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腿上有一条八厘米长的伤疤,我说这是你喝醉的时候,用炉火钳子挠的。
我锁骨上有一块突兀的断裂痕,那是你赌博输了,用皮鞋硬生生踹的。
我手腕上巴掌大的一块嶙峋,是你一时不合心意,用炸完花生米的热油给我淋的。
“我爸给我起名叫七月,除了用于纪念他带我回来的那个季节外。他还对我说,七个音阶就像七个精灵一样,守护着我逢凶化吉。所以我有七条命呢……”
我说石东,整整三年来,我一次次告诉自己。我把这七条命都还给你,我们就算两清了!
“不会的,七月……我不会那么对你的!我不会伤害你的对么?为了救你,我可以性命都不要,我谁都不怕!”石东崩溃了,瘦削的手指抓挠在地板上。整个人像只癞皮狗一样往我脚边爬。
“阿东,你记得也好,忘记也罢。但事实就是存在过的,我们之间……早就死了。”我抖抖索索地翻包,甩出一份离婚判决书:“在你昏迷这段时间,我以家暴为由上述取证。法院判了离婚,我们不再是夫妻了。”
“你曾嫁给我?”石东撑起身子,用力拍打着脑袋:“七月,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被人绑架!我……然后他们就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用力用头去撞墙,吓得周围的医护人员赶紧上前制止。
几个人将他狠狠按在床上,一阵阵药剂推进去,我看到他眼角微阖的瞬间,留下一滴绝望的泪水。
就像当年他得知自己残废后,拼着想要寻死也不愿拖累我的时候一样绝望。
可是所有的珍惜和爱,都会在日益膨胀的不平衡心态里慢慢变质。
石东的悲剧,也就是我的悲剧。
我夺门而处,失控的情绪迎合了八月底的这场大暴雨。最后跌在邵丘扬的臂弯里,他由着我尽情地哭泣。
我说我真的太难受了,你当时怎么不叫人下手下得再重一点,干脆拧断他的脖子一了百了。
“杀人要坐牢的。”
“你不是一手遮天,什么都不怕么!”我哭得更厉害了。
“没有人能真的一手遮天。”
是啊,石东再混蛋,也还有一个年迈多病的生母。守着老家的一亩三分地,等着盼着我和石东给她带回去一儿半女呢。
老人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傻乎乎地往我手里塞热鸡蛋。在她眼里,有我这样的媳妇就是祖上冒青烟了。
“可是他为什么都忘了,凭什么都忘了!他对我做的那些混蛋事,一分一寸都割在我心上!”
我把头从邵丘扬的怀里抬起来,我说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我杜七月在你眼里,什么样的狼狈都遭遇过了。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拉开了我的衣领。伤疤,暗红嶙峋。
“你知道就因为这个伤疤,我几乎再也不能登台独舞了。”我再次哽咽出声:“芭蕾演员最美的就是脖颈,不能带有一点点瑕疵。”
邵丘扬俯下身,在我的伤疤上吻了吻。然后转身就走!
“邵丘扬你干什么去!”
“宰了他。”
我一把扯住他:“不是说杀人要坐牢么!”
“那我也要去!”
我捉住他的手臂,整个人扎进去。他张开胸怀将我匝进,问我:“你想过有天该怎样脱离那样的苦海么?杜七月,你怎么忍得下来!”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像是在冲我吼,却又不太舍得冲我吼的感觉。
我说爸跟我说,这世上的爱都是守恒。石东曾经对我那么好,所以后来,他一点点得都在向我索要。
“那我呢?”邵丘扬按住我的肩膀。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直视着我:“我以前那样对你,以后……是不是命都要赔给你?”
我小声说,我不稀罕。
“不稀罕也来不及了,售出不退。”
“喂,你们两个——”一脸尴尬的小护士敲了敲门,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女厕所还给人家。
我红着脸把一脸无所谓的男人给牵了出来,准备出去吃点东西就回T城。
可就在经过下一层贵宾区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先生?”这个人是唐律,齐楚的助手。
他怎么会……在S市的云江疗养院?
唐律显然也认出了我,脸上那一纵即逝的回避却被掩饰的很好。
“杜小姐?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随便寒暄几句,说有个朋友在这儿,过来看望一下。
“哦,我也是,远房的亲戚。”唐律回答的不痛不痒。
本来也没什么好谈的,这会儿趁着还没有特别尴尬,双方也就各自擦肩过去了。
“你相信?”目送着唐律的背影,邵丘扬若有所思地问我。
我说你又来了,就算他是齐楚的下属,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要看望和照顾么?
“他跟了齐楚很多年,现在这个情况下,齐楚受伤,事件扑朔。就连昨天去看你,他都是跟着齐楚一步不离的。那么今天会一个人跑到几百公里外的疗养院来见一个远房亲戚?”邵丘扬有狼一样的警觉,这种第六感偶尔会让人不太舒服。
我说那你什么意思呢?难道齐楚也在这儿啊?
邵丘扬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阿宇,帮我查一下,S市云江福利院里,有没有以齐楚的名义送进来的病人或其他什么——”
还其他什么?难不成花园里放生池里养的乌龟啊!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邵丘扬:“你想多了吧。齐楚伤成那样,昨天连站起来都很费劲的。”
“是么?可是他帮你冲咖啡的时候,动作蛮熟练的嘛。”
我:“……”
“真巧,你们也在?”身后的嗓音略带沙哑。我转过头,就看到齐楚一脸苍白地扶着腰,站在我后面的安全出口。
“你明明可以不用出现的,哪里巧?”邵丘扬冷哼一声。
“怕你查我查的太辛苦。”齐楚笑道:“青樊湾下个月就要正式认资交付了。有这个功夫,多准备准备你的葡萄架吧。”
“所以呢?你是打算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邵丘扬的警惕就像一种与生俱来的原始野性。
“我来看小梦。”齐楚回答。
小梦?这名字叫我呼吸一顿。
“小梦?你是说,你的那个表妹Lucy?”邵丘扬渐渐舒展神色:“听Jenny说,她回国以后就没什么联系了。她还好吧?”
“不好。”齐楚慢慢转身:“好好的人,又怎么会呆在疗养院?既然那么好奇,就跟过来看一眼。”
经过长长的走廊,我们跟着齐楚来到一处优雅僻静的独立病房。
一个瘦削的姑娘平躺在仪器包围的大床上,双目紧闭,单薄而苍白。头发稀稀落落地泛着黄,看起来应该比我还要小几岁。
“这姑娘……”
“她中文名叫虞梦,是我的表妹。”齐楚把姑娘的手臂放下,调了调输液管的位置:“一年前因为意外而成了植物人,一直住在这里治疗。”
我想起昨天我突然提起的那个名字,齐楚的反应简直叫我大跌眼镜。
于是我不敢再多话,只侧着脸看看邵丘扬。
此时他站在那少女的床尾,目光谨慎而阴郁:“怎么会这样的?”
“意外。”
“仇人?还是——”
“和你无关。”齐楚并不客气。这时外面有护工敲门,端进来一盆干净的温水。
“要给病人擦身了,你们是先回避一下还是?”
齐楚挥了挥手,我识趣地跟出了病房。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那姑娘的脸,虽然长期卧床已经将她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但不难从轮廓中看得出,曾经该是一位阳光美丽的女孩。
“我不是要管你的事,但小梦毕竟也算是大家的朋友。她回国后就没了消息,何许和Jenny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可现在你告诉我,她就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齐楚,唯有这件事,你若需要帮忙,我义不容辞。”
“谢谢。但你要知道,她爸爸是T市警政厅的厅长。真的轮不到你来义不容辞呢。”齐楚大概是有些累了。靠着喷水池边的长椅慢慢坐下。
唐律走上来,给他披了件外套。
“随便你。总之我该说的话说了。”邵丘扬攥紧了我的手:“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下个月的奠基仪式我也会到场,替我跟大夫人和令兄先问个好。”
“管好你自己这把骨头吧。”邵丘扬转身就要把我拖走,齐楚却又叫住了他:“对了,小梦在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是任何人。”
“呵,我很忙的,不会什么事情都闲着蛋疼往外传!”
从两人的对话中,我大抵也猜出了这些关系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叫虞梦的姑娘是齐楚的舅舅的女儿,就是那个警政厅长胡伟。胡警官早年与妻子离婚,女儿归前妻。所以虞梦一直生活在国外,从小跟齐楚的感情特别好。
回到车上,邵丘扬的心情明显沉重了起来,他告诉我说:“小梦是学大提琴的,在国外的时候跟Jenny是一所艺术学院的。一些聚会活动多了,她也会在场。我见过她几次,也谈不上很了解。但印象里是个热心开朗的姑娘,与大家相处得都很好。
后来她妈妈又嫁人了。于是她也跟着继父一道回国念书。也就再没什么交集和联系了。没想到……现在会弄成这样。”
“可惜了,”我天生眼泪窝子浅,听到这种事都会心酸不已:“可是看齐楚的样子,好像也并不打算多说。我们不好追问什么吧?”
“何必多事?反正他这种人,从来也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邵丘扬问我想吃点什么,附近的商业中心有几家本帮菜还是不错的。
我说我忌油腻,清淡的好了。
当天晚上,我们在S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下榻。我进去洗澡的时候,邵丘扬问我是否介意一起。
我有点崩溃,早已习惯了他之前一言不合就啪啪的风格。现在弄得这么规矩,我反而不太习惯。
我二十天前流产,医生嘱咐不能过早同房。
所以邵丘扬只是吻了我一会儿,吻到锁骨手臂的伤疤处,突然跟中邪了一样跳起来。
我问他怎么了?
“心里难受,还是想去打死你前夫怎么办?”他表示,明天回去了再过来可就不怎么方便了。
我:“……”
合上被子,我说我累了,先睡了。
回了T城几天以后,我接到林主任的电话。说明天让我早点去学校,安排一下第一批新生的接待事项。
“哦,放心我一早就过去。”昨天齐楚还跟我通过电话,说如果我身体还没恢复就剁休息几天。我说不要紧,年轻轻的也没什么病根,早点回学校忙碌起来,心情也能好一点。
邵丘扬这段时间也很忙,月底的奠基礼以及接下来的动工仪式都不是小工程。
昨天他拿了个小瓶子给我,里面密密麻麻的一堆东西,上面还用蝴蝶结系了一根丝带。看的我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忍不住问是什么东东。
“葡萄籽,刚刚空运过来的。算七夕礼物吧。”
我突然想起来网上的一个帖子——你都收到过直男癌男朋友送过的什么情人节礼物?
现在我觉得收到过一箱牛奶的那个姐妹,咱俩换换好么!
第二天一早,我不到六点就起床了。
男人的车准时停在门口,我出门吓一大跳,说你要是很忙的话就不用特意来接送我了。
“你想多了,听说你们艺校今天新生报道。我去采采风。”
“变态。”骂了他一句,我拉开副驾驶钻了进去。
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的报道日可比往年热闹多了——但是焦点人物,却是我杜七月!
057 我单方面宣布,和你订婚!()
“杜老师!你快看看吧!”严灵从人群中挤出个小脑袋,一脸的汗水沾湿了刘海:“不……不知道是谁弄的,一早晨过来,满地满墙全都是!”
“什么东西?”我正纳闷着呢,听了小姑娘的话,哪敢多怠慢。
刚挤进人群里,就只看到几个学校的保安正像八爪鱼一样迅速撕扯捡拾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照片!
整个华菱艺校的大门口像是被空投过生化武器一样,一片片一摞摞,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捡起脚边上最近的一张——真是一张有声有色的照片啊!
灯红酒绿的舞台,笔直耀眼的钢管,身着暴露的我,洋溢着一张魅惑的脸——可是!
我什么时候穿过这种衣服?
以前上场的时候,为了衣着打扮的事我没少惹桃姐不开心。这么暴露而轻浮的衣着,我是从不加身的。
况且这么长的腿,这么大的胸部?明显就是有人合成的照片!
我心里一凉,彻底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人阴了。
今天是华菱艺校的新生报到日,却有人在校门口乱撒我杜七月的艳舞照!总不可能是为了助兴吧!
“七月这是怎么回事啊?”今天负责场面和接待的林雪玫已经快急疯了。这会儿一边吆喝着人手快点处理,一边扒拉着人群游到我身边来。
“我……我也不清楚啊。”我也很急,也很恼。实在想不通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怎么历朝历代经久不息地还会落在我头上!
“不管真的假的,今天到场这么多新生和家长,事情闹这么大总是丢我们华菱的脸。”林雪玫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小严,你看到齐董了没有?”
“好像没有,他的车都没进来。”严灵隔着人群,冲我们这里喊。
一想到齐楚,我更觉得无地自容了。也不知道他上辈子欠我多少,先是帮我顶了一阵子‘喜当爹’,后面又莫名其妙挨一枪。
现在总算上点正规了。好好的一个开学典礼,又因为我而砸成这样。
这要是我的学校,我特么二话不说就能把我自己这个祸水给开除了!
“杜老师您别急,现在一部分学生家长已经到礼堂了。另一批班车还在路上,咱们抓紧时间把这些东西清理掉就是了。
话说,你以前在夜场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小人?这是专门想要来报复的。”
我已经不记得我有多久没见到陶艺琳了。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套装,高高竖起的马尾真是又减龄又有亲和力。
我捏着手里的照片,转脸看了看她。
如果说,我认识的所有人中一定要挑选一个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我压根就想不明白除了她还能有谁!
“陶老师。谢谢关心。但是这件事我自己会查清处理的。”
“我已经帮你去问过保安室了,说监控显示是今天一大早的时候几个小混混过来干的。看样子是拿了人家的钱——”
“应该也拿不了多少钱,这么粗制滥造的PS,一看就是没什么水平的。
直接报警处理好了。”我不想在她面前持续地唯诺下去。
不管有没有邵丘扬,我杜七月都没有理由在这个女人的压迫下毫不反抗。
“您是说这照片是假的?”陶艺琳轻轻张大惊讶的嘴巴:“难怪,我就知道您不会是这种人呢!”
“那当然啊,我们也都相信七月不可能做这种事嘛。陶老师您也别急,等下齐董来了我们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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