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穆氏族学中管先生就有七人。
那人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会问出这样的话,虽不知她是何意也如实回答。
“我们都是拜在仲文先生席下的”,他们今日也是借着穆氏族学学子的名号才能进了府内参加穆老太爷的寿宴。
穆识月笑意未减的点点头,又向前迈了一步走到几人面前。
声音毫无波澜的道:“小女子名唤穆识月,是这穆府五房嫡长女,穆家四少爷穆辰琦的胞妹”。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几人,笑意还挂在嘴边,眼中却渐渐冷凝。
“祖父曾教导我说,有人锦衣华裘却腹内草莽,有人衣衫褴褛却胸有沟壑。我知绣缎市价三十五贯,我晓棠梨融雪可涤酒,我明女子贞静淑娴方显大家本色,几位公子却未尽可知。”
“公子也是圣人子弟,定知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却怎能因人一事之懵懂而欺他、辱他,几位言说是仲文先生之高徒,今观公子品行,实在有辱尊师名讳。不若辞馆归家,以免将来一旦为官祸及他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唇枪舌剑()
随着这些话说出口,穆识月的眼前逐渐被水雾笼罩,却又被她强行逼回眼眶。
尚未抽条的身姿依旧笔直坚挺,目光澄澈,不露一丝怯懦的注视着面前一点点变了脸色的几人。
她不能软弱,若是她软弱了,兄长的尊严,谁来赔付。
那几人脸色由白转红又转为青色,一时间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其中一人嘴唇翕翕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此刻一直自视甚高的青年才俊,竟被一个小姑娘逼得哑口无言。
“啪、啪、啪”,几声脆响打破了眼前短暂的沉静。
“穆六姑娘真是好口才,往日竟不曾发觉,只是你这般的咄咄逼人,不显得很没有气度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几人身侧传来。
随着说话声,有几道人影从转角的绿荫底下走了出来。
领头一人就是穆卿临,在她身后还有佟悠悠、吴蔓啤20戮霸坪推渌几位穆识月不认识的人,说话的正是一脸倨傲望着她的佟悠悠?
说完话她还特意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那几位谈论兄长的公子中一人的身边。
穆识月立即想到佟悠悠的兄长也是在穆家附学的,想来这位就是那位知府大人的公子了。
“不知佟姑娘所谓的气度是什么?”穆识月今日真是气的不轻,所以在面对这么多的人也依然不改颜色的寸步不让。
“哼,果然穆六姑娘是不懂气度为何物的,也难怪刚刚那般的盛气凌人”,佟悠悠冷哼一声道。
赵树然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穆识月为什么动怒,这女子又是谁?
穆景云见佟悠悠和穆识月针尖麦芒一样言词犀利,作为一个房的姐姐不得不上前劝说,“好了,六妹妹,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大家好歹都是我们家的客人,有什么事我们私下里再说”。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穆识月更气,她这话的意思摆明着是自己不分场合、不讲道理的胡搅蛮缠了。
她不想和在这种情况下让人看出穆家姐妹不睦,于是假装没有听见穆景云的话,依然望着佟悠悠道:“如果佟姑娘认为有人侮辱你的至亲还能忍气吞声叫气度,请恕识月学不来您的这种气度”。
佟悠悠被这话一噎,刚刚她们在那树荫下听到了那几人说穆辰琦的话,只是在私心里觉得也没有说错,再说穆家的两位姑娘在场也没有站出来说什么,所以就根本没有在乎。
却没想到还有和她们一样躲在后边偷听的,而且还是所说之人嫡亲的妹妹。
她从小骄纵惯了,如今被穆识月说的无言以对,一时有些气不平,硬撑着说了句:“你还不是躲在后边偷听,这样鬼鬼祟祟的,又能有什么好品性”。
站在佟悠悠身侧的吴蔓粕焓掷了拉她的衣襟,衝劝道:“悠悠,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就少说两句吧”?
佟悠悠侧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但也是没有话再能反驳什么,只能用力甩开吴蔓频氖旨绦瞪着穆识月?
倒是穆卿临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她还因为刚才小丫鬟禀告的穆识月也想加入怀远伯府心存怨怪。
穆识月心中微凉,穆景云巴不得兄长和自己不好也就罢了,穆卿临作为掌家太太带在身边教导的,兄长好歹也是她的堂兄,她竟然一言不发,任由一个幼妹在这里和外人唇枪舌剑,还不如吴蔓埔桓鐾馊烁烧桃逯囱浴?
至于几位当事的公子,更是一丝悔意也没有,甚至一脸看好戏的神色等着佟悠悠帮他们争回颜面一样。
于是也不想在这里逞嘴上功夫,屈膝一礼道:“既然在场诸位都觉得这事是我小题大做,那不如请几位公子报上名号来,等祖父寿宴一过,我去求他老人家做个评判”。
此话一出那几位公子终于从看戏人的角色中转变回来,若是此事真传到穆老太爷那里,他们一定讨不到好。
穆景云因着刚才穆识月对她的无视觉得失了面子,闻言又道:“六妹,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何一定要揪着不放”。
她说这话也是存着私心的,能入穆家族学的外姓子弟都是家里有些根基的,这些人都不是轻易能被得罪的。
穆识月如此疾言厉色咄咄逼人,势必会让人觉得她强势不让人,此时她卖在场的人一个好,在别人心中她们两个的为人如何可想而知。
日后即便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大家也都会认为是穆识月的不是,她还在外人面前落了好名声,这样一举两得的机会怎能放过。
穆识月第一次见到如此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心中火气更盛,冷笑道:“三姐倒是好气度,自己的兄长被人侮辱了还有心思来做好人,以往我竟是高看了你,难道是燕姨娘没有教过你什么叫骨肉血亲吗?”
穆景云被她一句话堵得脸立刻就红了,穆识月这样的指责就有些严重了,岂不是说她不念骨肉亲情,这要是让祖母和父亲知道了会怎么想她。
“六妹不要迁怒到别人,我也是为了你好才劝你的”,穆景云努力辩解着。
穆识月很想问问她有哪里是为自己好的,但终究还是不忍心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说到底还是顾念着穆家的声誉。
甩过头不再看她,也彻底无视了她的存在,穆景云看她的样子恨得牙根都痒痒。
穆识月也知道,今日的事不宜闹大,否则就扰了满府客人的兴致,刚刚不过是意气之争,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也只能退让。
她忽然像是失了盛势凌人的气势,垂下了一直高昂的头,声音糯糯的道:“我也不与几位公子为难,只是连我五岁的表弟都知道什么叫闲谈莫论人非,相信几位也是读圣贤书、晓真理义的,还请诸位念在兄长自小受尽苦楚的份上多些怜悯,识月在这里不胜感激”。
话毕,行了一个福礼后不顾众人的反应转身便走,只是谁都没有忽略掉她颊边落下的两行清泪。
穆卿临、穆景云和佟悠悠互视一眼,没想到穆识月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彼此眼中俱都是不解之色。
第一百八十章 一力降十会()
第一个说穆辰琦的那位公子本是当朝次辅胡佑炆发妻胞妹的儿子,本是庐州人士,借着自己姨夫的光才附学在穆家,也才是近两个月的事。
今日是来为穆老太爷祝寿求个表现,没成想一个失误造成现在的局面。
本来若是穆六姑娘一直强势下去,他们也认识不到自己错在哪里。
偏偏她强势了半天,最后陡转急下的服软,还说出让怜悯她兄长的话,看着她极度隐忍的样子,不知怎的,几位公子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一个小姑娘,听了自己的兄长被人耻笑,没能跑到大人那里去哭诉就已极为难得,还能知道据理力争,最后又识大体的不再追究。
这让他们这些年长于她且读了几年圣贤书的学子都羞愧不已,日后如何还有颜面再面对她。
上前一步本想拦下穆识月和她道歉,没想到却被一直站在穆六姑娘身边没有说话的小男孩挡在了面前。
赵树然一脸警惕的望着面前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却是毫无惧色,“你要做什么”。
那人扬声望着穆识月离去的方向急急解释,“今日是在下冒犯了,希望能有机会亲自和穆四少爷道一声抱歉”。
穆识月离去的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略带鼻音的声音传来,“公子有心了,对于兄长来说,最好的道歉就是忘记”。
赵树然看了看穆识月复又迈出的脚步,又看看被自己挡住的人,脚步坚定不移的没用动,直到远处娇小的身影没了踪迹,才向着刚刚和穆识月争执的人冷哼一声后背着小手走开。
佟悠悠终于是忍不住了,抱怨道:“到底是怕把事情惹大了别人说她小气吧,看,这不还是乖乖的作罢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她的兄长轻斥一声,“悠悠,住口,这事原就是我们的不是,穆六姑娘已经大方的不和我们计较,你就不要再说了。”
佟悠悠看着自家兄长冷下的面孔,不仅有些委屈,自己不还是为了帮他出头,没想到好心没好报,活该他被穆识月那个小蹄子羞死。
佟悠悠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兄长责怪,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哼了一声就小跑着离开了。
穆卿临这时才像是刚刚清醒过来一样,回身向在场的众人欠身一礼,“今日的事无论谁是谁非,家妹都有些过激了。我代她向诸位陪个不是,希望大家不要计较她的无礼”
她的话还算中肯,不说谁对谁错,只说穆识月的态度有些恶劣。
但是早不说晚不说,偏要等到当事人一方已经离开,另一方还有认错的打算时说出来,分明是想借这事给自己挣个大度贤淑的名号。
穆景云在一旁嫉妒得要发狂了,本来是想好好表现自己,却被穆识月给顶了回来,最后得了便宜的却是穆卿临。
想到怀远伯府的事还没有定下来,她的心就始终不能平静。
穆识月再次进了西园大门后就信步在院子里闲逛,她知道这时是应该先回慈延堂的,不然等一会三姐她们先去了,还不知道回怎么诋毁她说她无理取闹的。
只是今日毕竟是祖父的寿宴,她不想在大家的面前丢了穆府的颜面,说到底还是顾忌颇多。
不过还好,经她最后那一出,那几位少爷总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脚下的路隔着绣鞋厚厚的缎子底仿佛都能将热气烘进脚心,热热的、烫烫的,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其实她虽然原谅了那几人,也只是无奈之举,在那种状况下,她可以言词上不让人,叫人知道她的坚决,但也不能真的将他们怎样。
说什么告到祖父面前,无非是冲动之语,心里知道这事最后只能退让,不过是撑着一口气告诉他们兄长不是谁都可以诋毁的。
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一力降十会,真的让所有人都忌惮或是尊重,又怎么会有人敢随意说兄长的不是。
穆识月总是把一切的苦难都归咎在自己的无能上,毕竟她重活了一世,对前世的很多事都由大概的印象。
可即便这样,知易行难,想让穆家在前世的权利旋涡中得以保全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刚才她就是故意的,即便是服软了也要让他们从良心上过不去,觉得是欺负了她,这样他们对兄长的愧疚之心才会更多,才能从源头上杜绝这种事情在他们身上的再次发生。
不过眼泪倒是真的,从听见他们说兄长的那一刻起就拼命压制的眼泪在最后一刻派上了用场。
晃晃荡荡的,她又走回了芳歇院的门外,靳婆子早已换好衣裳恢复了守门婆子的样子,依然安分的守在二门内。
这个靳婆子已经两次三番的帮了自己,又的确聪慧,今日要不是她细心的跟着自己去,落在湖中时她也不会那么淡定得分析事情的种种可能。
“菱烟,记得一会帮我赏靳婆子二两银子。”
靳婆子听见这话眼睛一亮,她本来只是个外院的粗使婆子,别说和主子接触,就是说话的机会都很少,后来得了六姑娘青眼把她要到了芳歇院,走出去都比别人体面一些,从前的一些姐妹和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对她的态度都有不同了,这些体面都是六姑娘赏的。
“使不得使不得,都是奴婢该做的”,她手飞快的摇着想拒绝。
“即使我给你就是你该得的,还是不要拒绝了,以后好好做事就是”。
靳婆子眼中都要有泪花流出来了,以前她在外院,一个月的利钱才五百文,进了芳歇院后涨到了一贯,就已经足够让她开心。
没想到就是起意帮了姑娘一个小忙,就赏了她二两银子,这叫她怎么不感动。
“六姑娘只管放心,奴婢一定会做好自己的事,好好照顾姑娘的”,靳婆子一激动话都有点不会说了,她一个守门婆子,哪里有福气去照顾姑娘。
穆识月点点头,不再闲聊进了院子。
时值正午,进了屋内也是气闷,索性叫小琢她们搬了一把躺椅出来放在树荫下边乘凉。
微微的风拂过锦绣衣袍,袍带随着风轻轻的摇晃,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请自入()
菱烟立在旁边不知道该不该唤醒姑娘,今日是老太爷寿宴,那么多的客人来了府中,姑娘不出去招待,却自顾的在这里休息,让老夫人和几位夫人知道了定会不喜的。
只是看着她娴静贞柔的面庞又觉得姑娘是真的累了,否则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睡得着,又有些不忍,无奈的摇摇头到不远的另一株树下打络子。
梦里的穆识月再次回到出嫁的那一年,兄长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叫她别走,拉着她脚踝的双手如此有力,她埋在三堂兄肩背上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转瞬间梦境又变成了自己身死时的灵堂,纯白色的大功服上满是地上泥土,满地飞扬的信纸掩不住他的声声哭泣。
她立在一旁很想告诉穆辰琦自己一直就在身边,但就有无数的利箭突然间破空而至,眼看着就能将她射成筛子,然后她看见兄长摆脱身旁的丫鬟婆子,义无反顾的朝她冲了过来,宽大的身躯严严实实的挡在她的面前。
躺椅上的人儿突然间坐了起来,险些将并不牢固的藤椅掀翻。
口中还连声嚷着“不要”,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梦中流出的眼泪。
穆识月茫然四顾,入目的是院中垂柳与和煦暖阳微风,还有一张放大的俊颜。
尚犹在梦中的穆六姑娘一下子惊醒,“啊”的一声快速站了起来。
无奈面前的人距离太近来不及躲闪,“咣”,闷声响起,两人的头狠狠的磕在了一起。
穆识月抬手捂住磕痛了的额头,目光中的茫然和惊恐一点点的褪去,渐渐恢复冷冽,注视着面前不请自入的人。
夏奕也是抬手揉了揉额头,脸上的神色同样不好,说出的话也全是抱怨。
“穆六姑娘做个梦都能伤到别人,可是够厉害的”,他不过是远远的瞧见她睡着竟然还哭了,就凑过来看看,没想到却受了这无妄之灾。
穆识月看着夏奕额头上的红印却是一点悔意都没有,她本就在自家内院之中,夏奕一个外男无故闯入,还好意思在这指责自己。
不远处的菱烟听见动静连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