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医生耳提面命的警告犹在耳边响着,他不能纵容她一再地拖垮身体。
034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凌琪将书韵从心口挖出,拿柔软的指腹将她面庞的泪痕擦去,才哄道:“不喜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是不是?老李送你来的时候太匆忙才将你安置在普通病房里,哥这就送你去新病房,保证没气味,好不好?”
书韵哆嗦了一下,缩回凌琪怀里,以无声拒绝凌琪的提议。
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招式实在让凌琪没辙,他哀叹一声,反问书韵:“你的病例卡我刚看过,你说,我能让你出院吗?”
书韵闷在他心口鸡鸣般咛了一声:“哥,我没病。”
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的,凌琪再叹一声:“不是所有的病都会让你有感觉的,你这病由来已久,再拖下去就会……会让你懊悔一生的。”
“……我不会后悔的,这辈子就这样挺好。”
听凌琪的话中意,书韵不难猜测他已经从医生那里获知了她的身体状况。但就算她积病已久又如何?诚如他所说,不是所有的病都是有病症表现的,她这病无痛无灾并不影响她生活,她何须受累去医治?
凌琪则不满书韵的说辞,双手擒在她的两肩上,将人扶正,正面着她,压低喉嗓吼道:“什么叫你不会后悔?什么叫这辈子就这样挺好?这辈子你怀了他的孩子被他送给别的男人,你就这么认了?我们凌家的女人就这么好欺负?这辈子你不生育,你就心甘为一个渣滓一样的男人洁身自好?初衷不改?到头来你一了百了,蓦然发现这辈子你白来这世间一遭什么都没留下,你不会后悔?你必将悔不当初!凌书韵我告诉你,凌家不会任你由人欺负了而不去追讨责任的,凌家也不会任由你没脑子般傻一辈子的。从今天开始,你将不必冠上他姓,你永远永远只姓我‘凌’,但是,手术,你必须给我做了!是个女人你这辈子就得经历怀孕生子,别想逃避!……”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怀孕生子”如一把尖刀刺进书韵心窝,她疼得骤然失控,猛力推开凌琪,双手捂住两耳,拼命地摇头。
开始时她只是摇头,渐渐地便生出一点啜泣,再后来,干脆就嚎啕起来。
当着凌琪的面,书韵什么里子面子都顾不得了,倾颓般哭得肝肠寸断。
那个失去的孩子是书韵心内无药可医的伤疤,经年累月,不能愈合,不能想起,更不能提起。
凌书韵泪崩。
凌琪自也好不到哪去。怎么哄都哄不歇她,凌琪没奈,只得临时充当一下慈父仁兄,将书韵摁在心头,由她哭个够本。
书韵闹完后,才在凌琪的诱哄下,交代起前因后果。
。
当年车祸后书韵并没有立刻昏厥不醒人事。
商怀桓近乎裂嗓的嘶喊声在夜幕中如炸雷般划过,书韵便在下一刻落入了他的臂弯中。
书韵当年有多爱商怀桓,便有多期待他回心转意。在被他抱起的那一瞬间,她曾觉得,就那样死去,她也值了。
。
姑娘们,你们有在看吗?
035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可再下一瞬间,变故突然又翻天覆地。
从悍马的驾驶室下来一位黑西装男子,个子与商怀桓一般高,人却清瘦得不成样。
他在他们身边蹲下,挪开商怀桓的手臂,将她拢到自己臂里。轻沉的声音穿透耳膜,他对上商怀桓只吐了一个字:“滚!”
商怀桓凝了凝浑噩中的书韵,最终选择了离开。
黑西装男子便不再挪动书韵,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救护车,快!”
书韵到那时才被商怀桓气得知觉了疼痛,痛到极致,没一会便坚持不住,意识开始消沉。沉睡之前,她听到自己模模糊糊似乎问了那人:“你……谁?”
而后,她又懵懵懂懂听到三个字:“商怀瑛!”
商怀瑛从书韵身下抽出一手,温柔地摸上她的额,拂开她额前凌乱的刘海,面色沉重地凝在地上:“你别乱动,好像流产了。”
书韵闻听,神来一般聚起最后一点精气神,蓦地撑起上身,“救……”
可惜话没说完,就陷入了昏迷中。
再接着便是深度昏迷,商怀瑛签字给她插了管,书韵捡回来一条小命却已毁了一个好身体,孩子也没能保住。医生为了抢救她的生命,匆忙中,清宫手术做的并不完美。又因为长期插管之故,出院时,B超结果就已显示,她受感染发炎的影响,两侧的输卵管已尽数堵塞。
书韵从此后想要怀孕的话,就必先要疏通输卵管。
医生当时的建议就是趁当时新堵的赶紧疏通,或许可少受些罪。
但书韵当初毅然拒绝了治疗,选择出院。
那时节,商怀瑛费劲手段才得到书韵一点点的好感,自然,她想要怎么胡闹他都敢替她做主。
就这么,让书韵带着不孕之症嫁入了商门。
。
书韵说,第一次当妈,还没感觉到孩子带来的惊喜,就已失掉了它,她对自己充满谴责。在她后来认定,连自己的孩儿都保不住,她便没有资格做一个母亲!于是,怀不上便是她的宿命。病也就不肯去医治。
为了照顾书韵的心情,商怀瑛从不曾让人知道她失过孩子的事。除了当年的医生还有商怀瑛的一个助理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事。
不闻不问,再悲伤的事也能被时间给揭篇掉。五年来,书韵没心没肺地当着一个不称职的妻子,商怀瑛从不要求书韵生孩子,医生倒是催过他们治疗,但商怀瑛跟书韵却始终听若未闻。
她说,不住医院并不是因为讨厌消毒水的气味难闻,而是她对医院早已生了心魔。
孩子是在医院里没掉的。
那是她的孩子呀!即便它爸爸不要它,她也已经想好,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去把它生下来,再养大。
她爱它,在得知它到来的瞬间她便爱上了,在知道商怀桓即将离她去时,更对那孩子爱逾性命。
但是它却突然就走了,突然得跟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连告别的时间都不给她。跟着它的爸爸一起,从此,抛弃了她。
她问,哥你知道失去的痛吗?
036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她说,她知道!
她六岁失去妈妈,那时候感觉跟天塌了一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她从进凌家第一天便认识商怀桓。他的身世跟她一般无耻,他们相互支撑,同舟共济,十六年,他就像是她的影子一般,分不开,离不得。他要离开,她就像失了魂一般,不知前路怎么走。
幸好那时候她有了孩子,孩子成了她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心骨。
后来老天连这个心骨也给收回去了,她有段时间就跟没心的人一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说,商怀瑛救得了她的命却救不了她的心,她出院住进商门后的一天晚上,突然觉得活着没意思,想都没想就跳上房间的飘窗,纵身跃下了楼。
她说,她想死。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去死。没有理由,只想死。
被救活后,医生说她得了严重的抑郁症。
她被关在医院的病房里接受治疗。每天面对的医生护士都力大如牛,且脾气糟糕透顶,她只要一点点不听他们的话,她就会被痛打一顿。
她说:“哥,我那时候疯了,真跟疯子没什么两样,我被逼急了会咬人,会跳墙,为了跑出医院甚至明知道面前是铁丝网我还是一头撞了上去。”
“我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伤,无论怎么藏都藏不住伤口,商怀瑛来探望的时候,实在看不过眼,终于把我接回了商门。他跟我约法三章,说回去后不能再寻死,不然还送我进医院。”
“我当时被吓得只有点头的份。”
“重病下猛药医,商怀瑛狠心将我丢进精神病医院,却治好了我的抑郁症。从医院里出来后,我果然没敢想过死。”
“但是,从那以后,我却再也不敢进医院了。我怕医院里的四面白墙,我怕跟笼子、牢房一样的病房。”
“哥,我真的害怕这里!我怕医生和护士。我看到他们我就想躲起来。我躺在这床上我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气都接不上来,想恶心,想吐,各种反胃。你在还好一点,你如果再迟一点来……哥,求求你,让我回家,我不想再疯一次。”
。
凌琪早被震得了目瞪口呆。
斜刺里一双手隔开凌琪,架在书韵的腋下、膝下,将她抱起。耳边随即响起那熟悉的声音,沉而又稳,他说:“走,我们回家!”
凌琪抬眼看时,却正对上商怀桓紧锁的双目,眸光中泄露了他的悲痛。
猛然想起,商怀桓自受伤以来就一直在这家医院养病。想来是得知了书韵在此后,特意跑过看看望她的,却不知她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这个始作俑者,他知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曾经被他亲自毁去。
凌琪并不想追究陈年旧事,但一想起书韵后来的遭遇,他便暗自握拳,挡住商怀桓的去路:“你干什么?你还想害她到怎样?”
商怀桓瞥一眼躲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的书韵,再一记冷眼扫过凌琪:“看清楚了是谁在害她?你难道还想让她再疯一次吗?”
037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凌琪随后看向书韵,只见她正抬望着他,那目光恳切得像是在请求他不要离开她。凌琪便不退让:“我不会害她!她怕医院只是心里作用。她也说了,我在的时候会好一点。我只要在她身边就不会出事。反倒是你想干什么?她的病已经拖了五年,再不医治,难道真等着她被宣告不孕不育?你已经害过她一次了,还想害她第二次不成?”
“我不在乎!”商怀桓说。
“啊?什么?”凌琪不明所以,以为自己错听了。
“我不在乎她能不能生,我也不在乎害她第二次,只要她不想留在这里,我就带她走。”
“你凭什么?就算带她走,也轮不到你!”
没有人在伤了凌家的人后还能如此嚣张的,凌琪气不过,动手便开始抢人。
商怀桓侧身避过他,不急不缓,抱着书韵朝着门的方向撤去。他身形挺拔、步伐矫健,并不因为臂上抱了个人而吃力颓矮。
反是学术出身常年惯呆实验室的凌琪因肤质白希体格瘦弱而在对峙中明显地处于劣势。
但凌琪又不肯吃败仗,一记眼神扫到屋外,便先后进来俩保镖,挡在商怀桓的面前。
商怀桓也不急,就站着不动,静候着他的保镖进屋。
四保镖很快就掐上。
书韵临时住的病房本身就不大,容下七个人已是拥挤,再打着架,便连转身都已难。眼见着是不分出胜负凌琪留人不能商怀桓走人不能了。
本身就心情糟透了的,再给这么一闹,书韵便气不打一处来,闭上眼吼道:“都滚出去!”
凌琪和商怀桓各各一惊,没料想刚刚还蔫吧着的人突然之间会恫吓出声。
保镖们在各自主人眼神的示意下纷纷退场。
书韵见四周已清理干净,在商怀桓的顿讷中挣脱下地,赖皮般赖上凌琪,挂上凌琪的手臂:“哥,我要回家!”
“呵,好。”凌琪轻轻一笑,顺势准备将妹妹兜入怀中。
商怀桓却手脚更快地将书韵拉了回去,将她推坐到折叠床沿,速度极快地将吊在床头的吊瓶上的针头拔下,拿在手中一边拆着硅胶管子,一边同书韵说:“跟我回家!”
书韵说:“不。我要回西塘。”
床边忽然凹了凹,却是商怀桓已坐到她跟前,手里拿着拆下来的针头,塞到书韵手里,同时,他又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拿它扎进这里!”
商怀桓左手指着心口的方向,右手紧握住书韵的手,针尖就抵上了他的心。
书韵横他一眼:“以为我不敢吗?”
商怀桓轻笑,松开书韵的手:“那么,你开始选吧。”
书韵扯开商怀桓的衬衫衣领,露出心脏的位置。厚实的胸肌持续起伏,隐约能感觉到心脏在搏动。书韵不客气地将针尖扎入胸肌中,商怀桓的心口便沁出粒粒血珠。
却也仅限于血珠而已。纵然凌书韵不留余力,针头却也只能扎破皮毛而已,并不能伤到心脏。
书韵甩手,道:“什么破选择题?不好玩!我压根就力气不够使!”
【文】“需要我帮忙吗?”耳畔,商怀桓薄凉如水。
【人】书韵白他:“要你帮忙还是我的选择吗?”
【书】“呵。”商怀桓一笑,“那么你就只能选后者了,跟我回家。”
【屋】书韵道:“跟你回去可以。但我要回秀园!”
“好!”
意见一致。商怀桓抱起凌书韵,快速离开医院病房。
凌琪很郁闷。都当他是空气呢?
。
038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再次回到秀园,令商怀桓意外的是书韵并不住她的主卧,而是每日歇在二楼东面的客卧里。
但商怀桓不敢向她询问这是为什么,怕从她嘴里得到的答案是“她怕睹物思人”之类让他捏酸的话。
书韵住东面第一间,商怀桓就选了紧邻的东面第二间住着。
回了一趟凌氏,书韵捞了不少人回来,加上商怀桓原先安置的人,秀园顿觉拥挤了许多。
当然,这并不影响主人回家的心情。
住在西塘一个多月,尽管秀园每日有人打扫着,但书韵回来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做了个大清洗。
她将自己房间里的窗帘、床品都拆下来洗了一遍。
她很有癖好,分明有洗衣机,却习惯用手洗。
秀园主屋一楼下面有一个洗衣房,三面墙壁都是用玻璃隔成的。今年冷得特别地迟,十一月的天,却还是能感受到阳光的暖意。
书韵在地上并排放了两个大盆,都装满了水倒入了洗涤剂。
一个盆里盛着床品,一个盆里盛了窗帘。
书韵脱了鞋,赤脚踏入水中,蹦蹦跳跳,挤压着水和布,挤出泡沫,又挤到泡沫消失。她一忽儿踩窗帘,一忽儿踩床品,洗得不亦乐乎。
商怀桓闯入洗衣房的时候,书韵就在两个盆间跳来跳去,中间还带哼着小曲:“moutain、top,就跟着一起来,没有什么阻挡着未来。Deeping、night,就你和我的爱,没有什么阻挡着未来……”
和她此时的心情一般,是曲嗨歌。
商怀桓一时怔住,不忍打扰。自重逢以来,他就没一刻见她开怀笑过。这般阳光直铺的暖秋,这般人气暖浓的房间,就像是一件高档的艺术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因为越是珍贵的东西越容易一触即破。
她于他便如掌上瑰、匣中宝,失而复得,倍是珍贵,不愿僭扰。
但她的人此刻正将他的母亲挡在秀园门外,他便是再有兴致远观着也不敢拿母亲的身体不当一回事。
尹柔因为得知自己害得书韵宿疾发作昏倒在回去的途中,特意亲自去了趟医院探望她。岂料书韵先一步被商怀桓接回了秀园。她风尘劳碌又从医院直接来了秀园。但秀园的门虽开着,书韵的人却拦着不让她进。
诚如凌琪说的,凌氏的人不是好欺负的。在书韵吃了商门那许多的亏以后,凌琪在分派给她人手的时候早就交代过这些人不能再随便叫什么人都能靠近书韵。
尹柔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但五年不来往,凌氏的这些人却并不认识她,就把她当成了跟商门里那些有害的人一样处理了。
然而商怀桓的人却认识他们家的女主人,便要将人迎进来。
而凌氏的人也很忠于职守。
两股势力就此扭了起来,惊动了商怀桓。
商怀桓不想将事情拉大,过来找书韵去亲自接人。
于是,就让他看到了她难得温馨的一面。
打破温馨的那刻,商怀桓心扭成了结,他气息短弱地呼道:“书韵……”
书韵蓦地回眸一笑,“你来了?”朝他招手,“过来帮忙拧一下。”
039 怕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