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白此剑乃是家传利器,虽非干将、莫邪一类神物,但世家代代相传的兵刃,自是精钢百炼非同小可。
他平日将此剑甚是珍惜,绝不离身,此刻见这怪老儿竟随手便之一折两段,李剑白瞧得既是惊骇,又觉心痛,忍不住伸手去接。
突听麻衣客叱道:“剑上已有毒,接不得。”
李剑白一惊缩手,俯首望去,只见那光芒闪耀的长剑,此刻果已变得碧惨惨默淡无光,他哪里还敢伸手去接。
这毒叟一触之下,便将长剑染毒,此刻施毒的功夫,不但李氏父子惊骇,别人见了也不禁色变。
无极毒叟哈哈笑道:“我这‘毒叟’两字,岂是浪得虚名的么!”随手一抛,两段剑流星般飞出。
玉狐狸杨群笑道:“此剑丢了多可惜!”
语声方出,他身形已起,竟比那断剑去势还疾,两只长袖凌空一卷,使将两段剑全都卷入袖里。
短短七个字方自说完,他身形又已站回原地,不但来去倏忽,飞翔如意,而且身法更是惊人美妙。
众人见这玉狐狸竟然施展出这一手如此惊人的轻功,无论是友是敌都不禁脱口喝出采来。
只有那一排黑中蒙面的黑袍妇人仍然幽灵般屹立不动,别人若不注意,很难发现她们的存在。
但见玉狐狸杨群双袖一抖,将断剑抖落地上,快活纯阳吕斌笑道:“丢了既可惜,不如废物利用了吧!”
他俯身拾起长剑,走到那方才被神力霸王一拳击裂的石墩前,接着笑道:“项施主神力虽惊人,但却太失礼了些,将主人家好好一张凳子弄得坐不成了,贫道正好利用这废物,为它修补修补!”
他一面说话,右手拿着断剑,左手拢起两半石墩,胸膛起伏,提气作势,突然吐气开声。
只听他口中“啃”的一声,竟将那半截断剑生生刺入石墩里,生生将两半石墩钉子般钉在一起。
那石墩又硬又脆,但他以剑穿石,却有如刺穿豆腐一般,不带声息,众人又不禁喝起采来。
快活纯阳吕斌拍了拍手长身而起,笑道:“诸位且莫喝采,贫道手上若是事先未涂解药,此刻早就被毒死了!”
神力霸王一拳碎石,面不改色,南极毒叟折剑如竹,掌上染毒,玉狐狸飞身追剑,来去如电,快活纯阳剑刺坚石,如穿豆腐,这四人一人露了一手功夫,无一不是惊人之作!
铁中棠、水灵光双手相握,瞧得实是心惊。
南极毒臾眼角斜睨着李剑白,冷冷道:“就凭咱们这四人的几手工夫,可够资格与你争先么?”
李剑白目定口呆,无话可答。
麻衣客哈哈一笑,道:“既已抢得了先,那就动手吧,想不到这十余年来,你四人武功果然精进许多!”
南极毒叟阴森森笑道:“纵然精进,却也比不上你,我四人商量商量,只有一起动手了!”
四个人身形一转,抢了四角,将麻衣客围在中央,麻衣客看来虽仍气定神闲,颜色不变,其实暗中早已戒备森严。
玉狐狸杨群一抱拳,道:“小心着,我……”
突听一声轻叱,道:“且慢!”
声息虽轻,但听来有如钢针刺在耳中一般。玉狐狸等四人都一惊,转目瞧去,这才瞧见两个黑袍蒙面妇人离群当先走了过来。
她两人行路的姿势极是奇异,肩不动,腿不曲,竟有如浮云飘动,鬼魅移形一般;但见长袍不住波动,人已到了眼前。
麻衣客与玉狐狸双方都觉奇怪;猜不出她们是谁,也猜不出她们是何来意,快活纯阳道:“女施主们有何见教?”
左面的黑袍妇人缓缓道:“你四人动不得手。”
她语声平和轻易,不带丝毫烟火气,但语句却是命令之式,似是此话一说出来,别人便不得更改。
玉狐狸等人呆了一呆,并都放声大笑;只有南极毒叟最是深沉,仍然不改声色,缓缓道:“我四人为何不能动手?”
黑袍妇人道:“你四人在外奸淫屠杀,无所不为,你既好了他人妻子,别人自也可好你的妻子,你有何资格动手?”
项霸王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咱们的事!”
黑袍妇人缓缓道:“苍天有威无力,不能亲管人间之事,所以要借我们的手,为天下妇人女子来抱不平。”
项霸王大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莫非是苍天的使者不成?”
黑袍妇人道:“正是!”
她每句话说来俱是平和轻柔,也无人瞧得见她们黑巾后面的表情,但这“正是”两字出口,却带着种无比神奇的魔力,让人无法怀疑,只觉她们真的是自天而降的神使,世人绝不能违抗于她,纵是项霸王这般强横之人,听了这短短两字,也不觉打了个寒噤,别人更是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过了半晌,快活纯阳吕斌干咳一声,指着麻衣客道:“你既要为女子抱不平,为何不管这厮,却来管我们?”
黑袍妇人道:“我们本是为了要瞧他遭报而来,但此刻却还未到时候,自是不能让你四人动手。”
快活纯阳道:“却是让谁动手?”
黑袍妇人道:“苍天所令之人!”
项霸上突然怒喝道:“什么苍天苍地,装神弄鬼,俺就不信这一套,滚吧!”出手一掌,向那黑袍妇人击去。
黑袍妇人道:“人力不可胜天,你竟敢动手?”
项霸王呆了一呆,黑袍妇人衣袖已反撞上来,项霸王曲肘收拳,大喝道:“并肩子一起上吧,先请她们走路再说!”
喝声中已攻出五拳,他练的外门功力早已登堂入室,此番五拳攻出,当真有霸王开石之势。
黑袍妇人身形闪动,不知不觉已避开了四拳,但等到项霸王最后一拳击出,她突然站住身子不避不闪。
神力霸王方才一拳碎石,是何等威力,众人眼见他这一拳已击在这妇人身上,心头不禁一骇,都只当这妇人必将骨折身飞,项如羽亦自暗中大喜,哪知他这一拳方自沾着对方衣服,黑袍妇人衣衫突然向内一陷,他拳上力道,竟有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项霸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但容不得他心念再转,黑袍妇人又已反卷而起,兜住了他手臂。
刹那间,他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自对方袖中涌出,身不由主的被兜得离地而起,偌大的身子,忽悠悠自玉狐狸头上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上了石壁,沿壁滑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来众人更是大惊失色,李剑白等武功较弱之人,还只当这妇人真的身怀不可思议的神通法术。
玉狐狸等人虽知她这一手乃是“四两拨千斤,沾衣十八跌”类内力功夫,但却更不禁为之心惊,这妇人黑中蒙面,虽瞧不出她年纪,但世上能将此等功夫练到这般地步之人,实是寥寥可数。
要知黑袍妇人方才衣服一陷,便已将项霸王力道全都引入,再自袖中挥出,项霸王做梦也想不到方才乃是被自己力道摔了个斛斗,在地上晕了半晌,方自挣扎爬起,但头脑一晕,扑的又跌了下去。
黑袍妇人缓缓转向玉狐狸杨群,缓缓道:“人力必定不可胜天这句话,你可服了么?”
玉狐狸杨群变色道:“这……”突然长叹一声,道:“服了服了!”双拳一抱,躬身拜倒下去。
忽然间,只见数十道细如牛毛般的银芒,随着他这一拜之势,自他背后暴射而出,疾射黑袍妇人胸腹。
这暗器发来事先毫无征兆,骤一发出,其疾更胜闪电,端的令人既不能防,也不能躲,正是他生平得意之作“紧背花装断魂针”,针尖剧毒,武林中真已不知有多少高手断送在他这断魂针下。
事变骤然,帘外的水灵光也不禁为之脱口轻呼一声。
哪知黑袍妇人花袍一展,暴雨般一蓬银芒突似长虹投水般化做一条银线投入她袍袖之中。
玉狐狸、快活纯阳、南极毒叟齐齐惊呼一声,三只手一起指着黑袍妇人,颤声道:“你……你……你……”
黑袍妇人缓缓道:“你已知道我们是谁了么?”
麻衣客忽然仰天狂笑,截口道:“他们纵不知道,我却自你们一走进来时便已知道了。”
黑袍妇人道:“知道了最好。”
麻衣客笑道:“想不到你们竟会助我……”
黑袍妇人冷冷道:“真该找你算帐的人此刻还没有来,我们只是怕你先死在别人手里!”
麻衣客大笑道:“就凭这几人也伤得了我!”突然出手如风,夹颈抓住了南极毒叟的身子,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众人谁也未曾真的见他显露武功,此刻见他乍一出手,便将这颇具盛名的南极毒叟抓起,南极毒叟竟不能抵挡,也不能反抗,都不禁骇了一跳,南极毒叟被他抓在乎里,身子竟似软了,再也动弹不得,自然更是大惊失色,道:“你……你要怎样?”
麻衣客笑道:“先将解药拿来再说。”
南极毒叟颤声道:“在……在袖袋里,红的外嗅,白的内服。”
话未说完,麻衣客已取出个合金盒子,微微笑道:“谅你也不敢说谎……拿去!”突然将这盒子抛给黑衣妇人。
黑衣妇人不由自主接道:“这是什么?”
麻衣客笑道:“两位大约是初登仙籍的仙女,武功虽然不错,经验却嫌太嫩,也把这毒叟看得太低了。”
黑衣妇人道:“莫非……”
麻衣客大笑道:“这毒叟方才随手一指,你便已中了他的毒了!”黑衣妇人身子一震,双双退后数尺。
南极毒叟道:“解药已给了你,你还不放手?”
麻衣客道:“你这老儿花样实在太多,咱们虽不怕你,但留你在这里,总是讨厌,走吧!”
双手一振,将南极毒叟直抛出门,身子却已冲入了玉狐狸、快活纯阳两人之间,一掌拍向玉狐狸胸膛。
玉狐狸大惊撤身,快活纯阳反身拔剑,但他长剑方自出鞘半寸,麻衣客拍向杨群的那一掌已抓向他们。
快活纯阳几曾见过如此迅速的出手,凌空一个翻身,掠出门去,口中大喝道:“君子复仇,三年不晚,你等着!”
话声未了,又有一条人影飞来,他只当麻衣客追出,骇得一口气接不上扑地跌倒,谁知那人影也跌在他身畔,赫然竟是玉狐狸杨群,快活纯阳大骇道:“你怎么也被他……”
杨群叹道:“那厮出手比鬼还快,谁瞧得见……”话未说完,又是一条人影被凭空抛出,正是神力霸王项如羽。
司徒笑等人见这麻衣客举手之间似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四个武林高手一起抛了出去,不禁相顾骇然。
再瞧那边,两个黑衣妇人已退入墙角,但仍未服下解药,只是与那边另几个黑衣妇人不住的低低商量。
麻衣客双掌一拍,微微笑道:“两位怎么还不快服下解药,不要初登仙籍,便入鬼篆,那就太冤枉了。”
黑衣妇人中一个身材最是矮小之人,突然接过盒子,飘然走出,道:“王母门下仙女,岂是人间毒药所能毒死的!”
她语声竟比先前两人还要冰冷生硬,全无丝毫抑扬顿挫,麻衣客面色微变道:“你们莫非不……”
那矮小的黑衣妇人道:“我们不领你这个情!”随手将盒子抛在地下,转身走回,再也不瞧麻衣客一眼。
铁中棠见这几人不但行事怪异,武功绝高,而且口口声声不离“苍天”、“仙籍”……这些玄之又玄的名词,惊疑之间,心头突然一动,想起了那更充满神秘的一句话“世间擒龙伏虎手,便是碧海赋中人……”不禁又惊又喜,忖道:“莫非那些江湖传言中几近神话的人,今天都要来到此地?”
突然眼前一花,又有四条人影一个接着一个自门外飞入跌在地上,四个人宝塔般叠在一起。
但见四人气息奄奄,不言不动,竟又是玉狐狸等四人,麻衣客骤然变色,厉声道:“什么人?”
空中飘飘渺渺传来一阵语声,道:“咱们来到之前,谁也不能出去!”语声阴阳怪气,似有似无。
麻衣客叱道:“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那一直大模大样坐在石墩上的少年秀士忽然冷笑一声,一字字缓缓道:“时候到了,自然是要进来的。”
麻衣客道:“你又是谁?”
少年秀士两眼一翻,再不开口,麻衣客似乎还待追问。
突然间,门外又已走入一行人来。
第二十章 魂飞魄散
众人俱已犹如惊弓之鸟,闻得脚步之声,一惊转首瞧去,却发现来的这些人竟都是麻衣客手下的少女。
那麻衣客见到她们竟然来了,也颇出意外,方待去问鬼母阴仪,但转首望去,阴氏姊妹竟已乘乱走了。
阴氏姐妹走的不知所踪,被人制住的少女们却突然现身,事情之演变,端的越来越见离奇。
那少女们一个个云鬓蓬乱,衣衫不整,面上全无一丝血色,那一双双秋水般的眼神,也已变得痴痴呆呆了。
麻衣客瞧见她们神色,面色忽然大变,脱口呼道:“九幽阴风!”
黑衣妇人听得这四字,身子亦似一震。
那少年秀士却突然仰大狂笑起来,道:“算你还有些眼色,居然认得出本门中的手段!”
麻衣客厉叱道:“风老四是你什么人?”
少年秀士怒喝道:“你竟敢叫出家师名讳,胆子倒不小!”
麻衣客一顿足,拉住李洛阳沉声道:“李兄快退,这些少女已被九幽阴风吹散了魂魄,神智已失,连我都难免被她们所伤。”
李洛阳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失色道:“九幽阴风?吹散魂魄……”
话声未了,只听空中那阴阳怪气的语声又似有似无的传了过来:“迟了!迟了!逃不了啦……逃不了啦……”
麻衣客神情更是吃紧,方自一手将李洛阳父子谁入了铁中棠藏身的门中,那些少女的身子已的溜溜旋转起来。
李洛阳父子骤然在此见着水灵光,也似吃了一惊,但四个人谁也没有寒暄,一一凑首向外瞧去。
那十余个女子袍袖招展,已将麻衣客团团围住,她们神情虽痴呆,出手却凶险狠毒,攻而不守,有如不要命一般!招式间空隙虽多,但麻衣客索来怜香惜玉,此刻又怎忍心往自己心爱的女子身上骤下毒手?纵见她们招式中空门大露,也只有叹息一声轻轻将之放过,一时间被她们逼得手忙脚乱。
空中的语声虽止,但却响起了一阵阵似有似无的啸声,缥缥缈缈随风飘来,宛如鬼哭一般。
那身材矮小的黑衣妇人凝目瞧了半响,突然大喝道:“你还在怜香惜玉,莫非自己不要命了!”
麻衣客叹息一声,随手点倒了一个少女,但其佘的女子却如视而不见,仍是不要命的扑将上去。
矮小的黑衣妇人低叱一声:“咱们出手!”
少年秀士双眉一皱,闪身挡在她们面前,冷冷道:“风中残魂未断,天下人谁也不得多事插手!”
黑衣妇人道:“除了天定使者外,谁也不得取他性命。”
两人针锋相对,各自都觉得对方身上散布出一阵阵寒气。
忽然间,远处响起了一阵鸾凤般的清啸突破鬼哭,黑衣妇人脱口道:“来了!”是瞧不见面色,语声显见甚是欢喜。
只听那鸾凤般声音道:“风老四,你来作什么?”
那阴森森鬼哭般声音一字字缓缓道:“九幽阴风吹来。自是要断人魂魄!”这语声说得越慢,越觉得鬼气森森。
那鸾凤般声音道:“这里的人,不准你动手。”
阴森口音道:“先来的动手,后来的请走!”
驾凤般声音道:“如此说来,你是要与我较量较量了?”
两人语声俱是白云端传来、众人听在耳里,亦不知是远是近,说到这里,语声骤顿,鬼哭之声却又大起。
声音虽只一个,但听来却似自四面八方一起传来,突然一声清啸直冲霄汉,但鬼哭之声仍然连绵如缕而来。
但闻两种声音此起彼落,弥漫天地,直听得众人心惊胆战,再也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能发出这种声音来。
麻衣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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