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了解她在校外打工的情况么?”我追问辫子姑娘。
“无非就是车展动漫画展之类的。不过之前她不是跟严灵她们一起去陶老师公司参加培训了么?我记得第二天她就回来了,躲在床上哭了好久。”辫子姑娘回忆了一下:“我们去问,她也不说。最后还是跟严灵关系不错的一个姑娘打电话问出来了。说谭馨儿去的第一天,就被人家严厉的舞指导给骂了。说她什么扁平足太厉害,上肢比例也不行。
唉,陶老师的团队那可是世界顶级的,要求高一点也没什么对吧?可能谭馨儿太要强了。
后来过几天,她就说她跟一个什么广告公司签短约。我们也没多问。杜老师,您说她这样三天不见影,算不算失踪啊?咱能报警么?这马上就要暑假了——”
已经到了七月底的入伏天,艺校暑假短,基本上就放一个八月。有些刻苦的学生不爱回家,所以教职工也按照自愿原则留校。
我怕引起学生的恐慌,只好先安慰她们说不要急,老师会想办法的。
其实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法律上规定四十八小时就算失踪,我觉得我得尽快把这事往上报。除了齐楚,我也不知还能找谁。
齐楚并不会一直在华菱坐班,一周能过来一两次最多了。
特别是现在,齐家那块青樊湾要公开招标。邵丘扬很忙,他未必就能闲下来。
所以当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校董办公室的时候,真没想到他会在,而且——陶艺琳也在?
“齐楚,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把青樊湾交给Larry?”
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我着实又不厚道地听了点不该听的。
“整个齐家产业,你持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就算齐大先生更偏向我姐她们做实业。你却有一票否决权。
我也劝我姐别瞎折腾了,你知道她那个脾气,跟邵家就算是杠上了。”
“她还在恨邵丘逸毁她婚约啊?其实你姐那个脾气,是个男人也受不来,这么多年还没想开?”齐楚站在咖啡机前,穿一件白色的休闲中式衬衫。举手投足之间,态度若定:“不过现在呢,你这个妹妹已经狠狠替她报复了邵丘扬。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齐楚我不跟你开玩笑。我……对,我承认我姐从中是对邵家做了不少梗,但我之于Larry,这些年可绝对没有故意报复的意思。
今天我们就事论事,唯有这块地,我希望你还是能考虑考虑,还是交给我姐姐吧。”陶艺琳拄着下颌,美丽的侧颜在午后的暖阳下,镀上镜湖般明亮的轮廓。
“给,不加糖的。”咖啡推了上去,齐楚坐在下身。我吓得赶紧缩身,这个角度,他能很轻易捉到门缝这里。
“我换个说法吧。”陶艺琳叹了口气:“现在我跟Larry正式分手了,他追求的那个杜七月,不是还怀着你的孩子么?于情于理,你与Larry之间都是紧张的敌对关系。你没有理由帮他的。或者说,就算你是真心真意站在他这边的,他都未必愿意相信你。
下周就是公开招标会,你可知道他私下里找了多少经济团队衡量构架?他根本就没把胜算压在你身上!”
“可我喜欢吃葡萄。”齐楚笑道。
“你……”
“Jenny,我与你合作,最原始的动机不过是看在志同道合的爱好上。
如果我经商只是为了赚钱,今天面对面的人可就不是你了。
咱们,可以不谈这些事么?”
“齐楚……”陶艺琳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齐楚打住下文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你去把杜七月叫来吧。咱们商量下,看看校庆流程安排的怎么样了?”
我鸡皮疙瘩起了又落,心想十有八九齐楚是又发现我了。硬着头皮吸了口气,我敲了敲门:“能进来么?”
陶艺琳一见是我,倒是吓了一跳,但旋即又拧出一副笑容可掬的虚伪。
“杜老师,我以为一次两次是巧合,看来你是真有这个嗜好啊?”
我不想跟她废话,因为我来找齐楚本来就是有要事的。
“齐董,我有件事需要跟你说。”
“那我就不打扰了。”陶艺琳扶着桌子撑起身。
“不,陶老师我也有事要问你。”
我把陶艺琳叫住了。
“齐董,我们班的学生谭馨儿已经失踪三天了。林老师请假之前发现她的交给学校的通告证明有虚假,而她的室友到现在都联系不上她。”
“失踪?”这是齐楚的学校,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自然不能不管:“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我摇头,说大概就是三天前。她的室友看到她早上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艺校的学生,失联三天也很正常吧?”陶艺琳呷了一口咖啡,笑容令人很不舒服:“都是成年人了,杜老师先别这么急,对孩子不好呢。”
“你怎么能这样说?学生是在学校丢的,做老师的难道可以不负责!”我颇有愠怒,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
“那也是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杜老师以前,一到晚上不也经常失踪么?”
“你!”
齐楚轻拍了一下桌子,皱着眉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同时拿起座机,拨了号码:“唐律,我这里丢了个学生,你尽快报警处理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与校方行政教务处联系。也可以直接找我。”
唐律是齐楚的助手,我见过一两次。个子高高的,人很精神。
“好了,七月你也别太担心,我是华菱的校董,学生出了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管。有消息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但还是心有余悸。齐楚决定报警,但报警随之而来的恐惧将在于——经常会有一些无名女尸被要求失踪案的相关人员去辨认。
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学生有一天会在冰冷的柜子里等我。
“杜老师,你不是说跟我也有话说么?”陶艺琳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怎么?这事跟我也有关?”
“是。”我拧着眉头正色道:“半个多月前,你挑了包括谭馨儿在内的四个学生去你的经纪公司参加团队培训。你不记得了么?”
陶艺琳呵呵了一声:“我每年都会挑各类艺校的学生去拉通告做培训,又不是单单只在华菱。怎么了?
那姑娘不是料,被我的艺导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我就是想问你这个,”我打断她的话:“她们只是大二的孩子,涉世未深,性情三观都没有稳定成熟。我知道你的团队要求高,但怎么能当着那孩子的面说她没有希望,说她压根就不适合学艺术呢!
你知道谭馨儿回来哭得多难受么?万一她一时想不开——”
“杜老师,你说话可要讲点道理。”陶艺琳柳眉一挑,不客气地跟我争执了起来:“你去外面问问。所有的机会,面对天赋和努力都是平等的。我给她们这么好的条件,但不可能拉着每个人的手上天。
艺术圈可不比那乱七八糟的地方,什么人只要没底线就能往上爬。
这姑娘要是真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弱,你杜老师怎么不好好教教她做人怎么才能不要脸啊?”
“够了!”齐楚厉声道:“话不要越说越难听,杜老师只是担心她的学生,没有指责谁的意思。”
我这人脸皮薄,一吵架就容易哭。这会儿不愿在陶艺琳面前示弱,只能转过身去抹泪水。
后来陶艺琳走了,我撇撇嘴,说我也走吧。
然而齐楚从后面拥了上来,递给我一张纸巾。
“七月,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只是担心谭馨儿。”
“出了事,我们积极地去面对就好。万事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齐楚拍拍我的肩,低头看看我尚且没有明显的孕肚:“最近,去检查了么?”
我点头说,约的下周一上午。
“下周一?下午的话,正好是青樊湾的招标会。恩,上午我陪你一起去。”齐楚想了想,说。
“啊?”我连连摆手说不用:“你办正事去吧。”
“没关系,我答应给邵丘扬的东西就绝对不会食言,到不到场无所谓,我爸听我的。现在我帮你把谎说出去了,总要用心圆一圆吧?否则你以为Jenny是傻瓜么,那么容易相信。”
我无奈地说,她相不相信我都无所谓了,问题是……邵丘扬都已经相信了。
“哈?”
我点头:“那天,他不小心听见了,还说希望我做掉。”
“真无情,我对他那么够意思,他居然想杀‘我孩子’。”齐楚抚了抚额头,表情略有受伤。
“齐楚。”我趁他转身去调咖啡的时候,叫了他一声:“说真的,我怎么一点都看不懂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054 遇刺()
“因为你们都想复杂了啊。我只是个不安分的,文艺愤青范儿的商人嘛。”
齐楚喝咖啡时,一般是他神情最放松的时刻。饶是这般,我依然没办法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真实意图。
走过来,他双手搭住我的肩:“七月,如果你害怕,我带你躲躲好么?”
“躲?”
“恩,你现在很迷惘对不对?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邵丘扬在一起,却十分想留住这个孩子。
那不如先离开学校几个月,把孩子生下来吧。到时候,无论有没有人爱他,有没有人要他,你都是他的母亲。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打算吧?”
“我……”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是,我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但是齐楚,晚了。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对不起,我……”
“傻瓜,”齐楚用纯白的手帕帮我擦眼泪,比纸巾柔和多了:“等青樊湾招标结束,你可以跟他好好谈谈。有些误会之间,不过是隔着一道没有勇气的鸿沟罢了。”
“齐楚,谢谢你。”
男人却旋即莞尔道:“别那么轻易说谢,这样很容易被人利用呢。”
离开了齐楚的办公室,我准备去教室把事情跟班长交代一下。
真不是有意偷听,但陶艺琳你打电话的时候能找个稍微隐蔽点的地方么?
我只是去洗手间洗把脸而已,就听到她在隔壁间里小声的对话。
不是很清楚,大概也就只有两句。
“我尽力了,齐楚不答应。你要怎么办,自己随便吧。”
我猜,她多半是在跟她表姐陶霏霏汇报刚刚商谈的结果吧?齐楚不卖她家的账,她的口吻里怎么说也是带几分失落的。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我还是少惹她为妙。可就在这时,邵丘扬的电话竟然不知好歹地打了进来!
我捂着手机就跑,跑到隔壁楼拐角,才意识到这家伙不知道那天是不是趁我睡着时把我对他的来电铃声给设定成了《justonelastdance》。
算算日子,他也真的好久没联系我了。
“在哪?”
“恩……学校。”
“下周一晚上,有空么?”
我想了想,问他下周一不是你们重要项目的招标会么?
“是,所以问你晚上有空么?”他特意把晚上两个字咬的重了几分。
我心想,难不成真的是太忙了?忙完了才有功夫来搭理我?
我不爽,故意不冷不热地说:“不一定。”
我猜他一定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地等着庆功宴吧,顺便拉我过去一起热闹。
“那天,是我生日。”邵丘扬说。
我听何许说起过,邵丘扬的母亲在十年前去世的。那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妈妈去订蛋糕的时候。在纽约的街道上遭遇了车祸。
自那年起,他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我低吟半晌:“哦,那你在家等我吧。或者,我……我早点过去,等你。”
“我要礼物的。”男人的声音有点傲娇。
“我会带的。”
“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笑道:“恩,我知道。”
挂了电话,我轻轻抚了抚小腹。我会把这个礼物带给他,作为心平气和的惊喜。
其实我们两人,相遇的太捉急,相处的太不安定。
连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都没有,就想着一步到位地相爱相守。实在太孩子气。
我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想想,如果他知道了孩子是他的,会以什么样的第一表情来迎接这个刚刚产生听觉的小生命?
大概是,会一边戳着我的肚皮说‘叫爸爸,否则揍你’?
他很早就已经失去了双亲,对亲情的包容会渴望么?对血缘的传承会更珍惜么……
***
到这个周五,学生们基本开始陆续离校。有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除了个别专业以及考研的学生留在这,很多人都回去了。
我本也想回去过个踏实一点的周末,不料刚刚吃过午饭后就被人找上了门。
“杜老师,我带了两位警官过来,想跟您了解一下情况。”
来找我的人是齐楚的助手唐律,身后带了两位年纪不算很大的警官。
他们说,是关于我班失踪学生谭馨儿的事,想来找我了解点情况。
年轻一点的警官是这边的片警。另一位,高大魁梧,给人印象挺深的。他介绍说是市警政厅重案组的同事。
一听级别更高,我这刚想提心吊胆呢。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你是……梁警官?”
“杜老师?这次你总算能认出我了。”
这警官正是那天因为赵红玉烧琴行的案子里,偶然遇到的梁希哲。
当时随便寒暄了几句旧事,也没有心情多聊。只记得他已经不再是四年前的那个小派出所干员,一跃成为了市政厅重案组三级警司。
但我没想到谭馨儿的失踪需要这番大动干戈,连重案组都出动了。一时间,心跳仆仆的。
“梁警官,谭馨儿她不会是……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来到隔壁的小会议室,两位警官与我面对面。
梁希哲安慰我说不要紧张,现在还没有找到失踪学生的下落,有些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只不过,从去年年初到现在已经有三起在校大学生失踪案发生了,警署对该类案件给予了相对程度的重视。所以这一次,我先跟着小王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真没想到竟然会是杜老师您的学生。”
“三起?”这番介绍听得我毛骨悚然。
梁希哲告诉我说,两个死了,都是毒品注射过量。而另一个是一年前出的事,还算幸运。静脉注射的时候打偏了。送到医院后捡回一条命,但变成了植物人。
“我们一直怀疑在T城地下埋藏有根基很深的,带有黑社团性质的卖淫组织。不同于常规的红灯区和边缘性职业者,这类人群的受害者大多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毒品控制,欠下巨额债务的年轻少女,多为大学在校学生。还有一些生活所迫,四处打零工的外来家庭妇女等。”
听到边缘职业的时候,我就心虚得差点缺氧。等梁希哲说起毒品控制卖淫的时候,我更是心跳加速。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到的,眼前一晃便出现了一张脸——阿珍!
那天她来医院看何许,在洗手间里浑身发抖的样子让我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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