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一点冷凝,穆识月暗暗抚额,率先打破沉静:“郡主此次是来凤阳游玩的吗?”
安贞郡主轻轻的放下手中茶杯,用帕子轻掩了下唇角后答道:“我是来给外祖父贺寿的”,她的语速轻快,可见是个爽利人。
韩二姑娘韩瑶坐在那半天没人理有些不满,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说:“我祖父半月后七十大寿,怎么,你们穆家没有收到帖子吗?还是你们五房不得势,长辈不准备带你们去?”
这韩瑶处处带刺,也不知她和三姐之间有多深的矛盾,回头得让絮儿好好打听一下。穆识月不想再当穆景云的出头鸟,她的事情让她自己去处理好了,所以没有答话。
穆景云自被韩瑶刺了一句后就好像失了浑身的力气,一直在保持沉默,此刻也不得不开口:“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能都带去吧,到时谁去谁不去还得家里长辈定夺”,
安贞郡主对自己这个表妹咄咄逼人的架势也弄得有些不满,冷眼看着韩瑶说:“二表妹今日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穆识月在安贞郡主的眼中读出了上位者的傲气,心里暗忖,这位安贞郡主不简单。
想来也是,在父亲叛变自己苟且偷生的境地下,又有哪个女子能继续做一朵温室里的花。
况且她是长于皇家别院、长于太皇太后之手的,在那别院之中除太皇太后以外她的身份最为尊崇。如若没有点活命的本事,又怎能在太皇太后薨逝之后主动上书守陵,这也是位懂得守拙的聪明人。
在安贞郡主的威压下,韩瑶再不敢放肆。
这等人物不能得罪也不敢太过接近,穆识月只能拣着凤阳的风景之地和安贞郡主周旋着不至于冷场。
过了很久慧娘才回来,她一进来就连连致歉:“让几位贵人久等了,是奴家的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内门外的两位怎么进来了,也不敢让人窥探几位姑娘说了什么,但凭她的一双利眼可以看出屋内的气氛并不是特别融洽。
还有那位红衣女子,只看眉眼间的倨傲之色就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更何况她身后跟着的仆妇丫鬟看着可都是百里挑一的。
屋里的几尊菩萨都是得罪不得的,只能加倍的陪着小心。
“两位姑娘不必忧心,那个小丫头已经请了郎中来看,并没有什么大碍,倒是这位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撞到哪里,要不要叫郎中也来给瞧瞧”,其实那个小丫头摔断了腿,郎中说治不好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跟贵人说,不然岂不是以为她要讹诈人家。
这时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嬷嬷开门走了进来,她身姿笔直目不斜视的走向安贞郡主,附在郡主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躬身立在了身侧。
第23章 好大架子()
安贞郡主的眉毛几不可查的皱了一皱,看向慧娘说道:“那个丫头的腿断了?”
慧娘没想到这位姑娘还派人去打听了,一般人碰到这种事不是生怕惹到麻烦远远的避开吗。
一改刚才的言笑晏晏恭敬的答道:“是丫鬟自己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与姑娘无关,这件事我们集优坊会自行处理好,姑娘不用担心”
安贞郡主朝身侧的嬷嬷看了一眼,那嬷嬷会意,从袖中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递了过去。
“这个你拿着,总归是我撞了人家,用这钱好好的给她看看,若是看不好了也能支应她一段时日的生活”。
慧娘连连退却,耐不过人家的坚持,也只好跌声道谢后收了下来。
安贞郡主说完站起了身,侧首和穆家两位姑娘道:“打扰二位姑娘了,两位慢慢挑选,我们就先走了”,态度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这样正好。
穆景云此刻已经恢复了常态,笑盈盈的站起来:“郡主客气,我们等得也无聊,能借此机会识得郡主是我们的福气”。
慧娘在一旁听穆三姑娘称那位红衣女子为郡主,略一思考就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能让韩二姑娘攀上关系的郡主,想来也就那一位了。
态度更加殷勤的顺着话说:“小店能得郡主光临也是天大的福气呢,您放心,您定下的布料一准比您还先到韩府”
穆识月没有说话,她不想太过谄媚反而遭了人厌弃,只扬着一抹笑说“郡主慢走”送安贞郡主到了雅间门口,就站定了不再前行。
安贞郡主对穆识月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这位穆六姑娘倒真是个知情识趣的。像她这样身份说高贵却又有些尴尬的人,不可太亲近也不可不恭,那小姑娘看着七八岁的样子,倒是出奇意外的知道这个度,是个聪慧的。
穆氏姐妹一直目送安贞郡主一行人下了楼,转过弯不见身影后才回到雅间。
慧娘则是一直把安贞郡主送上马车,看着走远才回来的,今日这一出真是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她眼尖看出这女子不同寻常。想到楼上还有两尊大佛,加快脚步的又上了楼。
已经有另一个小丫头重新捧了几匹新布过来,穆识月还有自己的事想做,刚刚因为这出意外耽误了一会儿,她心里有些着急,挑布料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心思,随便指了两匹看起来还不错的说“我就挑这两个吧”。
穆景云悄悄打量了一下,一匹海青蓝洒金芙蓉花,一匹是玫瑰粉的海棠花,都不是她中意的,就没有在乎继续挑选自己的。
穆识月走到窗口指着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店铺说:“三姐,那里有一家首饰铺子,我前儿摔掉了一只簪子上的流苏,那个是母亲在的时候给我的,我想去看看能不能修补上”
穆景云正被眼前的布料晃花了眼不知挑哪个,闻言道:“六妹妹且去,我还得再挑挑,等挑好了我再去寻你”
穆识月心中暗喜,补了一句:“三姐莫急,时间尚早慢慢挑”。然后就带着絮儿、菱烟和两个仆妇下了楼。
菱烟先一步出门,到门外等候的马车上拿了一顶帷帽出来,进了集优坊帮穆识月戴上,主仆几人才向不远处的一家店铺走去。
午时的太阳很烈,脚下的青石板路都晒得滚烫,穆识月不由加快了脚步。
很快就走到了,“撷芳斋”的牌匾悬挂在门楣,两扇清漆门大开着,一个小堂倌儿坐在门口的交椅上,头靠着椅背正在打瞌睡。
跟来的仆妇上前一步喊道:“小哥儿,来客人了”
小堂倌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见面前站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和丫鬟仆妇,知道来了贵人,噌的一下子蹿了起来,点头哈腰的边作揖说着:“贵人里边请”。
穆识月看着门可罗雀的撷芳斋,这是母亲陪嫁的首饰铺子,前世倒是有人看这里生意不景气想要买下,只因这是母亲留给她的舍不得卖,就一直不死不活的在那撑着。
走进大厅,穆识月撩起帷帽,莲步款款的围着屋子绕了几圈,眼睛四外打探着,眉间渐渐凝成了川字。
货柜上的首饰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样子也是很老旧的款式,这样的铺子又有哪个愿意光顾呢。
小堂倌一直跟在穆识月的身后绕着屋子打转儿,见这位姑娘只是看着还皱起眉,不由有些失望,还以为来个大买卖,看样子是瞧不中了,立刻没了刚才的殷切,又走到门口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絮儿和菱烟是知道这家铺子的底细的,只是不知道姑娘来是要做什么,看到小堂倌不爱搭理的样子心中就起了火。
絮儿快人快语的叱道:“哎,你这小哥儿,客人来了不说叫了掌柜的好生招待,自己还跑那儿歇着去,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小堂倌儿也不高兴了,这位姑娘一看就是不想买的样子,还想让人好生伺候着不成。板着脸道:“大姐儿您别气,我只是个跑堂的,我们掌柜的在后边睡着呢,我是不敢叫他的,这位姑娘要是瞧中了什么跟我说就是”
穆识月都惊住了,还有这么做生意的?心中起了一丝怒意,难怪前世这铺子一点进项都没有,真是白瞎了柳子街这好地段。
转头看了一眼厅堂西侧的那一套黑酸枝桌椅,菱烟立即走过去掏出一条布巾将上面的薄灰擦拭干净,穆识月身姿一转捎带着怒气的重重坐下,语气不善的对那小堂倌说道:“把你们黄掌柜叫来”
小堂倌看到这几个人没有被自己的轻慢气走反而坐了下来,还能说出掌柜的姓氏,心觉不妙,再不敢迟疑,一撒腿跑进了内堂。
穆识月坐在圈椅上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觉得胸口没有刚刚那么憋闷了,菱烟和絮儿想上前宽慰几句,可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只好干站在那大眼瞪小眼。
只片刻功夫,就有穿着青灰色直裾戴着同色璞头的中年男子从内堂掀帘而出。
中年男子揉了揉还不甚清醒的眼眸,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八九岁的年纪,肤色白皙像刚扒了皮的鸡蛋,眼神清明得足以照出人影,一双樱桃小口紧紧的抿着。
他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小姑娘。“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找鄙人可是有什么事?”
穆识月手指无意识的轻敲桌案,轻启朱唇道:“黄掌柜好大的架子”。
第24章 恶霸当街()
黄掌柜有一瞬间的呆愣,应该是还没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穆识月觉得自己坐在这完全是浪费口舌,她的亲娘给她留下的这是怎样一个烂摊子,就这样不识时务头脑还不清醒的掌柜,亏得母亲还能用着。
刚刚消下去的怒气再次浮了上来,抬起手腕用力的朝着桌子拍了下去。只听“叮”的一声,竟是将今日手腕上带着的独山玉镯给磕碎了。
絮儿和菱烟吓坏了,齐齐的拥了过来,拉着穆识月的手看有没有受伤。
穆识月痛的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摇头示意她没事,菱烟拉着她的手给她呵气。
絮儿在一旁心疼的够呛,瞪着黄掌柜怒喝:“你面前坐着的,是青阳街穆家的六姑娘,这个铺子的少东家”。
黄掌柜本来还想这小姑娘跑他这里来作威作福,这么快现世报就来了吧。听了絮儿的话一下子就傻眼了,脑海中下意识的冒出一句话,自己的现世报来了。
思及此,两条腿好像都不听使唤一般抖了起来。
旁边立着的小堂倌也傻眼了,原来这位是东家小姐,这下子自己的差事恐怕要泡汤了,心里想着,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向角落里挪动着,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穆识月忍了半天,那痛感才一点点散去,轻轻的将菱烟握着的手抽了回来。
菱烟顺势弯腰去捡地上的镯子残骸,心里又气又疼。
气的是那掌柜如此不开面,害得姑娘受伤;疼的是这镯子,这可是上好的南阳独山玉种,还是姑娘六岁时老爷在南阳亲自挑回来的生辰礼。
那是太太过世一年之后,姑娘整日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连生辰都没有过,只得了这一件礼物,如今也没了。
穆识月也同样在心疼镯子,暗恨自己怎如此不小心,因此对掌柜的态度更加不好,冷着一张小脸,倒也是让黄掌柜后背冒出一身的冷汗,心知他今日是彻底的栽了。
别看这少东家年纪小,却是已逝太太唯一能管事的孩子。自太太去世后姑爷常年在外,加之对太太的陪嫁不好插手,这几年放任自由从不询问,自己只要把账目做好没有纰漏,年底对账时找个借口报一个生意不景气,也就这样过去了。
这几年都是如此,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哪曾想今日撞到了少东家的枪头上。看来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古人诚不我欺呀。
转念又一想,这小姑娘不过才八九岁,她能懂什么,自己和她诉一诉苦,也许今日的事就会过去了。就算过不去,这些年他也不是白混的,手里的私房钱也够养活一家老小。
打定主意,黄掌柜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腿也不抖了,道:“原来是东家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姐勿怪”。
穆识月冷哼一声,直奔主题:“黄掌柜,去年底对账的时候你跟父亲说铺子里货物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换新品,饰物陈旧乏人问津,父亲拨了四百两银子给你购置新货,这架子上的就是新置办的新货吗?”。
她既然要整制母亲名下的铺子,绝对不会只是空想,在来之前已经把几家铺子近年的帐册和出入帐都看了一遍。
黄掌柜没想到这姑娘小小的,理事倒是十分清楚。
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摆出一副无比谄媚的笑容,“是啊,您看,这上面摆着的都是年初新进回来的款式。只是这几日风沙大,还没来得及擦拭,上面有些脏污,所以看着陈旧”。
躲在角落里的小堂倌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差点惊掉下巴,他家掌柜的太厉害了,这一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穆识月差点没气乐了,这个黄掌柜拿自己当小孩儿哄吗?就算是八岁的孩子,这么明显的谎言难道听不出来?
几人说话的空档,门外有两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丫鬟进门转了一圈摇摇头走了,这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脸啊,万幸没人知道这是她家的铺子。
好巧不巧,刚出门的两个妇人窃窃私语声传到了她的耳边“听说这是穆家已经去了的五太太的陪嫁铺子,你看看,就经营成这样”。
穆识月的脸都变成了黑色,缓了好一阵才透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
“从现在开始,这里关门,我回去请示父亲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你先回家等消息”。黄掌柜没想到这位少东家竟然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果然,还是年岁小好糊弄,心中暗暗为自己的幸运而高兴。
他却不知道,穆识月之所以没有动他,是因为手中没有可用的人,如果有人能帮她料理,她一准儿报官让他把这些年中饱私囊的银钱都吐出来。
现在只能徐徐图之,她要赶在父亲再次离家之前将这些铺子都料理好,所以黄掌柜,只能暂时稳住,等一切人手尘埃落定,就不要怪她秋后算账了。
穆识月站在柳子街上看着黄掌柜关了撷芳斋的门并挂上了“休业”的木牌子,暗暗的下着决心,既然开始了,她就要勇往直前。
示意菱烟把钥匙要了下来,黄掌柜疑惑的看了穆识月一眼,既然没有处置他为什么还要将钥匙拿走?但他不敢问出口,只能照做。
一切都妥当以后,穆识月就回去寻还留在集优坊的穆景云,却意外的看到了一出恶霸欺美人的戏。
眼瞧着几个身量粗壮、横眉怒目的家丁簇拥着一位青年男子,那男子二十来岁的样子,身量欣长,侧脸也算精致,端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
只是转过脸来却将穆识月骇了一跳,男子的另一半脸好像被火烧过,遍布可怕的暗红色疤痕。
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凑过来,穆识月因正巧走到那群家丁身后,所以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虎背猿腰的家丁正一左一右的拉着个年轻女子的胳膊,女子身段婀娜,一双丹凤眼眼尾轻扬,竟是自带一股媚态,樱桃般的小口不画而朱,家丁手中拉着的胳膊纤细的仿佛难堪一折。
穆识月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长相的确有点诱人犯罪
青年男子不顾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满脸的怒容骂着那女子:“既是收了爷的钱,你就是爷的人,还当自己是大姑娘不成,真是给爷丢脸”。
穆识月一个八岁的女娃,这种事还是没能力管的,况且她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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