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碧玉葫芦。
石姥姥听说说是天府玄真,不由脸上一阵诧异,现出惊喜之色,但一瞬即敛,重又阴沉沉的不作一声。
云海樵子从岳天敏手中接过葫芦,笑道:“大师姐,既然岳老弟一片诚心,你就试试看,要是真能修复玄功,难道不会把乌风草夺回来,再替岳老弟治伤,岂不是一举两得吗?”说完,双手递了过去。
石姥姥一无表情的接过小葫芦,一手揭开玉塞,看了又看,再凑在鼻尖上,嗅了一嗅,才点头道:“昔年恩师曾说,这云雾山温玉岩,乃是整块玉石,终年云雾缭绕,为天地灵气所钟,可能岩层内蕴有一种仙药,叫做玄真,乃是千百年难遇的灵药,功夺造化。这才在这里开了一个洞府,费时十年,寻遍全峰,除发现了一株乌风草外,仍是一无所获。这葫芦中所贮,倒确是此物!”
云海樵子道:“大师姐,你知道这药不错,就赶快服下去嘛!”
石栳姥望着岳天敏道:“娃儿,这是你自己愿意,并非我老婆子有求于你。”
岳天敏心想此人当真乖僻,口中却道:“老前辈尽管服用。”
石姥姥这才嘿了一声,从身边取出一个玉匙,小心翼翼的滴了五滴,才塞上玉塞,把翡翠小葫芦递还。
岳天敏忙道:“前辈你需要十滴啊!”石姥姥似乎嫌他多说,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举起玉匙,服了下去。一面就垂帘趺坐,运起功来。
尹稚英站在一旁,只是惦记乌风草,愣愣的一言不发。
这时那里还忍得住?拉了一下敏哥哥袖角,低声说:“我们好走啦!找毒姑婆去。”
云海樵子悄悄的接口道:“尹姑娘,找毒婆子不忙在一时,乌风草包在老朽身上,这时还请稍等。”
岳天敏趁机握住她玉手,轻轻的捏了一把,意思叫她不要多说。尹稚英虽然着急,只好噘着嘴站在一边。
石姥姥运行玄功,渐入紧要,只见她白发蓬松的头上,冒起了丝丝白气,好像蒸笼上的热气,不停的冒上来,袅袅不绝。
过了一会,那白气越来越盛,慢慢的全身上下也都有白气从衣服中透出。
逐渐由淡而浓,似烟似雾地把整个人都包了起来。约摸过了顿饭光景,白气又渐转稀薄。
最奇怪的那一缕缕的白气,竟似活的一般,这时争先恐后的向身内钻去,快速已极。
看得岳天敏尹稚英两人。目瞪口呆,不知这个怪老太婆所练的是什么功夫?竟有如此境界。
但总嫌驳而不纯,不足与玄门正宗相比拟。石姥姥依然趺坐不动,这时脸色红润,莹光照人。
又过了一阵,才见她倏的睁开眼来,两手慢慢的向左右伸开,立时听到骨节一阵格格作响。
接着两足也慢慢的松开,跨下玉榻,全身站起,足上的骨节,又是一阵连珠般暴响。
天府玄真,居然有如此神效!
云海樵子惊喜得愣住了:“大师姐,恭喜你……”
“哈!哈!八九玄功,今天果然被我老婆子一朝参透,哈哈!”石姥姥纵声大笑,震得石室中嗡嗡不绝。
尹稚英见她恁地自狂自大,心中甚是反感,暗想:“这分明是敏哥哥的天府玄真,治愈了你几十年走火入魔之躯,她不但一字不提,反说自己参透八九玄功,真是死要面子。”
“龚师弟,你可带两个娃儿下去了,我还需要一天静养,可不准再来吵扰。”石姥姥一霎时又恢复了阴沉沉冷冰冰的声音。
说完又从石壁上取出一个白玉葫芦和一个小瓶,递给云海樵子道:“葫芦中是我浸了十余年的乌风酒,神效无比,娃儿的黑眚丝毒,只要外擦患处,内服一小杯,昏睡一个对时,即可痊愈。小瓶中是乌风草,服食少许,百日之内,百毒不侵,叫两个娃儿拿去便了。”。
云海樵子一手接过,哈哈大笑道:“大师姐你还有这样好东西,怎么连小弟也瞒得紧紧的?”
石姥姥只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尹稚英一听,不由喜出望外,连忙和敏哥哥两人,上前叩谢。石姥姥猛的左臂一挥,瞪了他们一眼,冷峻的道:“我老婆子用不着你们道谢。娃儿!你记住了,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人情,快去就是!”
接着瞥了尹稚英一眼,又道:“女娃儿,你中了贱婢的摄魂香瘴,下山后,服些乌风散,就可无事,去罢!”
云海樵子知道大师姐的脾气,连忙领着两人,走将出来。
尹稚英把乌风散揣入怀中,一手拿着玉葫芦,一手挽着敏哥哥。
这时灵药到手,半个多月来的愁眉苦脸,早已一扫而空。三人翻下平崖,直向山下走去。
云海樵子对这座山上的路径,熟得连有几块石头,都可以数将出来。
他知道岳天敏伤势沉重,不能运气提踪,就拣着比较平坦的地方走下,一面回头笑道:“岳老弟疗伤,还须一二日憩息,老朽蜗居,离前面不远,两位将就些住几天吧!”
尹稚英插口道:“老前辈有现成房屋,这可好极啦!晚辈原想找个山洞住呢。”三人谈谈说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山麓。
又穿过了一处松林,就看到数间茅屋,环境十分幽静。山脚前面,却是一大湖沼,波光云影,水天相涵。四面遥峰列岫,围环如屏!
尹稚英直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啊!老前辈,你这里真是太好了!”
云海樵子答道:“老朽当年就因为这里景色宜人,才搬了来,那知一住四十年,人也老了。”接着又道:“自从老朽住在这里以来,两位还是我蜗居的第一次嘉宾呢!”说着已走近茅屋,打开板门,让两人入内,一面笑道:“山居简陋,两位不要见笑。”
岳天敏略一打量,室内虽然没有什么陈设,但一几一凳?却也收拾得十分干净,淳朴自然,不带丝毫俗气,真是无怀葛天之流!不觉笑道:“老前辈莴蹈自适,悠游林泉,此中至乐,真使晚辈羡煞!”
云海樵子呵呵大笑道:“两位不嫌蜗居逼仄,何妨在这里多住几天,老朽这个主人,虽然没有什么招待,但粗茶淡饭,鹿脯虎腿,倒是现成。”
岳天敏悠然叹道:“云山虽好,怎奈晚辈血海深仇,尚未得报,碌碌劳人,那有如此清福?”
尹稚英娇笑道:“敏哥哥,等你报了大仇,我们就搬到这里来住,你看可好。”
岳天敏眼看英妹妹,娇脸微红的望着自己,心中不由一甜。俪影双双,偕隐名山,固是福慧双条!
但一想到琪妹妹,早已下山,所订日期,不见自己前去,她那知我身受黑眚丝毒,远来贵州,此时正不知如何焦灼?
还有!自己幼年的伴侣锦云妹子,被强盗劫持,下落不明,天涯海角,自己义不容辞的应该把她找到。
他瞧着她,思潮起伏,怔怔的半晌不语。另稚英脸上一阵红晕,轻轻啐了一口道:“人家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岳天敏哦了一声,忙道:“英妹妹,你说得是。”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尹稚英不由嗤的笑了一声。
云海樵子站在一旁,看看这一对青年男女,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明丽娇憨,真是天生佳耦,连忙笑着道:“两位佳客来了,我这里连茶都没有。”说着一闪身,跑了出去。
尹稚英白了敏哥哥一眼道:“你看都是你。”
她娇躯一扭,追了出去,喊道:“老前辈,我来帮你!”
云海樵子笑道:“老朽做惯了,还是让我来的好。”
尹稚英一定不肯,抢着生火烧水。接着岳天敏也跟了过来,要帮着动手。
尹稚英嗔道:“谁要你来毛手毛脚的越帮越忙,还不给我回去!”
说着把岳天敏和云海樵子都推了出去。
天时早已黑了,她烹好茶,就淘米做饭,把壁上挂着的兽肉,取下来蒸蒸切切,做好了菜,才袅袅婷婷地端将出去。
云海樵子哈哈大笑道:“尹姑娘,你还做得一手好菜,我这里的碱腊,经你一切,就越发香起来了呢!”
说得岳天敏和尹稚英都笑了。
晚餐之后,尹稚英急着替敏哥哥疗伤,从厨下取出一个酒杯,拔开葫芦上的玉塞,倒出其色如墨的乌风酒来。
茅屋之中,立刻充满了一股异常辛辣的酒味,看看将近一杯,便盖好玉塞,把杯递了过去,让敏哥哥服下。
一面替他解开衣襟,露出左肩,用小指醮着看乌风酒,涂上患处。
那三个比针还细的黑点,乌风酒才点上去,便很快的吸收进去,她一连点了几次,才替他扣好衣襟。
小小的一杯乌风酒,力道可大得出奇。
岳天敏酒才下肚,便觉一股滚滚热流,向周身流转,立时心跳面赤,昏昏欲睡。
云海樵子忙道:“尹姑娘,岳老弟服下乌风酒,要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转,你快扶他上床安歇。”
尹稚英作难道:“老前辈那你睡到那里嗄?”
云海樵子笑道:“你不必为老朽操心,快扶他上去才是。”
尹稚英不再客气,就扶着岳天敏睡到床上,替他盖好棉被。
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取出乌风散,服了少许,就紧挨着床前坐下,守在敏哥哥身边。
看看他满脸通红,呼吸均匀,像是喝醉,也像是熟睡,想来乌风酒药力,业已发动。
敏哥哥明天就可复原啦!她心中一阵高兴,嘴角上不禁露出笑意来。坐了一会,也就靠着床边,迷迷糊糊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户外千百种啼鸟,吱吱喳喳地噪个不停。
她轻轻的揉着眼睛,站起身来,细瞧敏哥哥的脸色,酡红已退,睡意犹浓。便蹑手蹑脚的走出房来,却不见云海樵子的踪影,想来一早就出去了。
当下胡乱的洗了把脸,开始生火烧水。屋外有了步履之声,由远而近,她探头一望,原来云海樵子一手肩着一只山獐,一手拎了着几只野兔回来。
尹稚英迎了上去说道:“老前辈,你恁地早,就猎了许多东西来啦!”
云海樵子笑吟吟的道:“年纪老了,早晨就睡不熟啦!这山上的獐,又肥又香,正好给你们两位尝尝新鲜味儿。哦!尹姑娘,你可经生起火来啦,这敢情好,用开水烫上一烫,去起毛来,就干净得多。”
说着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尹稚英十分喜悦,一阵风似的拿起水桶,向门外就跑,回头笑道:“老前辈,水不够啦,我去打一桶就来。”
这多天来,她的心情,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因为敏哥哥的伤,只要他一觉醒来,就完全好啦,她心上唯一的心事儿,一旦放开了,叫她如何不高兴呢?
她一手提着水桶下口中哼着山歌,袅袅地走向湖沼。
晨曦初升,云霞万千,照耀着原野上不知名的山花,和丰茸的绿草,灿烂明艳,仿佛如绣!
一大片宁静的湖水,倒映晴岚,山影重重,却如一面铜镜,清碧可爱!
轻风吹着水面,波光潋滟,自成纹縠。尹稚英瞧着自己湖中的影子,鬓髻蓬松,男人装束,真有点不伦不类,自己也暗暗好笑,粉脸一红,不由轻轻啐了一口。
转身打起水桶,站将起来。蓦可里,只见左边树林中,似有一个人影,闪了一闪,分明有人在偷窥看自己。
敢情是毒姑婆,她又来捣什么鬼?
放下水桶,冷笑一声,肩头微晃,八步赶蟾,飕的窜将过去。“林中是谁?躲躲藏藏,算得那一号人物?”
江湖上有一句“逢林莫追”的成语,姑娘岂肯鲁莽?俏生生的站住,对着林中,娇声喝问。
树林中青影一闪,缓缓的走出一个青色劲装,腰悬革囊的青年。
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一张瘦削脸上,微露轻浮,两只色眼,紧盯着自己,抱拳说道:“姑娘休得误会,在下谷飞虹,久慕芳仪,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尹稚英心想此人出言轻薄,决非善类,不由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知谷飞虹却紧跟在身后,又道:“姑娘暂请留步,小兄有几句心腹之言奉告。”
尹姑娘柳眉倒竖,倏的回过身去,蟜声喝道:“住口!你满口胡言,敢情找死。”
谷飞虹看着她含嗔薄怒,益增娇妩,禁不住色授魂与,涎着脸笑道:“姑娘切莫生气,四海之内,皆兄妹也,小兄好不容易,找来此地,实在是为着姑娘你来的。”
他干咳了两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两片墨绿色的草叶,和一个白色纸包,郑重的道:“姑娘千里迢迢陪著令兄远来云雾山,可是为乌风草来着?喏!喏!小兄千辛万苦,才弄到这两片,好使令兄早日康复。这包,这是……还有,姑娘你中了摄魂香瘴,余毒未去,这包就是解药,小兄特为姑娘送来,聊表寸心。”
尹稚英闻言,恍然大悟,他敢情就丑毒姑婆的侄孙。心中虽然憎恶,但人家却是一片好心,为自己送药而来,倒不好过份给他难堪,当下冷冷的道:“我哥哥的伤,已经好啦!谢谢你的好意。至于江湖下五门的迷魂香,昨日不过一时大意罢了!还用不着什么解药。”说着一手提起水桶,返身就走。
谷飞虹满以为自己取出乌风草,定能博得对方欢心,就好乘机亲近。
那知人家可不领他的情,这返身一走,他如何不急,便闪身拦住去路,陪笑说道:“姑娘,难道你真的如此无情,不屑和小兄一谈吗?”
尹稚英见他身法快捷,不由微微一愣,暗想此人武功不弱!
她这微一沉思,谷飞虹可错会了意,认为这小娘们对自己原来也有意思。
道是无情却有情,本来么,人家女孩儿家那有爽爽快快就说“我爱你”的道理?
他心中一乐,不由得又惊又喜,猛的伸出左臂,就去搂她纤腰。“好姑娘,小兄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俩且到林下去坐坐,让小兄细诉衷情!”
他话未说完,眼前人影已渺,“拍!”右边脸颊上清脆的着了一掌。回头一瞧,那尹姑娘不是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红馥馥的粉脸,怒气未消。啊!那纤纤玉指,那绵绵粉掌,这一下真是几生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