父女关系!」
白素道:「如果他失败,我所作的保全了他的英名,他不会怪我。如果他成功了,高兴还来不及,也不会怪我。」
我笑道:「你倒考虑周详,可是为甚么你自己不下手?」
白素叹了一口气:「爸为人精细之极,我如果下手,总会有一些非常小的地方会不自然、他立刻就会觉察,事情就坏了。」
我也叹了一口气,接过那瓶麻醉剂来,道:「但愿你所料不差!」
白素没有回家,只是告诉我,要白老大准时到机场,会有人在机场和他接洽,把新的旅行证件给他要是外貌完全改变了,当然不能再用原来的证件了。
我回到家里,白老大劈头就问:「把你叫出去,鬼头鬼脑商量些甚么?」
我连想都不想,就道:「商量的事情重要之极万一出了意外,我负责和你一起并肩子望外闯!」
白老大笑:「就硬闯啊?」
我道:「如果有了意外,会有一场混乱,方便我们离开银行。」
我说「如果有了意外」,白老大听了很高兴,因为他认为这次去银行开放那个保险箱,不会有任何意外对于隐语密码的研究,已经不可能再进一步了。
白老大没有再追问下去,挥了挥手,说的还是那句话:「多此一举!」
我道:「反正答应过由她安排,就照她的意思,在时间上也要和她的安排配合,明天中午我们要到达机常」
白老大相当不愿意接受他人的安排,可是那是他自己答应了的,也无可奈何,哼了一声,道:「这倒变成「老来从女」了!」
我只好跟?陪笑。
傍晚之后,江海、白老大和我就开始喝酒,两位老人家兴致非常高,讨论大笔钱财到手之后,如何运用,帮助解决因为金钱困扰而生活困苦的人。
他们说得好像真的已经有上万亿美金在手一样,说第一步帮助家庭经济环境不好的青少年和儿童,要使他们不因为经济问题而不能上学。
江海可能小时候家里很穷困,所以说到激动的时候,手舞足蹈,兴奋莫名:道:「不但替他们付学费,而且照顾他们的生活穷人家的孩子真可怜,人家有的他们没有,为甚么他们不能穿新鞋子新衣服用新书包…统统给他们!」
白老大理想更高:「乾脆我们自己办学校小学、中学、大学都自己来办,我办学校的原则,首先就绝对不许把学生当成犯人一样来看管,学校要教,而不是管!」
白老大的话,代表了他的性格。
他们越说越痛快,喝酒也越喝越多,我看看时机差不多了,就拿出早已放了麻醉剂的酒来,白老大完全没有觉察。
我是知道酒中有迷药的,知道喝了之后,会有几小时丧失知觉,当然很在心甚么时候会昏过去。
然而白素给的那迷药非常神奇,就算留了心,也没有用,不知不觉之间,就像平时酒喝多了一样,自然而然头一歪,就甚么也不知道了。
那时候,我们喝了很久的酒,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我想我们是同时丧失知觉的。
由于我和白老大都受过中国武术的训练,所以醒得比较快,我们同时醒来,各自看到对方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这时候晨曦透进来,首先看到江海还倒在沙发上,然后我们就互相看到对方。
我一看到了白老大,就征了一征。
虽然我早就知道白素要趁白老大丧失知觉的时候,替他化装,改变外形,可是我也没有想到,白素的工作会如此成功。
这时候坐在我对面的哪里还是我平时见惯见熟的白老大。
只见他一头黑发,梳得很整齐,梳向脑后,扎了一个马尾,眉毛也被剪到适当的长度,也成了黑色。
那一把白须,也剪得只有寸许长短,非常整齐,也是黑色。
而他的肤色却变成了相当深的棕红色,不但是脸,而且双手也是如此,因为这时候他正伸手指看我,所以我立刻可以注意到。
这样的外形,使他看来更加神气,年龄也无法估计,可以从七十岁到九十岁。
不必在他头上插羽毛,他看起来就十足是一个威严无匹的印地安奠长。
看到了他的容貌有这样彻底的改变,我当时神情自然不免有些古怪。
可是我不明白白老大的神情为甚么也古怪之极,他伸手指看我,那种古怪的神情维持了几秒钟,就忽然轰笑了起来,笑声震耳欲聋,一面笑,一面道:「小卫,你在闹甚么鬼!」
我陡然一惊,知道大事不好,同时觉得头顶上有些怪异的感觉,连忙伸手向头上摸去,一摸之下,照白老大后来的说法是:活了将近一百年,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的脸上,可以有这样复杂的表情。
第五部胖天使
我没有法子表情不丰富,因为一摸之下,我摸到的是一个光头精光活溜,半根头发都没有!
我的手像是黏在头皮上一样,再也取不下来。
住那时候,很奇怪的是,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和白素见面的时候,她那种想笑又竭力忍住笑的神情。
这种神情早就告诉我她心中有鬼,是我只想到她耍在白老大容貌上做手脚,没有想到我也在她做手脚的名单之上,其至于还帮她迷昏了自己!
这真是成了古龙小说的情节了。
看白老大笑成邢样,显然我还不单是成了光头,在容貌上还不知道多么滑稽啦。
我一跃而起,这时候看到白老大止住了笑声,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他发现自己的肤色变了,紧接?,他伸手去捋须,本来他须长超过二十公分,这时候被剪短了,自然捋了个空,一时之间他神情之怪异,相信就算我能够活到一百岁,也不会再有机会在其他人脸上看得到了!
白老大大叫一声,也跳了起来。我们两人动作一致,不约而同一起扑向厅左边墙上的那面大镜,还没有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容貌,就看到镜面上写住老大的两行字:两位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听从安排,当然不会失信,若有冒犯。容后赔罪。
下面的具名很滑稽:孝顺女儿,爱心妻子这时候我当然也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经过白素改造之后的尊容。只见镜中作神气活现的酋长旁边,是一个光头倒眉、皱纹甚多,看来发噱的糟老头子!
当白老大扑向镜子的时候,神情盛怒,连我看了都心惊肉跳,不知道如何收科。
可是这时候白老大却已经怒容全消,伸手搭住了我的肩头,神情还有些得意洋洋,显然是由于我们同时遭了手脚,可是结果却是他比我好得多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白素的巧思她知道白老大好胜的心情,故意丑化我,来藉此消减白老大的怒意,知父莫若女,看来还真的非常有效。
只要白老大不计较,我当然也无所谓。
白老大后来提了几次,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是如何和甚么时候看了道儿的,我半个字也不敢出声白老大以为下迷药的是白素,就让他去这样想好了。
江海在大约一小时之后醒来,看到了两个「陌生人」坐在他的对面,而我们又约好了故意不出声,只见江海的神情怪异之极,憋了几分钟,到底忍不住,轰笑起来。
我和白老大照白素的安排,在中午时分到达机场,在大堂站了没有多久没有办法,白老大容貌虽然经过彻底改变,可是他在那里一站,还是吸引了每个人的眼光,白老大也顾盼自豪。
没有多久,只见一个六七岁左右,可爱之极的小女孩,跳跳蹦蹦向我们走过来,来到白老大面前,把一个大信封往白老大手中塞,同时望看白老大笑。
看到这种情形,我对于白素心思之细,佩服之极。白老大最喜欢可爱的小女孩,白素作了这样的安排,就算白老大还有怒意,看到了这样美丽可爱的小女孩,也必然怒气全消了。
白老大接过信封,抱起了小女孩,这时候他和我一样心思,知道白素一定也在机场大堂之中,所以一起四面看看,想把白素找出来,可是并没有结果。
白老大放下了小女孩,我看他注意小女孩奔到哪里去,心中一动,向相反的方向看去,见就在不远处,有一个油头粉脸的男人在对看玻璃当镜子梳头,当我望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向我大眨其眼,我在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之后,才陡然想起那当然就是化装之后的白素。
于是我也向她眨眼,表示我认出她来了。
我们两人在那里眉来眼去,忽然在我们中间的一个胖女人,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呻吟声,昏了过去她是不幸看到我这样的一个光头糟老头子,在勾搭男人,居然还有回应,受不了这种刺激,才昏过去的。
忽然有一个胖女人昏倒,当然引起小小的混乱,再看白素,已经不知去向。
白老大将我拉到一边,小女孩送来的信封里,有机票和证件,证件上的照片,和我们现在的容貌完全配合,可知白素早有计划,而且计划周详之极。
等到我们上了飞机,我不以为白素会和我们同机,白老大却还在东张西望,直到飞机起飞,他才叹了一口气,道:「真是老眼昏花,不中用了。明知道她一定在附近,却找她不出来!」
我忍住了笑,道:「这证明令媛青出于蓝!」
白老大很高兴,没有再说甚么。
在机上我们天南地北闲谈,值得记述的是白老大问道:「这样仔细安排退路,是不是我们研究出来的密码,还是有问题?」
这话很难回答密码有没有问题,现在谁也不知道,要到时候才见分晓。
不过我想起白素说她心中总不能完全落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我主要是感到那段隐话,说是老板为了怕他自己也忘了保险箱的密码而作,老板也应该知道隐语有可能沿在别人的手中,所以一定会在隐话中作非常巧妙的、隐蔽的安排,使得得到隐消的人,如果不知道这个关窍的话,就无法从隐语中得到密码。
我们虽然在从隐语中找密码的过程中,花了不少功夫,说容易也绝不容易,可是所有的过程都很四平八稳,有些曲折,也都能够根据句子找出数字来,说困难也不是很困难。
总的感觉是:太容易了。
如果是这样容易,老板难道不知道隐语落到别人手里,会很容易被破解?
虽然隐语和保险箱密码有关是一桩大秘密,然而以老板的行事手段精细过人的一贯作风来说,应该在各方面做出防范,要破解隐语,不应该那样容易。
我相信白素所想的,一定和我一样。
我考虑了一下,将我的怀疑,向白老大说了。白老大认真思索了一会,摇头道:「隐语经过我们这样仔细的研究,其中有甚么花样,早就应该被发现了。」
白老大既然这样说,而且也没有道理要他现在放弃行动,所以我也没有再说甚么。
在飞机降落之前不多久,侍应生送来了一封信,是白素早已准备了的,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准下午三时进去。」
她要我们在下午三点钟进入银行,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是中午,可以从容进行。
在银行附近的咖啡店,坐到了时候,白老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可以觉察到他不是不紧张。
他向银行走去,我跟在后面,两人前后脚走进了银行大堂。
大堂人很多,情形很正常。
白老大才走进去,就有接待人员到了他的身前,却没有人来理我,由此可知人的外形确然十分重要。
我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看?白老大的行动。
只见接待人员在开始,显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那自然是知道了白老大来银行的目的之后的正常反应。
然后就看到接待员带看白老大向前走,推开一道门,走了进去。根据上次白奇性的经验,应该是带他到保险库经理的办公室去了。
我想白素现在应该也在银行大堂之中,就留心观察,可是看来看去,却没有发现。
没有看到白素,却发现了一个无论如何不应该在这里又看到的人那个在机场昏过去的胖女人!
看到那胖女人的时候,我其是惊讶到了极点,而那胖女人居然还回过头来,向我伸了伸舌头。
她当然不可能是白素的化装(我几乎要这样以为),她一定是白素的伙伴,要来制造混乱之用。
我不禁皱了皱眉,因为用一个胖女人昏过去造成的混乱,实在不足以使我在警备森严的情况下和白老大逃生!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看到七八个保安人员走过去,在那道门前候命。然后门打开,接待员先走出来离开,然后是一个中年人,相信是保险库经理,和白老大一起走出来。
在门口的保安人员,分成两批,四个在前,四个在后,把白老大和经理夹在中间,向大堂另一边走去,这样的行列,吸引了大堂中许多人的眼光。
我趁机打量保安人员的配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