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识月的眼睛一暗,刚刚那一瞬间她瞧得分明,那束着纸鸢的绳子根本不是自己断的,而是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顺着刚刚余光扫见那物射来的方向望去,湖边茂盛的柳树林中枝丫摇晃,一片青白色衣角一闪而过。
只是她已经没有时间细想那人会是谁,脱了线的纸鸢掉落的速度极快,转眼就要到她们面前了。
穆识月生怕这纸鸢掉到靳婆子面前,急急的吩咐靳婆子调转方向避开。
却不想就在这时秦沫站起来想接住那只纸鸢,靳婆子普一转船头,秦沫刚刚站起还未立稳的身子随之一晃。
穆识月下意识伸手去抓船梆,想稳住身子别被船给晃下去。
但事情总是那么凑巧,也不知秦沫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手刚刚伸出,秦沫就一把握住了她伸出的手,还似笑非笑的说了句:“多谢六表妹”。
只是她站着,穆识月坐着,这样身子倾过来,换了一只脚用力,小舟随即摇晃的更加厉害。
穆识月下意识就想把她的手甩开,只是秦沫却紧紧的握着不给她甩开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关注着穆识月的靳婆子一下子甩开了船桨朝穆识月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菱烟和青禾的尖叫声也在耳边响起,这样一折腾,这艘小舟终于经不住摇晃的翻了。
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响起,船上的几人全都落到了水里。
秦沫抓着穆识月的手终于松开,转而扑腾腾的砸起了阵阵水花,此起彼伏的救命声和拍打水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声音有身边几人的,也有岸上目睹了这一经过的人。
一时间两处皆慌乱,有叫人救命的有跳水救人的。
穆识月倒是淡定的很,在船开始摇晃的时候她就有了落水的准备,况且此刻她正被靳婆子搂在怀里,知道靳婆子水性好她也就安心了。
不远处又有几道落水的声音传来,穆识月知道这是有人跳下来救她们了。
放眼望去,她记得穆宸轩今日穿的是绯红色直裰,果不其然,很快,她就寻到了努力往这边游来的穆宸轩。
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
“靳婆子,往那边游”,既然她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再让秦沫得逞,于是就让靳婆子抱着她迎着穆宸轩的方向游过去。
在水中扑腾的秦沫眼神一暗,手臂划水的方向也变了。
但穆识月落水的方向比她离游过来的几人要近,她心下着急也没有办法。
待快到穆宸轩身边的时候,穆识月大声唤着他,“三哥,我在这里,救我”。
她就不信穆宸轩会放弃自己去救别人。
果然,穆宸轩在看到她的一刻眼中便有了欣喜之色,手下的动作也加快了。
“你快去救菱烟”,穆识月连忙吩咐靳婆子。
靳婆子却有些不放心穆宸轩的水性,一直到将六姑娘交到三少爷手中,看到他向自己点头示意没问题,这才飞速的转身朝菱烟的方向游回去。
秦沫在望着揽着穆识月的腰身向岸边游去,根本没有管余下人死活的穆宸轩,眼中流露着无尽的憎恶。
一番好算计,如今却被穆识月给搅和了,这让她怎能不恨。
穆识月只让靳婆子去救菱烟,却没有提秦沫和青禾,在她心里,青禾前世能越过秦沫安排好的方式让穆宸轩先救了她,也不是个简单的。
所以她也不会烂好心的去帮她如愿,如果她是无意的,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穆宸轩一只胳膊揽着穆识月,一只手拼命的划着水,迎面又有几人赶过来救人,其中竟然还有赵树庭。
出于对姑祖母和赵树然的喜爱,穆识月潜意识的不想赵树庭招惹上这场麻烦。
“庭表哥,我的丫鬟还在后边,您快帮我救她”,虽然知道靳婆子定会救下菱烟,她还是这样说了,只盼着赵树庭是个聪明的。
赵树庭还不知道她的意思,闻言朗声道:“六表妹只管放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反常必妖()
穆识月这才任由穆宸轩将她拉上岸,候在岸边的絮儿眼眶都红了,连忙把刚刚匆忙中从戏台子边上扯下来的红色缎面围幕披在姑娘身上。
感受到絮儿发抖的手,穆识月轻轻拍了她一下以示安慰,“我没事,靳婆子水性很好的”,她自己没有害怕,倒是把这小丫鬟吓坏了。
夏季的湖水本就不凉,虽然此刻她衣衫尽湿,就连头发也都是湿漉漉的,仍然觉不到冷。
片刻功夫就又一大群人闻声赶到,见已有一人被就上岸具都围了过来,当先一人便是二太太陈氏。
没办法,这寿宴都是她安排的,出了事故她责无旁贷。
“六丫头你没事吧”,陈氏一到近前就拉着她的手看,险些让絮儿刚刚给披上的围幕滑掉,穆识月急急的揽住。
“二伯母我没事”,连忙出声安慰。
围在后边的几位姑娘都长出一口气,又把眼光掉转到湖面上。
穆识月和絮儿惦记着菱烟和靳婆子,左右也不冷,遮挡的也好,就站在这里看着没有离开。
湖面上,靳婆子抱着菱烟当先朝岸边游来,连拖带拽的才把她拉上岸。
穆识月赶忙搜寻赵树庭的影子,及至见到他果然还是救了秦沫。
她本意是叫赵树庭不要和秦沫接触,只是菱烟已经有靳婆子救了,他不能放着一旁的表姑娘不管,可是他这举止也是太有趣了。
只见不像是靳婆子一样从后边把人拦腰抱起,也不像是穆宸轩一样揽着人的肩膀,倒是一只手提着秦沫的衣领让她的头始终浮在水面上,身子却是和她保持着半臂远的距离。
穆识月看见这一幕不由好笑,看来自己是白白担心了,这个赵树庭倒是挺聪明。
他这样子救了秦沫,众目睽睽之下,就是想说他们有肌肤之亲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的臂力委实厉害,就这样提着秦沫游到岸边,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想到赵树然仅仅五岁就有了些伸手,想来这赵家人于武艺上都是较为精通的。
等到湖里的几人都游到岸边了,立即就有丫鬟拿了宽大的外衣给秦沫披上,反观自己身上大红色的围幕,穆识月显得倒是最为狼狈的。
来贺寿的太太们本就在勤思湖边听戏,离得也近,所以此时几乎全都围在了这里,七嘴八舌的询问、安慰。
倒是三太太说了一句,“还是先让她们回房换身衣裳吧”。
众人这才想起落水的和救人的都还湿漉漉的站在这里,于是又催促着她们快去洗漱换衣。
秦沫一直垂着头站在穆识月的身后,宽广衣袖中的小手紧紧的攥成拳,甚至连指甲抓破了手心都没感觉到疼。
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番谋划最后终成空,那眼看着穆宸轩向着自己的方向游来,她有把握一旦他救了自己为了顾全她的清白和秦府的名声,穆家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可没想到穆宸轩却中途去接了穆识月,明明她已经有人救了,为什么,她不甘心。
突然想起后来救了自己的那个男子,那人她没有见过,但在湖中匆匆一瞥也是个相貌清隽的,只不知道他的家世如何。
等不及秦沫细想,身后的青禾已经低声提醒她前边的人已经走了,她只好放下心中所想先去换衣服。
青禾看着走在自己前边神态袅娜的自家姑娘,神情晦涩莫名。
穆识月回了芳歇院,其他人都被请到了客房。
只是意外的在芳歇院的正门外见到了失踪了半晌的赵树然。
“你在外院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出来”,穆识月叮嘱了赵树然一句就进了内院。
赵树然很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想想还是等她出来再说吧。
穆识月进了内院飞速的换了一身衣裳,又将头发绞干以后重新绾了,收拾妥当后就去外院找赵树然。
她的话对赵树然还是比较管用的,毕竟是自己的媳妇吗,总是要宠着一点,这是他娘教的。
穆识月知道的时候不由咂舌,对赵树然的母亲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总是语出惊人、特立独行。
“你这么长时间不见跑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浑身都是湿的?”
两人异口同声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我游湖的时候不小心翻船了”,穆识月颇有长姐风度的回答了赵树然的话。
赵树然坐在那里故作沉思状,语气颇为认真的说了句“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话倒是很符合今日的情景啊,不过赵树然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而且还能猜到这事又内情。
“你倒是说说看,为何如此说”,穆识月满脸兴趣的望着赵树然。
“我娘说得呀,她说如果排除一切合理的可能,最后事情还在不合理的范围内,那就是有妖魔作祟”。
穆识月满头黑线,怎么又扯出妖魔来了。
他晃着脑袋还在那条条是道的分析着,“堂堂穆府,这么大个家,能载着小姐过河的人一定是选了稳妥的,这是合理的可能”。
“可最后还是出事了,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我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穆识月简直想为他拍手叫好了,这孩子分析得简直太对了,一语中的啊,真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一个五岁的孩子口中。
赵树然望着穆识月一脸邀功请赏的样子,小脸肥肥的,让她很想上去捏一捏。
只是他说的话却打消了她的念头,“媳妇你说我如此聪慧,你是不是会更喜欢我一些呢”。
穆识月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和他讲明白的,否则总是这样被他叫做媳妇,被人听了去不会觉得他是年纪小胡乱叫的,没的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情他才这样叫。
时日长了,对她的闺誉难免会有影响。
于是穆识月第一次对赵树然冷了脸色,面带凝重的道:“树然表弟,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媳妇了,这个是不能乱叫的”。
赵树然愣了愣神,不让叫了,第一次头脑有些不会转了,脱口道:“为什么?”
“只有定了婚约、拜了天地的认才能被称作媳妇,你这只是玩笑话,只玩闹过了就算了吧”,穆识月认真的和眼前的小人儿解释着。
第一百七十八章 怒火中烧()
只是她忘了,自己现在也只是八岁的小孩儿,并不是前世已经十九岁的怀远伯府世子夫人。
赵树然一脸懵懂的望着她:“我说过你若是嫁不出去我就会娶你的吗,到那时你不就是我媳妇了”
“可我万一嫁出去了呢?你这样叫是不是就有损我的清誉?”穆识月抓到他话中的漏洞反驳道。
赵树然这下子终于明白了,但同时也有些丧气,刚刚到手的媳妇竟然飞了,娘亲一定会骂他没本事的。
“那我等你嫁不出去的时候再这样叫你吧”,他好像小了很大的决定一样。
一直立在身后的絮儿和小卓已经凌乱在风中,谁能告诉她们这两个小主子都在说些人么。
明明都是小孩儿,却严肃认真的在这讨论嫁不嫁人、嫁给谁的问题。
穆识月也意识到这样明目张胆的说这种事情有些不妥,只草草的收了话尾,“你只记住就是,不是和你递了婚约的人是万不可随便乱叫人家媳妇的”。
赵树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而又想起一事,“那我叫你什么?”
“当然是六表姐呀,你不是都这样称呼我的姐姐吗”
赵树然认命的点点头,穆识月长出一口气,可算是解决了这小子的问题。
“对了,你还没说刚去了哪里”,自己的问题解决了才想起赵树然不见了的事。
“我去了西园,还和两个人打了起来,我不敌他们,战败了”,提起这个他就有些失落。
“不过他们两个人很好的,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那两人一个叫夏奕一个叫方子昱,媳……六表姐你认识吗”
夏奕?穆识月想起刚刚在正院一扫而过的身影,好像他今日的心情很不好啊,坐在三皇子身边还板着脸。
“听说过”,她这话可没有做假,夏奕这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了。
要是说认识,两人也算是认识,只不过每次相见都不够愉快罢了。
“好了,我们去正院吧,姑祖母这么久没见你该担心了”,她会芳歇院换衣裳也换得有点久了,毕竟寿宴还没结束,她还是得回去的。
赵树然从贵妃椅上跳下来,先一步出了门。
两人沿着西园的小径往外走,不远处西园的六角耳门在望,再要往前走就听见有隐约的男子声音响起,且还不是一个人。
穆识月不知道自己是该避开还是无视的走过去,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却让她的脚步立时顿住。
“你们看见了吧,刚刚那个穆家的四少爷竟然描了一幅星象图献给穆老太爷做寿礼,这真是太简单也太奇特了”。
穆识月示意赵树然和跟在身后的丫鬟婆子噤声,一行人安静的站在那里听着耳门后边的人说话。
另有一个声音道:“这个穆四少爷是个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傻子你还能指望他能献出什么好东西来吗”。
先那个声音又道:“也就是生在穆府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否则还不知道被糟践成什么样呢,要我说这也是他的幸运了,咱们可真是羡慕不来的”。
穆识月的双手忽的紧紧攥在了一起,怪道父亲总是告诉哥哥最好待在院子里少在人前露脸。
如今方知,世间最凉不过人言,兄长命中的不幸在别人眼里没有同情,只有耻笑。
穆识月一时间觉得体内气血倒涌,满腹的怒火冲上额间,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如此诋毁她的兄长。
身后站着的菱烟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祈求的摇了摇头。
她好歹是大家闺秀,若是就这样冲出去和人理论,难免失了下乘。
穆识月知道菱烟是为自己好,但这口气叫她怎能咽下。
哪怕他们说的是自己,她也许都可以忍下,可是兄长就是她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赵树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穆识月的脸色很是难看,这是认识她这几日唯一一次见她笑脸以外的神色。
穆识月站在那里深吸了两口气,缓了下心中的怒气,才向菱烟丢了个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眼神。
菱烟犹犹豫豫的松了手,但也向前迈了一步离她更近一点,以防姑娘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穆识月这才轻撩衣摆款步走出去,迈过六角耳门,就见四名青年男子刚要离去。
那几人见耳门内竟走出了人也是愣了一下,随后看穆识月的一身装扮和身后随侍的丫鬟婆子,知道这可能是穆府的哪位小姐。
其中一人拱手道:“在下几位是贵府族学的学子,无意在此冒犯到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这声音穆识月刚刚听过,就是第一个提起兄长的人。
她认真看了此人一眼,轻轻挑起一抹笑,只是这笑却并未达眼底,“不知公子先生是哪位?”
因仰慕穆氏族学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求到府上说要附学,念着交情也不好拒绝,一时间原本的几位先生就不够用了,后来祖父特地又寻了三位位饱学之士来坐镇,现在穆氏族学中管先生就有七人。
那人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会问出这样的话,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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