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丘扬侧着头,就这么目光直直地盯着担架远去的影子。突然动了动唇,低声对我说:“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脆弱。”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用不用去隔壁跟护士借点药水来?邵丘扬的手那么漂亮,这会儿抓得跟撩过猫似的。
这时候他的助手阿宇过来了:“邵先生,那两个人已经带回去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先打个半死,然后扔警局,至于怎么做罪名,还用我教你么!”
我知道邵丘扬可能只是心情不好,这会儿不分青红皂白,火气全撒我妈和我哥身上了。
但是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下子就冲了起来。
“邵丘扬,那是我妈啊!你不能……不能真的打她啊!她心脏不好,你这样关着她吓着她,会出事情的!”
“有些人活着,本来就是一无是处的垃圾。”邵丘扬站起身。往陶艺琳的病房走去。
垃圾?赵红玉是垃圾,那我呢?
“喂,邵丘扬!我妈就算再混蛋,你也不能为了给自己的前女友出气,就伤害她啊!今天的事一码归一码,她又没做错什么!”
我攥着拳头,一时失控就喊了出来。
“杜七月,你在说什么!”
“我……”低下头,我慢慢放松了肩膀。我说对不起,随便你吧。
邵丘扬转身走到我跟前,血淋淋的手一抬,似乎是想摸摸我的脸,最后却停在了半空。
“七月,你先回去吧。”
“知道,你……今晚要留在这儿吧。自己保重。”我转身的瞬间还来得及,没有让眼泪随便就飚出去。
“我叫阿宇送你。”
“没关系,我想自己走走。”
七八公里的路程,我就从医院一直步行回了公寓。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如果今天的太阳可以升起来,我以为我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可是在我进家门的瞬间,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大至。看天气预报说,太阳……应该是升不起来了。
我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饥肠辘辘但什么也吃不下。
邵丘扬没有打过我电话,短信也没有一个。
我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里面是我们两人准备好的证件和一些资料复印件。明早九点,准备带去民政局的。
我突然在想。我要不要依旧去等他呢?
我也好,他也好,不管刚刚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我们并没有提出过取消明天的安排啊?
于是我去洗手间搽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了一下。
然后化了精致的妆,用心地选了衣服。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水天接连的,视线和誓言都落空的感觉。
我打了一把红伞,一路走到民政局大门口。
八点半的时候,陆陆续续有新人们过来。恶劣的天气没能阻止他们想要成为一家人的决心,就像承诺——永远也叫不醒一个假装在爱的人。
我想,我就等在这里吧。一直等到第一百辆出租车从我面前行驶而过。如果邵丘扬不出现,我就乘上第一百零一辆离开。
关了手机,我像个望夫崖一样站在大雨门前。雨点太大。雨水太重,压得我眼泪都止不住了。
外面大水帘里面小水帘,我哪数的清到底过去了多少辆车!
后来门口的老大爷对我说:“姑娘,你都站了一整天了。我们四点半就要下班了。这雨下的跟作妖似的,等下要发水哩,快点回去吧。”
我低头,看看已经快要没过膝盖的积水。我突然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我只不过是失去了一样,从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第N辆出租车被我拦了下来,我不再给自己欺骗心情的机会。
我滚了上去,像个狼狈额落汤鸡。
“小姐,去哪?”
我说我不知道,你先开吧,开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兴许我能想起来我的家本来应该在哪。
可就在出租车压着水花驶离马路边的一瞬间,我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大雨里穿梭着奔过来!
他连伞都没打,坚毅的侧脸被水雾朦胧得不甚清晰。棱角和背影却那么熟悉。
“师傅,等一下!”
司机回头看看我:“要折回去么?”
我咬着唇,扑在窗玻璃上轻轻哈了一口气。然后说,不用,开走吧。
邵丘扬,你忘了我也有我的骄傲么?你能给别人的东西,我就不可以说不要么!
061 一言不合就昏倒()
我想收拾一些衣物打包离开,又怕过于夸张的决绝显得有点矫情。
搬来这里才几天而已,连这房子里的尘埃都没能熟悉我的气息。我就要离开了?
况且,我也没来得及置办太多的东西。
回到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邵丘扬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茶几上皱巴巴的信封袋里,是我保护得不沾一滴雨水的证件。
他身上都湿透了,像从胚胎里刚刚捞出来的一样。
我还围着浴巾,他突然就冲过来抱住我。他身上很冷,使我刚刚被热水暖过的体温一下子又堕入了冰点。
冷热交替的时候,最容易流泪了。
“先洗澡吧,这样很容易着凉。”我轻轻推开他,把最后的哽咽慢慢咽了下去。
“我好累……”
我说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洗澡的时候,他坚持不肯关上洗手间的门。开放式厨房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的眼中,我偷偷地猜想——他该不会是想要这样一直一直盯着我,一旦我有逃走的意思,就一飞镖戳过来吧!
真是个孩子呢。
我觉得好笑,但不妨碍我伤心。
热了些牛奶,我把冰箱里剩下的吐司和火腿弄成了简易的三明治。涂上一点厚重的乳酪,并用橄榄酱点缀——别以为我出身这么市井就不懂你们这些吃西餐人的口味!
我想不通我为什么连冲他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本来今天晚上,我应该是名正言顺的邵太太,带着对幸福的崇敬,好好为他准备一顿烛光晚餐的。
他出来的时候,疲惫的像是要变透明一样。想从后面抱我,我却像鱼一样游转了身体。
雨终于停了,天空抓住了夕阳的尾巴。
邵丘扬突然抓起了茶几上的手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阿宇,去联系一下,晚饭后我要带七月去登记。什么?政府机关一样可以加班!别跟我说你办不到——”
‘啪’一声,我转身抬手就把邵丘扬的手机给撩下来了!
看过太阳的后裔么?对,就宋欧巴撩乔妹那样!当然我的动作没那么帅,受身高的制约,动作看起来有点像猩猩抢劫。
邵丘扬的手机直接被我给撇到餐桌上了。噗通,溅了一地的牛奶——白乎乎得就像不和谐的罪案现场。
他一下子怔了,我却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我说邵丘扬,不要这样子。
“我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套路什么的,在我这里不好使。”
他的脸有点红,又有点发白。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攥紧了拳。
我叹了口气,擦了擦眼睛。绕过他来到餐桌前,一点一滴地擦着地板。
背后一紧,他上手就把我拎起来,像拔萝卜似的。然后一把将我牢牢匝在怀里,让我逃也无力逃。
“七月,我宁愿你冲我发火,跟我吵架……”
“如果我吵了闹了,你心里就能没有她了,我一定会那么做的。”我垂下双手,出于一种莫可名状的骄傲,没有去环邵丘扬的腰:“放下身段去争取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困难。但若不是我的——”
“我没有后悔!杜七月,我没有想要与她再在一起的意思!”邵丘扬抓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句地盯着我的眼睛说:“我知道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昨天事情那么突然,我不可能放下她不管。但我知道我想要的女人究竟是谁!”
我说邵丘扬,你说这样的话听起来稍微有点……混蛋。
“我答应过你,以后尽量……不那么混蛋。”
我顷刻泪如雨下,抬起手,沿着他微有抽搐的脸颊轻轻摩挲了几个来回:“那你多痛苦啊?明明没有真的放下,却什么都想要。”
“你就一点都不相信我真实的心意么!”
“我当然信!”我一下子就失控了,我说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才会这么难受!
“我宁愿你后悔了。宁愿你说你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到未来,爱着的女人从来就只有陶艺琳一个!我宁愿你告诉我说你试图用我做替代,但是试来试去,始终不行!我也宁愿你告诉我说,你对不起我,再啪一声摔一张支票告诉我说杜七月我把你打回原形。两不相欠!这样——
这样我就可以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
我蹲下身,靠着柜子抱住自己。我说你不是想要看我大吵大闹么?我可以哭一会儿给你看看……。哭完了以后,邵丘扬你这一辈子休想再见到我杜七月的眼泪!
“你,和Jenny很像,有我最欣赏她的一切特质。同时又有她所不愿意给予我的温柔和体贴。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评判,你都是我最应该得到的女人。杜七月,我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的。就好像突然便喜欢上了跟你呆在一个空间里,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坐着也不用揣测,不怕失去的安心感。
大概是因为你太随和太好相处了,我忘了你也有骄傲。”邵丘扬走到我跟前,将我轻轻拉起来。没有像刚才一样近乎侵略与失控地蹂躏拥抱。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你暂时先住在这里吧,我搬去酒店。”邵丘扬转身回房,映在门上的影子晃晃荡荡,好像在收拾衣物。
我走过去,说我会尽快找工作,然后搬走的。
“恩。”
我想了想,突然问了一句有点脑残的话:“邵丘扬,我们这样子,算是分手了吧?”
“这几天,我可能还要去照看她。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还有这个资格和你在一起。”拎起箱子,他与我错身而过。幽灵带风一样的,冷飕飕。
我说好的,记得照顾好自己。等我走的时候,房子会打扫干净,钥匙就帮你放在桌子上。
“七月,”停住玄关的时候,邵丘扬转身对我说:“我与你在一起,从一开始的确是带有疗伤的目的性。但爱情这东西,不是都是以需求为起端的么?
在你眼里,我可能不成熟,可能缺爱,甚至可能无耻又不折手段。但这一辈子,我第一次这么确定我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是我自己没有准备好,你不用给我时间,这对你不公平。”
邵丘扬走后的一个小时里,我一直把自己仍在沙发上,以葛优同款躺姿放空着大脑。
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问题到底是不是只隔了一个陶艺琳。
后来终于想明白了,原来症结在于——他太迫切想要得到我这个仿佛量身定做的女人,反而忽略了我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豢养。
但事实是,我根本就不能用来豢养。我甚至比陶艺琳的眼里,更容不得沙子。
一场大雨浇晴的第二个早上,我爬起来洗漱一新。
失业又失恋的悲催大龄女青年,总得先迈出谋生的第一步吧。
可惜还没等我刷完几条招聘简历呢,手边一个电话突然就进来了。
“杜七月,我是梁希哲。”
一听梁警官的声音,我本能地心里咯噔了一下:“梁警官,你…。。你找我有事?”
“你方便过来重案组认一下么,我们……可能找到谭馨儿了。”
那一刻,我沉重的心终于啪嚓落地,砸脚上了。
去重案组认一下,认什么呢?
哪怕还有一点点生命迹象,也应该在医院而不是在警署吧!
我几乎逃似的抓起外套,两只鞋子都差点穿错了。半小时后到了市中心警署重案组办公区,梁希哲已经在那等,二话不说就引着我来到了地下一层。
看我满脸焦急的样子,他欲言又止地停下了脚步:“那个,你有点心理准备吧。可能,可能会……”
拉开停尸柜,我看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眉眼中却还有着无法认错的熟悉之感。
转过身,刚刚没咽下多少的早餐被我吐了一地!
在过去的两年学习生活中,我谈不上对谭馨儿这个姑娘有多么的另眼相看或特殊照顾。但如今亲眼看着自己花季一样的学生惨遭这样的下场,强大的视觉冲击力下,那种心情说是用刀切用锯割都不为过!
梁希哲把死亡报告给我看,谭馨儿身上十多处刀伤,全部都是用小刀片划的。她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却没有一处是致命伤。蓄意报复折磨的意图是很明显的——而她的真正死因,是毒品注射过量。
“馨儿啊!!!我的女儿啊!!”
是谭馨儿的妈妈过来了,在两个女警的搀扶下几乎是一步一瘫,哭得几欲晕厥。
梁警官看了看我,说要不还是让我去劝劝吧。毕竟女老师的角色相对比较容易说得上话。
可我不想去劝,我怕我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说出那些伤人尖刻的话。
我无法理解一个母亲在女儿无故退学后,完全没有任何合理解释的状况下失踪一个多月。只顾她有没有带回丰厚的钞票。而不管她究竟在做什么工作,跟什么人接触。
尽管,我有一个更过分的母亲。
可是我所有的愤怒和悲伤,却在齐楚出现的那一瞬间全部转化成了另一种怨念。
谭妈妈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撞过去,一把扯住了齐楚的衣襟!
“你还我馨儿!我的馨儿!我们不要你的钱,你还我女儿!”
唐律拦着阻着,齐楚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谭妈妈满面老泪,哭得声嘶力竭:“你说过她不会有事的!你这个骗子!你把馨儿还我!还我啊!”
后来谭妈妈哭昏了过去,女警将她带到休息室安顿。梁希哲说让我们先梳理梳理情绪,再过来做笔录。
“你也……来了?”我走到齐楚身边,用力擦了下眼角。
“恩。”他脸色很难看,貌似站得也不是很稳。唐律在一旁扶着他,看向我的眼神略带警惕。
我心里透着明白,他是怕我也对齐楚发难?
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但很多东西早已呼之欲出。齐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愚笨。
我们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站在停尸房门口,看两个穿白大褂的法医在谭馨儿小小的身体上丈量记录着什么。
“你还好吧?”我问齐楚。
“没事。”
“等下警察会来录口供——”
“我不需要。”他说。
“哦,”我垂下头,嘴角抽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因为,你是知情人对么?”
我不是有心想要用责备或嘲讽的语气来刺激他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一条年轻轻的生命就这样死的像只流浪猫狗,到底应该由谁来负责!
我很难受,只因我的生活里已经充满了悲剧。但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挺过去!
我曾想过,哪怕谭馨儿真的失足了。我也会不遗余力地把她挽救回来。就像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也愿意给我杜七月一次机会一样。
可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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