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共休息室,暴风雨的声音更响。哈利知道不能指望比赛会取消,魁地奇比赛不会为雷雨这种小事而取消的。纵然如此,他开始觉得很害怕。伍德曾经在走廊里把塞德里克·迪戈里指给他看;迪戈里是五年级学生,个子比哈利大许多。找球手通常是身轻跑得快的那种人,但是迪戈里的体重在这种天气倒是有利因素,因为他不会被吹得站不住脚。
哈利在壁炉面前打发掉了这几个小时,时不时地起身不让克鲁克山又偷偷地上男生宿舍的楼梯。最后,哈利想差不多到早饭时间了,就独自走向肖像画的洞去了。
“站住,开战吧,你这条劣狗!”卡多根爵士嚷道。
“哦,住嘴。”哈利打着哈欠说。
喝完一大碗粥以后,他精神了一点儿,等他开始吃吐司的时候,球队的其他队员也来了。
“这场比赛会是激烈的。”伍德说,什么也吃不下。
“别担心,奥利弗,”艾丽娅安慰他,“有一点儿雨我们不在乎。”
但这可不是一点儿雨。魁地奇极受欢迎,因此全校师生和平常一样倾巢而出,观看这次比赛,他们穿过草坪跑向魁地奇球场,低着脑袋抵御大风,因为半路上他们的雨伞被风从手中吹走了。哈利在进入更衣室以前看见了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他们正走向体育场,三人在一把大雨伞下面指着他大笑。球队队员都换上猩红色的袍子,等伍德作向来一贯的赛前鼓励士气的讲话,但没想到,伍德几次想张嘴说话,却只发出古怪的喘不过气来的声音,然后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招手示意大家跟他走。
风刮得厉害,他们走到球场时个个东倒西歪。在隆隆的雷声中,观众即使为他们欢呼,他们也听不见。雨点打在哈利的眼镜上。天哪,在狂风暴雨之中他怎么能看得见那金色飞贼呢?
赫奇帕奇队从球场对面向他们走过来,他们穿的是金丝雀黄的袍子。双方队长走上前来互相握手;迪戈里对伍德微笑着,但是伍德现在看上去好像患了牙关紧闭症,他只是点了点头。哈利看见霍琦夫人的口型:“上飞天扫帚。”他从泥里拔出右脚,然后跨上光轮2000。霍琦夫人把哨子放到嘴边,使劲一吹,发出尖厉的哨声,听上去是从远处传来的——比赛开始了。
哈利骑得很快,但是他的光轮2000在风中有点晃动不稳。他尽量握紧,转身冲进了风雨之中。
五分钟之后,哈利浑身湿透了,而且还冻僵了,也很难看清他的队友,更不要说那个小小的金色飞贼了。他在球场上纵横驰骋,掠过一个个模糊的红色和黄色的身影,一点不知道比赛进行的情况。在狂风大作的情况下,他也听不见评论。观众隐藏在斗篷和被风吹得不成形的雨伞的海洋下面。哈利两次差一点就被游走球碰下飞天扫帚来,大雨弄得他视线模糊,他根本看不到它们从对面撞来。
他也不知道比赛进行多久了。保持飞天扫帚走直线越来越难了。天空越发黑了,好像黑夜已经决定提前到来。哈利有两次险些撞到另一个球员身上,而且也不知道那是自己的队友还是对方的球员。现在每个人都淋得透湿,雨点又那么密,他简直没法看清……
霍琦夫人的哨声伴随着第一次闪电吹响了。哈利仅仅能在密密的雨帘中看到伍德的轮廓,伍德正向哈利示意,要他下到地面上来。全队泼溅着水降到泥泞之中。
“我叫了暂停!”伍德对队员们吼道,“来吧,到那下面——”
他们挤在球场边上一把大雨伞下面。哈利摘下眼镜在袍子上匆匆擦了擦。“比分多少?”
“我们领先五十分,”伍德说,“但是,除非我们很快得到那金色飞贼,不然我们就要比到晚上了。”
“我戴着眼镜简直没办法。”哈利挥动着眼镜懊丧地说。
就在此刻,赫敏在哈利身旁出现了,她是顶着斗篷过来的,而且竟然还笑容满面。
“我有个主意,哈利!把你的眼镜给我,快!”
他把眼镜递给她,整个球队惊讶地看着,赫敏用她的魔杖轻敲哈利的眼镜,说了声:“防水防湿!”
“好啦!”她说,把眼镜还给哈利,“水不会妨碍你的眼镜了!”
伍德在一旁看着,似乎恨不得去吻她。
“太棒了!”他声音嘶哑地在她身后叫道,这时她已经隐没在人群之中了。“好吧,大伙儿,好好干!”
赫敏的咒语奏了效。哈利还是冷得手脚麻木,仍旧是平生未有的那么湿,但他看得见了。他重新下定决心,催促他的扫帚穿过紊乱的气流,向各个方向寻找金色飞贼,在这个过程中他避开了一个游走球,从迪戈里身下潜行而过,迪戈里那时正在相反的方向飞跑……
又响起一阵雷声,接着便是叉形闪电。越来越危险了。哈利必须迅速抓到那个金色飞贼——
他转过身来,想要回到球场中央,但就在那时,又一道闪电照亮了看台,哈利看见了让他完全分心的东西:一条满身粗毛的巨大黑狗的侧影,这侧影在天际映得清清楚楚,它待在看台最高层的一排空座位上。
哈利那麻木的双手在飞天扫帚上滑了一下,他的光轮2000往下坠了几英尺。他把湿透的流苏从眼前拂开、又斜眼去看那看台。那条狗已经不见了。
“哈利!”伍德那苦恼的叫嚷声从格兰芬多的球门那里传了过来。“哈利,你后面!”
哈利惊慌四顾。迪戈里连续往球场猛落,一个小小的金色斑块在雨丝密布的空中、在他们之间闪烁……
哈利惊慌之下全身伏在飞天扫帚上,旋转着冲向那金色飞贼。
“加油!”他对他的光轮吼道,雨点打着他的脸,“快!”
但是,发生了奇怪的事。跑道周围台阶式看台上出现一片因胆怯而产生的寂静;风虽然仍旧和以前一样地强劲,却忘记了吼叫,好像有人把风声关掉了,好像哈利突然之间聋了——发生什么事了呢?
然后一阵熟悉的可怕的寒流又向他袭来,在他身体里面,这时他刚刚感觉到下面的球场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哈利来不及想,便把眼睛从金色飞贼上移开往下看。
至少有一百个摄魂怪站在下面,它们那隐藏在头巾下面的脸都对着他。好像冰冻的水从他胸中升了起来,切割着他的内脏。然后他又听到那声音了……有人在呻吟,在他头部里面呻吟……一个妇女……
“别动哈利,别动哈利,请别动哈利!”
“一边儿去,你这笨女人……一边儿去,现在……”
“别动哈利,请不要,带我去吧,杀了我得了——”
哈利满脑子麻木,满脑子白色的迷雾……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在飞?他必须帮助她……她要死了……她要被人谋杀了……
他在往下坠落,在那冰冷的迷雾中坠落。
“别动哈利!请别动……发发慈悲……发发慈悲……”
一个尖厉的声音在大笑,那妇女在尖叫,哈利什么都不知道了。
“幸而地面那么软。”
“我以为他必死无疑。”
“但是他连眼镜都没有碎。”
哈利听见这些人的低语,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或者自己到这里以前在干什么。他知道的只是自己浑身都痛,好像被人打了一样。
“这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可怕的事。”
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东西……戴头巾的黑色影子……寒冷……尖叫声……
哈利忽然睁开眼睛。他躺在医院里。格兰芬多院的魁地奇球队队员从头到脚都溅满了泥浆,正环绕在他的床边。罗恩和赫敏也在,那样子好像是刚从游泳池里爬上来。
“哈利!”弗雷德说,他在泥浆之下显得特别白,“你觉得怎么样?”
哈利的记忆好像飞快地回来了:那闪电……那阴郁无情……那金色飞贼……还有那摄魂怪……
“发生了什么事?”’他说,突然坐起来,把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你摔下来了,”弗雷德说,“一定有——那么——五十英尺?”
“我们以为你死了呢,”艾丽娅说,她在发抖。
赫敏低低地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声音,她的眼睛充血充得厉害。
“但是那场比赛,”哈利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还能再赛吗?”
没人说话。可怕的事实像石头一样沉到哈利心里。
“我们没有——失败吧?”
“迪戈里抓到金色飞贼了,”乔治说,“就在你跌下来之后。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回头一看,看到你跌在地上,就打算中断这场比赛,想重新赛一场。但是他们胜得公平,胜得光明磊落……就连伍德也承认这一点。”
“伍德在哪里?”哈利说,突然发现伍德没在场。
“还在雨里淋着呢,”弗雷德说,“我们想他打算淹死自己呢。”
哈利把脸埋在两膝之间,两手抓住头发。弗雷德抓住哈利的肩膀,粗暴地摇着。
“好了,哈利,你以前总是能抓到金色飞贼。”
“总会有一次失手的。”乔治说。
“比赛还没有结束,”弗雷德说,“我们丢了一百分,对不对?所以,如果赫奇帕奇输给拉文克劳,而我们又打败了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
“赫奇帕奇至少要丢二百分。”乔治说。
“但如果他们打败了拉文克劳……”
“没门,拉文克劳太棒了。但如果斯莱特林输给了赫奇帕奇……”
“这都要看分了——不管谁输谁赢,都是一百分的事——”
哈利躺在那里,一句话没说。他们输了……他还是第一次在魁地奇比赛中输掉。
大约十分钟以后,庞弗雷夫人过来告诉球队队员让哈利休息。
“我们以后再来看你。”弗雷德告诉哈利,“别怪自己,哈利。你仍旧是我们最好的找球手。”
球队走了,身后留下一道道泥浆。庞弗雷夫人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罗恩和赫敏走近哈利床前。
“邓布利多真正生气了,”赫敏颤抖着声音说,“我还从来没有看见他这么生气过。你摔下来的时候他奔到球场上去了,他挥动魔杖,你撞到地面以前好像就放慢了下落的速度。然后他对摄魂怪舞动魔杖,向它们射出银色的东西。它们直接离开了看台……它们来到球场上,他对这件事气得不得了,我们听到他——”
“然后他施魔法把你放到担架上,”罗恩说,“你在担架上飘浮着,他步行跟着你到了学校。大家都以为你……”
他声音低了下去,但哈利几乎没有注意到。他在想摄魂怪对他做了什么……想那尖叫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只见罗恩和赫敏在焦急地看着他,于是他很快地想出别的实在的话来了。
“有人拿到我的光轮2000了吗?”
罗恩和赫敏迅速地彼此对看了一眼。
“哦——”
“怎么?”哈利说,对他们俩一个个地看过来。
“唔……你摔下来的时候,它也就被吹走了。”赫敏迟疑地说。
“然后呢?”
“然后它撞在——撞在——哦,哈利——它撞在那棵打人柳上了。”
哈利心里一阵绞痛。那棵打人柳是棵很暴烈的树,它长在禁林中央。
“然后呢?”哈利问,心里害怕听到回答。
“唔,你知道那棵打人柳的,”罗恩说,“它——它不喜欢人家撞到它。”
“你醒过来以前弗立维教授刚把它拿回来。”赫敏声音很低地说。
她慢慢地伸手去拿她脚边的书包,把书包底朝上一倒,十几片木头和扫帚尾巴的碎片落在了床上,这就是哈利最后被打败的忠实的飞天扫帚的残骸。
第10章 活点地图
庞弗雷夫人要哈利在医院里待到周末。他既没有和她争辩,也没有抱怨,只是不让她扔掉光轮2000的碎片。他知道这是犯傻,知道光轮已经无法修复,但他情不自禁地要这样做,他觉得好像是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许多人来看他,都一心一意想让他高兴起来。海格送给他一束地蜈蚣花,看上去像是黄色的大白菜;金妮·韦斯莱来的时候满脸通红,给了他一张自制的康复卡,如果哈利不把这张卡闭拢并且把它压在碗碟或是水果下面,它就会尖声唱起歌来。格兰芬多球队队员星期天早上又来看哈利了,这次伍德也来了,伍德嗓音空洞、全无生气,他对哈利说,他一点儿也不怪哈利。罗恩和赫敏只是到了晚上才离开哈利床边。但是,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让哈利觉得好过一点儿,因为人们所知道的只是他烦恼的一半而已。
他没有把他看到不祥的事告诉任何人,就连罗恩和赫敏也没有,因为他知道罗恩会惊慌失措,而赫敏会嘲笑他。然而,事实是它已经出现两次了,两次出现以后都发生了差不多致人死命的事件:第一次,他差点儿被骑士公共汽车轧死;第二次,他从离地五十英尺的飞天扫帚上掉下来。不祥难道要一直缠着他、直到他真的死了吗?他的余生难道要一直提防着这头畜生吗?
然后还有那些摄魂怪。每次想起它们,哈利都觉得恶心和羞辱。大家都说它们可怕,但是别人谁也没有像他那样,它们一走近就昏倒呀……别人谁也没有在脑子里反复听到正要死去的父母的说话声呀。
因为现在哈利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了。夜里,他躺在医院里,醒着,瞪眼看着天花板上一道道的月光。这时候,他听到了她的话,听到这些话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那些摄魂怪走近他的时候,他听到了妈妈临终时的声音。她努力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伏地魔的伤害;他还听到了伏地魔在杀死妈妈以前的笑声……哈利时不时地睡过去,在睡眠中做着梦:到处是潮湿黏滑、已经腐烂的手和令人毛骨惊然的乞求声。他一下子惊醒了,却又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星期一,哈利回到了学校本部的喧闹忙碌之中,这真让他松了一口气,尽管他还要忍受马尔福的奚落,但在学校里他只能想其他事情。马尔福看到格兰芬多球赛失败,高兴得几乎要发狂了。他终于拿掉了绷带,精神饱满地模仿哈利从飞天扫帚上跌下来的样子,以此来庆祝他又可以充分使用两条胳膊了。在以后的魔药课上,马尔福有许多次穿过城堡主楼都要模仿那些摄魂怪;罗恩最后发怒了,把一个又大又滑的鳄鱼心脏对准马尔福扔了过去,正扔中他的脸,气得斯内普扣了格兰芬多五十分。
“如果斯内普再来上黑魔法防御术课,我就请病假。”罗恩说,这时他们已经吃罢午饭,正要去上卢平教授的课。“赫敏,去看看是谁来上课。”
赫敏在教室门边张望了一下。
“没事!”
卢平教授回来上课了。他看上去的确生过病。他的旧袍子穿在身上更加松松垮垮,他眼睛下面有黑影;虽然如此,全班同学坐下时,他对他们笑了笑,而他们立刻狠狠地埋怨起斯内普在卢平生病时的所作所为。
“不公平,他只是来代课罢了,为什么要给我们留作业?”
“我们不知道什么叫狼人——”
“——两卷羊皮纸!”
“你们没有告诉斯内普教授说我们还没有学到那里吗?”卢平问道,略微皱起眉头。
大家又纷纷说起来。
“说了,但是他说我们太落后了——”
“——他不听——”
“——两卷羊皮纸!”
大家都是一脸义愤,卢平教授只是微微一笑。
“别担心。我会对斯内普教授说的。你们不必写那篇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