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们觉得有妇之夫比较善解人意,而且有妇之夫通常在做爱时,考虑的是如何使女方快乐,而不大在乎自己快乐不快乐,这跟法国人的性爱观相似,因此,有的女性宁可不要名分,也要跟着对方一辈子。〃
没想到李教授会说:〃这种性爱观才是正确的,男性在做爱时应考虑女性的需要,尽量使女性快乐和满足。过去,中国传统女性在性爱方面太压抑自己,她们忽略了性爱就像吃饭一样,是生理的需求,是很自然,很愉快,又很平常的事。你在文章中对性爱乐的描述,对鼓吹性开放是有帮助的。男女做爱基本上是互相爱护和互相关怀的具体表现。当然,纵欲主义和禁欲主义这两种极端是不正确的。男女间甚至应该在婚前发生性关系,才能知道彼此能否协调。〃
当然,做学生的人应对性爱问题有正确的观念,才能避免弃婴之类悲剧的产生。
从李教授主张婚前性行为的观点来看,〃贞操论〃已变得毫无意义了。其实,现代青年对贞操的看法已改变了很多,这种改观或许能使女性看透〃失身〃问题,在检讨失恋经验时,不会因为〃失身〃而痛苦不堪。从粤语残片中,我们常可看到女性为〃失身〃痛苦、甚至自杀的情节,但这类镜头从来不在西片出现。西方人觉得令人痛苦的不是〃有没有失身〃,而是感情和心灵上所受的打击和创伤。
李教授完全同意这看法,并认为性开放和婚姻高度自由化,能使每个人在心理和生理上取得平衡和健康,有助于个性的全面发展,使人身心开阔。人就像树叶一样,每片叶子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的生理和心理结构也是不同的,他应该了解自己的个性和需求,顺其自然地发展。同时,每个人都应该把握自己每时每刻的存在,去主动地选择、决定、行动、创造和奋斗,努力追寻自己快乐、幸福和成就。〃
李教授也说,至于婚姻自由化和家庭结构的削弱对儿童心理的影响,则有待探讨。
当然,婚姻自由化并不是指不负责任或欺骗别人的感情,相反的,它反映了人类对爱情的处理态度越来越理智、成熟和自觉,才不需要再靠结婚证书、道德规范、法律制裁去维系感情。
向李教授提出〃爱情、性爱与婚姻〃的问题,主要是受到弗洛姆的影响。他在《爱的艺术》这本书中感叹万分地说:〃对人来说,恐怕再没有什么事像〃爱〃那样,总是首先以如此巨大的希望和期待开始,却又常常如此有规律地以失败告终。而令人不解的是,人类如果在其他事情上迭遭失败,那么一定会非常渴望知道失败的原因。唯独在〃爱〃这个问题上,人们一方面绝不放弃对爱的渴望和追求,另一方面却从不觉得应当考虑一下在〃爱〃上失败的原因。〃
买增肥丸送娇妻
李教授对男女关系的分析,加深了我对目前一些社会现象的理解,使我获益不浅。
在我们告辞时,他也托我替他在香港给李太太买增肥丸。我对增肥丸感到好奇,因此问他:〃李太太的瘦会不会是健康的瘦,而不必吃这类药?〃李教授说:〃是体弱的瘦。〃
寥寥数语和一个小动作,流露了一个丈夫对爱妻的深切关怀。他不但是思想的巨人,也是行动的巨人呢!
当我把药名给抄下时,李教授寓意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在中国,用左手写字的人一直很少,家长从小就给孩子纠正过来。其实,这是不必要的。世界各方面都应该多元化一些,不一定硬要统一在一个僵化的外在的格式里。〃
文/黄丽萍
金庸对话王蒙:笑游大观园
题按:内地的红学潮流一路升温,近日涌到了香港。两位文坛大师金庸和王蒙于2003年12月3日,在三联书店展览厅举行《话说红楼梦》公开讲座。他们立论新颖、妙语连珠,引来逾百位出席者的阵阵笑声和掌声。本次公开讲座由三联书店、香港作家联会、明报月刊联合主办,明报书会协办。香港作家联会创会会长曾敏之、三联书店执行总编辑李昕主持讲座。应听众的要求,本刊编辑整理出现场录音,并经金庸、王蒙审阅,以飨读者。
金庸:这个讲座题目不很合适,应将王先生的名字放在前,我的名字放在后,他是这次讨论的主角,而且客人总应在先,我们是地主应在后(笑声)。
三天三夜论说不尽
其实今天这个题目不是很切题,不是〃话说红楼梦〃,而是话说王先生评点的《红楼梦》。因为话说《红楼梦》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大学里开课,谈四年才差不多。
清朝时流行一句话:〃开卷不谈《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四书五经读了很多,如果不读《红楼梦》,学问也还不够。
今天我们集中谈王先生评点的《红楼梦》:我向各位推荐这本书,王先生所著的《红楼梦启示录》我早就看过,也很钦佩和同意。我自己一直不太喜欢看《红楼梦》的考证,如后四十回是不是曹雪芹所著,曹的爸爸、祖父叫什么名字,他与满族人有什么关系……各种各样的考据工作。我在做小学生时,看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有什么可考据的?当然历史学家有兴趣。后来年纪大了,学问增长了些,对胡适、俞平伯、周汝昌、吴世昌、冯其庸诸位先生的文章也读得很佩服。但对蓝翎、李希凡在〃文革〃时论《红楼梦》的文章就不大佩服,虽然我自己决计写不出来。我觉得很奇怪,为何没有小说家来研究《红楼梦》?少年时,我很少看这些考证性的评注。后来看脂砚斋的《红楼梦》评点本,就有兴趣了。
脂砚斋评点本除了讲书中哪里好、哪里有问题之外,还加上很多材料。例如在书末评点作者写到结尾时的心情怎么样。其评点不单批评好或不好,还加上书中人物的许多材料,这看上去就有味道了。为什么《红楼梦》这样好的一部大小说,很少小说家来讨论、评论一下?看到王先生这部评论,很佩服,小说家的评点本用的是小说家的观点,不是用索隐家的观点,也不是用考证家的看法。
红学研究不断升温
还有一部评点很奇怪,字里行间加上想象。史湘云吃螃蟹后到石凳上去睡觉,该评论家就推想:史不是去睡觉,而是与贾宝玉捣鬼,发生性关系去了,我看时间上凑不起,不相信,也觉评点得很滑稽。宝钗扑蝶时,与丫头小红讲话,故意将责任推到林黛玉身上,评点说宝钗〃工于心计〃,嫁祸于人。
王蒙:《红楼梦》我也不完全理解是怎么回事。在内地,特别是在北京,对《红楼梦》的研究、谈论、出版、考证……不断升温。中国国家图书馆举办了《红楼梦》系列讲座,现代文学馆又举行了《红楼梦》系列讲座,中央电视台第十套节目又把这些关于《红楼梦》的讲座播出来,而且内地好像人人都谈《红楼梦》。从毛泽东开始,毛对《红楼梦》的解释也有他作为政治家、革命家的特点,他说《红楼梦》是什么〃阶级斗争的书〃,一开头就写有多少人被封建地主阶级迫害而死,那当然也有。你从这里边查,有跳井的,有为一把扇子把石呆子害死的,有和贾琏乱七八糟地搞完后被凤姐逼迫吞金自尽的,等等。
评点、评论不尽相同
据我所知,江青自称是半个红学家,但特别遗憾,江青的红学著作没出版。我提过许多次,建议不牵涉国家机密的作品可以发表。另外据我所知,陈伯达在秦城监狱里做《红楼梦》研究,写了三十多万字,但也没出版。我一直到处呼吁出版此书。
我最早做评点时发现,做评点与写评论并不完全一样。写评论时,有时多少有一些先入为主的概括性看法,比如说林黛玉很性灵,甚至是很叛逆。林黛玉、贾宝玉,晴雯都属于造反派、叛逆派,因为他们不接受儒家的、以贾政为代表那一套正统的东西。而贾政、薛宝钗这些属于正统派或保皇派。这都是一个先入为主的见解,但具体跟着人物评点时,便发现事情起码不完全如此,如贾宝玉很多地方很讲规矩,像书中写宝玉见北静王,认为被要人接见,荣幸得不得了、恭敬得不得了。北静王送他一点东西,他便得意洋洋,拿回去给林黛玉看,结果林黛玉说〃什么臭男人的东西〃。可见男人更易受社会地位影响。
金庸:男人一生讲功名、事业、名气、财产、权力、地位,升一级好像不得了,林黛玉瞧不起这些东西。女孩子讲爱情,讲男人爱我,为男人牺牲一切都可以。总结生活哲学,我说我崇拜女性,是因为女性比较重感情;对父母,女孩子更加孝顺(笑声);讲道德,总体而言,女孩子的道德比男人高一些(笑声)。
黛玉也会察言观色
王蒙:男人的社会责任大,都怕老板;女人相对好一点。林黛玉好一点,但也不等于什么事都抵抗。她刚到荣国府时,非常小心翼翼,很注意察言观色、看风俗。她在苏州家中时,饭后才喝茶,而在荣国府,吃到中间就上茶,可能受广东饮茶习俗的影响,一边吃饭一边喝茶(笑声)。但她不提出任何疑问,荣国府气派大多了,她就不出声。
荣国府里的奴才也有很多级别,也有一等一级的奴才、准主人的奴才,也有非常低等的奴才。他们也有顺序,有尊卑长幼,这方面林黛玉也很注意。但后来林黛玉就愈来愈不注意了。是不是由于林黛玉的叛逆、造反意识,乃至革命意识愈来愈强呢(笑声)?我不这样看,我认为后来她愈来愈不注意,是因为她愈来愈爱贾宝玉,也得到了贾宝玉的爱。女性必须有爱,有了爱就长行情(提高身价),才敢于反抗、革命。后来她在荣国府就比较敢唱反调,比较敢充当反对派。这很难从政治上、意识形态上分析,很多时候需要从感情上分析。再如普遍认为晴雯这个人好得不得了,但晴雯对地位低下的丫头扎手,搞肉刑,她也有恃才、恃貌、傲物、不准别人上来这一面。虽然那么多人喜欢晴雯,歌词里也唱,大鼓词里也唱贾宝玉探晴雯,但看到上述描写,也能感到曹雪芹对人物的理解是立体的。所以跟着作者的文字走,会发现我们许多认识是粗糙的,在概括了一部分的同时,又忽略了一部分。
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红楼梦》?因为从中可以学那么多人情世故、兴衰治乱,政治性的东西能学那么多,包括恩恩怨怨,这些都是有共性的。一般富贵人家虽不可能有荣国府那么好的宅院、花园,香港最阔的大佬也没有大观园那么好的花园,但你可以与书中有共同的尊卑长幼、善恶真伪,从中学到很多道理,这与看查先生小说是一样的。我看查先生的小说,最初以为查先生会练功夫(笑声),后来别人说查先生不练功夫。您练过一点吗?
金庸:打太极拳,当做健身运动(笑声)。
尤三姐堪称尤大侠
王蒙:但读查先生关于功夫的书,我想他论述的实际上是人生与万物消长的一种道理,即在什么情况下,会有一种什么样的功夫。比如说练一种邪招,非常稀奇古怪,与正常武功完全相反。你看这个道理,就和尤三姐对付贾珍、贾琏一样,用的就是这种怪招。那两位色狼对付一个尤三姐,尤三姐用怪招转守为攻,她不但不防守,还把衣衫往下一甩,最后还说是她嫖了男人。她说你们有什么两下子,我什么都见过,把你们的牛黄狗宝全掏出来(笑声)。这样的女子,不但应该崇拜,简直是大侠尤大侠啊!你最怕什么我就用什么招,这种人生道理,讲不完的。
金庸:江青有没有评《红楼梦》我不知道,不过〃文革〃时我看了一个消息哈哈大笑。老粗大将军许世友公开宣布:明天我开始读《红楼梦》,因为毛主席说《红楼梦》好,也不知道他真的读还是假的读。
王先生的评注,我最佩服的一点讲到,初时薛蟠杀了颇有身份的冯渊,求贾府讲几句话,就使事情不了了之。后来,贾府政治势力衰落了,薛杀人的问题就大了,他只杀了一个店小二,但花了很多钱和力气,人家不甘心,要他抵命,虽然结果还是脱罪了,但困难很大。从事件前后,反映出初时有钱有势可以马上解决问题,后来却要花很多钱、面子才解决。王先生评点出贾、薛政治势力在具体事件中衰落,使我佩服。
还有晴雯补宝玉的孔雀裘这个情节,王先生注意到,孔雀毛不如羊毛保暖,不过华丽好看而已。一到冷天,贾母让宝玉穿上这件衣服,好像很了不起的一件衣服,王先生不大相信它能保暖,我也不相信。
芳官奇特惹人爱怜
王蒙:孔雀是热带禽鸟,毛好的动物一般在寒带。有些东西曹雪芹写得特别得心应手,如吃螃蟹、赏菊、联诗、过生日。给人的感觉是曹雪芹有很深切的经验,如喝酒、行酒令、与女孩子一起说说笑笑。我记得您说过您非常喜欢芳官。芳官比较任性、单纯,有点像您小说中的年轻女孩子(金庸插话:你家里也有一位芳官。编者注:王先生的夫人闺名崔瑞芳,金庸在私人场合中戏称之为〃芳官〃)。而且有时她打扮成男孩子。她还有一个法国名叫金星玻璃,太怪了,还有一个契丹族的名字(金庸插口:叫耶律雄奴)。对,耶律雄奴,一身兼四任,兼男兼女,兼汉兼少数民族,兼华兼洋,也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人。但她最后的下场很可怜,被欺骗了,当尼姑去,而且没有一个正经的寺庙和庵堂,最后被人卖掉了。但不管怎么样,她光彩了一段。这段曹雪芹写得特别好。
但曹雪芹有一部分写得不那么细致、真切,比如尤三姐吃酒时用邪招战斗,非常吸引。但爱上了柳湘莲,一下子变成了非常规矩的淑女,最后自杀时那么简单,…刀抹过去,躺在地上。柳湘莲功夫那么好:一看到尤三姐掏出剑来要自杀,本应跑上去拦阻,却没有,完全让她轻易地自杀成功。这描写太草率了,哪怕练过剑术,自己砍自己都没那么简单。〃文革〃中有许多人自杀,但自杀成功率并不高。
薛宝钗也没有那么坏,捉蝴蝶嫁祸于人,并非薛宝钗故意,且未造成严重后果,她推卸责任是为了保护自己。我的理论是,一个人为了保护自己,可以理解;如果害别人,就不可以。在不害别人的前提下可以保护自己。
《红楼梦》中一写到赵姨娘和贾环就带贬意,他们说出来的没有一句是正常的话,不是人话,什么地方都出洋相。我觉得曹雪芹对他们有偏见,可能曹雪芹年幼时受过庶出兄弟的气,或受过姨娘的气,所以一写到赵姨娘和贾环就显出偏见,没有那种宽阔胸怀。
跟着曹雪芹的笔锋,会发现许多有趣的东西。不管怎么说,这是小说,不是正史、纪录,故曹雪芹与任何写小说的人一样,会流露出他的熟悉或不熟悉、喜爱或厌恶。
查先生,您是多大岁数开始看《红楼梦》的?
金庸:我妈妈看时,我跟她一起看,大概12岁左右。当时不大懂,我母亲跟堂姐、堂嫂比赛背《红楼梦》的回目,背上边一句话,下边接下去背,接不下去的罚吃糖块什么的。
袭人晴雯形成对比
《红楼梦》是将一个较好的人放在不好的环境中间,贾宝玉、林黛玉是理想的人,放在大观园、贾政、贾母这样的环境中,他们之间有许多矛盾冲突出来。北京大学一位教师徐晋如先生写文章,说我写的《鹿鼎记》中的韦小宝本身是一个坏人,放在一个坏的环境