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谁的耻辱?仅仅是不买中国车的中国消费者吗?我看未必。在类似问题上,我们常常拿韩国人来说事,认为他们是民族情结深厚的“政治动物”,不买外国货,尤其是日本货。事实真是如此吗?实际情形是,就汽车行业而言,在20世纪90年代前,韩国人也不太喜欢买韩国车;韩国人90年代后,开始买国产车,但与爱国不爱国无关。对韩国人而言,韩国车质量不差,服务很好,价格不贵,买它是很平常的事情;相反,如果韩国车毛病多多,价格昂贵,不管是谁再喊爱国的口号,大家也不会买。
我们离国际企业有多远
如果我们愿意多花点时间去探究,就不难发现“中国人不买中国品牌”背后,其实隐藏着中国企业与国际企业之间的种种差距。
首先,品牌积累太少。中国本土品牌真正开始快速发展,应该是在20世纪90年代邓小平的南巡讲话以后。与国际上那些知名品牌几十甚至上百年的积累相比,本土品牌火候尚浅、功力不深,许多东西还在慢慢摸索之中。
其二,品牌意识淡薄。亚洲最大的服装和纺织品贸易商利丰公司的董事长威廉?冯有一个著名的“3美元”论断,他说“平均来讲,在1美元的出厂价和4美元的零售价之间存在3美元的差价,与其去拼抢已经少得可怜的1美元制造成本,不如集中精力去瓜分那3美元的蛋糕。”而不幸的是,中国企业恰恰在为这1美元拼抢。
其三,品牌战略缺失。有人说本土品牌无战略。这句话或许有些偏颇,但大多数品牌在这方面确实是欠缺的。很多本土企业是典型的投机主义者,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可能屡有新招,但散乱无章,形不成合力,基本谈不上品牌增值。有些企业将他们的品牌无限制的延伸,甚至延伸至一些不相干的产品甚至性质相背的产品,从而造成品牌形象的稀释或冲突,比如某个药品品牌延伸至杀虫剂产品上,不知购买此品牌药品的消费者会作何联想?
其四,品牌营销技巧不到位。中国企业对品牌认识存在误区,把品牌知名度等同于品牌,把做品牌等同于做广告,因此动不动就使用广告轰炸的手段来强行拉动市场,而忽略了更为重要的美誉度、号召力等方面的发展。
价格战也是中国企业最常用的促销手段。由于产品同质化严重,首先想到的就是通过价格血拼来抢市场,中国的电视机在世界上卖得最便宜、牛奶卖得比水还便宜——很快就把一个赚钱的行业变得不赚钱,有影响力的品牌也建立不起来。
其五,品牌服务力低下。还是以汽车业为例。2006年8月,美国独立调查机构J。D。Power发布报告称,尽管中国本土品牌汽车正日益缩小与国际品牌的差距,但是在其公布的“2006年中国售后服务满意度调研”排名中,没有一家本土企业的车型杀入消费者满意度的前十名。尽管本土品牌在店面建设等硬件上和国际品牌相比并不处于下风,但在软件方面差距较大,在服务意识、维修时间、服务标准的执行力度等方面还有很大提升的余地。
其六,品牌溢价能力极弱。品牌溢价能力高低,是衡量一个品牌价值的重要标准。据说有的国产品牌和国际品牌的成本只差几美分,品质上也相差无几。可在市场上,双星鞋卖几十元,而一双耐克鞋却可买到几百元,还能获得更多消费者垂青。在这方面,本土品牌的处境显然极其尴尬。在2005年巴黎举行的“中法中小企业合作洽谈会”上,中国商务部长薄熙来指出:中国是纺织品出口大国,可平均一件衬衣只能赚到2。4元。我们出口8亿件衬衣的利润才能买到1架空客A380飞机。
日韩企业的成功启示
与国际企业之间的诸多差距,是每一个清醒的中国企业都无法回避的现实——当年我们的近邻,日、韩企业也曾遇到过类似问题,但他们最终从这种困境中逐渐走了出来,并让整个世界刮目相看,如索尼、丰田、三星、LG等,现在都已发展成为声名显赫的企业帝国。
日、韩企业的成功实践告诉我们,要缩小并最终消除与国际企业间的差距,就必须正视现实,解放思想、积极行动。作为竞争对手的国际企业,是我们最好的老师。本土企业不妨先从模仿做起,学习国际企业的先进理念与手段,减少探索的代价,并在模仿的过程中逐渐学会创新、独立,最终超越自己的老师。
2005年4月30日,在CCTV经济频道举行的“中国品牌高峰论坛”上,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中国工商银行、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等103家企业共同发布了《中国品牌宣言》,呼吁中国企业“要想在未来获得更高的发展平台和更大成长空间,就必须在保持传统优势的同时,尽快完成在品牌、产品、服务、人才等方面的升级,进而推动更多的中国品牌尽快实现全球品牌的跨越” 。
《中国品牌宣言》的内容,大体上涵盖了本土企业今后的发展方向。“没有品牌,企业就没有灵魂。”一位大型企业的老总这样强调品牌的重要性。中国企业必须放弃长期奉行的以制造取胜的简单扩张模式,转而进行品牌经营。
总之,在这个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社会中,要让大多数中国人喜欢上中国品牌,并让更多的外国人选择中国品牌,本土企业不能把希望寄托于民族情绪,而应把发展重心放在如何制造出更具性价比的优质产品、如何树立更有亲和力与价值感的品牌、如何塑造企业核心竞争力以超越对手上,并以此超越竞争对手。
救命的礼物之链
◎徐贲
前不久,美国媒体报道了这样一件事:28岁的男子马修做出一个决定,他愿意为一个完全陌生的肾病患者捐出自己的一个肾。马修的条件是,接受者的家人也愿意以同样的条件。为另一个陌生的肾病患者捐出一个肾。医生们通过美周全国范围的搜寻,为马修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受赠者。
受赠者巴巴拉是亚利桑那州的一位女士。她的母亲和祖母都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因肾脏疾病去世,她自己电从小就有肾病。她的丈夫罗纳德愿意为她捐肾,但他不是合适的捐赠者。巴巴拉意外地得到了合适的肾脏,罗纳德很愿意为另外一个陌生患者捐出自己的一个肾。他对记者说:“巴巴拉有了这个肾,我们终于可以白头偕老,我们可以一起看着孙儿们长大。这真是一件神奇的礼物。”
接受罗纳德肾捐赠的是安琪。安琪32岁,多年来靠透析存活,每星期都得在血液透析机上度过数个小时。罗纳德的礼物,让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安琪的母亲含着眼泪对记者说:“今天是安琪新人生的第一天。”为此,她要为一个陌生人捐献自己的肾脏。和捐肾给她女儿的罗纳德一样,安琪的母亲成了捐肾礼物链上的一环。美国人体器官匹配联合会主任迈克?里兹从这个礼物之链上看到了器官捐赠的崭新前景。他说:“美国未来将不会有所谓‘愿意但不匹配’的捐赠者。只要你愿意,我们一定可以实现器官移植。”
在这个生命礼物的捐赠之链中,开始的启动者马修是一个完全无私的利他者,他的捐赠是不需要回报的。他的捐赠行为,证明了康德关于利他心是一种理智能力而非单纯“同情”或“恻隐之心”的论断。马修并不知道谁将是接受自己肾捐赠的患者,他的捐赠并非出于帮助具体对象的感情冲动。我们知道,人即使有了同情心,也不一定会付诸实施。而没有同情心作为原动力的道德理性,反而会让人有深思熟虑的道德行为。
马修的捐赠是无私的利他行为。一旦从此启动利他的礼物之链,其余的每个环节,接力者不必出于完全利他的动机。可以说,罗纳德和安琪的母亲,实际上都是因为自己亲人的缘故而捐出自己器官的。他们的捐赠因此包含了某种功利的目的。但是,这并不降低他们行为的利他价值。在现实社会中,人们可以形成一种并非完全无私的利他关系。
这种利他关系是一种潜在的社会契约。献血可以说是这种关系的一个典型例子:今天我献血,我并不知道我的血会救谁的命,我也不指望在我需要用血的时候,那个受血者会为我献血。但我相信,由于我和别人生活在一个需要有人帮助的潜在契约关系中,我需要用血时,一定会有其他人为我输血。这种潜在的社会契约,为许多利他行为提供了一种并非完全无私的选择。
这种状态一旦遭到大规模破坏。就会开启一种性质相反的恶性循环。在一个利他行为潜在契约有效的社会里,我看见一个人从白行车上摔下来,前去关心,有需要还会送他去医院。我这么做,并不一定是因为我特高尚、特道德,而是因为我的潜意识会让我自然地将心比心,告诉我自己,如果摔的是我,别人也会这么做。在一个人际潜在契约遭到严重破坏的社会里,别人摔了,我会袖手旁观,我的理由是,好人做不得。不要说以后我自己摔了。别人不会管我,就是眼前,我帮他。说不定给讹上了,马上就有麻烦。
潜在的社会契约实际上涉及了利他行为和社会正义的关系。一个社会越正义,在彼此需要帮助时潜在契约越有效,社会中的人就越会有利他行为。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社会中越多的人有助人为乐的利他行为,潜在的社会契约就越有效,也就越具备鼓励其他人助人为乐的整体正义环境。我们的社会有待建立的,正是这样一种良性循环的社会契约。
(班超摘自《新京报》2007年8月25日)
广场上的白头巾
◎筱敏
30年过去了。她们还活着。
她们是阿根廷五月广场的母亲。她们的孩子失踪了,在军政府恐怖统治时期,甚至更早的庇隆政府时期,铁血的罪恶袭击了那些孩子,他们被从家里、从学校里、从黑夜或白日的街头。三十年,杳无音信。年复一年物换星移,天空的颜色由猩红而漆黑,由幽绿而皓白,天空已经完全不是母亲和孩子一同晒过太阳的天空。母亲的头发全都白了,如秋深飘落树冠的枯叶,寒冷进入树根。母亲们围起白头巾,那是她们年迈的悲痛的旗。30年,她们还在这里。
起初她们是14个人。1977年4月30日,十四个母亲出现在五月广场那座玫瑰色的宫殿前面,询问她们儿女的下落,要求军政府对她们儿女的失踪作出解释。她们面对的是“石头”,“石头”僵硬而且庞大,既看不见她们也听不见她们。
——没有什么年轻人失踪。
——这些失踪的年轻人是国家的敌人。
母亲的行走就是那天开始的,母亲们绕着广场在“石头”面前行走。她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道哪里能有一盏垂顾她们的风灯,在“石头”和铁的国度里,母亲完全没有道路,然而为了寻找自己的孩子,母亲必须行走。她们互相挽着,走一个圆圈,再走一个圆圈,就像她们生火、烧饭、缝小袄、洗尿布……从黎明操劳到夜深的周而复始的日子,从春到冬,从冬到春的循环往复的生命。
广场上伟大的金字塔,伟大的骑马的青铜的将军,伟大的总统府和市政厅。伟大的脚下,这些渺小的女人。
那些用制服和武器撑起来显得像伟大国家的人,吆喝警犬扑向她们,讥笑说:绕圈吧,就像瞎眼的母鸡在笼子里绕圈,可怜的候鸟在旋风中打转。绕圈吧,不想活了的疯女人。
她们的回答是她们活着,并且也要孩子们活着,所以她们继续行走。有谁比母亲更懂得生命,更敬畏生命,谁比母亲更深地体味活着的美好,生命在她们体内萌动的幸福时分。她们拒绝相信她们的孩子已经死去,她们寻找,农妇不就是这样绕着田野呼叫孩子的吗?女人不就是这样绕着街院寻找孩子的吗?她们把孩子的照片挂在胸前,喊着孩子的名字。她们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即没有武器也没有力量,她们只有一个一个真实的故事,她们只有诉说,再诉说,在不断的诉说中阻挡一个一个年青生命的消失。她们跟所有的母亲一样,要看见自己的孩子。为这天底下最简单的诉求,她们必须活着,她们靠自己的悲痛活下来,在悲痛中寻找自己的生命。
从此她们每个星期四都来这里,她们诉说,并互相倾听,也祈祷大地倾听。
一位儿子,失踪时只有19岁,他清澈的眼睛多么像我们家乡的天空,歌声就像天空飘荡的彩云,他在教育学院学习他热爱的历史,希望毕业后能在高中教历史。他的罪就是太年青,太爱思考。1976年5月12日黎明,两辆福特汽车和五个持枪的人闯进家门把他带走,并搜走了他的身份证明。他们声称代表联邦警察局而来,然而警察局却将叩门寻找的母亲推出去,——不,没有,没有抓捕,没有拘押,没有什么五个持枪的人,假使是有,他们当时出示的证明也是伪造的……一个女儿,22岁,在大学里念心理学。那一天,1976年9月1日,灾难降临,我们完全不知道,是在什么情形下,什么人把她掳走了。那么善良纯洁的孩子,总是记挂着世界上受苦的儿童。她爱着一位男孩,约定相爱一生。出事后我请求那男孩离开这个国家,他回答我说:我不想被她当作懦夫,我希望她一直爱我,我要留在这儿和你们一起找她,好让她回来后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我。然而一年后,那好男孩也遇害了……我的儿子在获释后的三个月再次失踪,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还一起跳了一支华尔滋舞,他走出家门,自此再也没有消息。我去了警察局、监狱、政府大楼、内务总理办公室、停尸所……我得到的回复是:根本不存在我儿子失踪的档案,或许他在哪里呆着,又或许他根本不会再出现了,谁知道!我去了无名死者公墓,带了一大束剑兰,我给每一个无名的坟冢都插上一枝,希望能从中感应到我的儿子……整一个布宜诺斯艾利斯,整一个阿根廷,还有什么角落我们没有寻找过。当局不但没有给我们任何交代和解释,还恐吓我们不许再追问有关我们孩子失踪的事情。我们需要平安,所以我们需要知道我们的孩子的下落,我们祈祷公义,只有公义能够给予我们平安。
母亲的队伍越走越长。日子一周一周延续,越来越多的母亲来到五月广场。这是因为失踪的孩子一年比一年多了,这是因为这片土地有越来越多悲痛的母亲,越来越多敢于起身追问的母亲。
一边是伟大的强硬的铁和“石头”,一边是弱小的柔软的躯体;一边是军人的方阵和笔直进军,一边是母亲挽起来的圆环。凶手销毁所有罪恶的痕迹,只留下恐怖的空白,母亲就把自己的脚踏在空白之中,让空白振动生命的响声。母亲们曾经生下了她们的孩子,现在是孩子将她们带进了这个寻找公义的世界,是孩子激荡了她们的生命。
与她们的白发同样悲痛的白头巾是她们的旗,把她们变成了共同的母亲。
共同的母亲大声抗议死亡,她们不能停止,停止抗议就意味着被死亡战胜。她们抗议屠杀,抗议恐怖,抗议掩盖和推诿,抗议镇压和监禁母亲,抗议人的失踪之后记忆的失踪,抗议统治者在1982年的马岛战争时用爱国热情掩盖罪恶愚弄人民,正如他们在1978年用举办世界杯足球赛的喧哗欢腾掩盖罪恶愚弄人民。母亲们唱连祷歌,母亲们行走,母亲们的白头巾连接成白色的横幛,母亲们的心写满失踪孩子的名字,她们现在要求当局交出杀人犯和帮凶者的名单,母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